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岩听话得很，趴在那儿晃着腿啃油旋儿，边吃边问：“现在是晚上吧，月亮是不是很大很亮？”
神荼也拿着个油旋儿，吃东西的时候他从不做任何交流，所以只伸手捏了一下安岩的肩膀——安岩弄了一手油，神荼轻度洁癖，不想碰。
“哈，我感觉到了，”安岩嚼得有些口齿不清，“月亮是这种感觉啊，我记住了。”
六月中下旬，月亮圆得不真实，银白的带点金色挂在云端。神荼抬头望月，心想安岩能自己掌握这种感知万物的能力，不知道是怎样通晓天地生死轮回之理的，他自己尚且不能做到。
他像安岩这么大的时候，遭遇家难，吃了许多苦才成就今天的样子，记忆中是没什么开怀的笑容的。安岩刚好比他多了这些超脱俗世一般的天真豁达么？还是安岩自己身上发生的祸患促成了这一切？归根到底，或许还是一个宿命。
令人反感的字眼。神荼不多做评价，天空云雾朦胧，遮住了月光一角，拉长的蝉鸣响彻整个村落。
没一会儿，一袋子油旋儿被两个人解决干净了，神荼推算天时，应该九点多了，就问安岩下去睡觉还是再待一会儿。
安岩的回答当然是后者，神荼估摸着也是。于是打发他去院子里的水龙头处洗洗手，又把人带了上来。
安岩正琢磨着怎么找个舒服的姿势，既不让屁股沾地，又能摸到神荼嘴唇来聊天的，突然身子一沉，神荼拽了他一下，然后托着他背和腿弯，把他放在自己盘起来的腿上。
“这样行吗……啊，碰不到地诶。”安岩动了动，发现这样一个造型，相当于他屁股坐空在神荼盘起腿后腿与腿之间留出的空间里，虽然有点奇怪，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就放松了身子往神荼身上一靠，像个大爷一样吁了口气。片刻之后，神荼轻轻把下巴搁在他脑袋顶上，左手一直揽着他腰间，右手不知道在哪。
安岩觉得头皮发麻，愤愤道：“你还挺会舒服的啊。”
神荼左手捏了他右腰一把：“没你舒服。”
安岩收回手痒得乱扭，神荼看他位置不妙，刚好在自己腿间动来动去，忙制住他，心道自作孽了。
“啊——”安岩突然长叹一声。
“怎么了。”神荼问。
“我突然想到，如果以后我跟着你，会不会每天除了打坐就是打坐啊？好无聊。”
神荼眉间一动：“你还想做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看见听见，我就一个理想！”
“这个年代没有江湖了。”
“我知道，我要当个冒险家！哪里有未解之谜，哪里有奇人异事，就往哪里跑。”
“一个人不行。”
“所以说跟着你啊，两个人总行吧？你还不知道我脑袋好到准备跳级吧，到时候我出谋划策当军师，你就在前面冲锋，顺便保护我。”
神荼不得不说被这样一个未来有所触动，但他把笑忍回去，正经道：“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做什么？”
“找我的家人。小时候散了，这么多年一直修行，只是为了找到他们，还有让你恢复。”
“我陪你找呀。找到了正好确定一下关系……我得叫你弟弟什么？……”
神荼打断道：“很危险。”
安岩沉下脸学他：“一个人不行。”
神荼无话可说，认同一样地点点头，安岩当即就炸了喊脑袋疼，一边抱怨他下巴怎么这么尖，一边歪歪脖子，把神荼的头挪到自己右肩上去。
这样完全把安岩锁在怀里了，两个人贴得很近。神荼无奈，紧了紧左手臂问：“腿冷不冷？”
安岩膝盖以下的腿都露在外面，晚风习习，着实是微凉的，他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神荼，只好认命地点点头，接着腿上就被盖了个东西，他一摸，原来是神荼的皮衣。
“大夏天的，你穿这么多也不热。”安岩闲扯。
神荼摇了摇头说：“我的体质，一年四季什么时候都是冷的。”
安岩唏嘘不已，但此时不知道的是，多年之后他才发现，神荼这句话其实错了。神荼也会热起来，只为了他安岩。
“夏天空调，冬天冰箱。”他总结了一下。
神荼竟然扭过脸去笑了。
“哎等会！慢点！……再笑一个嘛！神荼！”
安岩强烈要求着，对方一点头，下巴又磕到他锁骨上，两个人都是一疼，神荼的语气好像不是很友好：“二货。”
安岩回了个傻不愣登的笑容。

妇人说还算大，可是那张沙发真的不大，过了一米八的神荼腿都伸不开，只好搭在一侧的木杆上，安岩被他护在里面，趴得有些窒息。总之这一觉两人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起来，安岩一撑胳膊感觉脖子被什么坠了一下，熟悉的重量，木牌。
好你个神荼，还偷偷塞回来了。
安岩跪在沙发上，摸了摸木牌上的纹路，知道神荼还坐在沙发边没站起来，想着搞个怪，就用小流氓一样的语调说：“神荼，既然这东西这么重要你还给我了，我当成定情信物也不为过吧？”
然后他有点方——神荼什么也没说，利索地站起来走了。
哎？？？安岩跪在原地，呆愣的样子仿佛脑袋上顶了这三个大问号。
反应过来之后他三两下追了出去，边追边喊：“神荼？！神荼我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啊……你不能走啊说好待两个月呢？！”
神荼瞬闪到他面前，伸手按住他脑袋。安岩就顺手抱住那只胳膊不撒手。
“怎么了？”神荼不明所以。
“我是开玩笑的！别生气……”
神荼鲜有地完全愣了：“什么玩笑？”
安岩本来就懵：“什么什么啊，刚才我说句话，说完你就走了！理都没理我！”
“……”神荼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原因解释道，“昨晚狗叫太吵，我封了听觉，刚刚解开。”
“啊？？那我说了什么，你全都没听见？”
神荼点头，颇为无辜。
“你说了什么？”
“……我不说了。”
神荼脸色一变，冷漠地哦了一声，直起身子转身就要走。
“……你干嘛？”安岩皱眉道。
神荼转回来，拎起他衣领就扔到了背上，背着出了诊所。
安岩想挣挣不开腿，只好把手臂又绕回他的脖子，手覆上嘴唇。
神荼道：“回家。”

《相遇即光》Part12
“公交车？”一被放到座位上，安岩就问。神荼捏了下他的手，坐到了一边。
“哪路车？哪站？我都没怎么坐过公交车，我想坐最后一排！”
“414路，翠屏湖。”神荼说着皱了皱眉，“你感觉不到在第几排？”
“有时候失灵。”
“已经在最后一排了。”说着，神荼发现往前两排的座位上，一个男人正回头看着他们，眼神满是古怪和厌烦。他一眯眼睛，并不和善地几乎是瞪了对方一眼，那男人皱皱眉，转回去了。
安岩答了一声“这样啊”，左手“啪”的一声拍上窗玻璃，摸索到把手之后用力一拉，窗户打开了。
窗户被安岩推开不少，神荼担心他掉下去，抓住他手腕，不动声色地往里拽了拽，安岩知道他的意思，也没什么反应，稍微把脑袋往窗外探了探，当即发出一声惊呼：“好香啊！”
许是声音大了些，三两个人回头望了望，一看是个小孩子，其中一个女人便笑笑，跟神荼对上视线，还挥了挥手。神荼没有理她，转而注意窗外，才发现路边绿化带的草丛里，一个杆子一样立着的喷水器正转着圈洒水，安岩所说的香味便是浇水之后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你闻到没有？”安岩问他，“这是什么味儿？好熟，但想不起来……特别好闻！”
真是可爱。神荼没来由地这样想道。小孩就是小孩，安岩还不是普通的小孩，一点看似寻常的小事，到他这来却成了重大发现，兴奋得不得了。
“浇了水的花草的味道。”看着安岩不停耸动的鼻夹，他又补充道，“这个味道是绿色的。”
“绿色？绿色……绿色……”安岩想了很久，却因为长久失明想不起来任何关于颜色的印象，神荼这话倒是给他开拓了一片新天地，“好，我记住了，以后看见就认得出绿色了！”
神荼悄悄勾起嘴角。他突然想起，他自己的经历不寻常，安岩又哪里不是活在与常人不同的世界里？安岩的眼里没有颜色，他就代替他看，再讲给他听。他身上没有温暖，安岩也会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仿佛一片死水下面有这样一只倔强的活物，时不时地搅起波澜。
他们这两个人，简直是相依为命。
“那神荼，你是什么颜色的？”安岩突然靠过来，在神荼身上使劲闻。
神荼缠绷带的左手推走他的脸，脸上的肉把他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明明一副嫌弃得要死的样子，却又轻声说：“黑色。”
“……没什么味道啊，黑色是什么颜色？”
“最暗的颜色。”
“什么叫暗？”
“有光的地方是亮的，太阳最亮。”
“就是说如果我仰头朝天，是找不着你的？”
“错了。”
“天是亮的，你不是暗么？”
“我比你高。”
安岩语塞，攥了拳捣了一下神荼的腰侧，愤愤道：“又不会高我一辈子！我还没长呢！”
神荼也没有制他的手，只是伸手去关小了窗户，耸了耸肩告诉他：“以后再说。”

她站在原地，看见房间里的电脑屏幕上布满了五颜六色的泡泡，才让她想起还有一堆因为担心一直没做下去的工作。实际上这半年她过得并不轻松，一个女人的力量何其有限，还好有安岩。
安岩是个乐天派，尤其是在父母感情不和的时候就喜欢跟她耍宝，而那些说说笑笑的内容大多与神荼有关。她还记得搬家之前，有一次安岩喊她去房间，一进门，他感觉到了，就拍着床一脸惊恐地说：“妈！！不好了，我量了量这床，神荼一米八要伸不开腿了！”
她往房间走去，忍俊不禁。
“啊哈哈……”安岩咧着嘴被丢上了床，然后一个翻身爬起来道，“你看我床够不够大！昨天晚上那沙发小死了……”
半晌神荼也不应他，安岩疑惑，甫一感知，发现神荼踩着凳子不知道在干什么，问道：“你干嘛呢？”
神荼又弄了一会儿才下来说：“设阵。”
“……阵？这两年没什么妖怪了啊。”安岩感知了一下，发现满屋红线铃铛，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
“小妖被木牌的灵力驱散，加上你的灵能涨了不少，所以就算被吸走一些你也感觉不到。”
“哦这样……什么！啊！”安岩觉得有东西过来，抬手一挡，手背上一阵刺痛。
“一点天清，二点地……明……”神荼看着那些针全扎在了他手上，无奈摇头，叹了口气，把它们拔下来，一针一针地迅速往他脑袋上扎。
“疼！疼……你干嘛！”
“别动。”神荼拉过他那只手说。
“一点天清，二点地明，睁开你的慧眼吧！”
“啊？这啥？你做什么了？”安岩懵了一脸。
神荼挥手召出惊蛰：“再看。”
“这是……什么……它，它怎么感觉……”
“你本身能够感知事物，慧眼助你感知灵体，”神荼收针，把惊蛰递了过去，“这是我的剑，你能感受到上面的力量，一部分是它的，一部分是我的灵能。”
安岩哇了一声，一手还放在神荼嘴唇上，另一只手细细摸着惊蛰剑身，道：“这感觉……不是一般的强啊。你这么厉害？？”
“区分开，记住。”
“这怎么分开……感觉都一样啊……”
“木牌。”
“对啊，”安岩说着从衣服里拽出木牌，“这上面有你的灵能！……可是我还是感觉没什么区别。”
神荼攥住自己嘴唇前面他那只手，道：“静心。”
安岩眉心微蹙，马上安静了下来，左手放在惊蛰上，右手被神荼用不小的力道攥着，渐渐的，两股力量同时向他涌来，由两手汇到一处时，他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不同。
“我知道了……神荼，你的灵能暖和一些。”
神荼知道安岩为什么这样说，手心里隐隐透着红色，安岩的郁垒之力，亦或是灵能，总是会与他共鸣。
“……比剑舒服很多。”
“惊蛰。”
神荼话音未落，安岩只觉手下一空，当即惊道：“怎么不见了！”
“神剑有灵，我暂且不能掌控。”这次下山，最重要的还是改了惊蛰这个不听话的毛病。
“你管不住它？”安岩笑得有点揶揄。
“跟你一样。”
“你还管不了我？你都打我屁股了！”
“……”

“呐，咱们要去的地方真的锁着龙吗？”
“只是传说。”
“那地方不就在新桥，为什么要坐火车啊？虽然坐火车我也挺高兴的，但只能睡觉多无聊啊……”
“先去海边，再折回锁龙井。”神荼揽住他的腰不让他翻身掉下去，又在心里腹诽了一句非要聊天过来挤，等会给你搬回去。“快睡。”
“海边！我没去过诶！你不早说！”
早说你该睡不着了，小学生综合症。
虽然想的不着调，神荼却还是坚持这两个字：“睡觉。”
“不好，声音大了，可是我又不会发气声……”
“睡觉。”
“你说，咱们上面那个人为什么总是爬上爬下的？吃坏肚子了吗？”
“……睡觉。”神荼说着把他脑袋按在自己胳膊上，安岩就势一躺，往神荼怀里一凑，也不嫌热，头一歪就睡了。
大概是这两个字神荼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了，安岩所说一直爬上爬下的那个人，突然从上铺探了头出来，神荼警觉地一看，被他的眼镜晃了下眼。
那人轻声问了一句，声音给人一种老头子的感觉：“难道是……小师叔？”
“谁？”
“你是神荼？”回答他的是一片戒备的沉默，他又问，“可记得我张云龙这个人？”
“你上山见过师父。”
“没错，当时你在林子里修炼，我远远看了一眼，没想到你下山了。”神荼隐约能看见他捋着山羊胡子，继续说，“可是依照祖训，馗道中人，未及弱冠，不得下山入世……你为何……”
神荼冷然道：“他是郁垒。”
“你怀里这个小兄弟？你们要去哪儿？”
“东海度朔山，然后折回锁龙井。”
“哎哟，一道的。”老张用手敲了敲床板，“天亮之后我去改票，和你们一起去度朔山吧。”
“不必。”
“那我在锁龙井等你们。”
“可以。”
“符篆传信。”

啊，吧里刷好快啊
自顶

《相遇即光》Part13
安岩撇着嘴，不太情愿地被前面的神荼拉着手，一前一后走在林间山路上。
原本以他的能力，像正常人一样走路是完全没问题的，他还说神荼小题大做，可是事实是神荼的担心并不是没有来源的。在一个走神摔了一跤之后，神荼什么也没说，处理了一下那点擦伤，就拽着他的手继续走，他说什么也挣不开。
安岩彻底放弃了挣扎，毕竟连什么“好神荼”“神荼哥哥”他都叫出口了，可是神荼只是手指发生了一个抖动，他还是被拉得死紧。
而且，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海啊？？？
他有种把神荼惹生气了的不好的预感，只好闷闷地跟着不说话的神荼一路走，路虽然不陡，但他能感觉到越来越往上进发了，不过这座山也不高。
走一会儿，神荼会带他到一个地方休息。大中午的，太阳有点晒，安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使劲仰着脖子像狗一样喘气，舌头都伸了出来。实际上他只想吸引神荼的注意，他并没有这么累。
神荼递过来一瓶水，安岩不接水，抓住他的手腕，问：“还要走多久啊？”
“你很累的话，可以慢些。”
这是神荼在他摔跤后说的第一句话。安岩顿时仿佛看到了希望，手抓得死死的不放开：“你生气了吗？”
“没有。”
“骗鬼！你没生气干嘛不理我？”安岩等了一会，可是手底下的嘴唇又是半天没动静，“你看，你又不理我了。”
嘴唇动了一下，道：“……没有。”
“你不会是生气我叫你哥哥吧……”
神荼失笑：“你这些花言巧语，都哪里学来的？”
“没学啊，这哪叫花言巧语了？”安岩说得理直气壮，“我说你好怎么了，你不好吗？我叫你哥哥也不对吗？你不比我大吗？你不高兴，我这不是哄哄你嘛。”
神荼觉得，道理他都懂，可是就是没来由的尴尬……他冷惯了，也一个人惯了，一下子又有个安岩在身边晃，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说话，还总是表达出一种他在比什么都好的感情。哪怕重任在身，无法否认的是他正处在一个纠结的年龄，想得多变得快，甚至因为跟外界的隔离，有些跟不上安岩的思想。
他摇了摇头：“别那么叫了。起来，继续走。”
“啊——”安岩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哀嚎，“还有多远啊？要不你告诉我山顶上有什么，给我点动力嘛。”
“桃树，”神荼道，“古籍上说，山上有一颗蟠桃树，三千里之大。”
“桃树？有桃子吗？”安岩问着，从石头上跳了下来，跑过去自觉地拉住神荼右手。
“不知道。”
“我们要上去干什么啊？”
“跟惊蛰通灵。”
说完神荼拿下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了，安岩一边跟着步子，一边自言自语：“哦，因为你管不住它……”
神荼咬牙忍着不回头打他屁股。
两个人又歇了一次，然后一口气往山顶走，好不容易到了，安岩早就累得不行，气喘吁吁道：“神荼……还，还有水吗？”
神荼反手从背包侧兜拎出水瓶递给他，安岩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后悔自己嫌沉把水给了神荼装着，他背了一个小挎包，装的是母亲准备的药品和他私藏的一点零嘴，以及各种他觉得会派上用场的小玩意。
“啊——好累——”安岩找了块石头爬上去，叫着累瘫在了上面。神荼看着他摇摇头，转身走去到处察看。
山顶的确立着一棵需几人合抱的百年老树，树干遒劲粗糙，树枝蔓延千里，直插云端看不见边际，桃木浸满天地灵气，舒适而惬意。安岩舒服得几乎要打起盹来，瘫在石头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神荼右手凭空一握，惊蛰闪现。但它瞬间挣脱了神荼的控制，自行向桃树飞去，剑刃钉进树干一处形似眼睛的缺口，溢出莹蓝色剑光。
神荼皱眉，周身戒备向前探去，突然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猛地回头一看，安岩不见了！而正前方，树蔓活了一样地向他卷来。
这情景似曾相识，多年前他也曾只身面对眼花缭乱的暗绿色藤蔓，不得不动用了神荼神力才得以取胜。这次，先不说那桃树目的为何，他可不像往日那般弱小了。
他闪身躲过一击，向树干伸出右手，喊道：“惊蛰，回来！”
短剑剧烈颤动起来，好像被两股力量一前一后所吸引，举棋不定。神荼侧身跃起，离树干又近了些，迎面而来的攻击也更猛烈，不留退路，他只好消耗部分灵能不停瞬移，同时集中精神将惊蛰从树干中引了出来。
神荼躲闪着攻击，不经意间瞥见浓密的枝间闪过安岩衣服的颜色，而那里一团暗影般的气焰缭绕，好像一道地狱之门。他脚下一个借力，从藤蔓中间穿身而过，强忍了几下鞭挞般的痛楚，握住了还留了刃尖在树干里的惊蛰，向身后甩出一道剑光，接着踩了枝干纵身跃向树冠之中。
藤蔓不会攻击它自己的枝干，他站在粗壮的树枝上定睛一看，安岩正被藤蔓拽进光芒最盛的地方，整个人都没有反应，应该是昏过去了。
他一阵无名火起，手下失了力道，把惊蛰握得吱嘎作响，他自己的手骨间也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因为刚才不管不顾地往上冲，小臂处被刮了个口子，他才发觉血淌到了指尖，惊蛰剑身嗜血一样地亮起蓝光，剑尾的龙头更是吊诡，两眼闪着红芒。
“你不接受？”他将惊蛰举至眼前问道。

惊蛰当然不会回答他，依旧是一闪一闪的，他想惊蛰像是渴望什么。
大概，不是血。那就只能是……
他攥起左手，发动了神荼之力，惊蛰果然不再沉默，汩汩的晶蓝色灵光一股脑向剑身流去。他盯着安岩所在的地方，脚下一蹬，飞身跃去。
安岩已经被塞了一只脚进去，待他到了那儿，整条腿都陷入了那光焰里。他不假思索地甩出惊蛰剑气，却斩不断桃树上的任何东西，蓝色剑光穿过重重枝叶，直冲云霄，打散了连在一起的悠悠白云。
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下一秒已被藤蔓连着安岩一起推进了缭绕的黑气里。
甫一进入那黑气，藤蔓便不见了踪影，紧接而来的是疯狂的坠落，他左臂揽过昏迷的安岩腰身，右手执惊蛰探到墙壁，用力插了进去，堪堪停住了下降，两个人停在墙壁半空。惊蛰插入石壁划出并不好听的响声，掉下去的石块过了很久也没有传来落地的声响，下面简直像是无地深渊。
这重量不是一只手能承受得了的，起码神荼现在不能。正当他心急如焚地开始打算掉下去无论如何护好安岩让自己先着落的时候，手里紧抓的惊蛰却突然消失了！他心里咯噔一声，紧了紧左臂，再次向下落得天旋地转。怀里的安岩突然醒过来，意识到是怎样一种处境，反身抱着神荼失声叫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安岩的尖叫下坠了一两秒后，神荼背后落到了一个东西上，没有温度，却有脉搏。
那是一只通身蓝芒的黑斑雪豹，虽然只是灵体，但脊背宽阔有力，神荼抱紧了安岩，另一手抓住它背上鬃毛，它便在墙壁上蹬了几下，一阵疾风划过耳边之后，带着他们稳稳落地。
有惊无险，两个人趴在豹背上不停喘气，安岩几乎是直接瘫软，神荼刚要起身，雪豹化成点点蓝光消失不见，他们便直直摔到了地上，神荼被安岩砸出了一声闷哼，安岩又是“啊”地一声尖叫，从神荼身上滚了下来。
不及思考那雪豹从何而来，神荼封了自己几个穴止血，上下检查了一遍安岩，看他并没有伤，才松了一口气。
“神荼，神荼……”安岩惊魂未定地爬过来找他，两手摸上他的脸，最后停在嘴唇上，“刚，刚才……吓死我了……我们现在在哪儿？”
“鬼门。”神荼说着伸手去翻他身上挂着的包，所有小东西都在这里，而双肩包留在了外面。他没费多少力气就摸出了手电筒，能照亮的范围很小，四周仿佛是一片虚无，空无一物，他转向安岩问道，“感觉一下，这里有什么。”
安岩安静了一会儿，抬手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个台子！还有爬来爬去的……噫，好恶心，有能量的东西！”
“好，我们过去。”
“啊？！”安岩慌了，“别啊，那东西有一堆呢！伤到你怎么办？”
“别担心。”神荼想摸摸他的头顶，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凝固了的黑血，皱了皱眉顿时收回手，站了起来。

《相遇即光》Part14
安岩在蜿蜒的巷道里狂奔，尽他所能不去想身后嘈杂又凶猛的犬吠，脚下的石子硌得他的脚心生疼，但他不敢停。
绝对不能停，停下会被咬死的！
越危险的境况，人反而越能平静下来，他喘着粗气闪身拐进一条小道，青石板铺成的地面泛着湿意。狂吠的声音渐渐远了，他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最后死里逃生一样地一边走，一边深呼吸。
空气像是有水珠在鼻尖飘摇那么清新，能让人心情也变好的那种。安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个子无疑高了许多，穿的衣服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他心道怪就怪吧，莫名其妙被狗追他还没说什么呢。
呼吸都还没有平复，走着走着，两侧墙缝里突然传出异响，他一惊，脚步顿了顿。
他又喘了几下，墙缝里却没再有动静，他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会儿，才轻悄悄地抬脚准备继续走。
一步没有迈出去，墙缝里猛窜出来一截暗绿色的藤蔓，向他甩过来，他一矮身躲过一击，但脚踏出去，并未注意地上长了层厚厚的青苔，等他察觉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滑得世界都颠倒了。
因为这一滑，虽然躲过了一下，却躲不开第二下。他手脚并用地往反方向挪着身子，整颗心好像悬在空中，或者将从嘴里跳出来了，故而也难以使出什么力气切实地挪动多远。
他紧张地把身子使劲往后仰，一手扑了个空，回头一看，身后竟已成了悬崖峭壁，黑黢黢的望不到低。
他念着这次死定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不是很清楚自己是谁，竟然就要这么死了……他吓得腿都软了。
藤蔓再次袭来，他抬起手臂挡在身前，没有任何思考，只觉得有什么话已经涌到嘴边。
一阵疾风掠过，他想那可能是个名字。
可是拜托，这种时候叫谁有用啊？？
骂自己傻只骂了一半，他发现早就该抽上来的藤蔓没有了动作。颤颤巍巍地拿开手臂睁开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发蓝光的木剑，花纹繁复，剑刃将藤蔓钉在了地上。
一时间又出现许多光点，飘散在空中，像是那藤蔓魂飞魄散了一般，木剑却仍然留在那里。
安岩呆呆地盯着它看，半晌才有了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他走过去，伸出手去却犹豫了。
那个名字他还没有想起来，这把剑也古怪得很，他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如果伸手碰了，将会被卷入不得了的事情，然后再也无法回复以前的生活，会受伤，会痛，会差点丢掉性命……
可是那剑上流转的蓝芒，吸引了他全部的好奇心，仿佛还有一种宿命般的追随。
我就摸一下……
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内心，伸手握住了木剑剑柄。
霎时间白光四盛。
“呃……”安岩晃了晃脑袋，刚刚醒过来有些神志不清，随即他想起一切，魇住他的恶犬叫声、潮湿的巷道和青苔、并不熟悉的自己、凶猛的藤蔓，以及最后救了他一命的那把木剑。
而在他的感知范围里，身前几步的距离，地上插着——
“惊蛰！”安岩惊喜地叫了出来，注意力再次集中，慧眼不知不觉间就开启了，于是他又发现惊蛰将一只妖鬼模样的小东西一剑穿心，钉在地上。
“神荼？！”不见神荼人影，他便喊着找人，“神荼你在哪儿？”
半天也没有什么反应，惊蛰还是一动不动，安岩这次学乖了，坐在原地不去碰它，轻声道：“惊蛰啊，你知道你主子……呃，神荼去哪儿了么？”
惊蛰理所当然地静默着，安岩尴尬地咧了咧嘴，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真以为剑里有灵就会蹦出来个魂儿呢，还去跟它说话。
“唉……”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又开始跟惊蛰说，“你呆这儿干嘛？那小鬼都被你干掉了，赶紧回神荼手里去啊，听话……”
“诶噫！”安岩叫了一声，感觉到四周爬来一圈小鬼，四下转着身子，梦中心慌的感觉仿佛还没过去，虽然他很怀念梦里感官什么都不差的感觉，但既然醒了，保命才是第一位的。
“……惊蛰，我刚说了什么，你别当真啊……看在神荼的面子上让我防个身吧！”安岩说着，迅速站起来去拔起了惊蛰，手有点过电般的酥麻感，他忍了忍就过去了。小鬼越来越聚集，把他围在中间，他举起手中惊蛰，威胁道：“别过来！都原地站住！不许动！”
我去，警察抓犯人吗？说完他对自己的台词产生了部分不满，抬手挥了几下惊蛰，小鬼竟然就消失了几只。
“有用！”安岩的紧张感顿时去了一大半，他不停挥剑，集中注意去感受才明白剑上的确是让他挥出些能量来了。小鬼越来越少，他也得意起来，脑子里开始跑火车：怪不得神荼总是很厉害的样子，神剑在手天下我有啊哈哈哈……
不出一会儿，瘾还没过够，安岩“诶”了一声，手里的惊蛰一溜烟窜走了，飞了很远的距离，直直将几个小鬼穿了对穿，疾行的剑身后，留下凄厉的喊叫和飘散的光影。
神荼闭眼念咒，并着双指加大释放，脚下太极阵又扩大了大半，扑在他身上撕咬的小鬼一个个消散，惊蛰在鬼群中开了一条路冲进来，神荼猛地睁开双眼，神色凌厉震煞万鬼，又将左手举起，我住飞来的惊蛰剑柄，用力一甩。
阵破，鬼散，神剑光影繁。
“安岩呢？”神荼稍稍张开手掌。

惊蛰自行浮起一些高度，转起圈来，最终停在一个方向。神荼趁此屏息把在打斗中脱臼的右手接了回去，垂眼转了转手腕，并不去处理身上其他伤处，握住惊蛰，自语道：“快走。”
神荼没有力气瞬移了，可是这里到处都是小鬼，他刚刚只杀出一小片空间来，现在必须去安岩那里。他左手执惊蛰开路斩鬼，脚步不歇，朝惊蛰所指的方向直线前行。
约摸十分钟前，他刚刚走到安岩跟前，白虎突然变得没什么生气，蔫蔫地趴卧在地上，身体渐渐透明化，随着安岩身子一歪晕倒，白虎消失了。
他连忙蹲下接住安岩，摸过脉搏后断定是力量消耗大了，刚刚抱起来的身子竟然猛地剧烈挣扎起来，安岩的眼睛睁了老大，泛着一片血红，趁他愣的这一下子，安岩从他怀里挣出来站回地面，猝然出手，掐了他的脖子。
神荼不知道他哪里迸发出这么大的力气，却明白安岩此举一定不在他自己的意识范围内，心肺越来越难受，但神荼不能反抗伤他，两难境地时慧眼开启，神荼瞥见挂在他后肩的小鬼，出针制服，才解放了自己。
脖子上的力道没了，神荼单膝跪地又喘又咳，脑袋终于清醒一些，抬头一看，安岩正头也不回地飞奔，跑向先前他指过有台子和怪物的方向。
神荼忙召了惊蛰追过去，小鬼迎上来围攻，数目太多，他无法短时间内突围，甩了惊蛰出去找安岩，收手时右腕被几只小鬼缠住，硬生生拽得脱臼。
找到安岩时他松了一口气，打开所幸没有丢失的手电，光照过去，发现安岩一个人抱膝靠在台子边，把自己团成了个球，脑袋埋在腿上，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安岩察觉到有人来，缓缓抬了头，发出小小的一声：“……神荼？”
神荼走近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小鬼只是灵体，却能够对人造成伤害，因此神荼满身血污，沾的全都是他自己的血。安岩嗅到了这股铁锈味，伸出手去停在半空，小心地问：“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得很严重？我不敢乱碰你，你把我手……”
话只说到一半，安岩肩上一沉，整个人都僵了起来，又慢慢放松，坐直，调整着让神荼靠得舒服些。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安岩准备活跃一下气氛：“你没睡着吧？”
神荼摇头。
“嗯……你的事办完了吧，我看惊蛰都让我用了——虽然它电我好几下，是不是它已经听你话了？”
神荼点头。跟安岩失散的那会儿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惊蛰神剑，只有神荼郁垒其力之一才能够将其驯服，惊蛰接受了他的神荼之力，救了他们一命的雪豹便是灵能与惊蛰的力量结合产生的灵体，而那白虎，恐怕是……
神荼思考着站起来，在半人高的台子上四处摸索，不一会儿扣住一个凸起，地面微微震动，四下场景大变。
脚下堆满了白骨，安岩踩了个头骨，一动差点滑下去，神荼把他拎到自己身边，环顾四周：白骨满地，气味骇人，漆黑的巨大管道上下矗立，原本头顶是一片黢黑，现在出现了很小的光点，漏下来的阳光打在台子上，很显然那就是出口。
安岩捂住口鼻，闷声问这是什么怪味儿，神荼眯了眯眼睛，关键时刻想不起来封嗅觉的穴道的具体位置，无奈地忍着这股尸臭和什么混起来的味道。
“这是不是有点绿色的味道？”安岩突然问。
神荼皱眉忍着恶心四处探索，加上安岩的好鼻子，他断定这里是树干底部。
回到安岩旁边，他举着手电打量整个台子，在两侧相对的位置摸到两个熟悉的形状，正是神荼郁垒的印记。
这里可是东海度朔山，大桃树的内部，与神荼郁垒有关一点也不奇怪。
他试探着拉开左手绷带，将印记贴了上去，蓝光泛起，神荼即知对了方法。
于是他将手电咬在嘴里，抓住了安岩一只胳膊，后者奇怪地歪了歪脑袋。他想起来安岩之前对他一遍遍强调的事情——好吧，他叹了一声，拿下手电拉起安岩的手说：“现在要把你的胎记贴到台子上，我们才能出去。”
“啊？”安岩悲叹，“又要脱我裤子……”
“自己来？还是……”
“不！”安岩触电一样地缩了手回来，乖乖地拽下裤子，掀起上衣，露出左臀偏腰位置的印记，往后一靠。
神荼咬着手电，右手按着他肩膀让他贴对了位置，同时自己把左手对准贴到另外一侧。

红蓝两种光芒由台子底部开始，迅速向四周蔓延，最后竟然照亮了整个空间。一瞬间，两人脚下皆是一空，安岩还没叫出来，就又稳稳踩在另一个东西上，那玩意硬邦邦的，会动，把他们并到一块，卷起来往正上方送。
安岩手法极快地提好了自己的裤子，然后鼻子就撞到神荼绷紧了的腹肌上，闷哼一声之后，鼻血流出来了。
是条巨大的藤蔓。神荼被撞了那一下，手电从嘴里掉出来，直直落了下去。随着被藤蔓送到光源处，外面正是一片漂亮的夕阳红，神荼看了看下面，手电的光点已经完全找不着了。
那根藤蔓送他们上到枝间时动作还是轻轻的，哪知道一放到地面就粗暴了起来，依依不舍一样缠得越来越紧，可苦了安岩的鼻子，而后猛地松开，神荼护着他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靠！”安岩受不了了，根本不管爆粗会不会让神荼反感，抹着鼻子就骂，“爷爷我裤子都脱给你看了这什么态度！服务差评！再也不来了！”
他不知道神荼正在一边借着夕阳看自己身上本来就脏了不少的白色内衬，又多了一溜从腹部一直蜿蜒到腰带还不止的鲜红血迹，听了他的抱怨却稍稍弯了嘴角。
安岩这厢吐槽了一通，又蹭到神荼旁边，神色有些焦急道：“你还好吗？？快下山去医院吧……”
神荼把留在外面的双肩包拽了过来，摸出包面巾纸来按到了安岩脸上，捏着他的腮帮子给他擦拭满脸鼻血。
安岩愣愣地还是说：“先把你处理好了行吗？我这不就流个鼻血。”
神荼扔给他半瓶水：“把脸擦干净。”
“还有水吗？”安岩问。没人搭理他。
“喂喂，”安岩稍微回忆了一下，“这是最后一……半瓶吧？”
神荼还是不理他。
安岩觉得这时候生气不是太讲理，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把那半瓶水砸到了神荼面前的地上，声音拔高了说：“神荼，别把我当小孩了行不行！”
神荼眉间一动，坐直了身子不再脱力地靠着身后的石头。他不知道自己在预备些什么，是怕安岩赌气跑走，还是别的什么。
安岩在气头上，不管他有没有反应，自顾自地胡乱喊着：“你这么照顾我，你真的喜欢我么？找到你弟弟你还管我么？你家人不在身边，就不会自己疼自己吗？我都懂的道理怎么在你这儿什么都不是啊？！”
安岩嗓子有点哑了，咳了几声之后往石头上一爬，一锤定音：“别过来！不弄好你自己的伤，不要过来找我！”
……这是什么大小姐脾气。神荼当然不会被他这番话吓着，还默默无语呢，但也听了他的话，准备包扎下伤口了，包里却只有绷带棉棒，他才意识到药品都装在安岩的小挎包里。
安岩一直把包背在身上，护得好好的，就怕丢了那些药。
神荼此时真的是无奈扶额了，安岩恐怕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正躺在石头上鼓着个嘴翘着二郎腿呢。
没办法了，神荼知道走过去安岩会察觉，会不让他靠近，甚至可能做出有攻击性的举动。所以他机智地使用瞬移，利索地自上而下制住了安岩的双手，拿走挎包再瞬闪到远一点的地方。
安岩懵了半晌，良久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摸摸鼻子，躺回去揉着自己的脸。
天啊，心脏你干嘛跳这么快？？

推销自己，捞一把帖子

“神荼！神荼进去了？？”安岩又在井边敲打了几下，完全没有回应。他向来相信神荼的本事，索性往井沿上一坐，伸出一只手，脚踩着铁链问道：“这位大爷，你跟神荼认识吗？”
老张写：按辈分，我是他师侄。
“哇，神荼辈分够大的呀。”
老张拿着手电筒给头顶的石壁打光，自己琢磨着念出上面的字：“宣和十一年，有物若龙，长六七尺，苍鳞黑色，鹿首，两颊如鱼，头色绿，顶有角，其声如牛……”
“小兄弟，你来看看这……呃。”老张对着毫无反应的安岩感到一阵棘手，只好把他拉起来，连拖带拽地让安岩站上井的边沿，在他手心里写：上面有字，你摸摸看。
安岩个子不够高，踩着栓铁链的大石头又踮起脚，才十分费力地顺着摸了一个遍，但老张扶着他，倒也不至于掉下去。安岩站在上面“嗯”地托着下巴想了想，脱口而出：“这龙也太丑了吧！”
他还想吐槽点别的，却猛然感到有东西过来，速度不菲。安岩直接跳下来，一抓老张：“有东西！”
那老张还没反应过来，安岩已经抬手指了个方向给他：“那边那边！哎，你能打吗？要不还是跑吧！”
像婴儿哭一样的叫声有些刺耳，这时候老张羡慕起听不见声音的安岩来了，他人并不慌乱，阵势一摆，掏出几张黄符，握着烟斗就冲了过去。
安岩站在原地，愣愣道：“……还真能打？”说完这话他感觉身边的风都变了个方向，甚至地面都震了震，根据多年的经验，他判断是井里出了大动静。
肯定不是神荼的声音。安岩给自己打镇静剂。他怀疑神荼在底下虐龙，可怜的龙正承受着惊蛰的鞭挞，发出凄惨的吼叫。虽然一个招呼不打就去打扰人家睡觉不好，但是那龙都丑成那样了……
安岩转过来又对老张喊：“你还行吧？？你，你右边！又来了一只！我靠，左边也有？”
“啊？”老张烟斗敲晕了第一只，听了这话有点力不从心，小师叔说的没有性命之忧，不会只是他自己吧……
一张降雷符，又解决一只。老张发觉这第三只人沌的攻击力不能跟前两只相提并论，他根本无法近它的身去贴符。老张收起烟斗，扑上去勒住了它的长脖子，本想喊安岩也过来帮忙，最后还是哀叹了一声自己的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井边，安岩咽了咽口水，不远处老张和一只人沌缠斗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他也觉得自己光等着不大好，但是正当他脚下蓄力准备冲过去时，感觉到他们似乎被一群人沌包围了！
“不好了，来了一堆！”安岩说着攥了攥拳，心道怕个屁啊，脚下一蹬，飞身一扑，抱住了人沌的另一半身子。
“一堆？！”老张有点懵。
数十只人沌形成包围圈，渐渐缩小，把安岩和老张锁在了井边。突然井里又翻滚着吐出一阵有腥味的大风，夹带着比先前更震耳欲聋的叫声，老张只觉得要被震晕过去，安岩憋气不想闻那个味道。
与此同时，两人制住的那只人沌浑身发起抖来，包围圈轰然而散，老张趁机摸张符出来解决了它。
安岩没变声的嗓音尖声叫道：“神荼在里面干嘛啊！！那龙不会被他上了吧？！叫得这么厉害！”
老张几乎眼冒金星，安岩说话也只听见了“这么厉害”几个字，还以为他说的是神荼厉害。虽然不明白安岩伸手捂他嘴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接了他的话回答说：“没错。”
安岩触电一样地缩回手去，坐在地上愣是骂了一声：“卧槽？”
没歇一会儿，井里又是一阵咆哮，安岩静静地坐在原地，头发被吹乱了许多。安岩感受到旁边老张用包挡着风，扭着身子腾出手捂耳朵，突然也能享受到自己听不见的好处，于是咧嘴扯了一个笑出来，瞬间喝了一肚子风。
“哈哈哈哈哈面对疾风吧！！！”
下一秒他被无法抗拒的力气整个人拎起来往臂下一夹，颠簸着狂奔起来。
安岩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调了个儿，呜呜哇哇地一直叫，接着就真的被拽着领子调换了位置，腿弯被捞了起来，他忙抱住那人的脖子，把那些尖叫全部咽了回去，换成了哼哼嗯嗯的气声。
一系列动作之下，现在拦腰横抱着他的人一点也不见外地伸手托了他的屁股一把。虽然应该是很正常的施力，但他就是觉得这手法熟悉得很……
旁边张天师吃力地跟着，他们径直跑到了外面看得见天的地方，距离不近，这个人也只是喘得稍微急了一点。一停下来，老张就找了块石头歇着，安岩抓着那人皮衣领子，破天荒地睁开眼，满脸严肃地问道：
“神荼，你把龙强暴了？？”

安岩又一头栽进水里，索性一翻肚皮，像小时候那次一样，露着屁股蛋装死给他看。此时水也满得差不多了，神荼看了看他左臀的印记，上手拍了两下他屁股，探了身子过去关水龙头。
安岩翻身惊坐起，抱胸后退：“你就那么喜欢我屁股？管管手啊！”
神荼往后一靠，抱起手臂来看戏。
果然安岩自己也能说个没完没了：“等等，这场景似曾相识……我靠！你，你是不是……以前就……这样过？”
哪样？打屁股？还是洗澡的时候笑看他像个被色狼摸了的小女生一样护着自己躲得远远的？就算安岩听不见，这些话神荼也不可能说出来，但一样心情大好。
“说起来咱俩为什么一块洗？……神荼，我现在资深怀疑你已经看上了我的屁股，不管你是不是已经想好跟我结婚的事，咱得出去一个。”
“嗯？”神荼跟他碰了碰脚。
“我怕我清白不保啊……你那么厉害，万一真的想强暴我，手到擒来好吗？”
神荼眯了眯眼睛。本来还没想过……这厢仔细一看，安岩长得也不赖，给人清秀温顺的感觉，总是闭着的眼睛藏不住长睫毛，身形匀称，有点小肉，印象中手感不错，像小时候弟弟最喜欢抱着的布偶熊的耳朵。
“你……怎么没反应？出个声啊……别这样，我真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还是比较想相信……”随着神荼哗的一声猛地站起来，安岩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伸出去够他的手一抖，又收了回去。
神荼拽了条浴巾往腰上一裹，带着水珠雷厉风行地开门出去了。
安岩愣在浴缸里，身子一沉，两手托腮，细思极恐：玩儿……真的？
神荼除了做某些梦的时候很少体验过这种箭在弦上的感觉，坐在床上打坐默念清心咒，烦躁的心绪还是散不去，好像一闭眼全是刚刚安岩的身体，他很费力地想从脑子里抹掉“强暴”两个字，似乎很难。
把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倒是简单得很。
冷淡了好些年的神荼被下身的感觉烦得不行，甚至狠狠砸了被子一掌，可是真的没什么用，毕竟是十几岁的年龄。
安岩安岩安岩……他摇头也晃不掉满脑子循环的架势，啧了好几声，只觉得浴巾底下更加勃发，垂眼一看，竟还撑起一片天了。
跟下身的欲望僵持了好一会儿，安岩披了块浴巾十分不自在地挪出来了，神荼动作迅速，安岩都怀疑他是瞬移进去的。
之后安岩自己穿了衣服，抱着被子就睡过去了，全然不知神荼是何时躺到床上来的。
更不知道一切都是他自己撩的。
倒不如说，他从来没知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