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还珠·人物小传

【篇一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壹】
“十三、十四、十五……还少了一只！谁的碗洗完没送过来？”年轻后生坐靠在炕头，边剔牙边骂骂咧咧，“谁敢跟爷爷淘气，快点还回来，还能少挨几鞭子。”过了半晌，还没听见应声，男子直接从炕上跳下，趿着鞋奔到窗户边上冲后院直着脖子嚷：“聋了是不是！好心让你们晒会儿太阳，一个两个的都糊弄爷爷！再不把碗送过来，等爷爷找出来是哪个小畜生，看爷爷连你们所有人一块发落！”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女娃“噗嗤”笑了出来，话音轻轻脆脆：“说我们是‘小畜生’，自己非要一口一个‘爷爷’，真是变着法儿的要当二百五。”
男子听她一笑就知道是谁，骂了句“死丫头”就怒气冲冲往说话处赶。来至井边，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飞快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护在旁边，低声哄他“慢点吃”“不怕他”“我帮你拦着”。男子气不打一处来，劈手就要把碗抢过来，女孩早听见脚步声提防着，这会儿猛地站起使劲将他推开：“二狗子你别犯浑！这碗又没人按时辰给你收租子，你让他多吃会儿怎么了！”
其他孩童都围了过来，听见平日里强横霸道的男子被称作“二狗子”，不由得捂嘴偷笑。男子又羞又怒，气得大骂：“你个卖不出去没人要的臭丫头！你你你，看今天爷爷打死你！”说着就拿起藤条要打。
女孩哪容他打到，一跃跳离其他孩子身边，左躲右闪地在柱子间绕着，边跑边说：“二狗子你摸着良心，可别说瞎话！饭馆茶楼戏班子，什么地方我没做过工？光是梅老五卖我赚的银子，都够你再从十户人家手里买儿买女了！”
“二狗子”冷笑：“我呸！真要是个香饽饽，哪至于还回来！唐班主连京城都待不下去，把你卖给爷爷我才有了返乡的盘缠，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去哪哪倒霉！”

女孩也不气，笑嘻嘻道：“我倒霉？怎么没碍着你可劲赚银子？老板糊涂你不说，伙计黑心你不提，大臣家的狗腿子仗势欺人，你也要赖给我。说不定是我造化太大，他们那些地方还不该我待着呢！”
二狗子气笑了：“对对对，他们庙小，供不起你这个活菩萨！你不该叫‘小燕子’，在我这儿窝着等着被买走，你该是‘金凤凰’，飞到皇宫里让人金尊玉贵地养着！”
小燕子笑语嫣然：“这么说来，我一根头发丝儿都值一两金子呢！那你还要打我？”
其他孩童都被她逗笑，二狗子更是生气，手腕一翻想抽向众人，小燕子连忙喊道：“二爷你别气昏了头！你一鞭子下去，打坏了他们药钱谁出？多在你手里留几天，吃饭穿衣谁养着？”
二狗子被她问住，鞭子停在手里，挥也不是收也不是。
小燕子走到已经吃完的男孩身边，收拢碗筷，在水桶边洗净，递给了二狗子：“多大点事情，犯得着生气？你每天那点饭，喂老鼠都不够！人家桂生明明饿肿了，你今早还想把他当成胖小子卖出去，当谁看不出来啊？我也不多要你的米，把自己的饭给他吃，难道还是害你？”
二狗子听得一愣一愣：“我难道还该谢你不成？”
小燕子眉一扬：“可不是？你干的总是买卖行当，讲究的就是信用，你撒谎骗人，谁还做你的生意？我帮你找补回来，救了你的生意，你可不是该谢我？”
二狗子哼了一声，悻悻地拿着碗筷进屋去了。孩童们面露喜色，轰得又散开，在院子里跑动。
小燕子得意地走回男孩身边：“怎么样？我说了吧，不用怕他。桂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桂生红着脸点点头：“饱了。小燕子姐姐，你之前在厨房真的偷吃了？”
小燕子眼睛一转：“怎么，你不信我的本事？”
桂生小声说道：“我之前饿得发昏，才刚想明白——你偷吃东西也花时间，把自己饭菜给我吃更耽误了功夫，干嘛不直接把吃的塞在我饭底？反正二爷也不查这个——可见厨房没别的吃的。”
小燕子瞪大眼睛，笑道：“小桂生原来这么精！不瞒你说，我自打上上次被卖回来，手里一直有些身价银子，走的路上趁你们不注意，偷买了几串糖葫芦呢。”
桂生摇摇头：“那也不对。”
小燕子看他。
桂生却不说下去，叹了口气：“有时你闹得比我妹妹还顽皮，有时又跟我娘似的，恨不得当了全天下可怜孩子的娘。”
小燕子拍他：“我才比你大一岁，什么就当娘了！不过，当你们所有人的大姐姐我还是乐意的。”
桂生再不言语。

桂生再不言语。
“你想你爹娘和妹妹了吗？”
桂生很久后才慢慢开口：“家乡闹饥荒，我们一路走一路讨饭，娘在路上总把吃的紧着我们三个，自己却没撑过去。爹拼死拼活，才带着我们终于挨到了京城，但怎么活下去又是个问题。眼见着连赁房子的钱都凑不够，我就让爹找人牙子，把我卖了换钱。”
小燕子默然含泪。
“那段日子太苦了，这几天回头想想就跟噩梦一样，没边没沿的苦。我每天睁眼前都想着，是不是一睁眼梦就醒了，我们一家子还在大兴县城外住着，团团圆圆，平平安安的。每一睁眼却都要打自己一巴掌。”
小燕子抚着他的头：“你爹娘……你爹娘都是很好很好的。虽然你们分开了，但你爹和你妹妹也会每时每刻想你的，还有你娘。他们闭上眼睛就能见着你，就像你闭上眼睛，也能看见他们。不信，你闭上瞧瞧？”桂生慢慢闭上眼睛。
小燕子缓缓述说：“现在你爹和你妹妹过得很好，他们有房子住，还有钱挣。你娘成了仙女，每天都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她在用仙术保佑你们呢。”
桂生猛地睁开眼：“我不要娘再费心保护我了。我也不要爹和妹妹记挂。我只求他们各自好好地活着，我自己会努力活得好好的。不管被卖到什么地方，我总要混出头来，然后风风光光地去找他们，让他们过上安安稳稳的好日子，再也不缺吃，再也不受苦。”
小燕子笑道：“会的。小桂生聪明又懂事，以后有大福气呢。”
桂生不再失落，看向小燕子：“小燕子姐姐，你这么机灵，为什么总被卖来卖去呢？大户人家买丫鬟都挑好看伶俐的姑娘，你哪里也不差，也不是个懒人，为什么总在那些管家面前缩着头躲着自个儿？”
小燕子一扬头：“不论卖到哪里，我都得端茶倒水伺候人，那干嘛不选个热闹自在些的地方？待着外面，我听得见每天的新鲜事儿，看得见蓝天白云大太阳，这个客人脾气冲，不一会儿走开了我就舒坦了。可那些高门大户，院子都是几进几进的，一脚踏进去，哪还出得来？卖身契捏在主人手里，想打想骂都看他心情，打死也不是大事——我不得事事都赔小心。干嘛受这种委屈？虽说月钱多，可我没爹没娘，要这么多钱给谁花？还不如快快乐乐轻轻松松地过日子。”
桂生笑道：“小燕子姐姐，你这名儿起得真好，和你这个人都是一样的。”
小燕子笑道：“可能我老被卖来卖去，人牙子看我没个定数，就叫我这个名儿吧。”

桂生想了想：“要是别人说他‘没个定数’，我总会为他忧心，可你说这话，我倒觉得未必对你是坏事，你哪里都去过，又哪里都留不住，指不定以后就有大造化呢。”
小燕子笑道：“一只小燕子能有什么造化，开开心心能飞多久就飞多久，能看到多远的地方就去看，就是一辈子好过了。”
二人说说笑笑，不觉日头已近黄昏。
之后的几日，二狗子又领着他们往人市上去。
“这个小孩儿似乎瘦了些。”一个满脸褶子的中年男子捏捏桂生的胳膊。
二狗子打着哈哈：“您说的是，他前些日子发着烧不肯说，自己不知哪儿听了个‘辟谷’的法子想治病，结果饿得肿了一圈儿，我还以为他背着我们偷吃。那日您发慈悲提醒了小的，小的这才注意到不对，赶紧请大夫好好治了，现在人已经全好了，身形也恢复过来了。都是托您的福呢。”
中年男子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圈桂生：“长得很好，眼神也正，带回去让夫人相看一下，八成能留在公子身边。”
二狗子喜滋滋地应声，从兜里找着桂生的卖身契，又抬头笑道：“高管事，您家大人又高升了一级，家里的人手肯定要添不少，您看夫人身边用不用再买几个小丫鬟？我这儿的丫头长得齐整，聪明剔透更是没跑，最要紧的是，全都听话懂事，让说东绝不往西！”
高管事看他一眼：“之前几次交道还把你当伶俐人，今天这话说的可真糊涂。三位主子跟前侍候的奴才绝不能出差错，那都是夫人从家生子里细细挑出来的，哪容得上外面不知根底买来的人进去？”
二狗子唯唯诺诺，连声赔礼。
高管事打量了一圈，走到小燕子面前：“这姑娘看着不错。”小燕子把头低得越发低，肩耸得越发高了。
二狗子忙赶上去笑道：“这个丫头粗手笨脚的，脑子也钝，怕是不配进府上侍候。”
高管事摆摆手：“不妨事，也不用什么精细活，就在厨房里当个烧火丫头使唤，笨笨的也不怕，关键要老实，心思越多我才越不敢要呢。”
二狗子只得点头：“您说的是，还是您见多识广，小的以后可记下了。”
交接完手续，高管事领着小燕子和桂生离开。
小燕子偷偷回头，见二狗子笑得幸灾乐祸，飞快做鬼脸吐了个舌头：等我再出来作弄你！

这是相识前的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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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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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一切等级比我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