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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下起了小雨。雨丝密布,欲断未断,像卷珠帘,漫布天际。沈凌雪从督军府出来,外头的司机了解这位沈小姐的性子,上前边开门边道:“是去顾氏医馆么?”
沈凌雪却摇了头,反倒说:“现在还早,你送我到迟府吧。”
车开到迟府,迟瑞方用完早饭。沈凌雪到了书房门口,见迟瑞穿着墨色长衫,正拿了本帐看。他现在是督军,可迟家生意仍在,而且这几年做的也是颇大,在金城依旧稳座龙头。他若有闲暇,也得把帐一笔笔对清楚,免得有人从中谋利。迟瑞毕竟是生意人出身,对迟家的老买卖也有感情,做起生意上的事,劲头就多了。
见凌雪来,迟瑞放下账本,道:“你大清早的不去看知夏,倒来我这,准是有事吧?”
沈凌雪进屋,把门关上,坐下,望着迟瑞道:“向天呢?知夏没死,他怎么不在?”
这个疑问自昨晚便一直在脑中盘旋,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火候问,如今书房里只有两人,沈凌雪正好提出奇怪之中。
迟瑞缄默半刻。外头的风雨声分外响亮。
他低声一叹:“他虽知夏跳崖了,尸体发现在崖底。”
沈凌雪听见这话,呆愣半响。她对向天本就无大认识,悲伤谈不上,只是感叹,半响后问:“那——那这件事,知夏知道么?”
迟瑞站起身来,走到香炉前,把那冒着烟的香炉熄灭。淡淡檀香袅袅散去。他回身,拢袍坐下,道:“我跟她说了。只是她想不起从前的事,只得是,无奈。”
沈凌雪低头:“也是,她记不住向天,不可能跟以前那样为他要死要活的。”话里这意思,分明是失忆,反倒是件好事。
两人坐着,好一会不说话。
直到檀香散了,沈凌雪才似想起什么,道:“我这次回来,听说前一阵子青峰山上的土匪又开始猖狂了。这回还劫了火车。这些土匪真是跟野草,野火都烧不尽。”
迟瑞抬头看她,眼神也严肃起来,道:“现在我才逐渐开始明白沈虎以前的难处。青峰山,不是不能攻,只是金城城内的事就多,总也解决不完。现在刚刚修上铁路,等铁路修完,大量弹药商品得以运输通行。接下来我打算重兴咱们迟家的工厂,和商会的前辈把金城的商业元气恢复,还要应付蠢蠢欲动的齐军。灭土匪,我不想损失我军的一兵一卒,为那些人,不值得。所以只怕是得从长计议了。”
沈凌雪最喜欢看迟瑞工作时,坐怀不乱的样子,对迟瑞微笑:“你一向都是最聪明拔尖的,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迟瑞淡淡道:“我可不聪明,我要聪明,就不会整天被悠悠难住了。”话没说完,书房的门就呼啦一下开了,说曹操曹操到,正是睡醒的小悠悠。
悠悠见了凌雪,一下扑进凌雪怀里,和凌雪姨亲了好久,才抬头看迟瑞。
迟瑞这会又把账本翻开,静坐查帐,不打扰她们。
悠悠蹦达到迟瑞身边,拽迟瑞的衣角:“迟叔叔,我听丫鬟们说,晚上金城会有花灯会!悠悠想去看花灯会!迟叔叔能陪悠悠吗!”叔叔,叔叔的叫,奶声奶气的,可爱的紧。
迟瑞放下账本,慢条斯理:“悠悠若是把夫子教的功课写完了,我就陪你去。”
悠悠明白迟瑞这分明是允了,欢呼起来,一下跳上迟瑞的膝盖,堂堂正正坐在他腿上。她对凌雪笑着,道:“凌雪姨也一起去吧!花灯会可好玩了!”
沈凌雪没怎么去过金城的花灯会,听说分外热闹,当下也点头。
悠悠更是开心,迟瑞也笑了,道:“一会跟你娘说,叫她也一并去。花灯会热闹,她指不定也喜欢看。”
悠悠听了,觉得迟叔叔简直想的太周到了,连连点头。
迟瑞稳住乱跳乱窜的悠悠,眉目间有了极淡极淡,期待之意。沈凌雪坐在不远,静静看迟瑞。她在英格兰读书,身边不乏追求者,只是那些人,不论条件好坏,她都动不了心。
她了解自己,她的心里有人。她沈凌雪的一颗心,来来去去惦念的,还是迟瑞。
她远远的走到了英格兰,可是却像从未离开过迟府。
何时沉沦至此?人生若只如初见,当初在满春园,灯火辉煌下的惊鸿一瞥,便是一眼万年。由一见倾心,到痛彻心肺,最终薄薄的一张休书,纠缠至今,她知迟瑞未变。
只是……自己也仍是未变。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