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予多时，卫庄耳边一动，转了个身。盖聂携荀子出来了。
“多谢前辈，药引在下定会找到。”盖聂做了个揖。
“嗯，碧血芝乃天下奇药，但……”荀子捋了捋长须，摇了摇头。
“在下明白，天明，你护送前辈回圣贤庄。”盖聂低头看向少年
“大叔，臭女人怎么样了？”少年问道
天明有一种能力，当他用他那双明湛的眼睛望向你时，你总会觉得，你所有的辜负，都是一种伤害，所有的阴霾，都不该存在。
如今，盖聂正处于这样尴尬的情况。
“无需担心。”少言，寡语。
“我才没有担心呢，只是她死了，月儿会伤心的。”月儿，天明思慕之人，全名高月，亡韩公主，如今阴阳家姬如千泷，其中曲折，还等娓娓道来。
盖聂看着少年口不对心，带领着荀子走向了回程，眉头微不可及的皱了皱，转身入了病室，查不及间，碰倒了门前的木剑，却径直掠过。而卫庄见此，身上多了一种生人勿近，熟人亦勿近的气息。眨眼间，立于门前，将木剑归于原位。
将药一点一点喂端木蓉喝下，盖聂认真的为端木蓉擦了擦唇角，理好被褥，端着药碗转身离去，心里想着荀子之言“碧血芝为引，百玉溪为药，方可化淤补肉。”
‘碧血芝……百玉溪……’
盖聂开门一瞬，熟悉的轻风掠过，侧头之时，木剑“噔……噔”两声，倒了。
视若无睹的去了伙房，将碗放下，转身之后，忽有所感，回头一看，碗裂了。
盖聂低首敛眉，离了伙房，持未完成的木剑坐于门前，看见剑上浅显的脚印，以刀削之。
而已回流沙总部的卫庄，抚了抚唇，蓦然一笑“碧血芝……百玉溪……碧血芝……百玉溪……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是夜，有间客栈
一张长桌，各个墨家首领齐坐，盖聂为下。
“碧血芝，百玉溪，甚为耳熟。”言语者名班，人称班大师。一手机关，巧夺天工，为人所敬。
“我也感觉在哪里听过。”言语者雪女，貌若凡仙，自有惊鸿一舞乱天下之能。
其余等人皆未说话，大厅沉默片刻。
“虽不知百玉溪在何处，但我知道碧血芝在哪里。”男子一双明目，身似无骨，手指修长，是为墨家盗王之王，盗跖，以电光雷行步名动天下。
盖聂听闻，似有松动。
“在下定将碧血芝与百玉溪取来，以报端木姑娘救命之恩。”
是了，盖聂的命是端木蓉救的。当初为荆轲所托，救天明，背弃嬴政，逃亡之途，大战三百黑铁骑。身负重伤，为墨家医仙端木蓉所救，此为一。
因其重伤，入墨家机关城调养，未想多时，秦军破城，师弟卫庄携流沙与秦军狼狈为奸，助纣为虐，将墨家众人困于城内，昔其手下白凤凰暗袭，端木蓉舍身挡羽箭，此为二。
故而，盖聂于情于理，皆因用此生为报。然，盗跖听此，却不予苟同。
“不可，盖先生毋需一脸承担。虽不知百玉溪何物，但碧血芝可大家共议所得。”
除盖聂外，其余众人皆是如丧考批，因盗跖濡慕端木蓉许久，而端木姑娘又心悦盖聂，故而盗跖一向看盖聂不对眼。
“如今这偷儿竟然会为盖先生说话了！莫不是天上下红雨了？”班大师特地开了门，瞅了瞅，又关上门，一脸戏弄。
“还是说，碧血芝有多难得？”说话之人，是雪女之夫，高渐离。使得一手好剑，弹得一手妙琴。夫妇二人，才子弄琴佳人舞，不失得一段佳话。
瞧着众人都瞅着自己，偷儿也开始正经起来。
“不为其他，只因这药，在咸阳宫。”
众人大惊
“咸阳宫？那不是……”
众人皆看向盖聂，从偷儿说话开始，细心者便发现，盖聂闭目调息，未发一言。
室内又是一阵沉默。
不过一会儿，盖聂开始娓娓道来
“没错，咸阳宫，乃是嬴政寝宫。嬴政醉心于长生不老，遂寻天下奇药，用于练就长生不老丹。碧血芝，天下仅此一株，传闻能生死人，肉白骨，更为最重之重。故而，嬴政谁也放心不下，令赵高命公输家于宫内设暗格，将其存放。”这是盖聂的记忆。
众人听完，皆觉荒缪。皆有闻嬴政无道，却未想愚昧至此。
“那有多难得？”众人望向盗跖，这个借过嬴政妃子玉钗的人。
盗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嘿嘿……比千机铜盘难得千倍！”话落，又拐了个弯
“但这世上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
众人悦，仅有盖聂依旧敛眉。
“那百玉溪呢？”班大师扭了扭头，看向盖聂，但盖聂似乎并不愿意提及这个问题。
“百玉溪……在鬼谷”

鬼谷？！众人大惊！
鬼谷，是盖聂师承之纵横家的据点，诸子百家，各有所长，而纵横家更是集百家之长，每代鬼谷弟子都是才人，何种稀奇玩意儿没见过，和氏璧尚不能换鬼谷子一计，百玉溪究竟有何能耐能入住鬼谷？
然而，盖聂却不欲再多说，只言“百玉溪，我会取来。”众人只好作罢。
待到众人商量了些盗取碧血芝的细节，才各自散去。盖聂依旧静坐于原地，待众人皆无，正欲起身，忽见高渐离去而复返。
“你告诉我，百玉溪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并无，安心即可。”盖聂淡然如此，高渐离也不好再多说。
“我只希望，你能做到你能做的。墨家已经欠你一个人情，我不希望还有更多。”说完，不等盖聂回答，转身离去。
桑海城的夜，越发的清冷。而在桑海城外，又是一番新景。
帝都，咸阳。
同样是夜，咸阳已经过了宵禁的时辰了，不得买卖，不得歌舞。
月下闲亭，卫庄正与一人对饮，两人皆是豪迈气度，然，两虎相争，必有一王。整个世界安静不已。赤练是亡韩公主，后随卫庄行事。不论在宫廷内外，均是看过豪饮者，然而看着被访者府上的丫鬟一坛一坛的将酒搬来，还是忍不住心惊，却没有多言。
又过了片刻，卫庄对面的男人，主动叫了停。
“卫大人真是好酒量，但再这么喝下去，怕别说是宏图大志，连明日之光也不得见。”
虽未言败，也是变相的认了输。
“过奖，不知我所言之事将军考虑的如何了？”卫庄想了想，自己又倒了一盏，闻闻酒香，又放下。
“风险过大～”蒙恬作为秦国之大将，深得帝心，当是有几分脑子的，并未被卫庄的三言两语巧骗了去。
“将军何不想想事成。”
蒙恬意动，虽明白‘与虎谋皮，不得善终。’终究是想试一下，可否裁了这虎，窃了这皮。
卫庄托着盏，好似对身边的虎视眈眈没有感觉。
“好！这事我应了”蒙恬终究咬了咬牙
“蒙将军，这次合作，我希望，能够愉快。”

三日后，咸阳
一宫之下千层阶，有宦官踱步而上，虽步履极速，但不失节奏。宫门之前，流苏轻掩，却遮不住流苏下气势的容颜。剑眉鹰眼，浑身气势如虹，让人不敢直视。这便是史上第一帝，嬴政。
“陛下，碧血枝，丢了。”低头之人，赵高。嬴政现之心腹，秦之患。
“查出何人？”
“墨家盗跖。”
“杀之”
“喏。”
帝王一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
然，桑海城
“盗跖，你可以啊！这么快就回来了？！”有间客栈里，墨家众人自三日前盗跖离去，就一直忐忑不安为其忧心，如今看见人好好的，也是放心了。
“嘿嘿，让大家担心了。”盗跖先是抚着后脑勺傻笑一阵，紧接着就一脸严肃
“跟大家说个事，碧血枝我没拿到？”
众人讶异，高渐离最先回过神来
“怎么会？”
盗跖摸摸鼻子“不，应该说我见都没见到。明明应该在的地方却没有，真是奇怪”
“是不是换了地方？”雪女问
“不会，估计嬴政自己都没有我了解他的皇宫。”盗跖想了想，又说道
“还有件奇怪的事，我回来的路上遇上傻鸟了，他居然没有追我。”
“怕是你看到了别人，别人没看到你吧。”
班大师揶揄的笑笑
“不，他还冲我笑了一下。”
。。。。。众人默了默
“看来只有另寻他法了。”高渐离话落，转头看向首座一直没有出声的盖聂。
“盖先生有何打算？”
盖聂沉默了半晌“我明日启程回鬼谷，为端木姑娘取药，桑海城现诸子百家鱼龙混杂，小圣贤庄毕竟不是久依之地，现李斯等人对其虎视眈眈，若常居于此，不仅危险，还易给其带来灾祸。诸位好自为之。”
众人又讨论了一下换城的问题，虽盖聂所说为实，但墨家各个据点均被打击，如今除桑海城外，实在无地可居，虽知会连累他人，但也实属无奈之举。最终，关于换城这个问题无疾而终。
而一边一直安静着的盖聂，尚不知前路只有去处，却无归处。

“何时比剑？”
“吃饭”
“白玉溪在何处？”
“吃饭”
盖聂承认，这个氛围他不自在，他只想解决事情。
“卫庄……”
“师哥，现下无人，你喊声小庄我亦无不可”说着，给盖聂加了一筷子百。
“吃饭”这是盖聂说的
饭过半，卫庄突然低声笑道“师哥还是那么可爱。”
盖聂皱眉，这话越逾了。卫庄，不正常。还未多想，碗里又多了一筷子菜，反射性的继续吃起来，他和卫庄从未如此和气的相处过。
“师哥可曾想过退隐山林？”
流沙首领？
“我与师哥一起退隐可好。”
墨家敌人？
“左右鬼谷无人，还可以设迷阵，防外人”
秦军走狗？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打，吃菜我挖地种”
卫庄？？？
“我累了，师哥陪我可好？”
盖聂一时有些茫然，那个卫庄说的话让用剑的手险些拿不住筷子。
“百玉溪……”
“我可差白凤凰送去”
“碧血枝……”
“在我这里，也可以给”前提是你答应我的事，这话没说，盖聂也懂。
“墨家众人……”
“与我无关”我不插手，生死在天
“比试……”
“你会身死”全力以赴，这是对盖聂的尊重。

“天明……”
卫庄知道，这才是盖聂最大的牵挂。
“他有他的路，你不能护他一辈子。”
“他会来找我。”
“那就把你尸体给他。”
卫庄说的轻描淡写，盖聂听的云淡风轻。事已至此，大概这是最好的结局。墨家两大敌人，秦国和流沙，秦国无力抗争，若能少流沙，墨家尚能喘息。
“好，何时比试？”
饭毕，卫庄答道“丑时”
辰时，山脚下的车夫已按耐不住，突的风尘漫天，一只巨鸟落于眼前，从巨鸟上扔下一物，遂离去。车夫定睛一看，竟是盖聂，已无声息，大悲之下，载人回。
端木蓉病房内，赤练看着手中的碧血枝，苦涩的笑了笑，她是希望那个女人醒来，毕竟多一个人痛苦，会让她好受些许。
桑海城内，张良前往有间客栈，突就被人撞了一下，怀中便多了一物。打开一看，竟是百玉溪。再回顾，已无人可寻。

药齐，端木蓉在次日亦醒，墨家众人虽疑惑为何不是盖聂送药，却也耐心等待，未想却是回来一具尸体，众人大悲。有间客栈瞬间乱起。
“是谁杀了大叔？我要给他报仇！”少羽单臂拦住天明。
“你送死没关系！可是我们可没办法跟盖先生交代！”
“能杀死盖聂的还能有谁？没听尸体都是鸟人送来的吗？”平时没个正形的偷儿，一拳砸在桌子上。
“我们现在需要从长计议。”高渐离虽尽力安抚众人，但断了的琴弦告诉众人他并不平静。
“我是巨子，我要你们给大叔报仇。”天明挣扎着，想要冲出去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雪女不知如何跟端木蓉去说此事。
“那大叔……大叔……”天明越说越难过，对自己的无能。高月被带走，他无能为力带回来，盖聂身死，他无能为力报仇，他意识到，自己太弱小，太弱小。变强的种子，越来越大。这当是他最后一次痛哭吧。
所有人听着天明的哭声沉默了，天明是孩子，可以哭，他们不是，悲伤愤怒都只能藏在心底，因为他们是大人，却也无力。
“蓉姐姐，你怎么来了”雪女惊讶的看着门口
端木蓉自醒来后就有些心闷，只想快一点见到大家，遂求了张良带路来此，却未想听到盖聂身死的消息。
盗跖一听到端木蓉的名字，反射性的挡在了盖聂尸体面前。但依旧让端木蓉看到了全貌。
“他死了么？怎么死的？”出乎意料，端木蓉看起来相当冷静。
“被卫庄杀死的。”大家没说，是为了取药，虽有猜测，毕竟这没有直接联系。谁也不知道，两个药，都在卫庄手里。
“哦，那他是死得其所了。他和卫庄总会只剩一个，技不如人便罢了。”端木蓉的平静，让大家深思起来，虽然是实话，但于情于理，这话有些冷血了。
“******，果然还是个坏女人！大叔那么努力…唔…”话未落，被少羽捂住了嘴巴，少羽尴尬的笑了笑。端木蓉大病初醒，怕是受不得刺激。
端木蓉没有说话，又多看了一眼盖聂。这里面复杂的情感与悲伤，雪女一眼就明白了。
“蓉姐姐，我还是带你回去休息吧”
“好”
说罢，在雪女的搀扶下，头也不回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