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又见
来到海岸营地的第8天,林敬言开始给队员们分发红景天与西洋参,除了从来没有去过“北方”的卢瀚文,其余6人都明白他们将在数日后再次进入青藏高原。
受条件限制,海上伞降无法像陆上伞降那样一天4趟地练,海面无风也有三尺浪,为了保护队员,林敬言只能挑最合适的气象情况训练实跳,好在队员们都表现得非常好,在有限的几次实跳中,差不多已经掌握海上伞降的要领。
孙翔不大满意一天最多两次的实跳,他在海上飘上了瘾儿,临到要走变得越来越舍不得这片蓝蓝的海,他问林敬言:“张佳乐说过练习就是实战,实战不允许选择环境,我们为什么不能在狂风大雨的时候实跳?不可能每次实战都风平浪静!”
“如果是在陆地上,大雾大雨大风你们都得跳。”林敬言看着一个个都想挑战自然的队员,说:“但是在海上不行,海上这么跳,你们只有死路一条。知道海上伞降的训练目的是什么吗?”
“是自救。”唐昊说。
“对,是在紧急情况下拯救自己。”林敬言点点头,“而陆上伞降,是为了豁出命来执行最危险的任务。实战时,在海上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跳伞,在训练中,你们的生命更不能浪费在这里。”
林敬言盯着孙翔的眼睛,温和道:“明白吗?”
“明白!”回答他的,不止是孙翔一人的声音。
第10天,在最后一次海上实跳后,林敬言带领7名队员向为他们提供救援、保障的南海舰队水兵以军礼致敬,孙翔望着阳光下白花花的海浪与金灿灿的沙滩,脸上尽是舍不得。
“喂,傻站着干嘛,要回去整理行李了。”唐昊推一把正向海洋行注目礼的孙翔,人家回了他一个瘪着嘴的表情,他笑道:“你不是吧,要哭了?这么舍不得?”
“我最喜欢大海!”孙翔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抱着屈起的小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他小声嘀咕:“就是舍不得!”
“舍不得也要走啊。”唐昊弓下身子揉了揉孙翔头发,他蹲在他身边,语气放柔和不少,“你又不能一直在这里。”
“哎……”孙翔伸手右手食指在沙滩上画圈圈,左边6个,右边6个,上边两个倒扣的小月牙,一副丑兮兮的哭脸。
“撒娇呢?”唐昊看着哭脸特想笑,孙翔这人呢,大多数时候要强得几近偏执,在人前总是一副骄傲的“老子最屌”的模样,偶尔却又会在他面前露出难以捉摸的小心思。
“唐昊,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孙翔侧过头,一边脸枕着膝头,嘴巴因为挤压而稍稍嘟起来。
“其实你是女人,你有大胸,你喜欢我?”唐昊将手放在孙翔后颈,以前这个动作是为了挠孙翔的痒痒肉,后来他发现自己特别喜欢捏那儿。
“哈哈哈!”孙翔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被逗的还是被挠的。
“说不说?”唐昊轻轻加力,五指扣住孙翔的脖子。
“说说!”孙翔笑得眼睛半眯起来,不算短的睫毛微微颤抖,他小半张脸埋在膝盖上,眼睛斜斜地瞟着唐昊,“其实……我是一条鱼!”
“美人鱼吗?”唐昊在孙翔脖子上拍了一掌,配合着他的冷玩笑往下瞎扯,“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胸。”
“美人鱼也有男的!”孙翔抬起头来抗议,他挺着胸,可那里只有结实的胸肌,没有唐昊喜欢的大胸。
“不管,我小时候看的童话里美人鱼就是女的。”唐昊站起来绕到孙翔身后,弯下腰故意伸过手去扯孙翔迷彩服的前襟。
“没文化,有男的!”孙翔抓着衣服,仰头看唐昊,唐昊的脸逆着光,高大的身躯将身后的光线都挡了去。
“不管,喜欢王子的美人鱼就是女的!”唐昊单手托着孙翔的下巴,小指有意无意在他喉结处轻挠。
“哈哈哈哈,你,你又不是,王子,哈哈!”孙翔怕痒,他抓住唐昊的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是王子你就是女的美人鱼咯?”唐昊换了个姿势,双手撑在孙翔肩膀上,他俩还是一人低头一人仰头地对望着,黑漆漆的瞳孔中都只能映出彼此。
“不干!”孙翔摇头,短短的头发挠得唐昊两个小臂发痒。
“真小气,还是搭档呢上下铺呢兄弟呢!”唐昊固定住孙翔的头,让他没法再夸张地摇。
“他俩又没好下场,我们以后要上战场的。”孙翔拽住唐昊的手腕,又说:“一定得有好下场,必须要有好下场。”
“终于说了句人话。”唐昊放开孙翔,又拍了拍他的头顶。
“我骗你的,我不是一条鱼。”孙翔一拳打在唐昊小腿上,面露鄙夷道:“你刚才不会相信了吧?”
“嗤。”唐昊低头笑,他朝孙翔伸出右手,道:“相信了啊,你说得那么认真。”
“唐昊你个呆瓜!”孙翔捂着脸笑,“有你这种搭档,我觉得有点丢脸。”
“其实你心里在笑。”唐昊还是保持着伸出右手的姿势,目光朝下注视着孙翔。
“你说得对,哈哈哈。”孙翔扬起头,沙滩上的哭脸不知何时被他自己弄花了。
“高兴了?”唐昊勾着嘴角,语气中带着笑意。
“嘿嘿。”孙翔难得耍了唐昊一回,心里爽得像一条欢脱遨游的鱼。
“那就起来。”唐昊伸着的手勾了勾,他说:“回去了。”
大海被夕阳染成金色时,直-8A盘旋升空,卢瀚文兴奋得叽里呱啦问个不停,刘小别皱眉闭着眼睛作养神状,袁柏清和孙翔充当着主力答疑解惑手。
袁柏清说,“北方”的大地一望无际全是平的,跑20公里负重越野“嗖”一下就过去了。
孙翔说,但是“北方”到了冬天冷成狗,出门转一圈回来眉毛就会结冰。
袁柏清说,大队长特别凶,政委是个看起来很弱的四眼。
孙翔说:不过大队长跳伞的时候超级帅,政委据说也很有本事。
袁柏清说:我们住的平房很大,床位你随便选。
孙翔说:可是我们马上就要去高原了,营地肯定又很简陋。
“你们都去过高原呀?”卢瀚文对即将到来的高原伞降显得迫不及待。
“哈哈,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他妈高反!”孙翔指着刘小别、邹远、林枫,摆出一副林黛玉的娇弱表情,他脑袋一歪,病怏怏地靠在唐昊肩上,“呃晕……”
“装什么林妹妹!”唐昊笑着把孙翔推起来,对面的袁柏清拍着大腿狂笑。
“你再笑!”刘小别瞪袁柏清,邹远和林枫则是一脸“你们高兴就好”的无奈。
“刘小别,你高反吗?”卢瀚文没笑,他拉开自己的背囊,摸了半天拿出一板只吃了一颗的西洋参含片,“给你。”
“你怎么没吃?”刘小别自然不会接,他面露担忧地看着卢瀚文,“上了高原出问题怎么办!”
“不会,红景天我吃了,我身体很好,不会有高反。”卢瀚文将西洋参塞到刘小别手里,又凑到他耳边悄悄说:“刘小别,你帮我吃了吧,我吃不惯这个味儿。”
“……”刘小别握着西洋参,嘴角一抽一抽地想:这小子原来还挑食啊,挑食就往我这儿塞?你他妈几岁了,这算撒娇吗!
15岁,卢瀚文同学15岁。
想到这里,刘小别摇摇头。
算了。
直-8A回到大队驻地时已是夜晚,时已10月,河北的天黑得早,林敬言要找张新杰,便嘱咐队员们跑步回营地早点休息。卢瀚文好奇地在驻地转悠,北方空气干燥,他不停地揉着不大舒服的鼻子。
5公里冲刺,唐昊和孙翔又比了一次,唐昊第一个摸到宿舍门,他挑起眉,看孙翔不高兴地一脚揣在墙壁上。
离开大半个月,宿舍满是灰尘,准特种兵们放下背囊开始做大扫除,卢瀚文提着水桶尤其积极。半小时后,挂着蜘蛛网的宿舍重新变得干净整洁,孙翔一头扎在唐昊的床上,又赖着不想去洗澡。卢瀚文还是挑了离刘小别最近的上下铺,不过这次,他没有往上铺爬,而是坐在下铺上——下铺好,下铺离刘小别更近。
“起来去洗澡。”唐昊站在床边催促懒成大型犬的孙翔。
“我是一条鱼。”孙翔抱着枕头,眼睛都没睁。
“再不起来我拿剪刀来剪你尾巴了。”唐昊抓住孙翔的脚踝,用力往下扯。
“你不能这样对你的兄弟你的上铺你的搭档!”孙翔弹起来护住自己的脚踝,仿佛真的有尾巴被抓住似地。
“那就起来去洗澡。”唐昊松手,还殷勤地扯过毛巾扔孙翔脸上。
“哦。”孙翔将毛巾丢在唐昊床上,当着人家的面开始脱衣服。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袁柏清听了半天没听懂。
“鬼知道,你也快去洗澡,坐我床上干什么?”刘小别耸耸肩,他头一转,发现卢瀚文还在对面铺上打滚,又道:“你也是,都去洗澡。”
次日,直-8A再次停在平房前,7人列队走向机舱。突然,孙翔手肘向后重重地打在唐昊胸口,对方发出吃痛的闷哼。
“想死啊你!”唐昊小声骂出手不知道轻重的家伙。
“你看!”孙翔侧过身,悄悄往机舱里指。
光线不足的舱室里,张新杰正挺直着腰背坐在简陋的座位上。
此番高原伞降,大队政委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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