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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红狐狸
【？】
从前有一只黑猫啊，不听话的黑猫，
它违逆主人的愿望，从家中逃走喽。
左转，右走，一去不返，单向通行。
奔走，停留，安定自身，再次消失。
老爷太太们，还有年轻的先生小姐，听我说啊。
商人和鞋匠，还有早出晚归的工人，那只黑猫——
是幸运，是梦魇，是毁灭，也是希冀啊。
抓住它，净化他，杀掉它，还是收容它？
它的毛发是黑夜的幕布；
它的双眸是鲜血的殷红；
它是最锋利的剑刃；
它是最愚钝的匕首。
它是灾厄的孩子；
——它是传说中刺破长空的，永不磨灭的影子。

【红鸢尾·死城】
“——也就是说，你最后还是逃出来了。”
几个小时前一行人带着一只猫从死城里出来，沿着大路继续往前走，由于这附近没有什么村落，甚至可以说连人烟都没有，干脆直接在树林间安营扎寨。
队伍里的两个魔法师操纵风刃砍伐木材，自动搭建组合成了木屋，这样免于彻骨的夜风的侵袭。剩下的鲛岛、罗斯和阿鲁巴则是去寻找些水，背包里还有些干粮够他们撑上几天，但是比较巧合的是这附近正好有一条河，从水面上方可以看到河水里的游鱼。
——晚饭有着落了。
现在他们坐在木屋的地板上，头顶是用冰做灯罩、里面燃烧着一团火焰的灯，虽然这实在违逆常理，但在亚努阿恰到好处的操纵下变成了现实。
“啊没错，我从傀儡那里逃出来之后……就在这个国家四处游荡了。”
鲛岛回答道，小米蹲在他身边摇着尾巴，亚努阿也在火光中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德伊菲尔君也没有死是也，真是太好了是也。”
阿鲁巴撑着头听着亚努阿和鲛岛解释着他们过去的事，露基坐在他旁边无聊地练习元素操纵，她在手中旋转出一小股风旋，抬手示意它上升后再一挥，这股气流中夹杂了冰的碎屑绕着她的手指来回舞动着。露基又将手一握，气流消失在了她的手掌中，接着缓缓张开了手，纷纷扬扬的冰雪花瓣从她的手中如蝶般蹁跹逸散在了空气里。
“你好厉害啊——”
在一边用余光观察露基很久的阿鲁巴发自内心地赞叹着，女孩却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吃惊地看着他。阿鲁巴直起身子，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阿鲁巴，嗯，是蓝蔷薇的见习骑士，你呢？”
虽然从女孩眼眶下方赤红的花纹就能看出来，她是露基家族的人，阿鲁巴还是出于礼节询问了女孩的名字。
“……我叫露基，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叫露基，我是露基家族最小的孩子。”
女孩迟疑了一阵伸出小手放在了阿鲁巴的手心，两人握了握手后，阿鲁巴露出了笑容：
“你的魔法真的好厉害！白天的时候在死城里也是，你在我们没办法的时候突然一下就出现了！你——噗咳！”
话还没说完，阿鲁巴的身后挨了一记直拳，罗斯一脸不满地挪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顺便恶作剧一样把阿鲁巴挤到了一边，本来就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的阿鲁巴被他一挤，直接栽倒在了地板上。
“啊骑士大人话好多，吵吵嚷嚷得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别因为这个就打我啊！”
对于突然发生的一切露基显然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儿，只是抬起过长的袖子掩住嘴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阿鲁巴先生确实像小孩子一样！”
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阿鲁巴揉着脑袋重新坐好，罗斯则是盯着露基，话语在口中斟酌了一会儿后，他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露基家族现在负责掌管家族的那位，应该是基米徳？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红鸢尾骑士团的首席魔法师，为什么你会跟从公主殿下？”
提到父亲的名字，露基愣了一下，放下了袖子坐在原处垂下了头，不远处的亚努阿听到了罗斯的问话，他在露基的身后对着罗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罗斯看了一眼亚努阿，视线又重新回到露基身上。
“我大概知道了。”
女孩并没有吭声，只是能看出藏在长袖里的手握得更紧了。
罗斯换了个姿势，盘腿重新坐好，接着出乎阿鲁巴意料地、异常温柔地拍了拍露基的头，被突然触碰，女孩受惊一样地抬起了头，有点泛红的眼眶将她的情绪暴露地一干二净，而罗斯只是轻声开口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和骑士大人要去找十字剑，我们的队伍里少一个魔法师，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等等？！罗斯你给我等等！为什么又开始擅自做决定啊？！
阿鲁巴面对这种情况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明自己是骑士罗斯是侍从，凡事却像被他牵着走一样，开什么玩笑！我有权利自己决定自己的旅程——可是为什么我都听从了罗斯的建议？
他有些苦恼地思量了一会儿，大概只是因为罗斯的建议都是正确的吧？不管是前往红鸢尾的领地寻找十字剑，还是现在邀请露基加入自己的队伍，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这个国家恢复平和，所以他就听从了吧？
不过扪心自问的话，阿鲁巴也着实希望露基可以加入自己，毕竟骑士、侍从和魔法师的队伍才是一个真正的完整的队伍，有骑士作为方向、侍从进行辅助、魔法师作为后盾，这样的队伍中成员们互相补充扶持，自然会比两个人孤军奋战强大得多。
然而女孩半天迟迟没有应答，罗斯倒也难得地耐心了起来，安静地在阿鲁巴的身边等候着.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幼小的魔法师身上，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在这种可怕的沉默里，阿鲁巴不安地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紧张观望的亚努阿和小米，在一边一脸平静的鲛岛，身边等待着的罗斯，和自己面前的垂着头的女孩。
罗斯伸出了手。
“一起走吗？”
他的声音低沉得恰好可以在心中某根紧绷的弦上震颤出回音，仿佛是回荡着波纹的潭水一样，深不见底却澄澈得透明。罗斯把手伸到露基面前，阿鲁巴沉默了一会儿，也在罗斯的身边将自己的手伸向了露基。
“一起走吧？”
女孩抬起了头。
突然燃烧在女孩眼中的坚毅的火光让一直跟从她的亚努阿吓了一跳，露基像是做好了一切准备一样，坚定地、缓缓地将手臂抬起，放在两人伸出的手的掌心内，她站了起来，用纯黑的眼眸俯视两人，接着闭上了眼睛。
罗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没等阿鲁巴张口问个明白，露基微微昂起头，口中吟诵起古老的咒语，一边的亚努阿明白过来，那是魔法师与骑侍组缔结契约时所必备的步骤。露基眼眶下方的红色花纹突然蔓延至整个脸部，像是在她的脸上开出了一朵赤红的绮丽的花。从她的脚下展开的魔法阵恰好将三人围在里面，魔法阵中浮现出十字图案和一朵燃烧着火焰的蓝蔷薇，露基的身旁围绕起气流，夹杂着细小的冰屑开始旋转起来。阿鲁巴看得愣了神，却听露基询问道：
“骑士，您愿意接纳一名魔法师，成为您的旅伴吗？”
“我接受。”阿鲁巴回答道。
“侍从，您愿意接纳一名魔法师，成为您的搭档吗？”
“我接受。”罗斯低下了头表示服从。
瞬间脚下的魔法阵中浮现出了一个发亮的翅膀的图案，露基轻声说道：
“契约达成，我作为魔法师，将成为骑侍组的后盾，成为你们最忠实的朋友。从今日起，骑士、侍从与魔法师三人同行，吾等名为——”
露基睁开眼。
她黑色的眼眸中舞蹈着的纯净的白色像是夜空中降下的雪花，冰冻住了全部的软弱和悲伤，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坚定，仿佛积蓄了无尽的力量一样，厉声呼喊道：
“红狐狸！”

【红鸢尾·主城】
露基梅德斯进入大殿的时候看到了诺因和茨拜两个人，茨拜跪在王座前，听见露基梅德斯的脚步声后低下头不敢看向领主。诺因则是在一边抱臂而立，转过来深鞠一躬后走到茨拜旁边。
“啊，看来那两个家伙把你伤得不轻喽……”
“确、确实，而且亚努阿也逃走……了。”
小声地汇报着情况，茨拜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露基梅德斯好笑地坐上王座后用手撑起头，他没有理会茨拜，而是转向了诺因，问道：
“艾鲁夫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阿普利露用传信鸟把秘密告诉了艾鲁夫是后来就再也没了消息。不知道是死还是活。艾鲁夫说他看见了一根赤红色的长枪，但是不太确定是不是‘那一根’。”
露基梅德斯皱起了眉。
“不可能吧……雷克当时不是告诉我他把德伊菲尔杀了吗？”
诺因摇了摇头，“恕我直言，领主大人。当时的雷克殿下可不像现在这么听话啊？欺骗您也是可能的……”
“不管那家伙活着还是死了都无所谓，重点是蓝蔷薇魔法结界的秘密是什么？”
“藏在主城深处的蓝水晶雕刻成的蔷薇花。”
露基梅德斯直起了身子，双手交叉向前凑近：“居然只有一个支撑点吗？正常来讲，那么大的结界应该有不少支撑点才对啊……”
“但是事实似乎就是这样，当时被逼到那个境地的佛依佛依应该不会说谎。”诺因的手指在身后动了动，无形的丝线在空气中显露出来。
“莫非是那个东西……不太可能吧，艾鲁夫不是说他现在还没有找到那家伙吗。”
露基梅德斯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喃喃着，诺因疑惑地稍微靠前，出声提醒着：“领主大人？”
“啊抱歉，总之那边就交给艾鲁夫了，帮我告诉他一下。”露基梅德斯重新靠回去，“那么，你的傀儡那边如何？”
“一个叫阿鲁巴，一个叫罗斯，现在露基家族的那个小姑娘连带亚努阿也和他们会合了，另外还有一个人我没见过，现在似乎缔结了骑侍组契约……”
诺因低声汇报着，露基梅德斯思索了一阵，最后挥了挥手：
“嘛先放着不理吧，就几个杂兵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吧？”
一旁的茨拜突然抬起了头，颤抖着插话道：“领主大人，在下觉得您还是亲自去看一看……他们的目的似乎是十字剑。”
露基梅德斯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
“还有，”茨拜接着说，“那个叫罗斯的人，和雷克殿下长得非常像……他会不会是您的次子……西昂？”

【蓝蔷薇·主城】
梅因穿过森林径直走向主城大门，守卫的士兵向他躬身行礼，他也大模大样地点头，接着穿过了人流，往主城内部走去。
等到了某个转角没人注意的地方，他把斗篷披在了身上，接着拉上了兜帽，兜帽下的人已经变了模样：深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睛，有些不服帖的黑色短发，正是红鸢尾的第十一骑士艾鲁夫。
“不愧是蓝蔷薇，越是靠近主城中心，魔法的强度就越大呀。”
他颇为苦恼地挠了挠头，接着从转角里闪身出来，一个纵跃跳上围墙。他四处看了看，接着异常快速地翻越几个障碍，直接落到了公主的庭院里。
暂时还没有人，天已经黑了，这里不会有骑士经过，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偶尔出现的巡逻，艾鲁夫环顾了四周，从怀里摸出一个挂坠来。他把手摊开，闭上了眼睛，接着睁开，挂坠瞬间伸长成半米的短杖，漆黑的杖身上衍生出无数锋利的尖刺，杖尖锐利得骇人，他的眼睛的眼白也被黑色吞噬，只剩下变了颜色的金色瞳孔，在黑夜里发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虽然露基梅德斯说要悄悄地进去，但是我还是想杀掉几个家伙啊——”
他露出一副孩子气的惋惜的神情，手里挥着短杖在空气中画出什么奇怪的符号。
“嘛啊，反正只要最后破坏了那个蓝水晶的话，他也不会说我什么了吧？”
“克莱尔西昂哟，你曾经引以为傲的后盾——蓝蔷薇的魔法结界，最后还是要沦为灾厄的猎物啊。"

【蓝蔷薇·主城】
蓝蔷薇之花——
水晶刻成的蓝蔷薇之花——
盛开啦，盛开啦。
它的光华啊——
照亮了整个白天——
不过是无用功啊。
艾鲁夫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地下的魔力流动，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强烈的魔力感应，即使将全部的精神凝为一点，他也只能捕捉到极其微弱的游丝般的魔力。
也许正是因为将这份魔力隐藏的太好，不知多少魔法师都没有发现蓝蔷薇的秘密，这么微弱的魔力，常人只会当做是些许魔力的逸散罢了。艾鲁夫撇了撇嘴，突然莫名地笑了起来。
“啊——呀，不愧是露基梅德斯的儿子，在某些程度上，谨慎得和他一模一样啊——”
他拉上了兜帽，用阴影彻底地挡住了脸，接着穿过了庭院，一路追随着魔力浮动的方向往深处走去，巡逻的骑士们大多都没有留意到他，艾鲁夫把短杖藏在了斗篷里，环顾四周观察了情况。
“我说啊，你觉不觉得今晚好冷啊……刚才一阵冷飕飕的风过去了。”
“诶有吗？我倒是没什么感觉，该不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经过他身边的两个佣兵也没有察觉到他们身边仅仅一指距离的地方站着一个入侵者，只是其中一人感到一阵恶寒罢了。艾鲁夫低声笑了笑，接着明目张胆地站在了灯光下，走向台阶踏进了回廊。
地上并没有他的影子，他抽出了短杖，用轻松的口吻评价道：
“所以说，蓝蔷薇的孩子们还真是愚笨啊，一群孩子建立起来的政权，又没有通晓真相的人辅佐，失败是必然的吧。至少他们不应该为了一个骑士就倾巢出动放松戒备——”他眼珠一转，“梅因那家伙还真是取得了小公主的信任喽？”
他再次闭上眼睛开始寻找那丝从地下传来的魔力，由于靠近了蓝蔷薇的政权核心，泄露出来的魔法增多，让他有些难以捕捉到刚才的那根游丝，他叹了口气，将短杖竖起，念了什么后，短杖瞬间伸长，轻轻地撞了一下地面。
“叮——”
好听的乐音从他的耳边掠过，接着艾鲁夫睁开了眼，漆黑的眼中金色的瞳孔里映出一根赤红的丝线。
“找到你——啦？”

【红鸢尾·死城外森林】
“那么就此别过吧。”
鲛岛和亚努阿对着红狐狸三人鞠了一躬。
“在下和鲛岛先生两个先去蓝蔷薇，一旦战事爆发，那边还能有个后盾是也。公主殿下和骑士长阁下现在是外出状态，主城里除了梅因阁下再没有什么重要的人了是也。”亚努阿说，“所以在下先告别了是也。”
“我打开门送你去边境吧！”
露基挥起袖子提议道，鲛岛却摇了摇头。
“我们两个人步行回去，你们不是在找下落不明的十字剑吗？我们也出份力，如果我们在归途的某处有了十字剑的消息，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可是你们要怎么过来啊——”
“请您放心是也。”
亚努阿抬手打断了阿鲁巴。
“这就是在下的能力了。”
小米跳上了亚努阿的肩膀，红狐狸三人组和他们挥手告别后各自踏上了旅途。今早阿鲁巴意外地发现罗斯的眼睛变回了初次见面的赤红色，询问他的时候得到了“没什么危险，就取下伪装了”的回答，露基看着罗斯的红色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的表情沉重了一下后又恢复到原本的状态。
“呐罗斯啊，我们到底要往哪里走——”
“不知道。”
简短的回答让阿鲁巴狠狠地噎了一大口，“总有个去处吧！比如说十字剑可能在哪里，我们就去那里找啊——”
“阿鲁巴先生，阿鲁巴先生。”
跟在他身边的露基拉了拉他的衣角。
“那个啊，十字剑是没有具体地点的哦。”
“咦？！”
“如果不是正确的时间到了正确的地点，十字剑是无法出现的哦？而且每次出现的地点也都不一样，据说如果没有‘引路人’的指引的话，谁都没办法找到它的，所以罗斯先生和阿鲁巴先生能做的事情就是到处乱逛哦。”
露基颇为耐心地给少年解释道，阿鲁巴嘴角一抽，他明白不管是剑术还是这个国家的秘密，他都知晓得太少太少，所以在整个队伍里——
——废材第一位非他莫属。
他感到来自女孩无辜眼神的沉重一击。露基却并没有察觉到阿鲁巴的想法，继续说道：“还有哦，上一届的十字骑士最后也不知去向了呢，所以连他把十字剑抛到那里这件事都不知道，所以我们只能到处乱逛了。”
……我，我为什么要答应罗斯这个混蛋来找十字剑天啊我没本事充什么英雄好汉——
颇为苦恼地扶正了身后过于笨重的大剑，阿鲁巴哭丧着脸拉长声音道：
“我们慢慢找吧——”

走在最前的罗斯爆发出一阵大笑，“所以说骑士大人果然是笨蛋，什么都不知道喂。”
“那是因为根本没有人教我好吗？！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真的好陌生啊？！突然把你拉过来告诉你一大堆关于国家命脉的事，或者一瞬间一大堆人死在你面前然后有个人出现了噼里啪啦地把秘密全都抖给你，你难道就不会傻掉吗！”
话音刚落他便发现罗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一抖，接着平时热衷于嘲笑他反驳他的侍从突然就没了动静，阿鲁巴重新审视了一下刚才的话语，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可是罗斯却像被戳中了死穴一样，一声都不吭了。
“那个……罗斯？”
“……骑士大人果然上当了呢，噗哈哈。”
转过来的罗斯一脸的恶作剧得逞的笑容，阿鲁巴愣了一下接着一跺脚咆哮出声：“你又耍我！”
“倒不如说阿鲁巴先生太好骗了……”
“露基就不要再补刀了！！真是的为什么就算多了个魔法师也不是我这边的阵营啊？！早知道——唔！”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罗斯捂住了嘴扯到一边的树丛里，露基也跟了过来，阿鲁巴本能地意识到事情不好，也赶紧噤声观察起附近的情况。
在他们刚才站过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接着从里面走出了几个人：个头最小的少年戴着熊头样式的怪异的帽子，手里似乎捏着什么线，在阳光下能够辨认出些走向，接着出现的是全身漆黑的骑士，阿鲁巴立刻认出来那是那天血洗了整个见习骑士队伍的领头人狄岑巴，他的身边还站着个金发的少年，眼眶下方有一圈黑色的花纹，此时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抱着臂四处张望着。
“诺因混蛋，不是说他们就在这里吗。”
“傀儡给的信息不会错，不明白我的能力的人就不要乱说好吗，尤利。”
被称为诺因的人正是那个个头最小的少年，他不耐烦地抓了抓手里的线，身后的洞中走出来了最后一人。
阿鲁巴感到身边的露基全身僵硬了起来。
金色头发、惨白面容的高个子魔法师，正低垂着头，用无神的赤色双眸盯着地面，周身裹在黑色披风里的他的脚下伴随着一圈魔法阵的光芒，接着魔法阵开始碎裂，光屑飘散到空气里，身后的门也关闭了。
“露基家族的人的能力就是方便。”
阿鲁巴这才发现，在那几人之中还站着一个人，由于狄岑巴的遮挡他最初并没有注意到那人。
白色的长发有几缕挑染成了黑色，和罗斯一模一样的赤红的双眸里正浮动着不知名的情绪，披着的斗篷上绣上了红鸢尾的纹章图案，难道说……

【蓝蔷薇·主城】
“原来是在这里呀，我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呢！”
在宫殿最内部，艾鲁夫轻轻地摘下了兜帽，打量着眼前的那面墙。
墙上有一个蓝蔷薇的纹章，他举起恢复了正常长度的短杖轻轻地敲了敲，恶作剧地翘起嘴角后，原本显露出来的金色回路突然被黑色覆盖，整面墙都倒塌了。
“真不好意思呀克莱尔西昂，比起希冀的守护，我更擅长破坏哟——”
他能看到墙后蜿蜒出的长廊，从里面捕捉到的魔法游丝的强度瞬间被放大了十倍之多，艾鲁夫黑色的眼中满是笑意。
“那么就让我来见证一下，你请的那位法师建立的强大结界毁灭的一瞬间吧。”

【红鸢尾·树丛】
轻易用魔法追击过来的几人只看见了露基家族的魔法师手执法杖，平静地等着他们的到来。露基梅德斯疑惑地打量了她一阵之后，转向了诺因：
“你让基米德和她慢慢玩吧，我们继续找那两个家伙。”
果然是罗斯意料之中的事，高个的魔法师、露基的父亲基米德低垂着头站在原地，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他才抬起了头，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盯着露基。
眼前的女孩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需要解决的对手罢了。
“反正我说什么爸爸你都不会听了吧，或者说听不到了吧。”
女孩的脚下展开了巨大的魔法阵，银白色的六芒星不断旋转着，周围的风也开始呼啸着吹刮着。
“爸爸你知道吗，罗斯先生他啊，说了谎。”
“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言连我都可以看破哦，说什么有色眼镜，说什么‘只有这样阿鲁巴才能活下来’，其实不过是想让我亲自面对你，然后他来拯救阿鲁巴先生吧。”
“也是啊，我也该坚强起来了。”
露基后撤一步，将法杖指向了自己的父亲。
“来，就像玩游戏一样地……打一架吧，爸爸。”

【红鸢尾·断崖】
“没有路了！！”
阿鲁巴急刹车停住了脚，再往前一步就是断崖边缘，向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幽谷，他的背后流过一阵冷汗，假如不小心跌进去的话必定是粉身碎骨……
“啊不好意思，带错路了。”
“喂！！”
都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这个侍从还是这么没正行啊？！
阿鲁巴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赶忙转身拔出剑摆出了防御姿势。走在最前的狄岑巴看了他一眼之后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尤利不由得插话：“狄岑巴，那家伙不是被你砍了两剑的笨蛋吗？”
“……拜你所赐，我的左眼就这样失明了。”
阿鲁巴咬紧了牙关，左眼上的绷带不断提醒着他对手有多强大，可是罗斯连剑都没有拔出来，只是平静地看着最后出现的人，红鸢尾领主露基梅德斯。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
“不愧是西昂你啊，也知晓了这个国家的秘密，找到对抗我的方法了吧？”
露基梅德斯说。
——十字剑。
阿鲁巴握紧剑丝毫不敢放松，露基梅德斯却没有看他一眼，而是继续盯着罗斯。
“你开始用‘罗斯’这个假名了？这不是小克莱尔过去经常扮演骑士的时候的自称吗？不管是过去的‘克莱尔西昂’，还是现在的‘罗斯’，你还真是放不下你的朋友呢，西昂。”
——克莱尔西昂？！
阿鲁巴惊愕地看向了身边的人，被点到名字的人握紧了拳，突然冷笑了一声：
“哈，说起来这都是谁的错啊……露基梅德斯！”
“叫自己父亲的名字啊，真是不敬啊西昂，在我的领地上我是可以直接把你吊死的哟。”
露基梅德斯惋惜地摇摇头，“可惜啊，虽然是我的儿子……我还是想亲手杀了你哦。”
“呵。”
罗斯，或者说，克莱尔西昂——再或者说，西昂，直起身体，拽起阿鲁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骑士大人，你放松点，反正他也不是冲着你来的。”
“罗斯……不，那个，克莱尔西昂……阁下？”
“哟，这个时候和我客气起来了？”罗斯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他转向露基梅德斯，沉稳地问道：
“你的目的是我对吧？那就不要牵扯到这家伙。”
“真遗憾啊西昂，你要带这个孩子去找十字剑，爸爸真的好害怕哟——所以说，这个孩子必须要死掉，万一他找到了十字剑可怎么办？爸爸可不想就这么死掉。”
露基梅德斯孩子气地笑起来。
罗斯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他转向了阿鲁巴，接着把在场的每个人都扫视了一遍。

阿鲁巴的头脑里一片翻江倒海，突然塞给他的事实太多了，比如说刚才的那个魔法师就是露基的父亲，比如说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露基梅德斯，再比如说他的侍从罗斯居然是传说中的少年骑士长克莱尔西昂，也是露基梅德斯的儿子西昂——
像是把真相硬是从水底拉扯出来，溅起了巨大的水花一样，阿鲁巴觉得头疼的厉害。
“没有我这个笨蛋怎么也不会找到十字剑，目前为止都是我连拐带骗地把他拖到了这里，如果你想对得起妈妈的话就放过他。”
罗斯顿了顿。
“我会亲自死在你面前。”
露基梅德斯困扰地扶住了额头。
“总是用你妈妈来压制我，西昂你好过分——”
“闭嘴，妈妈死掉还不是因为你的过错，如果你不回应了艾鲁夫的愿望的话——”
“再说一句我就把那个家伙也杀掉。”
露基梅德斯的语气瞬间冰冷了起来，罗斯立刻打住了话头，往后撤了一步，转向断崖。
“呐骑士大人，你说，如果一个不会魔法的人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会怎么样？”
“啊？！”
不知罗斯是何用意，阿鲁巴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他：
“会死掉。”
罗斯点点头，拍了拍阿鲁巴的肩膀，转向了露基梅德斯，继续问道：
“那您怎么觉得呢，露基梅德斯大人？”
“必死无疑。”
罗斯突然笑了起来。
他脱下了手套。
阿鲁巴震惊地几乎要忘记呼吸——
罗斯的手上布满了并未痊愈的伤疤，像是经历了无数的苦难的人一样，满目疮痍的手上的疤痕几乎可以勾勒出什么图案，而他的左手上，猖獗盛放的鸢尾花红得像他的眼睛一样，仿佛一碰就可以滴下鲜血。
“这是妈妈死了之后你亲手给我烙上的痕迹呢。”
罗斯又后退了一步，现在他的半个脚掌已经悬空。
阿鲁巴意识到了罗斯要做的事。
他惊恐地伸出了手想要制止他，但是牙齿打颤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在害怕，他很清楚下一刻就要发生的事情，罗斯此时也看向了他，眼神里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柔。
“给我遵守你的诺言，露基梅德斯。自己给自己定下誓约，现在，立刻，马上。”
连续用了三个词强调，罗斯看着露基梅德斯召出魔法阵给自己定下了誓约后，再次转向了阿鲁巴。
“至今为止谢谢你了。”
“罗斯，不，西昂，别、别做傻事——”
“我很高兴，阿鲁巴。”
“西昂？！”
自顾自地往下说着，罗斯将一只脚悬空，抬起了头望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