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最高深的僧人,这一名号如寂愧不敢当,而杨皓话语里所透露的鬼神,令人生疑。
慧云眼皮一跳,心道前些日子天子撞鬼之事,至今仍令人心悬忧虑,不期又有人专为鬼物作祟,求到灵慧寺。
他瞥了一眼垂眸沉思的如寂,心中计较一番:杨皓指名点姓要如寂出面念经超度亡魂,颇有蹊跷。近来如寂京中崭露头角,风头正盛,倘若此时再出一个心诚念佛,真经度冤魂的事迹,此子扬名天下指日可待。但若无用,有心人稍作宣扬,如寂就会沦为一个笑柄——嘴上舌绽莲花,机辩难逢敌手,实际不过追逐名利,断不尽红尘贪婪的俗人。
其实,慧云挺欣赏如寂,实不愿这么一个心如赤子的僧人,落入前方未明陷阱。于是他不等如寂回答,先开口道:“杨施主,此等事当真匪夷所思,既然是超度亡魂,不如开一场水陆法会,我寺中全部僧人一齐念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许能求得杨施主受佛祖庇佑,早日脱此厄。”
水陆法会的规模越大,则花费越高。杨皓自然不会吝啬那一份钱财。只是,他特意为如寂而来,按照慧云的意思,莫名多了其他僧人,他便犹豫的看向如寂,后者对慧云的安排心领神会,双手合十道:“小僧现在灵慧寺挂单,自然一切听凭住持安排。”
慧云与杨皓商谈水陆法会的细节。如寂出方丈,回客寮途中,甄迩从屋顶灵活蹿到他身旁,冷嘲道:“慧云那老和尚,怂恿杨皓办千人以上的水陆法会,是掉钱眼儿里了?”
如寂不言。甄迩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心:“长老,你说那杨皓,会不会被人合伙给糊弄了吧?”
什么祖上造孽,因果报应,亲族中幼童被冤鬼所杀,跟那神魔话本里编造的一般,鬼话连篇。
如寂道:“真假总会水落石出。”
甄迩道:“这倒是。不过,水陆法会开完,若依旧无用,岂不扫了灵慧寺的名头?”
说这话,就到客寮,慧云给如寂单独安排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客寮。他从床下拿出已伴他跋山涉水好几年的书箧,将上面的水囊,钵,衣物等一一搁置在外,最后抱出一摞纸张泛黄的经书。
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如寂谨慎虔诚的模样,如同对待一块易碎的宝贝。甄迩不明所以,窗外的风吹入,掀开一两页纸张,他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他算是识字儿比较多的,可那些经书上的字儿,他竟一个也不认识。
“长老,这是什么?”甄迩好奇的问道。
如寂伸手摩挲纸面,道:“我师父圆乘曾发大愿去西方拜佛求经,他用了十五年,从蜀中出发,逢山过山,遇水渡水,不知遇到多少艰险,终于行至天竺,求得梵文经书十二卷。”
甄迩曾听过如寂说,圆乘法师有大智慧大慈悲,精通梵文,不由道:“这经书,就是大师从天竺带回的吧?”
如寂道:“师父说此经书乃大乘佛法,可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他把经书给我,让我在云游中自行感悟,将其译为众人能阅易懂的经书,传播宣扬,让世人知我佛慈悲。”
甄迩道:“这是好事啊!”
如寂摇了摇头,皱眉道:“这佛经深奥难懂,非一日可参透,本只有师父与我知道它的存在,今日那位杨施主寻至灵慧寺,指明要我念经超度冤魂,就像知道我有这些经书。”
甄迩一听,讶异道:“长老,这些经书该不会真能超度亡魂,化解灾难吧?”
如寂道:“我从蜀中云游至此,也曾替心善的施主念此经,并未有什么异样,它能超度亡魂,解灾度厄,是师父告诉我的,我修习此经书,心中并未多想其他。”
如寂心性剔透明净,昔日在空明寺中,开田,种菜,采茶,筛米,栽松,锄地,砍柴,淡水,牧牛,看果园等等,平时琐事,他无不视为修行,从不为了什么刻意去做什么,求的是自然而然。鬼与神,存在不存在,他心无挂碍,无有恐怖,坦荡平和。
甄迩见如寂稍作思量,便把书箧收拾好,面上的神态仿佛之前的怀疑揣测都不曾有过,那种任凭暴风即来,仍旧岿然不动的淡然和豁达,令他不禁道:“长老…….”
如寂道:“世间万事万物,自有缘法,我何必自寻烦恼?静观其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