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也不好插嘴，只得坐上了摩托，不停地打着火打发时间。
神荼摇头：“先去和陵。”
安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原本将要忘却的回忆汹涌而来，他清晰地想起幼时经历的冒险，血液里似乎有什么跳动起来，叫嚣着不甘沉默，诱惑他不假思索地提出：“我也去！”
神荼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干什么啊。安岩不满道：“反正因为你拽我下车，我自己哪儿都去不了了，不带我去，你就等着看我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困死吧。”
对方的目光掺了些不信任，安岩的表现早已明晰地说明他自理能力没有问题。
老张捋着胡子站到了安岩那边：“小师叔，带上他吧。安岩的能力，你最清楚不过。”
“不清楚。”神荼不下这个台阶，自顾自走开了，没有表态。
安岩挠着脑袋估摸他这是默认了，抛下老张和胖子抬脚就追，也不说别的，安静地紧跟着神荼，生怕他一下子改了主意，硬把自己留下。
老张站在原地摇头，胖子招呼他上车，他坐进斗里，胖子打着了火赶飞机一样开着摩托疾驰了出去，把老张晃得东倒西歪。
老张竟也不抱怨他，一拍大腿，叹道：“情况比我想的还要不堪呐。”
胖子刚想问他什么情况，只听脚下一阵细微的声响，车子一抖，旁边的斗松了连接，带着老张飞转了出去。
“哎哟我去！！！”
胖子咋舌，调转车头回去捞他老胳膊老腿的。
“情况是挺不堪的。”车给划了，花了不少积分呢。
另一边，安岩跟着神荼又走了一公里左右，神荼突然拐弯，他也跟着拐进一条山路，发现树丛里有一块空地，停着一辆破败的小面包车。
神荼走过去，踢开了垫在车轮前防止车子滑走的砖块，然后拉开车门，坐进去。安岩连忙钻进副驾驶，一边推断出这破车手刹坏了的事实。
“这是你的车吗……”安岩小心地问道。
“捡的。”神荼言简意赅。
安岩觉得这次神荼的态度好了很多，跟他说话的胆子也回来了一些，就开始闭不上嘴了：“捡，捡的？！怎么觉得你混得还不如我呢……那个，我忘了叫什么的协会，不给你发工资吗？等等，这车不会是刚捡的吧，你不是第一次见到它吧？我去，你别带我抢劫啊！”
“你偏要跟。”神荼发动车子，却往后一靠，连方向盘都不握，对安岩说，“开车。”
安岩懵了，探了探脚下，竟然真的有踏板。他摊手在面前的空气中乱晃，确定没有什么方向盘，否认了一瞬间以为这其实是辆深藏不露的外国车的想法，转头道：“你还好吗神荼？”
神荼扶额：“这是教练车。”
“……你说，这是不是你的车，你是就想让我开车还是真的现抢的这车？”
“我托人留一辆车在这。”
“你被人坑了吧！”
“闭嘴开车。”
安岩反射性地伸脚踩油门，神荼把住方向盘，车子冲了出去，安岩忙探脚找刹车。
看似天衣无缝，实则安岩手忙脚乱，神荼百无聊赖。好不容易听神荼指挥把车开到了地方，安岩长呼一口气，累得半死。
“下来。”神荼说完关了车门，安岩才发现车头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撞得前壳扭曲飞起的越野车，车头凹陷了一大块，凹凸不平的石壁就是罪魁祸首。安岩边从车上跳下来边用能力细细扫描这辆车，跟神荼又坐进去，屁股底下的皮革直让他觉得价格不菲。
“撞得挺厉害，是辆好车，可惜了……”安岩摇头叹息，马上又灵机一动，“它这样肯定没人要了吧？要不你去修修收着？看看，带上我多好，保你捡到好车！”
神荼没说话。安岩捏住下巴，严肃道：“我明白了，真相只有一个……”
神荼转头看他，隐隐期待着他说出什么有用的推断，毕竟安岩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
“这个盗墓者，在用悍马打盗洞！”
不知道神荼心里刷了条什么，总之是利落地开门下车了，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安岩也知道自己被嫌弃，本来就是为了活跃活跃气氛才这么说，没想到神荼这么开不起玩笑。运用他多年看不见养成的快速测算能力，他通过车面凹陷程度，钢材密度和岩质坚硬度，大概分析出了这辆车撞过来的时候，行驶速度是每小时八十公里左右。
多半是突发事故。安岩想到这里，也下车了。

说是打盗洞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因为车头将岩壁撞得七零八落，露出了一条漆黑的甬道，神荼一矮身钻了进去，安岩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下，心一横也往里钻，却迎面过来个东西，他一惊，猛地想直起身子，脑袋磕上头顶的石壁，疼得他直“嘶嘶”抽气。
神荼右手还捏着三山诀的手势，撞上安岩的东西停住不动了，安岩弯着腰跑到神荼旁边，对着那像是站立的人影一样的东西左右端详，觉得这东西一半实一半虚，死气和灵气掺在一起，难怪他一直没有发觉。
“一具干尸。”神荼在他身后发话了，“我用它引路。”
安岩咽口唾沫，没敢说“你口味真重”。
神荼伸展开手指，个子只到安岩大腿的小僵尸重新动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这个越来越宽阔的甬道尽头的石棺前，坐下了。
“它干什么？它是这棺材里出来的么？”
神荼顺手召出惊蛰敲了敲石棺，压低身子侧耳听了听，用力将棺板推开了一条缝。安岩见状，上手一起推，心想神荼话真是越来越少了，什么也不说让他来悟，要不是自己聪明，被卖给神荼还帮忙数钱呢。
棺材板一开，跑出来一只老鼠，又把安岩吓了一跳。安岩发了会儿呆，想着再走下去说不定有多少干尸，他还记得这里有一种很恶心的生物抓了他的屁股。
“好歹给我个防身的东西吧？”
一把水枪砸到安岩身上。
神荼看着头顶的牌匾和四周石壁上刻的暗红的字，没有理会安岩说“你认真的吗”话里的不可置信，沉声道：“你也来过这里。”
“我……来过……？”
神荼举着惊蛰用灵能照明，拐进了新出现的通道。他不像安岩，做什么都不需要光线。
“这是和陵，你来过两次。”
“两次……是那个墓！”安岩恍然大悟，“丰绅殷德的墓！第一次我是被他绑来的，第二次你还晕在这里！”
神荼点点头，脚下未停。
转过一个分岔口，安岩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从面前闪过，又不知道是什么，毫无头绪，他索性不去想了。
木牌隐隐发烫，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安岩想起来这档子事，问道：“对了，木牌怎么办？我记得当时你说……木牌激发了你的心魔，才让你昏迷不醒的，现在呢？现在安全了吗？”
神荼眼睛一动，微微转头像是看了他一眼，终于是没有转过身去。
“没有。”
不及安岩开口，神荼又道：“那时我想保护你，可终究是年少不慎，用错了方法。”
安岩瞪大眼睛：神荼竟然说了这么多话。
“就像老张说的那样，危险时刻在我身边。”
安岩眼睛瞪得更圆了，不由得向后撤了一步，因为神荼转了身，正向他走来，温柔地俯身将他圈进怀里。两个人贴得很近，笔直地站在墓道中央，气氛要多奇妙有多奇妙。
“神荼，你……”
安岩方了，不知道是先思考神荼说的话的意思，还是先纠结眼下神荼这个奇怪的动作。
神荼单手搂着他的肩膀，安岩的脸轻轻靠在了冰凉舒适的皮衣上面，接着他感觉神荼的脑袋蹭过来，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像他曾经做的那个漂浮的梦一般，神荼越靠越近，他的呼吸不断加紧，心脏在胸腔里招摇地狂跳。
“安岩，”神荼轻声道，“时间不多了，再不回来找你，我会死在别处。”
安岩心很乱，他实在不明白神荼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更不清楚这样像梦一样的场景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记得梦里他们十指相扣，便稍微跑神去感知了一下神荼空下来的那只手。
它拿着惊蛰，灵光汇聚于刃尖，缓缓抬起，抬得极高，倏地刺了下来！
“卧槽！”安岩用力推开了抱着自己的人，退后几步，双手举起神荼之前扔给他的水枪，质问他，“你特么谁啊！”
面前的人勾一勾嘴角，空落落的怀抱并没有显得他被推开很尴尬，惊蛰自他手中消散，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云淡风轻地把两个字咬得十分明晰：
“神荼。”

捞一把

他深呼吸，算好了角度准备来一记好球。
尸鲛跑得很快，安岩倒是不那么慌张了。在这么个节点上他想起之前舍友说的“此处应有BGM”，虽然实际上不懂BGM是什么，但作为对生活抱有美好幻想的中二好少年，他始终相信自己是个天生自带BGM的男人。
“猛虎射门！！”
安·精分·岩抬脚发力，然而小干尸的脑袋并不是圆的，他的力道没能使它转起来，不仅自己摔了一跤，小干尸的脑袋还滚进了水渠。
安岩心叫糟糕，举枪往墙上射了几发，趁尸鲛以一套高难度动作接了一口酒，反身往墓道深处飞奔。
卧槽槽槽神荼快来救命！！！
安岩在心里求救数次，不求出现什么心灵感应，只希望上天给他一点活路，他一个残疾人士活到成年多不容易啊！
“左拐。”
我的妈！安岩没多想，按照脑子里突然弹出来的俩字刹住脚果断拐弯。
“死路啊！！”安岩对着面前的石墙崩溃，还以为是来救他的，坑人呢啊！
这时候不说话了！做贼心虚！安岩无奈，转身背靠上墙，举起水枪喘着粗气，尸鲛越来越近。
他反射性地后撤一步，做出一个防御的姿势，又开了几枪，突然背后的石墙一动，他整个人都跌了过去，摔得屁股生疼，面前的墙转过一遭，又合死了，把尸鲛挡得严严实实。
“真的有路……”安岩喘着爬起来。
谁啊到底……
“你……木牌的灵体？”
“嗯。”
“出来说话！你这样不别扭吗？”
脑内一片沉默。安岩撇撇嘴，心说就是拿神荼的性格没办法，也只好朝新路走去。
原本狭窄的墓道豁然开朗，安岩觉得刚刚那样提心吊胆的时候总算是到头了，不禁松了口气。
他继续向前走去，发现开阔的圆厅中央是一高台，台上站着一个人。
神荼吗？好像不是。
“谁啊……”
那个人转过身来，安岩才发觉他蓄着长发，只比自己高一点，不可能是神荼。
“他人有心，予忖度之。”
安岩的语文只比英语好一点点：“啊？”
“你若有意，大可不受他的管控，予会助你一臂之力。”
“啊？谁？”
安岩搞不清状况，皱起眉懵逼一脸，接着身前闪现了一个人影，他一惊，向后退了两步。
“神荼！”
“你等得了吗。”面前的人说。
……假的啊。安岩稍微失望，转念一想，那台子上的人给他感觉有点熟悉，这年头以予自称的人不会这么巧让他碰见两个吧？
“予已经等了两百年。”丰绅殷德从容不迫道，“不急一时。”
他们在聊天？？安岩顿时不敢出声了。不过他有点吃味，明明刚才他怎么叫都不出来，神荼的灵体干嘛这么听别人的话。
灵体神荼说：“我的选择，你应该已经清楚了。”
“予虽行动受限，你于我而言，也不过一介顽童。不要耍小聪明。”
卧槽。安岩不乐意了，丰绅殷德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神荼被这么轻视。
安岩刚想说什么，面前的灵体神荼胳膊一挡，示意他别动。
“我终究是他的物品。”灵体神荼召出与真神荼那柄一模一样的惊蛰，直指丰绅，“他要我保护安岩，我就无法伤害他。”
听你这么说，刚刚剑都举起来了，合着那是吓我？？安岩目瞪口呆。
“馗道术法精深，必然不免部分失传。此术的解法，予认为神荼永远也不会尝试。”丰绅缓缓摇头，“只余一种结局……”
“神荼身死后，你控制我，夺取安岩的力量。”
安岩惊愕，他只知道这个术法会损伤神荼的身体，即使这次张天师的意思是越来越严重了，他也没想过……神荼会死？
丰绅并未答话。
灵体神荼嘴角微勾，低声吐出两字：“做梦。”
“不可能！”安岩突然来了勇气，开口就道，“神荼怎么能死！你是他的灵体，你怎么能……你要取代他？你哪有理由害他！”
灵体神荼稍微侧身，说了一句什么就提剑越上高台，跟丰绅殷德缠斗起来。
“身不由己。”

安岩立在原地，阵阵心寒。这是神荼的失误？还是故意的？神荼想死？还是挣扎着不想死？自己有什么力量好让丰绅夺取的？
台上战得激烈，安岩在底下心里乱作一团，不可置信地伸手抱住了脑袋，什么也不想接受。
同样因此，他无暇顾及台上的情况，甚至不知上面的灵体神荼只打了几个回合就猛然隐匿不见，大厅四下石门大开，尸鲛尽数涌了进来。
安岩意识到的时候堪堪抬脚躲过了尸鲛的一次咬合，接着跑上高台，尸鲛也跟上去，他一下子避无可避。丰绅殷德仍在，这下一伸手就掐住了安岩的脖子。
安岩一下子发不出声音，丰绅手劲不小，他渐渐被举离了地面，腿脚胡乱蹬着。
“神荼年纪尚轻，狂妄不得。”丰绅说，“他保护了你，却也害了你。”
无论安岩如何在心里不平，意识也渐渐离他远去，丰绅说了什么，很快他就感觉不出了。
“灵体，他别无选择。”
“这步棋，真是一桩乌龙。”
丰绅突然一怔，额前绿光乍现，他缓缓转动头部，原来是被惊蛰捅了个对穿。
神荼冷着脸拔出惊蛰，转了一圈又反手接住，身后突突突地枪声四起，尸鲛惨叫连连。
丰绅见状，操纵神荼脚下的卦阵，地面骤然从阴阳鱼中间开裂。神荼一脚点地接力，翻身避开了下落，接着接上一个瞬移，救下安岩，一脚把丰绅踹进了漆黑的地底。
毫不犹豫地，神荼把安岩打横抱起，见老张胖子悉数解决了尸鲛，跳下高台带头跑了起来：“跑！”
安岩被放进车里时醒了过来，眨巴眨巴眼睛，伸出手胡乱摸，一巴掌呼在神荼鼻梁上。他愣了愣，感觉周身气压都不对了。
“神荼…………”安岩熟练地用手覆上神荼嘴唇，“听我解释……失灵了……”
还好神荼没恼：“没事。”
“你……”
“我不走。”
安岩呼吸一窒，心里暖乎乎的一阵感动。
大概是以前的神荼回来了吧。
“你还好吗？”安岩问。
神荼沉默片刻道：“你知道了。”
安岩忙说：“你不是故意的吧？”
神荼摇头，他才放下心来，笑笑说：“那就好。别害怕，有我呢……不是，我也没什么用，不过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你憋着没办法就要说出来嘛，人多力量大啊。”
神荼拿开他的手，把他按躺在了越野车后座上，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毯子把他盖了个严实，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车晃了晃，车门被神荼带上了。安岩才觉得自己累得很，蜷了蜷身子，不一会儿就安心地睡过去了。
老张和胖子在车外看星星，或者说是发呆。神荼走过去，说：“你们把安岩送回去吧。”
“你小子行啊，什么意思啊！”胖子一下子就怒了，“你要没说你不走了，卧槽，我才不信你能哄住他！你要为他好，多待一会儿能死吗……”
神荼气势不输：“我还有事要做。”
胖子没话了，神荼现在相当于脑袋悬在裤腰带上，要是真没招治他那个灵体，他想完成一些事情再干干净净地走，谁也没理由阻拦。
“小师叔，”老张正色道，“我有一言，现在应该当讲了吧。”
神荼没说什么，静默地看着他。
“你到这里来，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原因？”
神荼依旧沉默，老张却知道答案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不止安岩，你也无法离木牌太远。”
老张说完看了看神荼的表情，知道他这是默认了，也只好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只能在安岩知道一切、木牌对你影响加剧之前，完成你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神荼缓缓点头，眼里也尽是无奈。
“我不反对你走，但你要知道，最终你还是得回到安岩身边，因为木牌，你们早就分不……”
“算了。”
老张惊讶了一瞬间。
神荼转过身去，走向车子，一边道：“我会告诉他这些，现在他一个人不安全，我不放心。”
神荼一开车门，安岩就醒了，毯子滑下去，被神荼接住，塞回他怀里。
“去哪儿？”安岩只睡了一小会儿，也不迷瞪，神志清醒。
神荼拉他起来，又把他按进副驾驶，习惯性地自发把安岩的手放在嘴前答道：“回燕坪。”
“你呢？”
“送老张他们回去。”
“我问你晚上住哪儿啊，没地方去就去我那儿吧？我搬出来了，不住宿舍。”
神荼点点头：“你继续睡。”

“神荼……”
安岩没想到被神荼一句话打断。
“对不起。”
“……”安岩肩膀一抖，没有转身。
“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听不见……呸！”安岩说完都想打自己坏了气氛，连忙补救道，“不是，你不用解释……我好了我好了，刚才生气了我也不对，咱俩好好的，就像原来一样，行吗？”
神荼：“你的床两个人挤不开，我打算去车里睡。”
“所以不是真走啊……”安岩舒了一口气，又拍着床板不服气了，“谁说挤不开了！我这床大着呢。”
“你还是好好休息。”神荼摇摇头，说着又去开门。
安岩差点又弹起来，还好只是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说：“别走啊，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神荼就在床边坐下了。
“是你灵体告诉我的……”安岩说着挑了挑眉毛，“脱鞋上床！想听完就在我这儿睡！”
神荼皱眉：“挤。”
“挤挤更健康！”
神荼也只能由着他，虽然真的很挤。
得知了丰绅殷德做的手脚，神荼思考了很久，直到安岩在一边僵着身子也传出平稳的呼吸声，他也没有入眠。
灵体与他自身的力量存在一种微妙的平衡，这些年能量的流动虽然不快，他本身增长的力量也远远多于流失的，但的确是有一部分已经到了木牌中去。这是个危险的征兆，一旦两方力量均衡，灵体和本体的区别，或许就只在意识上了。等到灵体的力量高于他自身，后果不堪设想。
办法总比困难多，张天师没有找到，神荼实际上心知肚明。如果他没有神荼之力，可能真的无力回天，可他有这样的血脉力量，换句话说，郁垒之力，同样是他所“拥有”的，是一张底牌。
可情况明晰之前，他不能拿安岩的命做实验。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
安岩脑袋一动，头发就蹭到了神荼的脖颈，有些痒。他一动，安岩竟然醒了，声音不知为何有些低沉，像是刻意压的：“你还没睡？”
“想事情。”神荼回道，“你怎么了？”
“呃……没事。”
神荼闭目稍以灵能探查，伸手按了按安岩的肚子，果然听得他一声闷哼，惨兮兮地让神荼别碰了。
“胃疼？”
“晚上没吃饭！”安岩有点怨念，“本来想着去度假村吃的，都让你搅黄了……一月三千包吃包住呢……”
神荼往放在床头柜上的小装备包伸手——他经常绑在腿上的那个。安岩忙制止他，道：“别随便扎针行不行？”
“有用。”
安岩摇头，还是不同意。
“有药么？”
“吃完了。”
神荼又定定地看了看安岩，伸手把他拉进了怀里，引臂为枕，轻轻抱着他。
卧槽这展开不对！安岩忍着疼想挣，却被环住了腰身，跟神荼紧贴在一起，奈何床又小，动弹不得，神荼一句“别动”说愣了他，也只能从了。
“奇怪啊……”
“什么？”
“不疼了。”
“用灵能给你顺了顺经脉。”
安岩乖乖窝着：“你厉害，你大佬……”
神荼紧了紧胳膊，在他发间轻嗅，闻出了熟悉的香味，从前住一起的时候安岩就用这个味道的洗发水，居然用到现在也不换。
“安岩，你不要变。”
安岩心下奇怪神荼干嘛说这样的话，还是接道：“总不会一点儿不变啊。”
“不想你长大。”
安岩捏了捏神荼放在他腰上的手：“哎，你这不还挺可爱的，等等，你不会恋童吧？”
神荼面无表情移开话题：“我快掉下去了。”
安岩往里滚了滚，贴着墙又被神荼抱进怀里，他有点不爽：“放手啊。”
“这段时间，我没地方去。”
安岩从善如流：“啊，住我这儿呗。”
神荼抬起嘴角：“明天换张床。”
换？再买个不得了？安岩纠结着被勒令睡觉，因此什么也没多想，第二天，真就跟神荼去了家具城，换了张大点的床。当然，神荼出的钱。

《相遇即光》Part28
“哎，神荼，帮我看看这是个啥？”趁着换床，暑假也闲得冒泡，神荼强行跟安岩一起大扫除，还好屋子不大。收拾完家具，他把本来想带去度假村的挎包倒拎了起来。
坐在床边的神荼接过一张半个手掌大的硬卡片，金色的，上面只有寥寥几个白字。
“名片。”神荼答道，“胖子的，他想拉你进THA。”
“啊？”安岩摆弄着刚从挎包里倒了满床的杂物，直起腰来满脸困惑，“拉我进THA？”
神荼看着那张名片接着说：“这有他的地址。如果你有意向，抽空去找他。”
安岩又懵懵地啊了一声：“你怎么看？”
“你自己决定。”
“我当然想进。”安岩摊了摊手，“你让不让？”
神荼不解：“什么？”
“你失忆了吗，”安岩道，“以前你不是不让我跟着你吗？”
接着神荼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事不宜迟，第二天中午，安岩就去了古玩城。到了才发现一早出门说有事的神荼就站在门口，一副在等他的样子。
虽然跟胖子老张他们不熟，但既然神荼在，安岩也瞬间有了底气，大步往前走的时候不小心跟一个小跑过来的女孩撞在了一起。他摔在下面成了肉垫，两人都没受伤。刚想绅士地微笑一下，那女孩一巴掌扇过来，大喊一句：“色狼！”
安岩是不会对女孩子生气的，只好自认倒霉，出了丑更不敢去探知神荼什么表情，总觉得丢了他的脸。
女孩个子高挑身材苗条，看起来跟安岩差不多大，样子给安岩一种违和的感觉，穿得像个OL。他想了想，女孩的五官不像中国人，中文倒是说得挺好，估计是东南亚混血什么的。
悲催的是，这女孩也是去胖子的店的。
安岩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缩在沙发一边，可怜兮兮地“听”女孩，瑞秋，介绍协会。神荼抱着手臂，站在她旁边。
安岩的位置在瑞秋另一边，他有点心不在焉，在心里念叨着神荼怎么不站这边来，好歹表明一下立场啊，这样显得他跟应聘的似的，不应该是挖角吗？
最后，被神荼霸道总裁地定了个任务，当晚出发。离开古玩店的时候，安岩敏锐地感觉到店里的瑞秋端着茶问胖子：“让安岩加入……是神荼哥哥的意思？怎么可能？”
胖子道：“怎么不可能？别看他傻里傻气的，新人不都是要培养的嘛。”
老张也说：“他们从小认识，因为一些原因，可能小师叔以后都要带着他了。”
“我也看出来他们认识……但……神荼哥哥带新人？你们知道，我一直担心他的团队合作性……”
之后的谈话因为超了范围，安岩也不知道了，虽然这些八成没被神荼听见，但不得不说，如果神荼真要一直带着他了，安岩得高兴好久。
还有，他没觉得自己傻里傻气的啊。
捡来的红色悍马送去修了几天，神荼什么时候取回来的啊。安岩一边腹诽神荼行迹诡异，一边靠着座椅昏昏欲睡。
开着车的神荼问道：“还没恢复好？”
安岩：“脸还有点肿。”
答非所问。神荼无奈地换了个话题：“等下我会帮你跟调查专员接头。锁龙井你去过，自己小心。”
“接头？怎么接？”
“你不行。”
“切。”安岩抱起手臂来，一副不满的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安岩也没睡着，干脆又搭起话来：“等回来之后，去见见妈妈呗。”
“？”神荼回了个疑惑的表情，估计是不知道为什么。
安岩说：“六年了吧！虽然之后我妈也再嫁了……好不容易回来，总得去看看吧。……你不会以为谁都不想着你了吧？”
“哦。”
冷漠！安岩撇过脸拒绝面无表情的神荼，又道：“那这么说定了啊，跟我回去看看。我知道什么时候她自己在家，不会给叔叔添麻烦的。”
“你呢？”
“我？”
“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的。”
神荼说完看了安岩一眼，后者把脸冲着窗户，似乎是以为这样神荼就看不见他，实际上一瞬间的怔愣完完全全地被玻璃反射进了神荼眼里。
“高中就住校了好吧。”
神荼淡淡地嗯了一声。
过了很久，才又说：“我会出一半房租的。”
什么啊？安岩感觉不出什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对于这种一上车就睡觉的小孩子行为，神荼冷静地叹了口气。
天知道神荼怎么接的头！车外走来一个个头不高的小胖子，安岩深深怀疑接头这项工作是什么奇葩的玩意儿，譬如尴尬无比地唱支歌跳段舞什么的，他才不行，并且神荼因此不由分说地把他锁在了车里，拒绝围观。
“调查专员江小猪，你咋个称呼？”
安岩心说还好之前舍友有个四川口音的，不然他今天跟队友说的第一句话就得是“不好意思你会说普通话吗？”。
“安岩。”说完他挠了挠脑袋，四下打量也没见着神荼的影儿。车不要啦？
江小猪转达了神荼的意思：你先走，车我开回去。
好吧。安岩重重地关上车门，跟江小猪走向地铁站。
C级探索而已，一切顺利。虽然出现了一只出来上厕所的鸡脖人，也被安岩及时察觉，江小猪及时解决了。于是他们不紧不慢地到处乱逛，留了好多合影。

那口锁龙深井，让安岩想起当年因为神荼拔了龙鳞引起的暴动——狂风呼呼地从井里刮出来，一群鸡脖人把我们围了个圈！然后我跟老张拼命地打，风最大的时候，神荼蹦出来把我扛走了，对了你知道吗，龙鳞那个腥味啊……——安岩给江小猪讲得尽兴，可对方显然不是很相信。
“那个神荼，真有那么大能耐？”说着，江小猪把手伸进包里翻了翻，掏出来一个高端的单片眼镜架在了脸上，“再见到他，我可得好好看看。”
安岩有点好奇他那是什么黑科技，刚想问，江小猪一个问题抛了过来：“说起来，你俩什么关系啊？看他管这管那的。”
安岩一愣：“他跟你说什么了？”
“就嘱咐了一句小心点啊，说万一你失灵了动不了了，让我保护好你。”
“你啊？就你啊！”安岩不可置信地摆动着双手，“要真出点什么事，你那个什么激光发射器还得冷却十分钟！咱俩准准地栽在这儿啊！”
“去去去，总比你那小水枪好。”
话音未落，江小猪打了个哆嗦：“什么声音？！”
安岩不明所以：“声音？我听不见。”
“瓜球了嗦！不会还有吧！”
“鸡脖人？”安岩隐约觉得有些不妙，“我靠，几分钟了？你的发射器能用了吗！”
“还有两分钟！”
“过来了一只啊！！”安岩举起手枪。两人慢慢退后，到了井边。
旁边江小猪惊慌失措地问怎么办，安岩咽了口口水，调转枪口，在人沌冲过来的时候对着自己和江小猪，按下了扳机。
淡红色的保护罩瞬间包围了他们，人沌扑在上面，马上被弹开了，但没有死心，爬起来开始了第二次冲撞。
“这家伙傻啊！”保护罩里，安岩一脸懵逼地感叹。
“我不觉得……这个罩子好像快被撞破了……”
“啊？！卧槽乌鸦嘴啊你！！”
果不其然，下一次冲撞时，保护罩突然碎裂，消散成了灵能光点，泯灭在空中。人沌嘶叫一声，圆形的嘴张开露出尖牙，再次朝安岩他们猛冲。
安岩拿水枪乱射，酒香只能暂时吸引人沌的攻击力，他又问了一句激光发射器好了没有，旁边江小猪生无可恋地喊着它可能坏掉了咱们自求多福吧。
奶奶的，这可是他冒险的第一站，进协会的第一单任务！还是耍着玩的C级探索！安岩一点也不甘心，怎么能停在这儿！
慌乱中脑袋里面好像出现了一声虎啸，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单单觉得那就是只威风凛凛的老虎俯下身子，全面戒备，用前爪刨着地面发出低吼的样子。
不会死的。安岩莫名安下心来，江小猪已经开始乱说遗言了，他却皱紧眉头，用力握着水枪继续射击。然而紧接着，一群人沌同时围了上来。
狂风四起，从身后的井里吹来，几乎吹得安岩一个趔趄，江小猪倒是不动如山，两人都被那股味道熏得够呛。
“神荼你他妈干什么呢又！！”
安岩愤怒地喊着，憋起气来，用枪柄抡向不顾一切冲过来的那只人沌。
人沌被砸得晃了晃脑袋，脖子一伸又凶残地扑了上来，安岩刚抬起手，准备再给它来一下子，一个人影猛地从身后跳出来，撑了一下安岩的肩膀，借力一脚踹断了人沌的脖子。
“快跑！”是神荼。
“跑啊！”安岩拉了一把愣愣的江小猪，三人一路狂奔。
跑着跑着，安岩算是明白了，他还以为神荼不来了，结果只是不跟他一路，这家伙又去虐龙了。给他选这个任务，目的也是在此吧。
“哎小猪，你眼镜碎了？”
“刚，刚才可能有什么石子飞过来……”江小猪后怕地喘着粗气说，“我现在，可能，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了……”
神荼瞥了这边一眼，冷然道：“上车。”
“来了。”
安岩跟江小猪坐后排，小声聊天，约好了下次任务还一起去。全程安岩总觉得神荼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那个，你听见我骂你了？”江小猪走后，安岩问。
“……骂我？”
“……当我没说！”
神荼疑惑了一会儿，刚刚他们聊天他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安岩分明是在使劲夸他。
突如其来的大量运动累着安岩了，他借口休息了两天，才在晚上睡觉前跟神荼说，明天去妈妈那儿吧。
“嗯。”神荼应了一声，关了灯——主要是他需要用灯，就又通了电。

睡到半夜，神荼醒了，顺手给安岩拽了拽被角，刚转过身背对着他想继续睡，安岩的手摸了过来。
神荼眼睛睁大了些许，没有动弹，冷静地看着安岩究竟想做什么。
“神荼……妈妈没事，串儿还有呢……等会你说哪个是先行词？做噩梦了吗来我怀里！”
前言不搭后语的，原来是说梦话。神荼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什么，转过身去，突然被安岩抱住脑袋，按进了肩窝里。
“安岩？”神荼挣了挣，没想到安岩用的力气还挺大，他的声音传出来有点闷闷的。
“嗯……”安岩双眼紧闭，眼球稍有些移动，很明显仍在睡梦中，但手上的力气一点没少，呼气的同时发出一声嘤咛。
安岩的气息，脖颈附近的气息，说实话，让他的心有点乱。这么多年来他接触的多是冷冰冰的尸体，亦或是凶猛的怪物，鲜有他人富有生命力的体温。
在这个位置，他听见安岩心脏的搏动，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安岩，一个孤独却乐观，胆子不大却勇往直前的，还带着十八岁的稚嫩的青年。
神荼挠了挠安岩的腰间，才被搂得松了一些。他调整身体，跟安岩贴近了些，安岩无意识地寻找热源，马上四肢并用地缠了上来。
神荼在心里轻笑，抱紧了他。
他知道安岩这么做的原因，小时候，安岩也没少做噩梦，尤其是被妖怪缠身的夜晚，安岩把自己蜷得很小很小，脑袋都埋进了被子里。他醒来发现这样的情况，就会轻轻地用灵能帮他梳理经脉，安抚情绪，同时将他抱在怀里，亲一亲额头。这是让安岩安分下来，最好的办法。
安岩是知道的。
每一个被噩梦烦扰的夜晚，梦到中途，莫名其妙地就会忘记一切恐惧，平静下来。而早上醒来，毫不例外地是在神荼的怀抱里，轻柔温暖，让他不忍离开。
因为家庭和自身的原因，安岩从小就知道，对于好东西，不能贪心未得到的，只能珍惜在身边的。因此他未曾向神荼索要任何一个这样的拥抱，神荼对他好的时候，他只能珍惜呀，虽然平时也够好的。
梦里，安岩跟十三岁——他们初见时，神荼的年纪——的神荼睡在一起，小神荼想念家人，不知怎么弄的伤口也疼得要死，裹着被子一动不动。
十八岁的安岩悄悄掀开被子，瞧见了小神荼通红的眼圈，是忍耐了很久的那种颜色。
“做噩梦了吗？来我怀里！”
安岩伸出双臂，要抱他。
小神荼抬眼不解地看着安岩，安岩只好直接一点，毫不犹豫地伸手把他摁进自己怀里。小神荼的手脚冰冰凉，安岩的体温马上传了过去，很快就变暖了。
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小神荼听着安岩的心跳声睡着了。安岩轻轻拍着他的背，悄声道：“没事，有我呢，什么都会过去的。我永远挺你，你是最好的……”
梦的外面，二十三岁的神荼用鼻尖拨开青年的刘海，珍重地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安岩……你要好好的。”

神荼无奈，照安岩的能力，东西藏哪儿都能找着，丢掉的话，又不想他发脾气……唉。
晚上睡觉，照样是安岩先爬到里面靠墙躺着，神荼关灯。从小就是神荼睡外面免得安岩滚下去，对于生活上的事，他们已经默契惯了。
安岩累了大半天，闭上眼就想睡，结果神荼躺下来之后伸手一捞，把他搂进怀里，吓得他一下子醒了，又转念一想，天呐神荼撒娇呢，迁就着得了。
没想到这个撒娇，时限有点长。这么睡了一周，安岩觉得不太对，感觉自己像是被神荼泡了。他俩分明在同居。
神荼的很多行为明显亲昵了不少，在一块的时候视线几乎不离开他，安岩有点方，琢磨着应该还是做了噩梦才让神荼变这么黏人的。
很快大学开学了，安岩课不多，白天照样去咖啡店兼职。十月中旬的时候神荼被瑞秋叫到欧洲出任务，快半个月了还没回来，他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刚逍遥了几天，接着一个下午，前一天下雨的积水还没干，空气也是潮乎乎的。咖啡店走进来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安岩忙往柜台后面躲，把另一个员工推了出去。
“怂得你！虽然那人看着是有点高冷……”对方敲了他一个爆栗，拿着东西去点单了。
临走前说好的归期不定呢？！可能一个月也可能小半年呢？？啊，真不是他讨厌神荼了，尴尬啊！
安岩默默在柜台后坐下了，只露一个脑袋顶，但他自己并不知道，装作在忙活的样子，还以为藏得很好。
自从昨天没带伞回去淋了雨，他就有点昏昏沉沉的感觉，偏偏神荼这时候回来，他把自己可能生病了的事也给忘了。
安岩抽了只笔转着玩，他早就转得很溜了。
注意力在笔上，往柜台这边走过来一个人，他以为是刚刚替他去赴死了的员工，装个逼把笔往桌面上一拍，问：“他点的啥？”
来人说：“安岩。”
安岩赶紧抬头，愣了片刻眨眨眼，脑门上就挨了一记弹。
“故意躲我？”神荼抱着双臂，挑了挑眉。
“没，没……你不说很久才回来吗，我以为是假的来着……”安岩揉着脑门扯道。
他这一碰才知道，额头好像有点热。
“怎么了？”
“没事。”安岩忍着头疼站起来，“你点什么了？”
神荼什么也没点，本来只是顺路来看看。不过他现在改主意了：“热拿铁。”
安岩嘿嘿地冲他一摆手：“等着去吧。”
晕乎乎地回去的时候，神荼在床上打坐。安岩扔下包就往床上栽，趴着不动了。
神荼碰了碰他说脱鞋，安岩嗯了一声，嗓子是哑的。神荼马上把他翻过来，一探额头，烫得吓人。
“发烧了。”神荼下了结论，把安岩安顿在被子里，烧了热水放在床头柜上。
安岩哼了几声，哑着嗓子说没事明天就好了。
神荼让他坐起来喝了水，再替他盖好被子，拍拍他说：“睡吧，再严重我去买药。”
“真不用……”安岩想起来被灵体神荼拎到诊所打屁股针的痛苦，发自内心地拒绝。
“先睡觉。”
安岩翻了个身，往里挪挪给神荼留出空来，又嗷嗷地叫头疼。神荼给他按了按太阳穴，按着按着安岩就睡着了。
神荼无奈摇了摇头，守在床边没有立刻睡觉的打算，他拿出几份文件仔细浏览，大多是调查来的资料，最后几页夹杂了前段时间用密宇训练的成果分析。

话还没说完，神荼直接把他拎下了腿，扔上床，跟着自己也欺身上前，凝视安岩愣愣的又有点期待的表情许久后，忽然一下子把他的裤子拽了下来。
“啊……”安岩两腿一冷，不可置信道，“不会吧，你不会是想便宜我吧？这么好？？”
神荼奇怪地看他：“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安岩不想对神荼的手法多做评价，实在是因为两个人半斤八两，或许这样更快意一些，大概多半都是因为这人是神荼而不是什么别的吧。
还好神荼智商高，对什么都上手快，好像从某个过电一样的瞬间开始，安岩就扬起脑袋向后倒在了叠得方正的被子上，腿根轻颤，脚趾不自觉地蜷起，紧咬着嘴唇好像不知道鼻腔里还哼出了些模糊的声音来。
神荼右手不停，左手并指念了个诀，忽然察觉出了一丝异样。一股能量，仿佛暖洋洋的山溪顺着坡道蜿蜒而下，拍打在他这块冷硬的石头上。
“安岩！”他忙停了手上的动作，探身过去查看安岩的情况。
“别……”安岩伸手想把神荼按回去，腿没什么力气，下身难受得很，他实在是不懂为什么停下来，“你好好的……干嘛停啊……？”
神荼没有回答，眉目一敛，左手翻出了安岩脖子上的木牌。木牌的热度绝不是安岩上升的体温所致，它太烫了。
“什么感觉？”神荼放下木牌，边问边重新握住了安岩的分身。
“嗯……什么什么感觉……”
“有古怪。”神荼同时恢复了手下的动作，“等会说。”
“有什么……啊！……啊……”
清理完毕后，安岩眯眯眼把纸团投进垃圾桶，神荼坐在床边，正思考着被安岩一下子靠过来打断，便如实说了：“木牌有古怪。”
“……你灵体他，不会也喜欢我吧……”
神荼闻言，竟是一愣。
“最近一直没动静，一点都没有。你……”
“没事。”神荼摸摸他的脑袋，“不用担心这件事，任务也不难。”
“那你也小心点啊。”安岩把神荼的手拿下来握住，“我还等着毕业之后到处浪呢，到时候你得带我。”
“嗯。”
五点，神荼准时走了。
私人航班着陆后，在当地机场，神荼敏锐地觉察到，有谁在盯着他。
龙傲娇向他走过来，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接下来就多多指教了，神荼先生，合作愉快。”
神荼未发一言，心思不在这点客套话上，点点头就跟着几人的队伍出发了。
候机厅里一派安然的座椅上，不起眼地坐着一个沉郁的少年和一名妖艳精致的吉卜赛女郎，他们身后的人看起来毫不相干，寻常衣装下是黑色斗篷和防弹衣。
少年沉声冷笑：“THA的队伍和……”
女人接了话头问道：“和谁？”
“神荼。”

《相遇即光》Part31
“哎，安岩，周末有没有空？”女孩擦着桌子，随口问道。
“嗯。”安岩想也没想，“怎么了？”
女孩期待地看着他：“跟我去看电影吧。”
“啊？电影？？”
“嗯！”
安岩有点慌。虽然入了馗道，灵能加持让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盲聋者，然而他终究还是连一张纸上印了什么都无法得知。他不大想直白地告诉对方：抱歉我没看过电影……
而这个女孩，是神荼走后一个月半来到店里兼职的，已经待了又一个月半了。严冬的冰雪消融无声无息，早春悄然而至。
正如那渐化的冰雪和流暖的轻风，安岩隐隐觉得，女孩喜欢自己。
安岩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荼一连三个月没回来，他想都不够想的，哪来的招女孩喜欢的运气？难道是多少有点像神荼了吗？
正犹豫着找什么借口拒绝，女孩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那要不去图书馆看书？”
哟你倒是兴趣高雅……安岩心说，书对我来说也是一片迷雾啊……
安岩为难极了，说不出话来，手里的圆珠笔按得啪啪作响。
就在这时，一个体型壮硕的身影几乎是冲进了店里，一下就抓住了安岩的胳膊，吓得他笔都掉在了地上，安岩才认出是胖子。话还没说出口，胖子抢先道：“快走！神、神荼回来了……”
“诶回来了！”安岩惊喜道，“别急胖哥，气儿喘匀了先，坐，坐。”
“哎！”胖子拽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反而多用了些力气，喘着粗气，“安岩！听我说完，你可高兴不起来……”
安岩一愣：“怎么了？”
“他晕了！让人给抬回来的！老张让我赶紧来找你过去……”
“什么……！你等着，我去换衣服！”
安岩头也不回地跑进内间，女孩指了指桌子上的杯子：“先喝点水吧！”，说完也跟着跑了进去。
安岩手忙脚乱地脱了工作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女孩沉默地站在门口。他说：“抱歉啊帮我请个假。”
“嗯。”女孩轻轻应道，“你忙你的吧，看起来很急的样子。”
“是啊……真不省心……”安岩把柜门一关，背起包，眉目一凛打定了主意回身告诉女孩，“那个……回来的那个人……我跟他是一对儿。要是你……呃，算了，对不起！”
说完他就跑了。
出了内间拉起胖子一起往古玩城赶，路上胖子还安慰安岩说神荼就跟上次在和陵一样，只是晕了没大事，老张瞎急，你去了不就没事了么。
安岩在出租车上如坐针毡：“他晕多久了？”
“一天多点了吧？允诺加急给送回来的。”
一到地方，老张忙把他们迎进了里屋。神荼安静地躺在张床上，靠着暖气，被子盖得不严实，露出裹着绷带的小腿和上臂，隐约有血迹洇出来，怕是抬来抬去弄的，也难免。
安岩看到神荼反而松了口气，走过去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把胳膊伸了出去：“快点吧张天师。”
老张神色严肃，拿出小刀在他们两人手臂上各划了一道，中间隔一张黄符被血渗透。安岩对着伤口放上胳膊，屈起来就势趴在了床边，意识渐渐涣散，闭眼睡了过去。
上次说的“管用好多年”，竟然这就到了期限。
安岩感到一阵窒息，好久才能动一动手指。入目是清澈的夜空，繁星遍布，明月高悬。安岩咳了两声爬起来，滑了个趔趄，才发现身下净是黄沙。
再看看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荒凉沙海。
安岩感觉自己鼻子有点堵，嘴里也干，估计是吃了几口沙。很快忘记了不适，反正也不是真正到了沙漠，这只是神荼的意识……这么说，神荼是跑到沙漠去了？
神荼在哪儿……安岩转了几圈，心下一片茫然，想想上次的经历，就清清嗓，吸一口气，大喊：“神荼——！！！”
紧接着他一声惊呼：“我去！”
脚底陡然出现一条裂缝，像是有什么活物要从沙子里露出头来，安岩反应很快，只愣了一瞬就飞也似地跑了起来。
然而那条缝追着他不放，地面渐渐向两边裂开，安岩毫无疑问地掉了下去。没有恐惧的尖叫，只有哭笑不得的连声“卧槽！”，他在半空乱扑腾，还以为会像上次掉在度朔山鬼门里那样，会有个来接他的灵体，结果是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柔软的沙地。
安岩爬起来甩了甩灌满了沙子的头发，无语凝噎：“……”
突然远处的黑暗中划过一道光，流星那样转瞬即逝，可还是被安岩的眼睛抓住了。他猜那八成就是神荼，于是马上追了过去。随着他跑近，更多的一道道光划过，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有怪物的嘶吼和闷嗥，还有利器割开东西的“刺啦”声。
又一道光闪过，直冲着安岩脑门过来，他忙蹲下，眯着眼睛观察对面的情况——几个两米多高、半人半兽的东西围成一圈，不断地有倒下死了的，但跟着又会从沙子里爬出来一只新的，重新填补包围圈。一只怪物倒下的间隙，安岩看清了站在中间不停挥出剑光的人，无非是神荼。
他已经在这儿打了多久了？安岩不敢靠近，上次看神荼哭自己还能过去安慰一下，这次想帮忙小水枪也不在身边啊。
不对，他不是被拉进来看神荼打架的，帅归帅……正想着，怪物已经不再从沙里爬出来了，神荼握住飞转回来的惊蛰，剑身马上化成光点消失在手心里。神荼应该是累到极限了，膝盖一弯就倒了下去。
安岩冲过去没能避免神荼也蹭一脸沙子，把他的身子扶正成躺不是趴，用手抹了抹神荼脸上的沙土，让他枕着自己的腿。一时间安岩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心里在吐槽为啥进了神荼意识这家伙还是晕的。
这次安岩想起来很久以前的疑问，神荼脖子上挂的什么他从来不知道，一是小时候感知能力没有那么精细，一是他也没什么机会碰到神荼的脖子。趁着神荼没什么反应，他略微紧张地把手伸向了那根暗色的细绳……
小心地捏住，慢慢地扯出一个答案，这个过程莫名地无比庄严。安岩屏息静气，见到银光一闪时被猛然握住了手腕，神荼睁开眼睛，凌厉地望着他。
安岩跟那双眼睛对视，不知道黑暗里哪来的光，让他将神荼的脸看得清清楚楚：戒备、疑惑和一丝柔和掺杂在一起，这样的表情令安岩怀疑这个是不是真神荼，不会是灵体吧？
“神荼……”他忙放了手，神荼才也放开他，把绳子塞回衣服，坐起来捏了捏眉心。
“你来做什么？”神荼冷冷地问道。
“……”安岩语无伦次，“我？我……你你你在这干嘛？”
“这是哪儿？”
感情你不知道啊！安岩讶然：“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神荼摇摇头，起身一下子没站稳，晃了晃靠上了一面不知何时出现的墙壁。
安岩跟过去问：“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谁？”
神荼面露疑惑：“安岩？你长大了。”
后知后觉？！安岩觉得情况有点乱：“等等……你真是神荼吗？情绪稳定？”
神荼扶着墙闭上眼睛，气息有些急促，过了一会儿才又轻轻摇头。
“他乱了。”
淡然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安岩扭头只看到一片黑暗，视线慢慢下移，才发现是灵体神荼变作的那只老虎蹲坐在他脚边。
安岩也蹲下，问：“什么意思？”
照样是老虎像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跟神荼一模一样的声音却传进安岩耳朵里：“他不该去古潼京，那里有碰不得的东西。”
“就是这个沙漠？”
“是这里，沙海之下一千五百米。”
安岩愕然：“我可没觉得掉了一千五百米……”
“灵能本就不稳，加上异常能量的影响……要不是被人救了，他就回不来了。”
“幸好幸好。谁救了神荼？THA的人吗？”
“不知道，他不清醒的时候被转移了很多次，像是经过了四五人的递送，我醒的时候是在骆驼背上，一个戴墨镜的男人牵着，把他转交给了允诺。”
“还是好人多啊。”
老虎沉默。安岩再看墙边的神荼，像入定了一样打着坐调息。
“那你说我现在怎么把他弄醒？”
“与我无关。”老虎说完就不见了。

喂你负点责好不好……安岩无奈走到神荼旁边坐下，看他面无表情地打坐，想起他离开前那个缱绻的午后，一脸复杂。
不知道等了多久，安岩快睡着了，神荼才悠悠睁开双眼，转头问道：“几几年几月几号？”
安岩被吓出了一个激灵：“2014年三月一号。”
“安岩，”神荼眼里井然无波，“讲讲你的事。讲给我听。”
“啊？”
“把手给我。”
好凉……神荼的右手戴着露指手套，皮革外面的手指冷得吓人。安岩握上去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另一只手也一并拢了过来，把冰凉的指尖紧紧包裹在手心里。
神荼不说什么，左手并起两指，缓慢地在交握的三只手上方画了几条线。
安岩愣了一下，看着神荼不由分说的眼神也只好讲开了故事：
“我小时候，被不干净的东西影响了身体，就是说受了魔障，直到现在都看不见听不见，在这儿不一样你知道这不是现实世界……”
神荼轻轻点头：“嗯。”
“然后你被你师父带去了我家，一住就是三个月。你走之前教会了我说话、摸别人口型，还教我盲文，不然后来我根本不能去上学。之后你又回来两次，第一次因为有事只待了一天，第二次就好了，一整个暑假都带我去冒险，去了很多地方，度朔山、锁龙井、长白山什么的……”
“那个，神荼，你还记得木牌的事吗？”安岩说着伸手想把衣服里的木牌拎出来，却摸了个空，尴尬地笑笑说，“……又不在了。”
“木牌？”
“不记得？就是一个这么大的木牌子，”安岩用手比划着，“里面夹了你家人的照片，是你很重要的东西，给我之后我就一直戴着，后来你在上面施了术，造了一个灵体出来。本来应该是想在你不在的时候保护我，但好像出了差错，那个灵体会反噬你的能量……就像现在，牵引出心魔把你弄晕估计也是他的影响。”
神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然后你再来就是去年暑假了，那个变化大得啊，我当时几乎……接受不了……对啊，为啥就直接拉我下车？连句话都不给说的，除了二货还能不能叫我点别的？”
“……安岩？”
安岩把额头磕到自己手上：“……服了你了。再接着你就住在我那里了，过着安稳的生活……说起来也挺幸福的，对了，你还记得咱俩什么关系不？”
神荼挑眉：“关系？”
安岩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就是可以随便拉拉手亲亲抱抱的关系。”
神荼又挑了下眉：“当真？”
“卧槽，你真不记得啊！”
“有些印象，但是……”
“你别不信啊我告诉你！”安岩松开手有点激动，挪到神荼跟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其他的忘了就忘了我给你讲，这事儿我一点也不会让步的。”
神荼张张嘴还没说话，安岩又道：“神荼！”
被近在咫尺的安岩紧紧盯着，神荼一瞬间有些恍惚，安岩的有神采的眼睛，似乎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名字不是灵魂深处的本名却也跟了他许多年，只有安岩喊出来的时候才像一只巧手拨动他的心弦。
这一声“神荼”安岩叫得是愤怒带着委屈，又有一些不可置信。
或许气氛使然，亦或是神荼微微呆愣的表情实在引人视线，总之安岩鬼迷心窍一样地，推了一把神荼的肩膀，一手撑住墙壁，贴上前，闭眼吻了下去。
真碰上嘴唇时安岩明显感觉到神荼全身都绷紧了，同时他也有点回神，纠结起自己怎么一冲动干了这种事……像是故意占便宜一样……
又一次亲下去就怂了的安岩悻悻然撑起身子离开，然而不过几厘米，就被神荼扣住后脑，重新按回了原处。
“想起来了。”亲吻的间隙听见神荼这么说。之后便是几下刮擦声，神荼用空暇的手召出惊蛰在地上画了一个阵，光芒四盛，周围的黑暗一下子远去了。
“别担心。”神荼带着安岩站起来，后者看了看四周，什么都在渐渐淡去，跺跺脚，地面也坚硬起来，没了沙子的踪影。
“神荼……”安岩眼前渐暗下来，他知道这是又要看不见了。
神荼伸手抚上安岩脸侧，贴着他耳朵说：“我一直爱你。”
听觉随着也失去了，安岩只听了前三个字，正愣着，神荼一捏他的耳垂，复又吻住他。
醒来时猛一抬头，又是感知能力失灵、周围一片迷雾的状态，安岩睁着眼睛很方，手顺着交叠起来的胳膊摸上去，符纸掉了出来。
“神荼？你醒了没？”
神荼握住安岩摸到自己胸口的手，坐起来又猛得一拽，把安岩拽得直往床上倒，再稳住他身子，制住后颈，用力吻住他。
安岩“嗯”了一声，反应过来也没有抗拒，只是攥在一起的手显得更紧张了。之前的吻几乎都是轻轻柔柔的，现在安岩知道他觉得神荼感情单纯是多大一个错误了，就在被拉上床的一瞬间。
不管鞋底蹬脏了床单，不管门外传来徘徊的脚步声，两人只顾得上对方，只顾得上亲吻。
门开了，安岩察觉不到，神荼也一并无视之，翻身到了安岩上面，一边专心亲吻，一边撩起衣服下摆，探了手进去。
门一下子关了，神荼依稀听见声粗话，动作略有停滞。安岩心里升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一把推开他问：“是不是有人来了……你知道这是哪儿么……！”
神荼拽过他一只手，亲亲他的手心道：“嗯，继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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