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賢哉扶蘇】（9）攻城計
「公子，據他說，這兒已經沒人開店，
夜裡盜賊出沒，讓咱們在林子裡露宿呢！
所幸咱秦軍大營就在附近，要不，直接找王將軍去吧！」
青璃毫不設防就說出了建議。
可他這話一出口，卞奇立刻轉過頭皺著眉瞪他，
青璃本不知他生什麼氣，凝神一想方知糟糕，
那昭牧心是敵是友還不明朗呢，他怎就提議去找王將軍？
這兒正打仗呢！
他們幾個人就大喇喇往秦軍統帥王大將軍的大營去？
什麼人能有這麼大面子？那還能不讓人懷疑嘛！
知道自己犯了錯，青璃趕緊閉上嘴。
扶蘇本意當然不願打擾王賁，
他微服至此不過想見識王將軍如何應戰、如何攻城罷了，
就沒想過要進大營。
可此刻他卻猶豫了，抬眼看了一下一旁的昭牧心，
他們幾個大男人露宿荒郊野地不算啥，可昭姑娘……此事確實不甚妥當。
為避免麻煩，似乎也只能到大營去了，
於是他說道，
「也好，咱跟王將軍也算是舊識，雖然現在戰事緊繃，
這時候去打擾他實在是不智之舉，可暫時也別無他法了。」
卞奇疑惑的看著他，不知公子這是怎麼了？
怎地跟他的風格太不一樣……
雖然扶蘇說王將軍是舊識，他們自然明白，
那是不想在昭牧心之前洩露自己的身分。
可扶蘇一到大營，王賁怎能專心作戰？不想這時北宮亘業竟也附和道，
「是啊！安全為上，亘業也以為應該找王將軍去。」
他沒想太多，就是為了扶蘇的安全著想，不應該在這樣的地方露宿。
卞奇十分為難的看了看昭牧心，
這女子要是個奸細，領著她到大營可不是個好事……
他這一看，倒讓昭牧心有些難為情，
她知道他們這樣猶豫不決一定是為了自己，
但她不好多說，只好假裝無視那些眼神。
扶蘇見到卞奇的眼神，懂了他的顧慮，他說，
「王將軍身經百戰，視人無數，這點應變能力是有的，放心吧！」
看來扶蘇已經決定了，
卞奇雖不認同，但不好再駁公子的意思，遂點點頭，沒有異議。
於是幾個人牽著馬直往秦軍大營而去。

………………
「什麼人竟敢擅闖大營？」
見幾人牽著馬走近，守營門的兩個小兵馬上舉起武器戒備。
「你小子緊張什麼，還不快去稟告大將軍，說公子來了。」
青璃說罷，對著其中一個小兵擠眉弄眼。
見他臉上表情精彩，那小兵卻愣在那兒，
他不認識青璃，也不認識他身後的一群人，
實在不明白青璃那臉是怎麼回事，也不知是抽風了還是怎的。
「你……你們是什麼人？沒事快離開，這兒是秦軍大營，
可不是你們亂逛得的！」
這小兵雖然有些傻愣傻愣的，這時候卻能義正辭嚴的喝斥眾人，
倒也沒墮了秦軍的威風。
見這幾個擅闖大營的不速之客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轉頭看了看他的同伴，正想再次驅趕之時，
青璃卻笑道，
「小兄弟，相信我，快去通報一聲，將來有你好處呢！」
說罷，順手在那小兵肩上拍了拍，他手上運了勁兒，
那小兵只覺肩膀一陣麻癢。
臉色從驚疑轉而佩服，都是當兵的，都練過幾手，
知道青璃這是手下留情了，
方才他要是真想出手，此刻他一側肩膀恐怕得卸下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小兵沒有再逞強，說道，
「好吧！幾位暫且在這兒候著，我去通報。」
「記得，要說公子來了啊！」
「知道了。」
那小兵來到中軍帳外停住了腳步，
裡頭傳來張副將與王將軍說話的聲音，他不知道該不該打擾，
可怎麼辦呢？
張副將率先發現了他，走了過來。
「怎麼了？你是哪個單位的？到這兒來什麼事？」
他與王將軍正討論明日攻城事宜，
軍機隱密不可洩漏，這個人鬼鬼祟祟，
不要是敵方的奸細才好，想著，張副將馬上戒備了起來。

「報告副將，小的是今夜守營口的小兵黎準，
營外來了幾個人，讓我來跟王將軍通報。」
「混帳！什麼閒雜人等都來通報，你讓王將軍還歇不歇息？
王將軍不得歇息明天還怎麼攻城呢！
你這混蛋好大膽子！」
張副將身材魁梧，劍拔弩張的罵人模樣看上去真挺嚇人的，
那黎準一陣哆嗦，差點兒沒尿褲子了，
一會兒才顫抖著說道，
「小……小的……小的知錯了，
可……可是那人說……說無論……
無論如何要……稟告王……王將軍……說……說公子來了。」
「一派胡言，什麼公子來了，哪個公子來了？
哪個公子會在這時到這前線來？
瞧我不廢了你這個混帳！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說。」
張副將說著，舉起掌就要劈下去，
沒想一掌舉在空中竟讓王賁從身後抓住了。
原來張副將本跟王賁商議軍情，忽然發現帳口的人影過來查看，
王賁只道小兵有什事稟告，說完就走了，
卻沒料到張副將竟去了這麼久，這才走了過來，
沒想一來就見他舉掌欲打人，
唉！這老張就是莽撞，
沒事在軍營裡隨意打自己人可怎麼帶領軍心啊？
王賁搖搖頭，沒好氣的說道，
「老張啊！不是我說你，你幾時才能學會冷靜！
失控打自己人？這可不是一個將領之所當為，
難怪你年紀比我大上許多卻還只是個副將！」
「我……這……這小子胡言亂語，我怎能縱容？」
張副將一副理直氣壯。
「喔！可我卻隱約聽到他說什麼要稟告王將軍，
莫非這是胡言亂語？」王賁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張副將聞言一臉絳紫，喘著大氣不知如何接話，
只能說著「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王賁冷哼一聲不再理他，轉頭對著黎準問道，
「這位兄弟，你適才說什麼來著？
結結巴巴的本將軍沒聽真切，你可否再說一次？」
「將軍，營外來了幾個人，說……說一定要……
要告訴將軍，公子來了！」

「公子來了？」
王賁心下狐疑，哪個公子？
這時代可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稱公子的，
一般是諸侯的兒子才稱公子，要不就是極尊貴的人家，
再不濟，那也是當著人面尊稱對方時才稱公子，
即便尊稱那都算是僭越了，他說的公子會是誰？
這麼大方稱呼公子，莫非來的人是大王的兒子嗎？
說起他們大王的兒子雖是不少，
不過秦軍攻城之際，危險萬分，哪一個公子會到這兒來？
「你可看清了他的模樣？」王賁問道。
黎準把那幾個人的樣子大致形容了一遍，
王賁越聽越心驚，
他說的這幾個人，分明是大公子扶蘇跟北宮師父……
不會吧！王賁轉頭交代張副將，
「老張，你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
「將軍，這……」
張副將還想說些什麼，王賁一揮手，他便閉上了嘴。
王賁轉身往大營門口走去，黎準在他身後跟著。
遠遠的看到幾個魏人裝束的男子牽著馬站在營門外，
此刻天色已昏暗，王賁看不真切，
再走近些，果然看見扶蘇公子頤長的身影，
王賁這一驚非同小可，三步併作兩步急奔至扶蘇跟前就要跪下，
青璃眼明手快，立馬飛身向前阻止了他，低頭在他耳邊吩咐道，
「勿要洩漏了，這是趙公子。」
王賁也是聰明人，一聽便會意，
這麼說來他們之中有外人不識扶蘇，
銳利的眼神迅速掃過了幾個人的臉，最後停在昭牧心臉上。
不過他沒有多看，馬上移開眼神，對著扶蘇說道，
「原來是趙公子，王賁不知公子大駕光臨，
有失遠迎，真是失禮了。」說完深深作了個揖。
扶蘇略顯激動的看著王賁，
或許是正打仗的關係，看著比上次見著時又黑了許多，
卻也更見壯碩魁梧，一臉精悍之氣，果然是大將之才。
「王將軍太客氣了！趙扶不過是正巧路過大梁，
知道王將軍正領兵攻城，
久聞將軍行軍佈陣之精妙，趙扶一來仰慕將軍風采，
一來也是想給您打打氣罷了！」
一句話交代了他來此的前因後果，果然是公子。
王賁心裡不禁佩服。
不過公子從沒出過咸陽，此來分明是專程，卻說自己是路過大梁，
但他不敢懷疑，只說，
「趙公子過譽了，
小將不過僥倖打了幾場勝仗，哪敢居佈陣之功？
公子既然來了，就請到大營裡做客幾日，勿卻是幸！」
說著，彎著腰側身向一旁，
「好說！這當然是要叨擾你的！」
扶蘇說完領著頭便往大營裡走，
自有軍營裡的人安頓馬匹，其他人也跟著往內走。

昭牧心邊走餘光邊瞄著排列整齊，乾淨有序的大營，
身為將門之女，她自小見識過不少陣仗場面，去過不少營地，
如今見王賁的營區這般井井有條，不禁暗自佩服。
她爹曾說過，一個將軍能不能打勝仗，行軍佈陣之才固然難得，
然而，能否管理好一個軍營卻更顯重要，
井然有序的生活才能讓將士們心無旁騖，
楚國之中除了她爹，也就項燕大將軍，
其餘還真找不出哪一個能有這手腕的。
不過昭牧心不及多想，王賁已經領著他們來到中軍帳，
「老張，這位是趙公子，還不快見個禮！」
那張副將沒見過扶蘇，不識來者何人，
卻聽聞王賁讓他見禮，嘴上有些嘟囊，
「無妨，王將軍，可否麻煩你先給這位昭兄弟安排一個乾淨點的營帳讓他先歇著去。」
「趙公子有命，小將自當遵從。」王賁拍拍兩下，進來了一個小兵，
「梅順，你帶著這位昭兄弟到東二帳歇著，
看著需要什麼，不可怠慢了。」
「是，將軍。」梅順領了命，帶著昭牧心去了。

王賁見外人已去，這才趕緊跪下，重新給扶蘇見了禮，
「殿下，末將不知殿下前來，罪該萬死，還請殿下責罰。」
那張副將見狀，一個嘴巴張得老大，
殿下？莫非這少年居然是秦王太子扶蘇？
他趕緊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太子殿下饒命，小的……末將……
末將有眼無珠，有眼無珠，請太子殿下饒命……」
「起來吧！做什麼嘴上老掛著饒命，
莫非本宮在你眼裡就這麼不通人情？」扶蘇有些不悅。
「不……不是，是末將該死，」張副將還跪著，不敢起身，
「行了！本宮來此不是來讓你尋死的。」
「是，末將知道了。」張副將訕訕的站起身來。
扶蘇不再理會他，轉過頭去對著王賁說，
「王將軍，不好意思這時候來打擾，
本宮聽聞大梁城堅，五門皆是易守難攻，將軍這一仗辛苦了！」
「多謝殿下體諒！末將不辛苦。」
「既然攻城不易，不知將軍可有什麼妙計？」
「末將也正為此與張副將協商，
大梁城是魏國中心，物產豐饒，魏國大半的軍力也都集結於此，
只要攻下大梁，魏國便會兵敗如山倒。」
「嗯！的確如此，那麼照將軍推估，我軍多久時間能攻進大梁城？」
「殿下，不瞞您說，我軍攻城已有數日，
可大梁城的城防工事做得極佳，城門外的護城河又寬，強渡甚難，
欲硬攻實在太過驚險，恐怕死傷難計。」
「如此說來，大梁城竟不可得？」
「那也未必！」說話的正是北宮亘業。
這話一出，王賁的嘴角輕蔑的扯了扯。

第二章 【賢哉扶蘇】（10）軍醫
當扶蘇與王賁等人討論大梁攻城之計時，中軍帳外卻隱伏著一個身影，
聽到信陵君的水攻之計足以亡了魏國時，那人還忍不住晃了一下，輕輕嘆道，
「唉！看來，魏國就要步上韓國與趙國的後塵了，
秦國聲勢逐漸淹沒關東，一統中原已在不遠。」
這人搖了搖頭，轉身欲離開中軍帳。
不料他前腳一邁，卻迎頭撞上了什麼東西，
他摸了摸額頭，也不甚痛，嘴裡嘀咕著，不知什麼東西杵在這兒，正覺奇怪呢！
抬起頭，才看清了堵在前面的是一個人，那人的身後竟還有許多人，
他老兄大吃一驚，嘴巴張得老大卻說不出話來。
原來，
北宮亘業不知何時已經出了帳，正好擋在他的前方。
扶蘇、王賁等人隨後也都出來了。
「這位壁腳老兄，你這麼著急要往哪兒去？」青璃打趣道。
「……」
「大膽，你是何人？竟然敢在本將軍的眼皮下作怪？
你可知偷聽軍情者殺無赦？」
「將……將軍……將軍饒……饒命，
小的……小的不……不是……」那人顫抖著，話都說不全了。
「住嘴，哪有你狡辯的，來人，抓住他！」
他身後的兩個小兵越眾而出，制住了傻愣在那兒的男子。

「殿下饒命，小人夏無且，確是軍醫。
因一事疑惑欲來秉報大將軍，可正逢諸位議事，
所以不敢靠近，真的不是有意偷聽的。」
「你真的是本營軍醫？」王賁隱隱覺得一股不安。
身為統帥大將軍，不識得自己軍營裡的軍醫怎麼說都理虧，
他想了想，還是自行請罪妥當，他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殿下，末將失職，竟沒認出這位……這位夏先生，請殿下恕罪。」
這話一出，王賁忽然覺得可笑，這是怎麼了？這人跟我肯定有仇，
今晚二度跟太子殿下請罪都跟這傢伙有關……
「王將軍快請起，本宮並沒有怪罪的意思。
大營裡幾十萬人馬，認不出個把個人來也不算什麼，
將軍何職之失？」
王賁還跪著，不敢起身，低著頭說道，
「殿下仁慈，不計較末將的過失，末將感激不已！」
「將軍勿要掛懷，這本非大事，不必在意。」
扶蘇扶起王賁，這才轉頭對夏無且說道，
「倒是你，咸陽一別至今年餘，夏先生別來無恙？
方才是師父謹慎，幸好沒造成憾事，本宮深覺慶幸。」
「多謝殿下掛懷，北宮師父只是盡忠職守，原是小的行事欠缺考慮，太過魯莽了。」
「夏先生醫術精湛，仁心仁術，本宮由衷佩服，
待王將軍榮歸凱旋之日，咸陽大宴再聚之時，
便請先生到雍門宮，扶蘇好就近請益，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夏無且聞言只覺惶恐，還有點受寵若驚，
到雍門宮？就近請益？區區軍醫怎進得了王宮內院？
扶蘇公子這麼說，莫非是要讓他晉升為御醫？
隨軍行醫是苦差事，當御醫可是他夢寐以求的事，
但他自認與扶蘇交情尚不至此，他想了想，說道，
「多謝殿下好意，殿下謬讚了，夏無且愧……愧不敢當。
能到雍門宮自然是好的，只怕……」
「沒什麼好怕的，夏先生妙手回春，扶蘇景仰已久，屆時還要麻煩先生呢！」
扶蘇這麼看重他自然不是臨時起意。
這夏無且本為趙人，二十歲左右年紀，
早年隨名醫扁鵲嫡傳的世系弟子公乘陽關習醫，後在趙軍中擔任軍醫。
秦滅趙之戰，秦軍大勝，
大軍返回咸陽後，秦王政喜不自勝，
在興樂宮裡大宴滅趙功臣，並接受獻俘。
夏無且本是俘虜之一，秦王政見他年輕便問了他的來歷，
沒想到他竟是春秋第一名醫扁鵲的後人，
秦王政愛才惜才，當眾就詢問他的意願，
而後便讓他留在軍營裡擔任軍醫。
當時扶蘇也在，名醫扁鵲名氣之大他也是知道的，
聽聞夏無且的師承，不由得對他充滿了好奇，
他特別去讓青璃去問了他幾句話，
還記得那時夏無且煞有介事的想了想，
針對他的疑問很慎重的給青璃解說了些醫學知識，
扶蘇頓時留上了心，
這人年紀雖輕，卻如此執著於自己所學，
尤其那不厭其煩的態度令人印象深刻。
後來夏無且一直待在軍中，扶蘇便也淡忘此事。
沒想到竟然在此重逢，扶蘇記起之前的事，
對夏無且感到親切，遂有此意。

「王將軍這幾日攻城勞心勞力，想必已是筋疲力盡，
早些歇著去吧！這就散了。」
「多謝殿下惦念，殿下也休息吧！」
王賁轉頭吩咐梅順，讓他安排扶蘇等人到收拾好了的帳篷裡去。
扶蘇離開了，可夏無且並沒有走，
「怎麼？夏先生還有事？」
王賁面對他不知該怎麼說，是抱歉，可也有點生氣，
這小軍醫讓他顏面盡失，他的態度實在好不起來，
學著扶蘇稱他夏先生竟是有些譏笑之意。
「將軍，小的到這兒來，本有一事相告。」夏無且對他話裡的情緒不以為意。
「什麼事？」
「早些時候，梅中將領了個小兄弟經過，小的見著有些奇怪，細看之下，
卻發現那人是個女子，不知道將軍可知情否？」
女子？大營裡有女子？開什麼玩笑？
梅順領的那位昭兄弟是扶蘇公子的隨從不是？怎會是女子？
「胡說什麼？怎麼可能？」王賁不願相信，
「是真的，將軍。小的是醫者，不會連男女都分不出。」夏無且說道。
聽他這麼堅持，王賁怔怔看著他，心裡還有些將信將疑，
可轉念一想，扶蘇公子年輕氣盛，難免血氣方剛，
難得離開咸陽，帶個女子同行也不難理解，
自己長年身在軍隊裡，又怎會不知男人的那點欲求，
思及此，王賁已經心裏有數。
「嗯，你下去吧！記住，此事再也休提，不可洩漏半點，知道了嗎？」
「知道了，小的告退。」
望著夏無且的背影，王賁一時間腦筋空白。
如果那個昭兄弟真是個女子，公子及北宮師父等人決不會不知，
那麼她女扮男裝肯定是扶蘇公子的意思，或者至少是公子默可的，
而這種事委實難以求證……嗯！聰明的還是少管為妙。
雖然軍營裡忌諱女子……

「公子，……夜深了……您上哪兒去？」
青璃一直守在外帳，雖睡眼惺忪卻仍如此警醒，果然是好夥伴。
可我不想讓他擔心，
「沒事，我睡不著，就到外面走走。你睡一會兒吧！不用管我。」
「……公子……」他遲疑的說。
「別擔心，這裡是軍事重地，閒雜人等近不了，我也不走遠，不會有事。」
「好吧！公子小心點。」他拿起外袍給我披上，才終於放我出門。
這青璃看著不怎麼可靠，關鍵時刻還是一點兒不馬虎的。
走出帳外忽覺深秋涼意之甚，我不自覺輕輕的攏了攏身上的外袍，
這一攏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連這外袍都還是紅咚咚的魏人服飾呢！
魏人向來以周之正統自居，周尚火德，是以魏服青一色皆尚紅，
可我秦人卻偏愛墨色，
瞧，這大營裡不只戰袍，連士兵們的盔甲都黑得發亮，
而我卻穿這身紅，未免有些不倫不類，
一會兒要遇上巡夜的士兵怕也免不了一番唇舌呢！
可都已經出來了，我卻不想再走回去，
罷了，麻煩就麻煩吧！

只是說也奇怪，今夜算是月黑風高嗎？
離開我住的那頂帳之後，就只見少數幾個營口擺著火把，
火光一明一滅，微弱的搖曳著。
連遠處大梁城的夜空也是一片漆黑，星月無輝。
偌大的營區暗沉寂靜，
莫非是戰爭的凝重從白天延續到夜晚嗎？
可我卻覺得此刻的安靜似乎太過了，心裡有些惴惴不安呢!
唉！我是第一次親臨軍營，第一次在營區裡過夜，
也許所謂的戰場都是如此吧！
總覺得不知哪兒來的一股肅殺之氣，讓人繃緊了神經，
不知道營帳裡的士兵們可都睡得沉嗎？
他們會不會其實也難以入眠，就像現在的我一樣？
我都十五歲了，
我父王這些年征戰不休，可他從不曾讓我過問軍事，
他總認為我太軟弱了，不適合接近這些殺戮之事！
這可是第一次，我竟然距離戰爭這麼近。
唉！沒想到光這營裡凝重的氛圍便讓我坐立難安，
身為太子，我果然是太軟弱了。
我不喜戰爭的殘酷，總想著戰死的士兵何辜？百姓何辜？
可父王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
他總說他不征服別人，就只能等著被征服，
因此他只有以戰止戰，
直到建立一個統一的政權才能避免繼續相爭。
如果每個領兵的將軍都能心懷仁心，讓傷害減至最低，
那麼父王所謂的以戰止戰也不失為良策。

我有時會偷偷觀察她，
沒人的時候，她每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眼神也常失焦，
那模樣肯定是在想什麼很難的事吧！
她年紀那樣輕，會有什麼事那麼難解呢？
每次見她那樣我都不禁感到一陣心疼，
恨不得幫她把所有為難都清除了才好！
年輕女孩不是應該像筱兒、嵐兒，或是李出岫那樣，
成天嘻笑玩耍嗎？
我其實沒喜歡過哪個女子，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不過她是第一個時常讓我感到心疼的女孩，
會不會這就是喜歡呢？
唉呀！我都想到哪兒去了，
都說處於寂靜之中，人的思緒特別細膩敏感，
果然如此，
這不，我竟然在胡思亂想呢！

咦！這風聲裡怎麼好似夾雜了人聲？
都這麼晚了，四周並不見什麼人，那是什麼聲音？
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又傳來了，
嗯，倒像是男子的啜泣聲，
我心覺有異，便往那聲音來處慢慢尋過去，
終於在一堆草叢後方發現了一個身影，這便是那啜泣的人？
不過這時候可不能驚擾他，
要是我忽然出聲，他怕會嚇去半條命呢！
我只在靠近他身後幾步之處站住了腳步，
不知道他傷心什麼呢！大半夜躲在這兒哭。
或許是夜太寧靜，或許是我的呼吸聲沒控制好，
那人似乎察覺了我的存在，他停止啜泣，緩緩轉過頭來，問道，
「誰在那兒？」
他眼神帶著疑慮看向我，瞅著我半天，忽然戒備的站了起來，
「你是魏人？在這兒做什麼？莫非你是奸細？來……」
我看他要叫人了，趕緊一個劍步向前，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別嚷，在下趙扶，不是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