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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桦听得她叫自己姑娘愣了一下，便又反应过来。这一刹的愣神，也让她慢慢冷静下来，看着那人眼神里的关心，感受着她手掌的热度：“这是我第一次跟着茶队出门，便遇到这样大的变故，我们都已经在京城城门外了，按理说这金人是万万不敢在这皇城根下撒野了，可如今，却生生的屠了一整个茶队。如此野蛮肆无忌惮，这京城，怕是早晚要闯进来的。这一路我失了两个待我如亲子的慈叔，才会一时失控，姑娘见笑了。姑娘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没心没肺，姑娘要是生气也是应该。”
田馥甄笑笑给陈嘉桦擦了眼泪：“是我对姑娘无礼在先，在下田馥甄，爹娘早就故了，家中就剩我和哥哥。哥哥这几日和朋友外出念书，便剩我一人在家。”
陈嘉桦见她一脸的真诚，心里当下就一暖：“在下陈嘉桦，家在龙城，家中还有父亲，母亲生下我便去了。父亲因为家中兄弟觊觎家业，便将我当男子养，这世上，知道我是女子的，除去父亲和我从小的贴身丫鬟，也就是田姑娘了。”
田馥甄听的心疼，便冲陈嘉桦微微一笑：“你我既然相逢了便是有缘分，不必那样见外了，唤我馥甄便可。”
陈嘉桦无缘由的脸上一红，有些尴尬的低了低头，唤了声：“馥甄。”
田馥甄微微一笑，觉着眼前这人儿有点意思：“嘉桦，你这伤口还疼不疼了？我见伤口虽说没刺中要害，却也刺得不浅，好在是冬天，不然怕是要化脓了。”
陈嘉桦望着那撇笑有些凝了神，眨眨眼睛：“哦……这伤口，不那么疼了，真是……劳烦你了。”
田馥甄轻轻摇头：“哪里有什么劳烦不劳烦，你饿不饿？一整天都没进食了，我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只有些荞麦面，我下些去，咱俩一块吃了。”
陈嘉桦作势就要下床：“那我帮你。”
田馥甄忙扶住她：“你这身上还带着伤，帮我做什么？我只不过下两碗面，不要多大功夫的。你好好地躺着，一会儿便好了。”
陈嘉桦则执意的摇摇头：“馥甄，我躺了一天了，身子骨都有些硬了，你便是让我下来走动走动也好。”
田馥甄实在是坳不过这家伙，便扶她起身：“你可小心着点。”
一边说一边帮陈嘉桦套上衣服，田馥甄有些冰凉的手指掠过陈嘉桦的脖颈，陈嘉桦这才注意到，身前的这个女子在这寒冬天里，也只不过套了几件薄衫而已。便脱下自己身上的裘领儿棉袄，给田馥甄套上：“这样冷的天，你穿的也太少了，这件衣服你穿着。”
田馥甄自然是推脱：“你本身就有些染了风寒，身上还有伤，我这小屋子透风，若是再冻着你怎么办？我平日里这样子倒是习惯了，干起活来也便不会冷，你从小便是家里人捧在掌心的，定是经不起冻的。”
陈嘉桦微微笑着看她一句句的说完，然后紧了紧她的领口：“我没事，龙城的冬天不必京城差呢，我还不是整日里上蹿下跳的，你好好穿着便是了，不然咱俩就都不穿。”
田馥甄有些无奈的看了看陈嘉桦，又低头看了看华贵的面料，嘟囔道：“富家子儿，都这么不讲理么……”
陈嘉桦“嘿嘿”地笑着挠了挠头发：“我对旁人也不这样呢，你是我救命恩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的。”然后一把拉着田馥甄的手，“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领我看看你家小院儿。”
虽然嘴上说的轻巧，出了房门，陈嘉桦还是打了个激灵。瑟缩着脖子跟着田馥甄走出门，才真正看得出这院子有多小，几乎就是家里伙房的小后院儿那么大。只得两间卧房和一个小伙房，巴掌大的一块小院子堆着些柴火，还有自己种的菜，看来田馥甄，过的真真儿是苦日子。
陈嘉桦搓搓手掌心，自言自语：“果真是小啊……”
馥甄冲她笑笑：“委屈你住这儿了，京城本就寸土寸金，有块落脚的地方，就算不错的了。”
陈嘉桦忙摇摇头，笑眯眯的拉住田馥甄的手：“小也不是没有小的好，小的暖和，一家人住在一起格外亲。院子太大了，搁儿屋里都觉着风呼呼的刮，心也刮得难受得很呢。”
馥甄笑着没再说话，她本就不是个多言的人，不像陈嘉桦，一张小嘴，好像没道理的事情，教她这么一讲，也变得有理了。两人进了厨房，馥甄烧了水，下了两碗面。面倒是一会儿就好了，照例拿出哥哥那个大点的碗，给陈嘉桦多盛了好些，然后又拿出过年才吃些的辣子，给陈嘉桦拌上。然后自己拿着只有清汤的那碗，陈嘉桦趁馥甄下面的时候正东张西望，看着厨房里挂着的东西，没有腊肉香肠，只有些腌菜和菜干。田馥甄把碗递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多想，接过来就扒了两口。虽说只是面，加了些辣子却也显得格外香。
只是吃了两口变觉得不对劲了，看看田馥甄的碗，再看看自己的，眨眨眼，不由分说的夺过田馥甄那碗面，把自己这碗塞到她手里，又是低下头呼呼的吃。
田馥甄被陈嘉桦这一连串的动作弄懵了，便又明白过来这家伙是在照顾她，心头说不暖那是假的，却还是推脱：“你做什么，我吃不了那么多的，你一天没吃饭，要多吃些。”
陈嘉桦吸了一口面：“我今儿睡了一天，你肯定干了一天的活儿，多吃些是应该的。而且我是病人，吃不得辛辣的，你吃。”
田馥甄瘪瘪嘴，心想你刚才吃的那么香，现在倒说吃不得辣，她脾气也倔：“不成，我不吃这碗，你给我换回来。”
陈嘉桦看看眼前这不听自己的话的女孩儿，笑笑：“你当真不吃？”
田馥甄点点头：“嗯。”
陈嘉桦接过碗来：“好，我给倒了便是，反正咱俩谁都不吃。”
田馥甄一听陈嘉桦要倒掉，吓得赶忙抢回来：“粮食这么金贵，你浪费起来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陈嘉桦看田馥甄乖乖的抱着碗，心满意足的靠在灶台旁边继续吃，看着田馥甄一口一口的吃面，心里说不出来的舒坦，和她这一打一闹，心里好似也没有那么难过那么疼了。只是一想到死在关外尸骨未寒的罗叔和秦叔，鼻子还是一酸，赶忙低下头吃面，把面吸得震天响，也趁机把鼻涕给吸回去。
陈嘉桦想，原来没油水的白面吃起来，也不错呢，这当真是第一次。
吃完饭，陈嘉桦本想帮着洗洗碗，可是田馥甄实在是坚持不让自己沾水，自己刚才也碰着水，能冻到人骨子里。田馥甄看她那呲牙咧嘴的样子，便就给她推出了厨房。
冷不丁儿的从暖和的厨房到了院子里，陈嘉桦不禁打了个哆嗦，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星星倒是在天上够显眼的。陈嘉桦看向往南的方向，爹知不知道我们出事儿了呢，照理说，茶队后天就该到家了，爹知道该多担心呢，恐怕这次整个龙城都要震动了吧。陈嘉桦摇摇头，想着今晚要给爹写封家书，起码让他知道自己还没事，便走回了屋子里。
天已经黑了，陈嘉桦眯着眼睛在屋子里找了半天，只看着泡在油里的一截灯芯儿，打火石火折子什么的，压根儿就没找见，便也懒得再找，躺在馥甄的榻上。闻着被子里和馥甄身上一样的味道，清清香香的，真好闻。脑海里想着馥甄的脸，真漂亮，若是施上点脂粉，定是个大美人儿，只可惜这样的家境了。若自己是个男子，肯定是想娶她的，转念又一想，自己现在不就是个男子？这想法吓了她一跳，赶忙摇摇头，催着自己忘掉。
陈嘉桦正心乱呢，听得院子里的脚步声，想着馥甄定是来了。嘴角一丝坏笑，躲在暗处，等着馥甄推门进来。馥甄刚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唤她，陈嘉桦便一下子蹿出来，吓了田馥甄一个趔趄。馥甄让她吓得心怦怦直跳，有些恼怒的锤了她一下，陈嘉桦便就着倒在床上，捂着胸口：“啊呀……打着我伤处了，好疼啊馥甄。”
馥甄笑笑，低头继续磨墨：“小的时候哥哥学了再回家一点点教给我的，哥哥要读的书，我也会等哥哥读完继续读的，我哥哥对我很好的。”
陈嘉桦羡慕的看着田馥甄：“有哥哥真好啊，我都没有亲哥哥的，家里倒是有不少表堂兄弟，但多是纨绔子弟，同我较好地也只有两人。”
两个人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儿，信也慢慢写完，陈嘉桦把信折好，抬眼问馥甄：“馥甄，哪里有近些的驿站？我赶明儿好去把信给寄了，早些到家，爹也好早些放心。”
馥甄点点头：“嗯，且放这儿吧，明天一早我陪你去驿站。”
陈嘉桦把信收好，放松的躺在榻上，闭着眼，知道田馥甄现在一定在盯着自己看。就这样躺了一会儿，陈嘉桦开口：“馥甄，你听过星星的声音么？”
田馥甄不料到她竟开口说了这样句奇怪的话：“星星的声音？”
陈嘉桦笑着坐起来：“是啊，你闭着眼，什么都不要想，只剩下耳朵的时候，你就会听到星星的声音。天上星星好多，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们帮你出主意，你开心的时候，他们也替你开心。”说着把田馥甄拉到自己身边躺下，攥着田馥甄的手，说，“来，闭着眼睛，试试。”然后看着田馥甄乖乖的闭上眼睛，自己却忘了躺回去闭着眼，只顾着看着田馥甄的脸，看她安静的五官，有些抖动的睫毛。正盯着田馥甄看的入神，她却闭着眼睛悠悠开口：“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陈嘉桦被她吓了一跳，忙回身躺好，又有些好奇的转过脸看着馥甄，她依旧是闭着眼，一脸的安然，好奇的开口：“馥甄，你刚才怎么知道我没闭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田馥甄嘴角往上翘了翘：“星星告诉我的。”你盯得我脸都要发烫了，傻子才感觉不到。
陈嘉桦撅撅嘴，回去躺好：“星星们都是我的朋友啊，怎么会出卖我呢……”
陈嘉桦安静的躺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田馥甄把自己攥在手里的手给抽了回去，现在手心空落落的。她有些奇怪，怎么会遇上这么一个女子，让自己不自觉的好像思维都围着她转。又突然想到自己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她，她逆着光，阳光打在她的侧面暖暖的，让自己一下子就看傻了，其实那个时候，她也在盯着自己看吧，想着想着，就不自觉的笑起来。然后又忍不住开口：“馥甄，你今天为什么要救我？”
田馥甄正考虑着到底要不要去龙城，被她这么一问，思绪到一下子断了：“我哪里有想那么多，就看见柴门后头伸出一只手，吓了我一跳。打开门看见你晕倒在门外，也就没想那么多，赶忙给你拖进来了。”
陈嘉桦乐了，原来今天吓了她两回了：“你就不怕我是什么江洋大盗或者朝廷钦犯？就不怕救了我也连累了你？”
田馥甄睁开眼睛看着她，她一脸调皮的闭着眼睛，嘴角还保持着弧度，看起来心情不错，白了她一眼：“哪里有长得这么白净的江洋大盗？你要是说是个喝醉了的公子哥儿，我倒还能信些。再说了，救人的时候哪里想那么多了。”
“哦……原来是这样，馥甄你还真是个好人呢。当好人会给下一世积德呢，然后下一世，再下一世，再再下一世，馥甄说不定就是个公主了。”陈嘉桦笑着说，脑海里不自觉的出了公主样子的田馥甄。
田馥甄被她逗笑了：“你倒真会说，老天爷难不成也是你朋友？”
陈嘉桦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那当然了，老天爷也是我朋友呢，老天爷刚刚才告诉我，你一直盯着我看呢。”
田馥甄“嘁”了一声：“只当你是这世上最聪明的那个了。”
陈嘉桦笑眯眯的看着她：“也当不上最聪明的那个，你可以叫我小聪明。”
田馥甄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还真有这样自我满足的人。时候不早了，我去检查检查院子的门窗，你收拾下先准备睡吧，晚上咱俩就在我的榻上挤挤好了，委屈你了，大少爷。”
在驿站寄了信，回去的路上陈嘉桦一直都是兴奋的状态，想着带着田馥甄回去要去哪里玩，龙城自己熟得很。还有……要让田馥甄干什么呢，让她跟着茶队跑那是不可能的，让她在家里帮忙做下人？那自己自然也不允许，不然让爹叫她陪自己好好研究研究那茶饼究竟是怎么做的，这样馥甄也不会累到，还能陪着自己玩，想想就美得很。
两人寄完了信，又在路上逛了好半天，临中午了才又回了家。馥甄怕打扰哥哥念书，先进屋煮饭，陈嘉桦的耳朵还发红呢，自然是黏着馥甄一起。两个人站在小厨房里，陈嘉桦完全就是个耽误事的家伙，厨房本就小，馥甄走来走去的，她却只有挡道的份。陈嘉桦就看着田馥甄把一道简简单单的菜炒的让人流口水，然后挠挠头发，对馥甄说：“馥甄啊，如果你哥哥不同意你和我一起去龙城怎么办啊？”
馥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哥哥应该不会不同意的，我不在，他念书会比较安静。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贴补家用啊，生活总是要好一点才有奔头的。如果没有钱，今年冬天再下一场雪，屋顶都要撑不住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的。”
陈嘉桦点点头，笑着对馥甄说：“田馥甄，你就这样信我？你就不怕我给你掳到乡下去卖了做小媳妇？”
田馥甄笑着白了她一眼：“你试试看啊。”然后她把菜盛到盘子里，看着陈嘉桦，“人和人之间，应该是有感应的，将心比心的感应吧。我感觉得到，你不会骗我，所以我相信你啊。”
陈嘉桦接过那盘菜，端在手里，点点头：“唔，好像是这样哎。人和人之间感觉是不同的，有些人你相处一辈子，也不会觉得他对你有什么特别，可是有些人，刚看第一眼，就会记挂着。所以田馥甄，我觉着，你是我生命里特殊的人。你可以尽管相信我，到了龙城，我一定不会让你难过受伤的，我可以向田大哥用命保证。”
厨房里弥漫着饭香和蒸汽，田馥甄看着笑眯眯的陈嘉桦，也笑的很好看，然后拍拍她，说：“好了，把饭端出去吧，开饭了。”其实她心里很想说，我知道。
三个人在吃饭的时候，馥甄的哥哥也没有多问什么，让陈嘉桦心里还蛮舒服的，想着读书人到底是贯彻着食不言的古训。田大哥也只是问了问家住在哪里，身上的伤有没有好些什么的，让早上陈嘉桦被拽耳朵的阴影多少消散了些。
吃完饭，照例田大哥接过碗盘准备去刷碗，馥甄冲嘉桦使个眼色，然后说：“你回房吧。”便跟着田大哥进了厨房。
嘉桦自然知道田馥甄要去跟田大哥说什么，只是不知怎地，自己也开始跟着紧张起来，有些担心田大哥不会允许馥甄跟着自己一道回龙城。
厨房传来的都是水声，伴着低低的的声音，陈嘉桦站在院子里，冬天清冷的风夹杂着些清雪花吹到自己的脖子里，让她不得不缩着脖子。一边搓着手，一边不停地跺脚，眼睛还不时地往厨房看去。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脸颊都给冻红了，才看着馥甄和田大哥一起走出来。却又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傻傻的看着。
田大哥先开口：“陈姑娘，馥甄跟我说了你的事情，虽说你不得已需扮男装，但是知道你是女子还是让我安心不少。馥甄跟我讲了很多，她说她信你，我被她说服了。姑娘，以后家妹在龙城，还要托付姑娘照顾，馥甄在龙城并无亲戚朋友，只有陈姑娘一人可以保护馥甄，希望陈姑娘不要让我失望，田某谢过了。”语毕，向嘉桦行了礼。
陈嘉桦见此连忙还礼，一脸认真的看着田大哥：“田大哥，你放心，嘉桦定不会让你失望。田大哥若是想馥甄了，可以到龙城来。若是馥甄想回来，我也一定会送她回来的。不过大哥，我是女子这件事，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了。”
田大哥笑着拍拍陈嘉桦的肩膀：“那是自然，劳烦公子了。”
陈嘉桦笑着冲站在田大哥身后的馥甄眨眨眼睛，看见馥甄冲她轻轻一笑，心里甜的像是裹了层蜜糖。
那天下午，馥甄问了嘉桦很多事情。龙城是什么样子的，龙城的冬天是不是也这样冷，龙城的人质朴么。还问了些自己的家事，自己的爹是个怎样的人，平日都要干些什么之类的。陈嘉桦也很有耐心的一一给她解答。然后陈嘉桦就讲了很多茶的故事，茶都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样的茶，才算得是好茶。南方人爱什么茶，北方人爱什么茶，怎么采茶，怎么卖茶，被陈嘉桦讲的，茶也变得像是一门艺术。
“那我去了你们家，要做什么呢？打扫还是煮饭呢？”田馥甄眨着眼睛问。
陈嘉桦皱皱眉头：“我不会让你去当下人的，怎么可能。你去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安排给你呢。你同我一道，我们试着做茶饼。”
田馥甄第一次听到茶饼的说法，有些弄不懂：“茶饼？茶叶活进面粉里做的饼？”
陈嘉桦被她这种论调逗笑了：“自然不是吃的那种饼，其实这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啦。我想有的时候，从南方进来的茶叶，总是会受潮，有好些都要坏掉。而且每次到南方进茶，都要带着好多个大马车，装运茶叶。但若是我们把松散的茶叶，给晾晒压制成硬硬的茶饼，那么就会避免受潮坏掉的影响，也会节省好些个人力物力啊。”陈嘉桦对自己的想法骄傲的很，“我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基本上成功了一个，给罗叔和秦叔看过，他俩都夸我做得好，要我一定给我爹看看，以后应用起来。”
想到前几日还坐在马车上和自己谈笑的秦叔和罗叔，现在已经不在自己身边，脸色又黯淡下来：“可是他们再也见不到那一天了……”
田馥甄自然是知道陈嘉桦在难过什么，可她又不像陈嘉桦那样会说话，只能默默地拉过陈嘉桦的手：“嘉桦，有些事情发生了，我们也只能接受。你若是变得更出色，罗叔秦叔在天上也会替你高兴的。”
陈嘉桦低着头：“我自然知道这些，可是每次想起，我都不敢相信。而且……我其实是不敢回龙城的。不敢回去面对爹，爹肯定会对我失望的。第一次要我跟队去贩茶，就出了这样大的岔子，要知道，爹做这一行，还没有哪一次，会像现在这样血本无归的。家里的那些个叔叔和茶坊里的老伙计们，定是又在那里看好戏，和我交好的子灏和亓萸又一定会为我担心。而我最最不敢面对的……就是那些随我一路去的兄长们的家人，罗叔秦叔的孩子还不满十岁，有的兄弟才成亲没多久，凭什么……凭什么只我一人活下来呢……”说着，竟不觉满眼都是泪，身体都在颤抖。
其实从自己醒过来到现在，自己只要安静下来，脑海里就是秦叔和罗叔躺在那里的样子，就连晚上做梦，都好像闻得到空气里的那股血腥气。有田馥甄在身边的时候，自己可以假装忘记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当自己一人的时候，那些血红的画面，就像断在自己心口的利刃，怎么都去除不掉。
陈嘉桦的眼泪一直掉一直掉，她自小被当成个男孩子教养，爹要她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男子汉大丈夫，天大的事情也要自己扛。她已经努力撑了好些天，每天让自己笑，每天告诉自己事情都会过去的，可是当真的要准备回家了的时候，那些铺天盖地的羞愧和害怕，还是让她没有办法承受。陈嘉桦看着不断砸在自己袍子上的泪珠子，想，大概我这辈子，注定就是个没出息的人了。
陈嘉桦低着头哭的伤心，田馥甄自然是舍不得，她俩相识了不过两日，可陈嘉桦一直表现着没心没肺的公子哥儿样子。让她也一并忘了，陈嘉桦身上是背负着那么深的伤痛，她忘了，其实表面开心的陈嘉桦，内心里，却是个受难者。她承认，看着这样的陈嘉桦，她不忍心了。想跟她说，事情没那么糟，事情总会过去的，可总显得敷衍而又苍白，想告诉她，有我在呢，我陪你一道去面对这些，又觉着自己没那些资格。自己长了这些年，还从没碰见一个如此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人，牵挂到，连多说一个字，多做一个表情都要思量几番。既然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紧紧地抱着在自己怀里哭得伤心地陈嘉桦，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有让你知道我在你身边，才能让你感到心安。田馥甄这样想，她看着窗外有些萧索的冬天，心里本来要去龙城的那些忐忑都不见了，只是一心想着陪着眼前这个脆弱的像个孩子一样的陈嘉桦去面对那些浪潮一样的悲伤。
那个下午，陈嘉桦趴在田馥甄怀里，专心致志的脆弱、悲伤。她感受着田馥甄在自己后背的轻拍，心里想，就让我脆弱这一次吧，以后都再也不会了。让我难过这一次，回家之后，让那些悲伤都冲我来吧，我还要挺起胸膛，还要保护田馥甄。哭累了，就趴在田馥甄的腿上睡了，梦里她昏倒在那片草原上，周围的人都渐渐消失，田馥甄走过来，拉起她，然后她和她一直走一直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