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茶言以前不叫茶言，他没有名字。
他还是一泡悠悠无事的茶水时，经常跳起来把来人泼了一身，自然，他不会损少分毫，那些只是灵，他本体动都不动。
有一天来了一个人，不对，是神。
神的额头饱满白皙，鸦羽黑的刘海挡住额间金色符印。那符印他认得，是芍斋花符。天上的，只有神女才是有得的，每个却也不同。譬如这芍斋花符，是芍斋神女的著名符印。她善水行与木行，故此法术绝伦的不一般，天帝十分懒的起了个芍斋花的名号，让太上老君赶了比平常符印多一天的时间，把水和木和为花的芍斋花符自此闻名。
这鼎鼎有名的芍斋神女不想还是个美人胚子。
他暗暗只想到这些，谁想神女柔荑小手握起他，放到平视的地方看着。
没有想象中的平静无波，也不是好奇娇俏，而是毫无焦距的一双充满大雾的眼睛。
清清淡淡，那种极为震撼和心安的蓝色。
神女一直看，没有动作。日头从她纤尘不染的足下飞升，下在已经到夜晚。
他感觉，握着他的手已经断了。
他动动身子，只是稍微的动，水面上甚至都没有波痕，只是一小星茶沫子略有融化。
这是肉眼看不出来的。
神女还是看着他。忽然，粉嫩唇畔似笑非笑的弧度勾起来，桃花眼卧蚕细腻可见的笑意纹路线条，挺俏鼻尖将近凑到白釉上，鸦黑的细碎发梢有些遮住眼睫，里面亮的繁星万千不及。那些星星欢快的笑，所以她眼里也沉淀出了笑。
“我知道你，”神女符印露出来，这么近看她，更是秀丽的如若芍药，“你是仙。”
哈？他觉着这神女有些精神错乱。
神女不在意的笑笑，漂亮的眉眼是被细勾出的线条，那些线条无不是笑。
“你叫什么？”他很想问，但他知道，可他就是想问。心里奔腾出来的欲望浓郁得他不容拒绝。
神女垂了眼睫看他，一排的鸽灰色剪影密布，很是幽静。他开始怀疑刚刚那双大雾的眸子是不是她。
但那符印很充实的证明了。
神女看着，漂亮的眉眼里突然绽放笑颜，可是很短，昙花一现的惊艳。
在这灿烂的瞬间她只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你的，茶杯里的仙，与叶子相衬。”
他很不明白。
神女托腮看他。
“茶叶三份，茶水一股。”
说着符印闪烁，手掌心的金光一闪。
他再也不记得，茶水一股。
茶叶三片。

2.
这节骨眼中发生了件大事，是闻名的“禾犬突变”。
天帝起名一如往既的随意，禾貅园里发生的事，主角戴犬，这名字便抛给那年龄一把胡子的书官。
戴犬站在百年六陆叁树上，让园子里一众侍女担心得揪心。个个芙蓉面上愁色遍布。
我当时正翘着二郎腿在祥云上坐着看戏，手里抱一桶琼浆。现在真的很想一巴掌把那时的自己拍下凡。
谁知道后面延伸那么多事！
戴犬彼时凝出软剑，一张脸上有点讥讽：“我戴犬虽不出名，可也不必拿这些虾兵来故意笑我。”
侍女其一：“你丫逼有本事还我们的果子。”
我一口酒喷出来。
戴犬眉毛有点凝固起来，他转动软剑，目光很是凶恶：“嚷嚷什么！闭嘴！无能之辈！”
侍女其二三四五六：“操你妈逼骂谁呢你给老娘下来谈谈人生啊你个小奶犊子！”
我又一口茶喷出来。
戴犬乱了，侍女其七一脚将之踹下果树，恢复原先的温婉模子，细心摘果子。
好吧这有点可怕。

云从罅隙里生出一骨节的阳光。
我看着戴犬他幽幽提了把软剑，手里起落的分明。参树的新叶稀稀疏疏地飘飘吹起，刀光剑影顺着薄薄叶片的阴影簌簌分割。
嚓嚓嚓。
我看见软剑紧贴着侍女瘦弱柳腰闪着锋芒。

我当时的表情，一点都不和谐。
是以当我凝聚九千年修为杀招时，天帝远远一撩胡子大呼使不得。被我吞掉的所有东西都呈现出来，乌云浓黑的快要滴下黑玛瑙，紧密得快要压在身上。
天雷噼里啪啦的威胁，这令所有神怕的玩意儿，呵。我细心将全身打理好，像是在度假，惬意地对对面看着天雷的戴犬笑。
“哟，我拿给你看看。”
戴犬修为不过刚至九千年。
我笑眯眯地忍住内里嘶吼的仙力，手挥挥，所有被我吞掉的东西显出原型。大至天雷精华，小至天河碎屑，各各仙力雄厚。
这劈下去可了不得！天帝拂尘用力一甩，却是被碎屑挡住。那拂尘倒是厉害的，一招把所有碎屑都消灭无影。
戴犬看着我，面色不好看：“以大欺小算不得什么英雄。”
“唉呀，”我悠悠攥了一朵玫瑰，“可惜我是小人。”
玫瑰突然零落成泥，天雷眨眼就劈在戴犬单薄的身子上。
天帝又一拂尘打过去，我竭力拦住，强笑支撑：“我帮戴犬小鬼渡劫呢。”
“你！”天帝的拂尘唰唰唰迸出数千长须，叮叮叮就往天雷上戳。
我本要搏，忽地四周冷下来，草万物却像复苏重生，生机薄薄。
细雪湿润，沾染大片大片的衣襟。我衣角的血迹被湿雪洗的干干净净。
年轻的神女坐在高高飞腾的八重彩木水胭波椅，繁复的长裙重叠，云袖细而长。绣着瑰丽花纹的锦带与袖摆飘然从椅子上落下。神女一手撑在椅的戏水鸳鸯软垫上，一手懒懒搭在弯起玉腿的膝上。
细雪洋洋洒洒，极似她鸦黑的发或搭或扬的美。
神女额间缀的碧玉沾了少许微雪，长发由膝盖起顺着搭在如莲玉足。
足腕扣了夹竹桃，那美与危险并存的花。
芍斋赤足将修长的腿靠在把手上，想倦懒地闭上一双绝伦的桃花眼。奈何我瞪她瞪地太紧，她都懒得做动作。
芍斋穿的金与白相交合的繁复瑰美长裙，层层叠叠好不精致，身后白中透金的披帛，略有勾画纹路。
啧，好美。
我以前就是痴恋这位吗？我看着高高在上的神女，啧啧啧，华美得过分了。
芍斋伸出右手五指眯眸察看，左手随意挥挥，戴犬这才得以休息。
五指的颜色极为好看，有点透明，又有淡淡的娇嫩桃红，衬着腮边梨窝甜腻，惊为天人。
芍斋吹出口气，一双桃花眼姿光泛滥，偏偏里面大雾一片。
“闹得如此大，吵嚷吾静修。怎还不知错而磕于地？”
她声音低沉而轻柔，想三月柔柔的细雨，悄悄的，低低温润着大地。

3.
戴犬慌忙持剑，作揖而磕头：“神女！”
我心里正想着她怎会不助我，不想她却实实在在地凌空画了个两仪八卦阵，太极的黑白二色刷啦啦铺天盖地的染色。
芍斋的长剑是为书呓剑，一如她本人的华美。书呓剑汲取天河光辉，幻出苍蓝的剑光无数，又一个回旋，蓝色弧度变成铡刀，几下子斩除杂物。
芍斋轻飘飘伸出手，如玉的修长手指握住剑柄，她亭亭立身，步子仅仅一踏，剑身往前疾冲，剑花绽开彩虹的模样，蜿蜒成圆环缠住天雷，又霎时被化解。
我有点愠色，碧水踩踏的光晕簌簌跑到天雷被吸取。
芍斋没瞧我一次。
剑尖从空中划出清冽的弧痕，霎时又转圈，噌噌几个圆环。翩翩长剑在空中连画数个八卦图，两仪生四象，太极的阴阳像凡间的钱塘江一般，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的卷起潮花。
玉足向前轻滑，小巧的画出圆圈，再凝聚成剑光，喷薄欲出。
两仪四象八卦，汇为太极矣。
“破。”神女很小声。
天雷轰然破裂，碎片夹杂狂风，吹得芍斋衣袍鼓鼓，长发纷乱。
我远远看着她。她的长发，她的长裙，她的桃花眼。

啧啧文笔退步太多了

三日后，天帝在朔磬十八卦门找我。
我飞奔而去，心底是缭乱的线条。狂乱的杂在一起，把我包的围绕不题。
天帝坐在一卦门上，神色严肃像被铅固定：“茶仙。”
我作揖行礼。
“芍斋神女说是为你取名，”天帝捋捋胡子，“随我来。”
“芍斋有这么大面子？！”我震惊。
天帝低低笑起来，许多年后我才晓得，不是芍斋，是别人。
我去的时候，芍斋正垂睫描画。晌午的阳光窜进她衣领里，乌发松松绾起环髻，白花和红花交错，青藤顺着草绿的阳光一同流进她衣襟。
她抬眼瞧我。
“谢过天帝，”芍斋福身，“有礼哉。”
我抱臂静待她发话，她却不再言语，提袖准备继续描摹，阳光打在那副画好一半的纸上，竟然空无一物。
我躺在树枝上，从密密的树叶枝缝里看她。
“取名字？”
芍斋却拿了三片叶子，甩在我身上。
我不明所以，定穴位又怎么，我还不想走呢。
芍斋的眼里开始多姿，每个星星都发笑：“茶言。”
“啊？”我模模糊糊想转过去，忽地又感到什么，望望自己不敢置信。
“茶言。”她轻轻唤我。

我看过好多人的背影。
是以我站在落仙台时，好多好多的影子拽住我哭哭丧丧的，我是一巴掌把它们扇回去的。
天帝说凡界为所欲为的妖太猖狂，要我去杀杀。
哦对，芍斋也去了。

啊啊啊啊啊现在已经手残了quq

我最欢喜的，便是看绝美的人儿穿上朴实无华的衣服。
漂亮的似用水墨仔仔细细用上千般手法婉转于面上的眉眼，敛了盛装时咄咄逼人的气势，温温顺顺的模样乖巧伶俐。却也遮盖不住出尘的气质，都一概低调地敛入粗布短褐内。
越发不同，不会变得普通，一眼就可以在人海中看出。
便是芍斋了。
我饮了口茶，不觉啧了啧嘴，神女果真是从指尖漂亮到发丝的。
芍斋抬手捂住我正在吧唧吧唧啃东西的嘴：“安静些，来了。”

我抬头看去。
是个男子，短发白衣，正从马上下来。负着长剑冷着脸走进来。
我吱唔了一声：“这男子妖气好重，怎的还有几丝仙气？”
芍斋拨弄了几番汤匙，正巧茶水上方飘着一片茶叶，她轻笑一声问我：“你说，太过突出的好叶子该怎么办。”
用陈述句啊。我咬了口糕点，瞥了一眼刚进来的男子，含糊着说：“两种。一是被打，二是被保护。”
芍斋点点头：“说的好。”
语罢迅疾地一个旋身，一阵苍蓝的光瞬间闪出，同时生成八卦阵参参差差折叠在空中。她顷刻便提了书呓剑刺向男子。
不过是一瞬的事情，书呓剑偏开角度，削掉男子紧贴脖颈的短发。
男子长剑还未拔出，只手堪堪停在剑柄处。
我又含糊着咬了口糕点：“别怕，她生好结界了。”
“你们是什么人？”男子蹙着眉。
“你很厉害啊，少年。”我微笑着，“一是一个人握着剑差些刺破你脖颈，你竟然还面不改色地问我们是谁；二是这两个人还是帅哥美女。”
芍斋面不改色地屈指弹出一道苍蓝剑光直劈向我。
我讪讪笑着躲开，理了理衣服，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把你的剑给我们。”
男子的眼神从芍斋身上，缓慢而带着诡异的笑，转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