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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追命和冷血并驾而行。
“快活林快活林!那是个什么破地儿啊!”追命一路行来不停的咒骂,胯下的马匹也跟着无精打采。
冷血从头到尾听着,面上几乎没有变化。
“你就不能说句话吗冷血?”他一个人说得嗓子都干了,离临安城越近就越是焦躁。
“三师兄。”他这样唤了一句。
追命仔细听着,可惜没了下文。他没兴致再说下去,路上只剩下“嘚嘚”的马蹄声,尘土在身后肆意飞扬着,掩不去秋日寂落。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愁绪又涌上来。
“三师兄。”冷血反手按住剑锷:“有人等着我们呢。”
他又喝一口酒,将酒壶挂在腰间,一向温柔的笑容有几分凌厉:“来得很好啊,我巴不得他们多来几个人给我出气呢!”
他话音未落,已从马背上跃出,转眼间官道旁的树林里就飞出来几个狼狈的人影,清一色的黑衣装扮。
“四大名捕,果然名不虚传啊!”官道前方悠哉悠哉地出现一个人,面上轻狂。同样是黑衣,做工上却比刚才的几个人精致太多。
追命又追着几个人出来,重新回到了马背上。
冷血看着来人腰间的剑,战意陡升。
“我怎么觉得他这身衣服有些眼熟啊?”追命的手搭在冷血肩膀上,眼中涌动着好奇:“我们跟你有过节?”
“不不不!当然没有!我们当然不会有过节!”他轻浮地拱了拱手:“实不相瞒,在下这次前来,是替我家主子给二位总捕打个招呼。二位可要多关照关照,千万不要坏了主子的好事!”
“万鹏王。”冷血看着他身上的衣饰,漠然吐出三个字。
“你说他是万鹏王的人?”追命上下又审查一番,像是不肯相信万鹏王会有这么不靠谱的手下。
那人见身份被点破,倒也没有太多惊讶,只是挥手领着一众手下走了。
“真是来打招呼的?”追命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愣着:“打个招呼就走?”
“他们大概还不知我们此行的目的吧。”冷血扬起马鞭,路上又响起了频急的马蹄声。
“真是的,比我还急!”追命嗔怪一声,被万鹏王的人一闹到也少了几分怨气。
“唉,冷血!你说我们这次在哪儿落脚?不会直接住进快活林吧?”马跑得很快,秋风里带了些花香,他心情骤然间好起来。
“叶翔。”他已经很久没有进过这个屋子了。房间的摆设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地上多了几个歪着的酒坛,家具上多了一层厚厚的灰。
“叶翔?”他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人理他。
“他不在这里。”石群从里间走出来,面色微有阴沉:“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高老大知道?”他动了动眉梢,眼里尽是冷意。
“她知道。”石群沉重地叹了口气,仿佛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很好!”他听见自己的指节握得“咯咯”作响。
“大姐她……”石群想要劝什么,却发现离开这几年,快活林的一切他早已陌生了。
“你若是有了什么在意乎的人,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啊……”他低声呢喃着叶翔曾经呢喃着的话,风卷起残叶邀约着地上堆积的厚厚尘埃。
他捡起地上的落叶,语气说不出的悲怆:“叶翔,你又找到你的根了吗?”
追命和冷血到达临安城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张成奇更是出人意料的热情,直接将他们请到府上,让很多想要一睹名捕风采的人扫兴而归。
“我们这样铁定算是打草惊蛇了!”追命吹开几根落到面上的发丝,瞪着前边带路的张成奇很是不满。
“没有人会无事献殷勤。”冷血显然很同意这种观点。
“肯定又有什么事让我们帮忙。”他拍落衣衫上的泥土,又笑着憧憬:“不过听说他府上挺漂亮,住着应该还蛮舒服的吧?”
冷血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冷眼看着前头的张成奇偶尔回头露出的献媚的笑容也不由感到一阵厌烦。
他们都是性情中人,就算经历过大风大浪也对官场中的阿谀奉承尔虞我诈无法适应,好在他们做的事能够造福百姓,让人颇感安慰。
一场接风宴后,戌时已半。
追命望着夜空,月亮并不明朗,连星星也少得可怜。张府着实不小,他到处转了转,这府上竟除了张成奇外全是奴仆,这么大的宅子只住一个人,余下的全是汹涌的空虚。
他很少这样静静的坐着,不喝酒、不说话,就像是时间忽然静止在某一刻,很久之后才恢复如初。
他的思绪跟着风摇摆着,最后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小孟。”他梦呓般念出这个名字。
“你应该想不到,我这么快又到了这里吧?”
孟星魂当然想不到追命又到了临安。更准确的说,他应该是没想到追命会住进张成奇府里,还带着冷血一起。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他不放过高老大脸上的每一分表情,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不可理喻起来。
“是。”她毫无愧色的点头,反而将他一军:“你怕了?”
他没有回答,或者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注视着她挑衅的神色,只觉得更加厌倦。
“你不去……”她转了转乌亮的眼珠,像想到什么好主意那般展颜一笑:“我就让石群去!”
“你明知道他会回不来!”他清晰地感到胸腔内翻腾的血气。
“所以。”她笑得少女般纯真无瑕:“你还是会去。”
过了盏茶时间,他才憋屈而沉重地回答。
“你对我有养命的恩情。这条命还给你,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