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达声,湖蓝色法拉利如嘶吼的野兽一般冲了出去。
吴世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停车场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像厉鬼的眼睛,每隔一段距离便出现一次,盯着流动的车身向无边的暗夜里驶去。
身后,四起的枪声已渐渐稀疏,Kris的车紧随其后,时不时干掉几个追上来的警察,然后,在吴世勋的意料之中拐出岔道,向西岸码头的出口驶去。
后视镜的视线一下子开阔了。
那个鲜血四溅的战场,终于是渐行渐远了,吴世勋这样想着,撇向镜中的那副冷静眉眼里却有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炙热,像幽暗通道深处的火把,随着无形流动的空气,跳跃闪烁。
火光映照里,满身是血的鹿晗在剩余警察的包围中,缓缓倒下。
瘦小的身影摔在地面的那一瞬间,吴世勋仿佛听见了他身体和水泥地碰撞的声音。
极其轻微的,像他清晨在耳畔的呼吸。
头顶白晃晃的灯光已经模糊成一片,鹿晗想狠狠地眨几下眼睛,可余下的力气只够他微微颤动一下睫毛,全身的每根神经都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他却止不住的想睡。
到终点了啊,这微不足道的一生,他心中轻叹,竟也无悲喜。是了,一个杀手,哪能有什么悲喜,被雇主买来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直到死去的那天。他明白这样的道理。相比其他同僚,他已经幸运百倍,他的雇主给他的不仅仅是报酬,还有感情,尽管它捉摸不定。
他曾经梦见自己独自在旷野逐风,天高云远,前路漫漫,一路飞奔的脚步和耳旁呼啸的风声,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让他觉得只要这狂风不停,他沸腾的心跳就不息、他贫瘠的人生就如这旷野般鲜绿丰盈。
这让他无比珍惜。
在生命流失殆尽的这一刻,他听见了一阵轰鸣,由远及近,像极了梦里的风刮过大地的声音,恍惚中,他看见自己站在旷野中心回首等待,枯竭的心重新被热血充盈,他紧张而又兴奋地等待着大风拂过自己,开始那场忘我的、美妙的、一往无前的追逐。
然而,那阵风却在他眼前停下了,揉合进白晃晃日光,化成吴世勋的脸和他炙热闪动的眼睛。
他看见自己在那双眼睛里奔跑,身心轻盈,幻化成风。
他看见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终以圆满落幕。
阿麦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湖蓝色法拉利突然折返,她躲闪不及,在它刹车的瞬间被顶了腰。
也不知那大少爷什么毛病,跑都跑了杀什么回马枪?她抬头睨他一眼,那人正跪在倒下的枪手面前,就那样俯身看着,一动不动。
阿麦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人死了才知道心疼,啧。身边余下的同事已经端枪纷纷围了过去,张艺兴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走。”阿鹏迅速摁住吴世勋,大头杨趁机上前拷上手铐。
那个桀骜的公子竟然全程没有反抗,在被押送着走过她面前时,阿麦看见他微微回过头,看了眼死去的同伴,轻声说了句:“对不住。”
张艺兴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了现场,那场心惊肉跳的枪战里不断有人倒下,他无法再安心地坐在指挥间里讯问战局。一把抓住正发愣的阿麦,开口就问:“我们的人怎么样?”
阿麦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答道:“都在。杨sir临时增派的人倒是牺牲了一些。”
张艺兴愣住,先前战况激烈他也没注意,现在想想,现场似乎是多出了不少人。扭头,杨嘉宁正从电梯处走过来,正碰上张艺兴的眼神,干咳了一声,拍了拍张艺兴的肩膀头:“吴柏崇那边一网打尽,多亏你。同事嘛,应当互帮互助。”说罢径直离开了。
“谢谢杨sir。”阿麦冲着杨嘉宁的背影敬了个礼,对方没回头,只将手举到半空,竖起了大拇指。
阿麦笑了,叹了一句:“不容易啊,被压制了五年,终于重获表扬。”不料张艺兴却没接话茬儿,急急地叫住了一旁的阿鹏和小八。
“你俩,联系一下署里的人调监控,把朴灿烈给我找着。Kris是本地车牌, K0627。”
阿鹏和小八领命离去,其余人也准备撤离现场,阿麦扶着腰刚想叫张艺兴一起走,却发现张艺兴抢先一步钻进了一辆车里,车开走前,张艺兴摇下车窗嘱咐了一句:“我回趟家,替我跟兄弟们道个歉。改天我请客。”
阿麦看着张艺兴开车绝尘而去,心中感慨今天发生的种种怎么都那么令人意外?先是Kris被下属背叛,然后是朴灿烈兀自行动打破计划后被Kris带走,死里逃生的大少爷又自投罗网,现在,他们的头儿在结束了五年压迫的这一刻居然着急忙慌的要回家。
可别再有什么反转了,我这小心脏可承受不住。阿麦摇了摇头,揉着腰回到了撤离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