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长时间保持沉默,那几个人终于打算放弃。最后离开前不断地劝说我,让我以宋冬瓜同学、某知情人士的身份匿名发一篇帖子,指出冬瓜早已看上于沉,觊觎于沉很久,一看到于沉就想把他的衣服全给扒了。还说,为了吸引人去阅读,最好发挥我天马行空的想象,描述一下冬瓜在林子里对于沉做出的不堪行为。最后打出同情牌,说,同学你应该也喜欢于沉大帅哥吧,怎么忍心让宋冬瓜这种长相丑陋又肥又胖的人玷污了他呢?一定要站出来证明于沉清白啊同学,一切都是宋冬瓜的错……
“滚。”我终于不再保持沉默。
体育课结束了,一阵汗臭味涌入教室。
我的同桌湿淋淋地来到他的座位:“咦,这是什么?”
“天哪!”
他大惊小怪道:“昨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手拿那张新闻打印稿,他哭道:“我热爱的冬瓜班长,难怪她今天没有来上课。”
直到现在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同桌……真是呆萌。
同桌坐立不安,好像昨晚被抓住的不是于沉和冬瓜,而是他和冬瓜似的。他一上课就等着下课,一下课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对着我干着急。后来他终于停止了焦虑。
“青青,如果很多人都混学校论坛的话,你可以去论坛发一篇帖子,为冬瓜班长澄清啊。”
他眨眨眼说道。
对哦。我怎么没有想到。
可是冬瓜还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当务之急是找到她,听听她想说什么,以及真相是什么。
话说回来,名誉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好的名誉分分钟被人遗忘,坏的名誉时刻被人惦记。
那件事过去了两天,校园里关于它的热议声却丝毫没有减弱。
从这些热议声中,我还了解到,被年级主任训斥时,冬瓜说出了两句话,一句是“我没有做”,另一句是“我不是故意的”。这两句话红极一时,校园里不论男女都在用这两句话嘲讽冬瓜。
朋友间嬉戏,一个故意贴到另一个的身上去,然后矫揉造作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声音故意掐得很细、很尖。大家听到这句话立刻心领神会,齐齐笑开。
上课的时候,老师抓到有人低头在桌子下面看杂书,那个同学站起身来,故作无辜道:“对不起我没有做。”然后班里就会响起零零散散的笑声。
好像大家已经把这两句话当作理所当然的笑料,那样理所当然以至于我怀疑大多数人都缺乏同情心。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给当事人留下的伤害,只会单纯地感到高兴——因为他们又多了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没有人关心真相,他们只关心个人的喜怒哀乐。
林驰整日整日地昏睡,经常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一向聪明的林驰平时就算睡梦中被叫醒,问明问题之后,一般也能准确无误地说出答案。这两天却一问三不知,一站起来就呆呆地望着老师,好像老师脸上画着冬瓜的脸一样。
周末到了,他有了一些好转。
我快速地收拾东西准备离校。林驰却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像个鬼魂似的。
“你快点找到冬瓜吧。”他说。
我说:“好。”
“看日记的事情就算了。”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说了一声“好”。
“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之前是我过激了。”
听起来好像是道歉,我再次看他一眼,带着一丝诧异。
“走吧。”林驰烦躁地说。
实在被他之前的样子吓怕了,我在他生气之前,就一溜烟地从教室里跑了出去。
回家之后,我立刻给冬瓜发了条短信。
“冬瓜,看到立刻打电话给我。”
没有得到回复。
吃了晚饭以后,我又连发三条。
“冬瓜,我和林驰都很担心你,你快点联系我们。”
“我说过了,不要像上次那样一个人抱着膝盖哭了,我们都在你身边呢。”
“冬瓜,你到我家里来吧。我让我妈妈做了你最爱的薄脆饼干,炖了黑米粥等你。还是热腾腾的呢。”冬瓜知道我家的地址。
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冬瓜的回复。
已经晚上12点了,我只好先上床睡觉。
这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飞奔过去开门。
冬瓜一脸狼狈地站在我家门前,脸上、手臂上都是伤痕,衣服还是那天晚上穿着的校服,只不过已经破碎不堪。一双鞋全是灰尘,而且已经磨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黑色的袜子。
“青青,我来了。”
冬瓜说,在她和我讲述于沉的真相之前,她要告诉我家庭的真相。
“你不要因为我的日记而以为我童年不幸,家庭破碎……”
“什么?”
“我已经知道了,”冬瓜用手胡乱地顺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头发,“你看过我的日记。”
看我好像很疑惑似的,冬瓜睁大了双眼,一字一顿地说:“林驰告诉我的。”
说完扑哧一笑:“看你严肃的样子,不就是一本日记吗?我今天带了,你要不要看?”
我摇摇头,从床头取了一把梳子,说:“不,我给你梳头发。”兀自安安静静地梳她的头发,她也很安静地任由我梳。我突然说:“不看了,我喜欢你说给我听。”
冬瓜的爸爸和妈妈曾经是令人艳羡的金童玉女。自从他们有了冬瓜这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之后,家庭的幸福指数又创新高。温柔的丈夫,贤惠的妻子,惹人怜爱的女儿,加上相对殷实的家境,这种平凡的幸福谁也抗拒不了。
在上小学之前,冬瓜的童年无可挑剔。没有人逼迫她上钢琴班舞蹈班奥数班,她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了唱歌和书法。那时候的她长得粉雕玉琢的,学习能力又强,老师们都对她赞不绝口。她的爸爸妈妈自然也感到很骄傲。
一切都仿佛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