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世遗回到宫中,便独居养心殿内,拒见包括皇后在内的任何嫔妃。皇后魏佩嬛,太傅之女,心挂天子,再三派人求见,屡遭拒却不馁。一日在殿门前遭拒,起鸾驾返回,路遇一大堆宫女太监簇拥着的薛贵妃。
薛贵妃才二十出头,花儿一般的年龄,相比已经年过三十的皇后,可谓青春正好,不施粉黛,天然一段风流。薛贵妃与皇后素来面和心不合,正巧两人都被李世遗多次拒在门外,心气儿皆不顺且委屈。
眼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就互相不阴不阳的嘲讽起来。一番唇枪舌战,皇后略占上风,薛贵妃一气之下,就拿两人的年龄说事儿。
因李世遗从二十岁起,容颜不衰,二十年前嫁入皇家,母仪天下的皇后在二十年后,却红颜已旧。如今帝后站在一处,无夫妻相,反倒有母子相,此乃皇后心中难解的痛,而此刻被人硬生生拽出来,拿来讽刺她,皇后愤怒无比,以至于不顾及薛贵妃在李世遗跟前的盛宠,凭以下犯上之罪,命人将薛贵妃掌嘴三十,并言语威胁,涉及逍遥王李敏润与薛贵妃的一段缠绵悱恻往事。
薛贵妃投鼠忌器,只能打落牙齿和了血往肚里咽,回宫后打骂惩处宫女太监撒气。
这禁中高墙内的一件小事,在场人都以为如叶落流水,早晚会消失无痕。殊不知这看似寻常的两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会被一一记录在卷,送上御案。
一群无名者将从宫内宫外,扩及京城,延伸到地方州县收集而来的监视记录消息,着重挑出紧要人物,汇成一正册,一副册,交予他们的首领——令狐琅。
令狐琅端坐案前,乌黑的衣袍,发一丝不苟的束在纱帽中。他快速浏览完正副册,命令下属将皇后与薛贵妃互掐一事从副册剔除。
两个女人的争风吃醋,缘由和经过已屡见不鲜,没有拿去供主子一览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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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前,太监总管高俊雅见撤出来的晚膳几乎没怎么动过,不由微皱眉头。
几日前,天子从宫外回来,就不思饮食,夜间多梦易醒。罢了几次早朝,不复往日那般闲暇去后宫走走,或召翰林学士谈文下棋品画,只常屏退左右,一个人独坐殿内,连他亦不留在身侧服侍。
高俊雅从没见过天子这样,忧心忡忡的。见夜色渐浓,向殿内小心一瞅,天子卧于榻上,似已入睡。环视一圈室内,地中央的鎏金大香炉飘着几缕烟。
悄悄退出去,他嘱咐好守门的太监,莫要让夜里乱蹿的猫儿惊扰了天子安眠。
半夜,李世遗满头大汗地惊坐而起。他随手擦了擦额头,口内发干,却浑身犯懒,不想唤太监送水解渴。
夜里似乎有几丝飘渺隐约的笛声。李世遗侧耳聆听,又什么都没有。他复躺回榻,闭眼却又浮现那一幕幕——
【他身边的婢女一年一换,如果不怕换得太勤惹人注意,宁愿一月一换。眼前这个娇憨有趣,手脚灵快的丫头,成了唯一的例外——虽然没有年年留在他身侧服侍,但思念都在他的院子里,这是一个令他也惊讶的事实。
小丫头被他母亲选中时才十二岁,年纪轻轻厨艺惊人,所以掌了小厨房的大勺,只要他不用去长辈那里用饭,十顿饭里,必有五吨由她料理。
一个女人征服一个男人的原因各种各样,他从没料到,女人的手,除了柔软如水可以勾人的魂,长有老茧且粗糙竟然也能撬动一颗最不可能松动的心。
不知不觉,他将她看进眼里,两人从主仆的正常对答渐渐晋升到虚寒问暖。他出门归来时常常带些精巧的小玩意儿送予她,长辈疼爱他而赐下的珍奇吃食,常留给她一份。
他待她不同,明眼人轻易能看出。许多人私下里议论,这个丫头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这回怕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份幸运的结束,是到一日,他无意中撞上主子卧室中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主子——
他低头凝视跪爬在地,瑟瑟颤抖的丫头,温柔款款地道:“不用害怕,他是跟我形影不离的影子,我在外不方便回来,他便会替我在此周旋,你俩应该见过,他跟我是不是一样温柔和气?”
丫头头埋得更低,仿佛一朵风雨中的娇花,摇摇欲坠惹人怜惜。
影子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他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影子。那刻他脸上浅笑点点,而影子冷漠无情,像是一面影子,照出他心底最深处的幽冷。
“处理干净,不要让人起疑。”他退至一旁,神色漠然。影子没有半点凝滞地上前‘咯吱’一声扭断丫头的脖子。
第二日,他的院子里又新增了一张陌生秀丽的脸,只不过永远老实的待在小厨房,不能乱走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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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遗无法再入睡,索性叫太监服侍自己穿衣,大半夜要去贵妃宫里。高俊雅一边给主子整理腰带,一边观天子脸色,笑道:“笔下,过几日就是三皇子的八岁寿辰,三皇子这些日子见了老奴就问您去不去陪他呢。”
三皇子李灏,乃薛贵妃所出,自幼禀赋脆弱,却聪慧异常,较其他皇子更得李世遗之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