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总算在天黑前到了最近的镇上，说是镇子其实就是大一些的村子罢了，好歹找了家条件不算太差的客栈，要了两间房。薛洋和晓星尘住一间方便照顾伤患。
入夜，薛洋和晓星尘并排躺着。
“道长——”
“薛洋——”两个人同时开口，又都沉默了。
“薛洋，你一直叫我道长，我记得你以前都是叫我名字的。”
“……晓……晓星尘。”三个字从唇边溢出，薛洋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熨帖的烫人。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是晓星尘了呢。”
“怎么会忘呢？你可是横跨三省擒我上金陵台的晓星尘啊——”薛洋侧过身用一边胳膊支住头，看着晓星尘隐在黑暗中的脸。伸出手指在他唇边轻轻一划，轻的晓星尘都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即使只露半张脸我也认得出你是晓星尘啊，就像你说的我就算化成灰你也记得我的模样。”
“那——”
“晓星尘，你听我说，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我眼中的世界跟你信仰的完全背道而驰，我从来不后悔灭常家满门，不后悔屠白雪观，弄瞎宋岚的眼睛，”没有常家灭门我就不会遇到你，没有弄瞎宋岚你也不会为宋岚换眼，不会因为目盲在义城外救了我，就不会有我们一起在义城生活的那些年，所以我不但不会后悔，说不定还会在心里庆幸。
“所以，你不要奢望我还能改邪归正之类的，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这段时间看你还算顺眼罢了，换一个人早就不知道被我杀了多少次了。”
晓星尘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听。
“晓星尘，你这人对谁都好，是我还是别人在你眼中都一样。可我不同，这世上对我抱善意的人不多，对我这么好的人也只有你一个，所以，道长，跟你打个商量呗，无论最终我薛洋结局如何，让我死前把这双眼还给你，哪怕就为了你之前说的再看我哪怕最后一眼，如何？”
晓星尘想反驳的，他不是圣人好吗？他不可能对谁都一样的好，虽然他现在可能没想清楚薛洋对他而言有什么特别的，可是薛洋现在在他心里那肯定跟路边卖菜的大娘不一样的好吗？白天的时候他真的是很认真很感动的说出我想再看看你那句话的，虽然有点歧义，也不至于被曲解成这个样子吧。
一旁的薛洋却还在自顾自的往下说，“晓星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晓星尘原本是想打断薛洋的自说自话的，听到这一句，他突然又想听这人说下去了。
薛洋给他讲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讲的是一个人从流浪街头的孩子一朝位列金氏客卿，后来变成嗜杀如命的疯子，最后伏诛的故事。
讲到那个人幼时被人断指时晓星尘尚且安慰他几句，听到后来他渐渐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薛洋故事里的那个道长明明就是他自己，薛洋说到许多情节他甚至都能猜得出他会做什么事说什么话。
他不难想象故事里的自己是以怎样怜惜的心情每天晚上放一颗糖在薛洋床上，当然也可想而知自己知道真相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后面的故事他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可薛洋却越讲越激动。
“……我一脚踹开门，却被一把剑捅了个正着。我看见他脸上的纱布浸着血色，肯定是那个小瞎子说了什么，他还让小瞎子快跑。他叫我薛洋，问我好不好玩。我当时有种终于结束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心里却发苦发涩。我当然料得到总有这一天，可我不甘心，我就是想再跟他多说些话，我希望她能明白我，明白我的世界。我跟他说‘说完之后，如果你还觉得是我的错，随便你想怎么干。’”薛洋一字一顿的重复着曾经说过的话，他把头埋入自己的双手，“说这话的时候我还清醒着，也是真心的。”
“可是…..可是等我讲完我断指的故事以后，他说我恶心，他说‘薛洋，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薛洋念这句话的时候一边哽咽一边笑，“我彻底绝望了，我知道他永远不可能理解我原谅我，我像困兽一般无法宣泄，我也没办法去对他哀求。于是我将愤怒和痛苦全都发泄到了对方身上，我要他陪着我痛苦！”
“我就都说了出来，那些我欺骗他做下的事。”薛洋的语气突然平静下来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然后他自刎了，连魂魄都碎了。”
那种突然从一种绝望掉到另一种绝望的感受，薛洋形容不出来，就是你已经觉得痛的不能再痛的时候，老天爷却告诉你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那个时候再回想起来也许晓星尘不理解他不能原谅他也没什么的，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被识破身份被晓星尘杀了也没什么，左右不过他罪有应得。
只要你活着。
“晓星尘——”薛洋嘶哑着嗓子轻声念着身边人的名字，“晓星尘，我说过若觉得我错，对我‘随便你想怎么干’，我跟你说了，你没听到吗——我什么都没想对你做，我只是说说，想着以后也没机会了，痛快痛快嘴皮子罢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薛洋说的越发委屈，眼泪都顺着平躺的脸颊流进了耳朵里，也顾不上擦擦。
躺在一边的晓星尘无语了好一阵，干巴巴的开口：“……我知道，你大概只是想让我生不如死而已……”说完又觉得这话重了些，随即又道，“不过，我原谅你了，虽然我毕竟不是他，可能没有资格替他说原谅，但如果你觉得这很重要，那我便替他说了，他原谅你了。”
久久没听到回音，薛洋的呼吸很轻，他听不出什么端倪，这人说了半天突然安静下来还真不适应，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才听得耳边带着浓重鼻音的嘟囔声，“你又不是他——”
“你刚才讲的那些，觉得那个人会有的反应和我一般无二，所以这件事上大概我俩应该也不会起分歧。”
“你说真的？”
薛洋的语气好像他刚才是跟一个孩子承诺了一盘点心，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点头，
“恩”
“恩？你原谅我什么了？”
晓星尘深吸一口气，“我原谅你离间我与子琛，间接毁我双目，原谅你曾欺我眼盲骗我滥杀弑友，逼我自尽碎魂。但是，薛洋，你屠尽常家，屠尽白雪观，屠尽义城，我却没有资格替这些死去的无辜人原谅你，你可明白？”
薛洋将脸用力埋进晓星尘胸前，闷闷的回答：“我明白。”
“对了，那日抓伤我腿的手臂可是你方才提到的赤峰尊的残肢？”
“……我没提。”话题转变得太快薛洋有点懵，随后反应过来，晓星尘你的重点……
“此事不能就此隐没，需得告知泽芜君知晓，还赤峰尊一个公道。”
“……金光瑶会杀了我的。”
..........................................................................................................................................................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看，反正我保证不坑，更新速度神马的......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