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遇见吴世勋后,我才知道叔叔有人格分裂症,学术上叫分裂型人格障碍,算是精神病的一种。这种病在西方国家不罕见,思维混乱、情绪不稳定、社会关系糟糕以及没有控制冲动的能力。
那个时候,叔叔有了工作后,情绪变得稳定了很多,不会无休无止地需要我。虽然偶尔的温存还是有,但是至少没有像刚开始的时候疯狂地索求。他依旧无微不至地照看着我,现在工作回来后,还会给我带几本书,上面全是图片的书。
日子改善了不少,至少家里有了固定牢靠的家具,床单被叔叔换成崭新的,窗上的尘埃和角落里的蜘蛛网也被他处理干净。这个不大的房间,至少让当时的我有了不少安慰。那种所谓的安慰,被现在的我称为安全感。
美中不足的是,他固执着,依旧不准让我独自出门。
还是孩童的时候,我不是一个坐得住的人。
自从吴世勋教会我认字,他带着我一起看较为深奥的书时,我们一贯的相处方式就是他躺在床上看书,而我坐在地板上趴着看书。从书里知道,原来那个时候的普遍孩子都会被周围太多事物所吸引住,变得愈发好动。
到了春季,我看着窗外逐渐生长出来的绿叶红花,迫切请求叔叔,让他陪我出门。
自然,叔叔依旧以保护我的理由,把我按在家里,锁上门。
叔叔认为我会被人欺负,这种病态一般的占有欲已经将他的理智摧毁得一干二净。
当时的我不懂反抗是什么,可能这是我的天性。卞白贤之前也说过,我向来不会反抗吴世勋的话,我把吴世勋的话当作圣旨。
逗着大腿上正在晒太阳的小猫,它晃着尾巴,舒服地叫了一声,然后往我怀里缩了缩。
你日子倒是过得好。
自从把这孩子带回家后,逐日渐胖,现在甚至已经摸不着骨头了。
我不经想拍拍它,后来也没有下狠手,往它的后颈挠了挠,也随它去了。
大概就呆坐着五六个小时,待我快要睡着时,耳畔忽然传出一声惨烈的猫叫声。我迷糊地睁开眼睛,见叔叔正用菜刀砍试着小猫的身躯,它身上已经有不少的创伤。我赶忙下床,起身抱住它,“叔叔,你在干什么呢?”
血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闻到铁锈味,人的本能多少会给予心理暗示。
抱着猫的我感到浑身战栗,那是我从未有过的感受,毛孔像是被人拉扯着,剧烈的疼痛。我看着叔叔手里提着菜刀,早晨出去时穿着白衬衫,现在已经被染红,他整个人看上去糟糕透了,像是经历了非人类的折磨一般。
猫在我手中奄奄一息,知道它的生命正一点点地流逝着。
我死命地抱住,本能地不希望我获得的事物在我眼前失去。
吴世勋告诉我,我是一个感性的人,他让我舍去,否则就离开。所以后来,我将其舍去后才发现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把它舍去了,却依旧保留着完好无损的样子留在我的内心里。没有人可以真正舍弃人性,因为那是生来就有的,你没法去反抗这种天性、这种本能。
随后,我拖着自己很久没有四处走动的身体,冲出了门。
被叔叔一巴掌打回了屋里,他的眼睛满是血丝,像是疯了一样到处砸屋里的桌椅。我缩在屋里的角落,角落全是尘埃,稍微碰一下便是满手的灰尘。
小猫的眼睛半眯着,耳朵耷拉下来,明显没了生机。
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只能狠狠地抱住它,希望以这个方式能让它的生命流逝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似乎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只猫被叔叔整死了,就在我的眼前,他笑着将猫一点点榨干了它的生命力,用惨无人道的方式。我疯了一样将猫抱在怀里,低头磨蹭它的毛发,就像我平时一直做的那样。
小猫舔了舔我的脸庞,然后就缩在我怀里闭上了眼睛。
看向叔叔疯狂到四肢抽搐癫痫的脸庞,当他刺向我胸口的一霎那我用力地握住那把菜刀,死亡前的最后挣扎,却猛然发现这样的感觉是我从未有过的热血沸腾。
眼前一黑,我一下子松开了,叔叔由于惯性,菜刀没有正中我的身体,狠狠地卡在我身侧不过几厘米的。我感到一阵眩晕,整个人像是用尽所有力气的样子,随即昏睡过去。
耳畔传来仪器滴答滴答,轻微的声响,鼻梁间闻到消毒水的气息,眼睛沉重得仿佛不像是自己的。刺眼的白色墙壁,让我一下子不适应地闭上了眼,却再也没有力气睁开了。
大脑在呆愣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反应过来,我又来到了医院里。
记忆混乱,倒是能够清晰地记起每一个属于小时候的细节。我的记性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只是明明已经被我忘记的记忆现在却扑面而来,可能唯一的解释便是我从未忘记过,只是有心理暗示一般,故意将它们淡忘。
可以听到开门的声音,忽远忽近的脚步声,是高跟鞋的声响。
是个女人?
医护人员基本不会穿着高跟鞋在医院里走动,因为这样会严重影响病人修养和工作效率。
“醒了?”
好熟悉的女声。
“全身乏力是吗?这也没有办法,你毕竟睡了那么长时间。”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生动,我的大脑开始缓慢地重启着。
“我是颜青,你还记得我吗?”
颜青。
记得,长相似乎有些模糊,但是她是吴世勋手下的人,犯罪心理学家,其他的一概不清楚。
“现在已经是来年七月了,下周的今天就是世勋和艾琳小姐的婚礼了。”
婚礼?
吴世勋要结婚了?
没由得来的,比大脑反应更快的,是心被人狠狠地从身体中掏出,只留下大片的空洞。
“世勋他现在很忙,忙得几乎没有时间睡觉。既要打理家族上下给予他的考核,又要忙着婚礼上的所有流程。他压力很大,毕竟要真正落实名分了。艾琳小姐毕竟是老先生最疼爱的女儿,想必让那个有心计的老头放下戒心,是很困难的事情,但是他做到了。我们应该替他高兴,不是吗?鹿晗。”
替他高兴吗?
可是,我很嫉妒啊。
我现在竟然如此清晰地认知到所谓的嫉妒,或者我一直极度排斥这种情绪。
鼻翼间再次闻到的是百合花香,颜青似乎将花插进右侧的花瓶里。清浅干净、沁人心脾,让人神经能得到舒缓。
“你好好养伤吧。毕竟,你可能再也无法……”她顿了顿,也没说什么,很久后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再见,鹿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