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听闻声音，慢慢地或回过头去，一条火红的赤练王蛇盘行而来,在离我几步处停住，一阵白雾缓缓升又散去，女子静静的立在那处。一袭红衣恰如其分地映衬着她的雪肤和妖娆的身段，尤其是那腰肢，盈盈堪一握，像极了她原本的样子，眉眼间尽是止不住的媚意。我收回我的眼神，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有事？”她默默地摇头，指了指窗外，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她平时总是喜欢住在外面的洞穴中，乐此不疲，唯独在下雨天不肯呆在外面，说是湿漉漉的泥弄得她浑身难受，偏偏又没地方可去。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这住下吧，这雨怕是不会停了。”闻言，不过一息的功夫，便已不见了红衣女子的身影，旁边的软榻上，一条红蛇盘在哪里，慵懒的样子的让我不禁有些好笑，倒是会享受。不再管她，兀自向内室走去，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合上双眼，那些事却一一浮现在眼前。
其实原本她不是这样子的，原本她也不是一条赤练王蛇，而是红莲。我也记不清那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几百年前，或是几千年前。我只记得她陪了我很久很久，久到白凤那厮从手掌大小长到如今如鹏鸟一般的大小，麟儿也蜕了好几次皮，苍狼的狼群换了一批又一批······
还好，她还一直在我身边。
只是那些时光太久远，久到连我也记不清，但终究还是记得的。
也只有我记得了。

世间的凡人有一句话，说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至少我觉得，草木比那些满嘴道义的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当然，镜湖的那朵木芙蓉除外，冷冰冰的不说，而且无聊而又乏味，估计也只有像盖聂那样不解风情的木头才看得上。
红莲不一样，她是最美好的那种存在。
她明明是一介散修，自不会有师傅之类的去专门教导，偏偏又是个耐不住的性子。每每见了我，第一件事便是要我与她斗法。输了之后还常常发些小脾气，整个人闷闷的立在那里，像是要一辈子再也不理睬我。但是逃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会慢慢的黏过来，央着我教她。心法之类的是断不能教给她的，但是基本的指点对于她来说已是绰绰有余。每次看她气闷的样子，都是不由得感到一阵好笑，不知几千岁的人了，还是一幅小孩子脾气的样子。
我竟是第一次知道，我也会有这样的耐心去教一个人，还是个不听话的人。她练习不过是三分钟热度，过了之后就是一幅懒懒的样子。在下一次见面，一切又是周而复始。而我却不厌其烦，依着她的性子，由着她胡闹。她却一直说我冷冰冰的，这么多年肯定是一个人，其他人都被吓跑了，就她是好心，会陪着我说话。当时的我不屑地笑了笑，却不曾想，一语成谶。
她说的又何尝不对，往后的这么多年，也只她肯一直陪着我。
那时候的天蔚蓝的很清澈，而她连叹息都是美的。而今想来，最愉快的日子莫过于此，不用勾心斗角，不用以命相搏，不用浪迹天涯。
最好的是不用，形单影只，独看那一池莲花，没了颜色。

@徽墨浅

那是我最后几次看见，身为红莲的她。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那场对决会是生或者死，所以我决定那一次去见她时，应当与她告别的。人类常常会在临别时送东西给对方，可我完全不知道送什么。我发誓我生命中没有那么一次感谢过盖聂那厮，要不是与他比剑的时候突然想到红莲一直没有一把称手的兵器，我才不会去鬼谷的库房拿了那把链蛇软剑。那时候的我把它叫做赤练，只是觉得，当红莲用它的时候，应当会像舞着一条红色的缎子，就如同她跳舞的时候那么好看。
“这把剑叫赤练，女孩子用这个就好啦。”故作轻松的与她交谈，可我的心却不受控制的紧张起来，怕她不喜欢这把剑，还特意多加了一句，“想跳舞一样，我有一个朋友用的就不错。”
其实哪有什么朋友，只不过是，默默地想过，她拿这把剑的样子该是有多美。
“你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自然是女的，她······，很漂亮······”我不知晓该说些什么，但是笑话，用这把剑的，怎么可能是男的。我故意接着说了下去，却看见她抚摸着剑的手被利刃划伤，流出鲜红的血液。
“小心点，用它很容易伤到自己。”还是那么笨，一点都不知道保护好自己，也一点都不知道，掩藏好自己的心事。
再后来，与她比剑，故意摘下她鬓边的花·····当时只是觉得，那样美好的日子，若是将来不能拥有，那至少如今，也应该铭记在脑海里。

“你会回来看我吗？”我听出她的声音，里面包含着的，是隐隐的期盼。
可我该是要怎样回答才好，与盖聂一决，谁输谁赢，是生是死，又怎能知晓，若是输了，大抵不过是剑下亡魂······
“也许不会······”也许，就是最后一别。
“什么决斗这么重要，是和什么人的决斗？！”
如何解释，才能让她明白，或许已经不重要了。但是，她那种小孩子心性，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转身离开，后面是她紧追不舍的脚步，终究是狠下了心，一道结界，断开了她的目光，也同时，断开了我那颗不知不觉中被她软化的心。
我一直不知道我喜欢她什么，但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一拿起，便再也舍不得。
只手翻天的人，注定不应该有太多的儿女情长，铁石心肠，才应该是我想要的。
只是再次看到她，一切早如同沧海桑田，叫人辨不清原本的模样。

再一次看见她，是在三年之后。
本应该和盖聂争个你死我活的我，却因为那厮的临阵脱逃，谁也没有赢。
我本应当去见她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并不想去。于是开始在外面四处游历，结识了一批人，收复了一批人，寻到了妖剑鲨齿，最终，创立了流沙。
聚散流沙，生死无常。可不就是最好的写照，漂泊无依，自然是无牵无挂。
可是我总还是会想起她，那个名叫红莲的少女。
于是我决定再次看一眼她，却发现，原来的那个小小的寺庙，如今变得更加的破旧，而那一池莲花，竟然也衰败了不少。隐了气息悄悄走近，让我惊讶的是，莲池里何时竟多出来一条鲤鱼！粗粗一眼看去，也看得出这条鱼的道行，不知道比红莲高出多少。草木化灵，靠的是天地灵气与自身修为，红莲更是听过佛法妙音，才有得如今的人形。而鲤鱼一类，呵，尽走的是些旁门左道，种种之下，也无怪他们能有所作为的极少。如今这条，想来是靠着红莲所带来的灵气，慢慢侵蚀，到了如今这把地步。
或是一个心神不稳，稍稍漏了些踪迹，可这时，我却发现红莲的灵识向我探来，似是认出了我是谁。心念一动，却是暗暗叹了一身，怎么可能。几年修炼，身形外表早已大变，连气息都变得与以往不同。她，怎么可能还认得出我。
那条鲤鱼似乎已经窥觑了红莲许久，我刚想离开，便看到不知什么时候俱化作了人形，红莲手上拿着的，还是当初我送她的赤练。红莲是绝不可能打赢那条鲤鱼的，眼看着那人手中法印凝结，正要往红莲身上打去，我的身体竟是反应如此迅速，鲨齿也早已出鞘，一剑完结了他的性命。
天早已黑了下来，露出的，是漫天星辰，映在她的眼里，格外好看。
我突然不知道应当和她说些什么，沉默了半天，也只说出了一句，“这把剑，名叫鲨齿。”
她的眼睛中似乎突然有了些泪光，但只是一瞬，便立马收了回去。我想想不对，又补了一句：“他，已经不会再纠缠你了。”踢开旁边的死鱼，心突然平静了下来，还好，来的还算及时。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却是我如何也想象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