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然忘了她此行的目的,彼时蜷缩在床榻之上,心中挤满白子画的声音。师父端着药哄她喝药,师父对她说,会补偿她,以后不再让她受苦,师父说要她养好身子。
“骨头醒醒!”
东方彧卿的声音让她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暗夜之中,是一只飞行的纸鹤正在与她说话。
江城子——十四
纸鹤发出盈盈光芒,诡异又可怖,花千骨下意识地往后缩去。
“骨头娘亲,是我呀。”坐在纸鹤之上一只通体莹绿的虫子正探着脑袋试图接近花千骨,对于花千骨躲避的神情,似乎多有伤心,“娘亲,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花千骨的思维一直浑浑噩噩,直到那个声音再次出现,花千骨似乎才召回魂游的思绪,定睛看了看眼前,“糖宝!”
她惊呼,这大概是她这么多天来最开心之事了,小心地将糖宝捧于掌心,亲吻着它,“糖宝,娘亲终于又见到你了,娘亲好想你。”
“娘亲,我也想你啊!”糖宝蹭着花千骨的掌心,连连撒娇,“娘亲,爹爹让我来陪你,娘亲,你怎么这么伤心,你以前每天都很开心的,娘亲不要伤心,以后的每一天糖宝都和你在一起,爹爹还说了,他以后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娘亲答应糖宝,我们和爹爹,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隐居好不好,我们三人永远不分开。”
花千骨终于破涕而笑,用手指轻抚糖宝透明的身体,宠溺道:“好,娘亲答应你,”只要娘亲能救出小月,救醒杀姐姐,就一定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真的?”糖宝一蹦三尺高,开心地在花千骨手掌中打滚,“太好了,太好了,娘亲,对了娘亲,何事让你伤心了?”
“没有,没有伤心,哪里有伤心。”花千骨矢口否认,笑容中却满是苦涩,是啊,从前她在这里每天都很开心,而今,每一刻都是煎熬,“糖宝,娘亲这里没有好吃的东西给你吃,你肚子饿不饿?”
“不饿,糖宝只要有娘亲就够了。”糖宝的声音亦如它的名字般甜柔,“糖宝知道,现在尊上不喜欢你了,娘亲这里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有很多好吃的,娘亲,你是不是在为尊上伤心?他都把你扔在蛮荒不管你,要不是爹爹,你现在还在蛮荒吃苦,所以为他有什么可伤心的?”
花千骨的手指不由收紧,糖宝的话就是她心中的那根刺,她为了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到头来,他身边有了叫幽若的那个女孩子,而她除了一身伤痛什么也没有。
心,再凄凉,还是要面对现实。
“骨头,振作起来,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东方彧卿的话语再次透过夜空传来,花千骨点了点头,在心中发誓,这一次,她一定要救出小月,救醒杀姐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天,渐渐亮了,花千骨与糖宝相依一夜,无眠。同样无眠的还有守在白子画房中的另一人。
终于在攒攒不安中挨过这异常漆黑又寒冷的夜,幽若守在白子画榻前,寸步不敢离,怕他夜间又难受起来,望向窗外的一抹亮色,幽若徒自按了按胸口,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这一夜总算过去了,起身打算去膳房为白子画熬药,榻上之人已醒了,慢慢撑着身子,幽若匆忙去扶,“尊上,您觉着怎么样?胸口还难受吗?”
白子画摇了摇头,看着幽若略显憔悴的面庞,知她又是守着他一夜,这孩子总能触及人心底最柔软之处,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幽若,辛苦你了。”
幽若忽闪着晶亮的大眼睛,轻摇着头,“尊上,您没事就好了,昨晚吓死幽若了,幽若去打水,伺候您梳洗。”
白子画按着胸口竭力平复仍有些紊乱的气息,“不用,替我去看看小骨。”
幽若欲言又止,半晌终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身后是白子画的嘱托声,“就说我有些事,晚些时候再去看她。”
幽若点头之后快步离开了,先去膳房为花千骨熬了昨日之药,又备了些小点心一并端去她的房间。
敲门声后幽若推门而入,见花千骨正坐于昨日白子画歇息的临窗软榻上对着外间出神,观她面色,倒是比昨日好了很多。“师父,你好些了吗?”
花千骨应声转头,一时茫然,‘师父?’师父并未在这里啊,自昨日之后,他一句话没说便离开了这里,花千骨觉得他,大概不会再来这里了吧,“你喊谁?”
幽若嫣然而笑,花千骨发现即使心里疯狂妒忌着她,仍无法讨厌这个明净又纯然的女孩,这大概就是师父留她在身边的原因吧。
幽若将托盘放于案几之上,端过药盏走至榻边,递给花千骨,“师父还是先把药喝了吧,一会儿凉了。”
白子画不在,花千骨也没了脾气,乖乖将一盏药喝下,进而发现这药一点不苦,有甘草与蜂蜜在里面。犹记那年,她刚拜在师父门下,因为贪玩,掉入了后山的溪水中,受了寒气大病了一场,师父知道她怕苦,药中皆是要放着两味药材。现在想来,师父平日里言语极少,对她的疼爱却如这入口回甘的汤药一样绵长而入微。
幽若见她将药喝完,又递水给她漱口,之后又是精致的梨蕊糕,这个糕点由梨花的花蕊做成,又被模子压成了梨花的样子,长留虽富庶,到底是修行之地,吃食方面并未有如此讲究,花千骨更加肯定这个丫头身份不简单,口含一小口梨蕊糕,花千骨问着:“你是在喊我师父?”
幽若点头,又用锦怕试了试花千骨的嘴角,之后又是试了试她的额头,才道:“还好,烧退了,师父现在觉得怎样?尊上所开之药,想来不会错。”
花千骨的心中涌满酸涩与委屈,有太多的疑虑与不解,迫切地想见到他去问个清楚,“师父呢?我师父呢?”
“尊上他······”幽若心中百转千回,想起那人倚在榻上辗转了一夜,这会儿若不是真起不来身,下不了床榻,又怎会嘱托她来照顾花千骨,微微垂眸,声音不似刚才轻快,闷闷道道:“尊上有些事,他晚一点过来看你,让你好好休息。”
幽若的情绪变化花千骨并未察觉,因为此时她已然沉浸在自己家的世界中,自哀自怜,如今能有什么事将他绊住而不来看她,她从蛮荒出来,九死一生,他昨日刚说要补偿她,却不知他所谓的补偿终究为何?“你为什么叫我师父,我可没有收过你做徒弟,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幽若,师父你可能不知道幽若,可是幽若却附身在炎水玉中与你朝夕相伴了七年,后来尊上替你收我为徒,所以你是我师父呀。”
“替我收你为徒?”花千骨惊问。
幽若点头。
思绪回到那年,她在白子画面前撒娇,‘师父,小骨什么时候也可以收一个徒儿,小骨一个人在绝情殿好没劲啊,师父您又总是不在。’不知为何,心口是一阵阵的抽痛,师父,是这样吗?所以您才替小骨收了这个丫头?师父并没有不要她,师父只是替她收了一个徒儿。再看幽若,眉目清纯,娇小可爱,花千骨爱抚地轻抚她的发髻,替她将鬓边散乱的发丝拢好,“你是幽若?师父第一次见你,都没有东西可以给你,师父现在自己都身无长物。”
幽若忽闪着大眼睛,没有答话,只是扑进花千骨怀里,轻抚了她的脊背。
花千骨的心瞬间融化了,柔软了,对幽若的猜忌烟消云散之后,喜爱之心充满了她的整个心房,伸手环住幽若小小的身子,“好孩子。”
“师父,幽若还没给你行礼呢,你坐好。”说完,幽若跪在花千骨面前恭恭敬敬地向花千骨磕了一个头,“师父大人请受徒儿一拜。”
花千骨高兴地点头,忙将幽若扶起,受她这一个头花千骨着实心虚,她又有什么可以传授给幽若的呢?左不过比她虚长几岁,却做了人家的师父,“快起来,不必行此大礼。”
幽若离开了,花千骨心绪难平,闭上眼睛,眼前全是白子画的淡淡的笑容,这种嘴角微扬的笑已然通过他如星辰般的清瞳隽刻进了她的心间,再难躺在榻上,起身向外间而去。
怀中的糖宝不由大喊,“娘亲,你去哪?”
“去给师父做桃花羹。”
“什么?”刚才幽若与花千骨的对话无一遗漏地进了糖宝耳中,娘亲去给白子画做桃花羹,那爹爹怎么办?“娘亲,你不许去,你忘了尊上他怎么对你了,销魂钉,逐蛮荒,绝情池水,你,你还要为他去做桃花羹?”
这些的确是横在花千骨心中的棘刺,可是眼下没有比让她见到白子画更迫切之事了,轻轻安抚了怀中的小虫子,“糖宝乖,娘亲想师父了,我要见他,我要去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