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日的涉谷车站绝非可以轻易接近的地方。青峰随漫无止境的人流缓慢移动着,时不时焦躁得直看天。
以前,被强行拉来类作购物的陪同和苦力的时候,他听桃井说过小黄貌似经常在这附近的工作室拍摄之类的话。那时他们是在涉谷站的忠犬八公像出口附近。所以青峰觉得,结束摄影之后黄濑多半也会路过八公像出口。然而,就凭眼前这惊人的人流量,错过混在人群中的黄濑也完全有可能——虽然青峰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事实证明这完全是杞人忧天。在人群之中,青峰马上就发现了那个高出别人一头,给人以过分甜美印象的金发模特。
正朝着检票口,写满了无聊的那张脸,忽然,那张脸转转向青峰所在的方向。轻易超过日本人平均身高的两人的视线,磁铁般啪地一下对上了。
青峰将笔记本交给一脸诧异地走过来的黄濑,黄濑受宠若惊般地道了谢。
“啊——,原来落在旅馆了啊。,我还以为丢了呢。……。……这么说,小青峰是为了这件事,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不行吗。”“不行吗?”
“不不,当然行了。不见了这本笔记真是超困扰的。”
黄濑再度道了谢。对话一度终结。感觉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对话的必要性要说的了,眼下的气氛就是只要说了青峰留下一句“再见”便就可以打算走人了的时候,然而黄濑却出言留住了他,“小青峰”。
“嗯?”
“肚子饿了没?为了表达谢意,我请你吃个饭吧。”
就算是黄濑,让青峰就这样回去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吧。虽然并不是为了蹭一顿饭才把这个送过来的虽说本来并没有特意打算请青峰吃饭,不过不巧,黄濑青峰发觉自己那从昨天白天起就几乎没怎么摄取过食物的胃,已经开始蠕动着祈求大餐一顿了。【青峰视角】
“……来真的啊MAJIBA啊……”
“你有意见吗?”
“没,、没有。”
的确,黄濑也许因为工作的关系已经吃惯了高级的料理,但对于正处于发育期的青少年们来说,讨厌快餐的人还是很少的。所以黄濑尽管也是摆着一副微妙的表情,但还是一边努力地点着了汉堡和饮料。
星期天的快餐店人声鼎沸。黄濑青峰端着装满汉堡和薯条的托盘,向黄濑所在自己的餐桌走去。看到对方那因装了大量食物拥挤不堪的托盘,黄濑瞪大了眼睛。
“小青峰真能吃啊。”
“是吗?”
“是啊……不过,还是小火神更能吃。”
从黄濑嘴里忽然吐出的名字,让青峰的动作停顿了。青峰听说过黄濑曾经在和诚凛的练习赛中输掉的传闻,前些天也看到了黄濑和黑子火神在公园里打篮球的情形。虽然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黄濑似乎不仅和黑子,和火神的感情也相当不错。
“小火神啊,光他一个人的那份食物,就能在托盘上堆积如山了呢。”
似乎是想到了那时的情景,黄濑的眼神柔软起来。那是青峰许久没有见到过的表情。
“小黑子虽然向来吃很少,不过还是一样很喜欢这里的香草奶昔,一直吸个不停呢。”
这两个人要是能平均一下就正好了,黄濑开玩笑似的说道。
“那两个人啊,真是很好的拍档呢。在篮球上也是情投意合,和小火神聊过之后,发现他也是个相当不错的人呢。虽然是个笨蛋。”
“……是——吗。”
对方附和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低沉,仿佛混杂着不爽的情绪。果然,黄濑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青峰,随即又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啊……我话太多了,抱歉哦,小青峰。”
并不是因为黄濑的喋喋不休才感到不快。黑子的事情暂且不说,只是对于不打篮球时的火神知之甚少,此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而已。
黄濑沉默下来,两人之间就仅剩环绕在四周的喧闹。面对面地坐着却陷入沉默总归是非常尴尬的事,于是青峰开始搜肠刮肚地想说些什么。然而,他失败了。和黄濑相处时却不得不由自己来寻找话题,或许今天还是第一次。
如果是中学时期的我们,会聊些什么样的话题呢。然而即使思考,那也是遥远得无法追忆的事了。
黄濑也一言不发,默默地吃着自己的汉堡。黄濑的相貌非常匀称端正,因此只要他不像往常那样用略显轻浮的口气说话,在旁人看起来就是一副相当无趣的表情。这和前几天,他与黑子以及火神说话时候的样子大相径庭。
前几天,在公园打篮球时,黄濑看起来那么愉快,和黑子以及火神在一起时,连笑容都散发出更多快乐的光芒。这么一想,青峰内心深处便升起一阵不快。
“……黄濑。”
“诶?”
笑一个吧。青峰很想这么说,向那脸颊伸出了手。然而想法终究却无法付诸于言语,伸出去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小青峰?”
不自然的身体举动,以及中途停止的动作,让黄濑不可思议地看着青峰的脸。
“……没什么。”
移开视线,青峰将汉堡大口塞进嘴里。黄濑只惊讶了那么一会儿,之后很快重新与食物埋头苦战。眼看将近正午,距离部活开始已经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了。
黄濑吃着薯条,一边舔去指尖沾到的盐渍。这漫不经心的举动,却使得青峰又一次停止了动作。
那根手指,自己也曾经舔过。甚至连那身体更深处的某个地方,也被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触碰。就连昨晚,也是依偎着这具身体入睡的。尽管如此,现在想来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仿佛陷入了黄濑正在一点一点离他远去的错觉之中。如今就连想要伸手触碰那脸颊,都无法做到了。
“那,我差不多该走了。特意给我送笔记本过来,谢谢啦。”
吃完薯条,黄濑一边将汉堡的包装纸攥成一团,一边站起来。青峰吁了一口气。明明应该还有更多的话想说,却已白白浪费了最佳时机。
“喂,黄濑。”
“怎么了。”
虽然挤出声音,留住黄濑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却仍不知道这之后要再说些什么好。青峰一度视线漂移,最后终于开了口。
“你的腿,小心一点别再让它痛了。”
青峰看到黄濑瞪大了眼睛,一副意外的样子,之后又自嘲般地低笑起来。
“啊,被你发现了啊。……和你比赛还想要毫发无伤果然是不可能的吧。不过已经没事了哦。”
Winter Cup预选赛之前就能痊愈,黄濑如此说道。自己想看到的,并不是黄濑这般的强颜欢笑,青峰捏紧了拳心。
明明想要使用更加温柔的言语的,明明想说的不仅仅是腿部的伤痛,还想与黄濑分享今早所见到的黎明的美景。只是,将这些化为语言的形式传达给对方的才能,青峰并不具备。
“再见,小青峰。”
这次,黄濑真的收拾好了托盘,离开桌子,走出了快餐店。青峰目送着黄濑的背影远去,握紧拳头捶向桌子。他自觉没有用太大的力气,然而“当”的一记,撞击声之大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连隔壁桌坐的一家人都以怀疑的眼光向他看来。
“……可恶。”
为什么会如此火大,就连青峰自己也不甚明白。是因为看到了黄濑一脸无聊的样子吗?还是因为黄濑不提自己,反而一个劲地说着火神和黑子的话题?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没能很好地找出话题与黄濑搭话?也许是因为以上全部也说不定。
从临街的落地窗向店外看去,黄濑匆匆走过的样子依稀可辨。恐怕会这样直接走去车站吧。隐约可见的那张侧脸,透出少许的疲惫之色。
可恶,青峰又一次在心底狠狠骂道。只不过这一次,他无力地望向快餐店毫无格调可言的天花板。
想要看到黄濑的笑容,理由他也不清楚。想要看到黄濑像在中学时候那样开朗地笑着的脸孔,仅此而已。
只是对于现在的青峰来说,就连这样微不足道的愿望,也难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