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姑姑给你买了一件新的毛衣!天气冷了,不能不添置厚衣服。你来试试看合不合身!”一阵寒暄一一敷衍过去之后,郑舜英双手一拍,从里屋拿出一件黑色的线衫催允浩赶快穿上。允浩也不拂她的好意,穿在身上,肩膀窄袖子短,大概还是他初中时的尺寸。
“哎,咱们允浩可长得真快,这衣服又买小了,看姑姑这脑子!快脱下来,姑姑改天去换掉!”正说着,楼上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让我出去!我要见他!让我见他!”——然后是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门被猛地拉开,不出允浩所料,正是他那醉鬼爸爸。
“哟,来啦。”爸爸拿起手里的酒瓶往嘴里倒一口酒,透明的液体沥沥拉拉的从他胡渣的下巴上滴下来,滴到身上那件军绿色的汗衫上,他咧开嘴一笑,露出满口的黄牙,面色酡红,活像一只腐烂发霉的西红柿。
允浩站在楼下,仰头怒视着他,身上穿着小一号的线衫,觉得自己滑稽得像一个马戏团的小丑。
“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爸爸忽而狂躁起来,他把酒瓶从二楼扔下来,连同里面的酒一同砸个稀碎,透明的玻璃渣子和着酒水四下纷溅开来,碎裂的声音绽放在姑姑的复式楼中,宣告一场战争的开始。
“你别以为你能考个什么重点中学你就不得了了,你就可以瞧不起我郑舜均了!我告诉你,小兔崽子,你永远都没用!没用!你永远都斗不过那些人——”
“我没有用,难道你就有用吗!?”允浩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爸爸面前,“四十多岁的人,置家庭于不顾,整日买醉麻痹自己的灵魂,要靠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来养活你,你来告诉我什么是有用!”
“别吵了!”郑舜英一看他们父子两一相遇就剑拔弩张谁也不放过谁,也爬上楼梯试图制止这一场冲突。
“不是和你说,如果他发起疯来,你就给他……那个嘛!”她看到自己雇佣的护工躲在后面,不由得咬牙跺脚的去责怪,“不是叫你看好他吗?”
“对不起,太太。”
“行了行了。”郑舜英使个眼色,又转而去安慰允浩,“好了允浩,”她抚着允浩的后背给他顺气,“你爸爸他不清醒嘛!不要和他生气了好吗?姑姑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咱们下去吃饭吧,一会上学要迟到了。”郑舜英一边安抚允浩一边把他往楼下拽,僵持了一会,允浩也终于肯听她的话,乖乖跟着她下楼。下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冲回去,只是这时,郑舜均已经给弄晕了拖进屋里去。
“我爸爸他……怎么了?”允浩望着郑舜均不省人事的样子消失在门缝,心底划过一丝不安。细小的裂缝,隐隐作痛。那毕竟是他爸爸。
“喝太多酒的原因。没事的。”郑舜英拍拍他的后背,不以为然,甚至如释重负。
允浩转头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说再多也没有用。因为他和爸爸,本就是她豢养的两只木偶。给你小的衣服,再滑稽也要穿上,那是对你的恩赐。你要听话,要好好表演,这样才能有活路,不是吗?对着郑舜英那张虚伪的笑脸,他终究还是没笑出来。他太小太单纯,而伪装,总是一门太过高深的功课。
临走时,允浩没有脱掉身上的毛衣。他对郑舜英说:“姑姑,这件毛衣我很喜欢,这样也可以穿,就不用麻烦拿回去换了。”
郑舜英欣慰的笑了。
他也笑了。
他明白,知好歹,是寄人篱下的一门必修课。
坐12路车到市图书馆下车,下车到马路对面捯10路车去学校。一下车,允浩就瞧见对面车站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儿——蓝白渐变色的卫衣,纯白的牛仔裤,一身清爽,不是在中是谁。看见朋友,闷闷不乐的心也总算能透一口气。允浩扬起嘴角,正欲冲街对面挥挥手叫他一声,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行驶了过来,挡在了他们两个之间。
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完全是精英的装扮和气质,脸上的神色又与在中颇为相似。他走到在中跟前,一副央求的表情在和他说什么,可是在中气鼓鼓的转脸不看他,皱眉头反驳几句,还伸手去推那个男人。过了一会,终于缓和了一些,那男人从他的背上摘下书包,载着他朝学校的方向去了。
看来在中这个周末过得也并不愉快。那个男人,难道是在中的爸爸?允浩暗忖。他不也是单亲家庭吗?看来他们两个人,还真是同病相怜呢。不过在中还好一些,毕竟他爸爸看起来还清醒。
10路车来了,允浩冲到对面去赶车。车上挤得很,大部分都是一中的学生,一群年轻人,聒噪的让人皱眉。可是允浩心里却高兴。回到学校,和年轻人们在一起。虚无飘渺的未来就又在他的面前展开。至少他还有个希望可循,不至于在绝望的黑洞里越陷越深。那个地方,会是他的天下。
他已决心要做那里的王。
=TBC=
这几天真是忙到没朋友……不管了,反正我是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