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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生气夫妇】夜行歌(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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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尽力按捺住情绪。“会反复发作到什么时候。”
  她没有看他,淡淡的语气一无所谓。“到我死。”
  “你怎么会练这种邪功。”他倏然站起,咣啷一声搁下了碗。
  眉尖微蹙,对他的怒意视而不见,她漠然吩咐。“把衣服拿来。”
  “你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变成怎样?”男子眼神复杂。
  “我愿意付出代价,只要能成功。”迦夜冷淡无波。
  他脸色铁青看了她许久,扭头走出房间。隔间猛然传出传出桌椅倒地的巨响,没多久又走回来,所有的行装衣物都被他提了进来。
  “做什么。”无视他难看的脸色,她皱了皱眉。
  “你以为我还会让你一人独处?”深暗的眸子迎视着她。“从今天起,我和你住一间房。”
  “用不着。”她冷冷的拒绝。“我有能力照顾自己。”
  “若你知道什么是好,就别拒绝。”他走近床边,神色显出并非虚言。“或者我禁了你的武功。”
  她的气息瞬间冰冷下来。黑瞳凛人。
  “别逼我将你视为敌人。”探出一只细臂,她按住榻边,凌厉的气机盈散,冻结了室内的空气。“那并不明智。”
  “你知道我是关心。”
  “我的事,与你无关。”她一字一顿,坚冷如冰。“别妄作主张。”
  对峙半晌,他伸出手,替她将滑落的被子扯上来。语气缓下来,甚至有几份请求。
  “我不是你的敌人。”他叹息着低喃,“你救过我多次,我一次也没有忘。”
  她的神色始终僵冷,任由他裹住身体。
  “那就少管我的事。”
  “迦夜,你为什么怕。”他端详着她的眉目,道出潜藏的疑惑。“你怕与人接近,更怕别人对你好,为什么。”
  “每次只要稍稍柔和,就会以冰冷生硬的态度拉开距离。”
  “你从来不给别人留余地,也不容自己有任何弱点。”
  “你……累不累?”
  低沉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如有魔力般侵蚀着意志。
  她垂睫没有说话。
  “我不会碰你,我只是担心你下一次发作又伤了自己……”拉过她的手,指尖轻摩着青紫的牙痕,深深的叹息。
  “……能不能,试着信任我?”
  ……


IP属地:江苏144楼2017-06-27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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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了许久,感觉到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柔软。
      “我饿了。”
      枕边多了个人。
      极不习惯,勉强忍住翻身的欲望,一动不动的盯着墙壁。
      很想痛骂自己自找难过。
      认真的考虑把旁边的人踢下去后果会如何,为什么没有坚持分道扬镳?莫名的牵扯越来越麻烦,失去了对事情的掌控,她很不喜欢。
      怎么会竟……妥协了?
      虽然他在身侧相当守礼,中间还留了一定的余地,她还是……
      防卫范围被人侵入的感觉萦绕不去,折腾到天明,才抗不过倦意渐渐朦胧,也许……还是该……离他远一点……
      呼吸平稳后,身侧的人静静睁开眼,看着睡梦中仍轻蹙的眉。
      目光滑过粉嫩的脸,垂落的睫,小巧柔润的唇。
      微笑无声的绽放。
      此后他异常温柔。
      几次想提都没机会开口,他小心翼翼的避免触及底线,细致安排生活,在适当的距离中尽可能的周到,让她无话可说。
      至于共寝……她更无言以对。
      抗不过疲倦睡去,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偎进了他怀里,反复思量过后,不得不极不情愿的承认,确是自己下意识的举动。
      练功让体质转为阴寒,即使是夏夜也温度极低,习惯了肢体冰冷的感觉,或许是身边有了热源,竟不自觉的依近……
      他知趣的不置一词,没有轻薄或是过份的举止,仅是搂着她。
      她……
      继续在他怀里醒来。
      人的体温,很暖。
      逐渐习惯了身畔的男子气息,偶尔会错觉不那么孤独。
      或许……暂时的信任……是可以的。


    IP属地:江苏145楼2017-06-27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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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6 18: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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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巳
        上巳之夜,华灯齐放。
        摩肩接踵的大道,遍地是笑语人声。
        繁花千树,灯火万家。酒肆画舫尽是倚红偎翠,红牙拍板的妙龄少女清歌隐隐,湖水盈盈,疑是天上人间。文人士子凭水流觞,以诗逞才,无数丽人粉黛精心巧饰,如春日群芳斗艳。
        酒香飘市,舞榭不息,整条街市望过去,竟似通明一般。
        迦夜对街市上售卖的东西兴趣不大,就着摊子看了看月下剔透流光的宝石玉佩,望了一眼就搁下了。倒是对竹哨水鸟之类颇为喜欢,随买随玩,没多久又扔下,捉过了一个昆仑奴的面具。
        “这个倒有点像我杀鄯善王时戴过的。”细白的指尖划了划黑黝黝的面具,“原来江南也有。”
        孩子气的嘴微翘,黑亮的眼闪闪发光,说的却是与外貌截然相反的话,她笑笑遮上面具,轻快的在人群里穿行,黑发雪肤,纤腰秀项,行止轻灵而无声,可怖的面具戴在这般身形上,反像是独属于夜的精魅。
        抛下钱币给摊主,他盯着前方的人紧紧跟上去,过于拥挤的街市令追逐并不容易,前头隐隐出现了几个形迹猥琐的人,其中一个正向迦夜擦去。
        突然一声惨叫传来,人群蓦的散开了一个大圈子,赶过去一看,果不其然。
        迦夜静静的立在一旁,一个地痞样的人捧着右手,疼得在地上打滚,杀猪一样的惨号。想是看她衣饰华贵,动了偷窃之意。
        周围人根本不曾看清她出手,只见略一擦肩男子便倒在地上痛嚎,几个同伙瞬时围上来,气咻咻的叫嚷,张狂的在她面前粗言秽语,想趁势把暗窃转为恐吓勒索。周围许多人不明所以,指指点点的猜议,多数对娇弱的女孩怀有同情。
        敢惹迦夜的人很少,能活下来的更少。
        他不知该同情还是庆幸,那个混混痛得脸色青白,绝不是伪装,右手必定是折了。
        若在西域,迦夜会直接用剑,她很不喜欢与人接触,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倘若几个叫嚣的地痞再挨近一点……
        一道青影闪过,前一刻还破口大骂的数人翻倒在地,场中又多了一个俊美的青年。
        影子都未看清已利落的解决了争闹。围观的人一时鼓噪起来,对英雄救美的戏码激动不已,甚至传出了喝彩。
        “还好?”他象征性的问了问迦夜。
        面具后的她看不出喜怒,将手在他袖子上擦了擦,明显嫌恶的动作令人哭笑不得。
        稍远处,一名青年男子被哄闹的声音吸引望过来,瞬时睁大了眼。
        好容易挤到湖边,人潮仍是汹涌,


      IP属地:江苏146楼2017-06-28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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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风传来丝竹管弦之声,配着疏星淡月,柔婉的曲乐别有一番意境。
          “可否能上船看看?” 看着宫灯摇曳的楼船画舫,迦夜有点好奇。
          “这些画舫早已租给达官贵人,此时怕来不及。”
          “那边也是?”有别于宽绰的楼船,湖面同时散落着一些挂五彩灯笼的精致船舫,船头尽是轻衣云髻的艳妆女子。
          “那些不一样的。”他只瞥了一眼。
          “怎么?”
          “她们……”略有些尴尬,他顿了一下。“与媚园里的情形差不多。”
          迦夜半晌没有作声。
          “说起媚园……”她忽然开口。“你不担心烟容?”
          “烟容?”他愣了愣,不懂她是何意。“九微自会照拂。”
          迦夜一走,九微紫夙联手,千冥必然落败。下一任教王将落谁手不问可知,他并不担心九微的处境。至于烟容……她是个好女子,但对他而言也仅止如此,无甚挂心之处。
          “你不是曾在清嘉阁留宿,怎的恁般薄情,我以为你是喜欢的。”迦夜淡淡的扫了一眼,听不出情绪。
          脑中立时昏眩,未曾想过迦夜居然知晓。
          待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语塞。
          见他说不出话,迦夜笼起双袖,黑眸映着迷离的灯光水色,绚亮而诡异。
          “你倒是对九微很有信心,笃定他一定能继位?”面具后的人似冷笑了一下,“千冥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什么意思。”
          “那一日千冥的非份之想,猜我用什么手段推了时日?”
          他一直疑惑,千冥并非易与之辈,却被她施用了缓兵之计,必有缘由。
          “很简单,条件交换。” 没有理会他的沉默,迦夜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告诉他,九微的弱点根源在于疏勒,掐住疏勒王,足以控制九微的一举一动。”
          “一时寝席之欢,一世至上尊崇,何轻何重千冥分的很清楚,何况在他眼里,一旦成为教王,我迟早是囊中之物。”
          他的手心蓦然冰冷,耳畔唯有湖水击岸的轻响。
          “你……”
          “你担心了?”迦夜突然笑起来,笑声清如银铃,欢悦而促狭。摘下面具,眉眼隐有一丝嘲弄。
          “三年前我已在疏勒王廷伏下密探,离教之前,得知疏勒王病入膏肓,最多不过数日。千冥知道了又如何,照样拿不到这枚棋子,你大可放心。”
          “你……”心一松,看她戏谑的淡笑,简直不知该喜该怒。
          “我是戏弄你。”迦夜偏了偏头,如一只任性的猫,不负责任的品评。“生气的样子倒还真有点吓人。”
          “很有趣?”
          仿佛未曾听出他的不悦,她点点头,“你是关心则乱,让千冥继位对我有何好处,我怎可能便宜了他。”
          “你对九微也没好感。”
          “说的对,但九微不像千冥那么贪心,成为教王后必定有数年用于巩固权位……”
          “不至将手伸至中原,你也可以乐得逍遥,可是?”男子没好气的道。
          万一千冥执掌大权,基于多年执念及被利用的不甘,必定出尽手段入中原探察,迦夜虽不一定畏惧,却也多了顾虑,不如索性任九微攀上玉座的好。
          迦夜并不否认,微微一笑。“现在倒是旁观者清。”
          “九微千冥嗜权,紫夙贪色重利,你呢?”凝视着一如局外人的清影,他忍不住问。“杀掉教王之后,你想要什么。”
          “我?”她稍一愣,又笑起来,少了戏谑,多了一份微倦的慵散。“我只想看看不同的景致……”清冷的声音低下去,几不可闻。
          “……和我印象中的……有什么不同。”
          他的心一动,正要探问,忽然感到侧方有人。
          “长生!”
          多年不曾用过的名字猝然唤起,几疑幻听。
          不容错辨的脸映入视野,他脱口而出。
          “羽觞。”
          眼前意气昂扬的青年男子,正是当年携手游江湖的伙伴。满脸不可思议,掩不住的惊喜,一拳打上他的肩。
          “真的是你,我都不敢相信,你这七年去了哪里!”


        IP属地:江苏147楼2017-06-28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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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羽觞,中原四大世家之一的金陵宋家子弟。
            双方家族世代交好,少年相识,联袂闯荡,一起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誓要荡涤天下的不平事。横刀立马,快意恩仇,那样锋芒毕露的锐气,现在忆起如同一个笑话。
            重逢的喜悦过后,两人都有些难以置信,互相打量着变化,一别七年,再见恍如隔世。
            肩上传来的疼痛提醒现实的存在,抬手接住另一记飞来的拳头,他不答反问。
            “你何时来了江南。”
            “一个月前。”好友一迭声追问,“消失了这么多年,你究竟去了哪,当年你大哥找你都快找疯了。”
            心中涌起无数话,汹涌的几乎要冲喉而出,可到最后他只是淡笑。
            “去了西域,才回来。”无声的吸了吸气才能问出口。“你可知我家里如何?”
            看出他的保留,宋羽觞疑惑不已。“西域?为什么会突然……”瞥见对方的神色,又改口。“据我所知还好,世伯这些年为你的事很憔悴了一些,年前我去祝寿时还提起,另外就是听说伯母近些时日身子不太好。”想起历来刚毅寡言的长辈在见到世家后人时无法隐藏的伤感,他也不禁唏嘘。
            空气一片静滞,连乐声都消失了。
            “你也不用这种表情,只要回去转一圈,包管伯母什么病都没了,必定康健如昔。” 宋羽觞赶紧出言安慰。
            “是我不孝。”他喃喃低语。
            明知高堂在望,却在脱困后迟迟未归,无边的痛悔如潮水涌至,淹没了所有思虑。
            “若不是你这张脸太醒目,我真不敢认,去西域也就罢了,怎么连个信也不捎回来,教人好生惦念。”
            他只能苦笑。
            “回来就好,对了,你大哥也来了江南,要是知道一定喜坏了。” 宋羽觞见他似有难言之隐,暂时放弃了追索盘问,只是欣慰。
            “大哥也来了江南,你们怎么会一起?”
            宋羽觞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肩,言语满是憾意。“说起来都是因为你。”
            “我?”
            “七年前你是为什么来的江南,可还记得?”
            怎会忘记,他默然不语。
            “七年前你初次去白家,见订亲而未谋面的白家大小姐,结果突然失踪,生死不明,遍寻不至。” 宋羽觞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仿佛难以启齿。“人家等了你五年,最后世伯说不能再误了女儿家的青春,亲自上门退了婚……”
            “这次我代表宋家与你大哥一同至白家贺喜,三日后就是白家大小姐的良辰吉日。”直至如今,白家仍为失去了家世人品俱佳的女婿而遗憾,一场阴差阳错葬送了一段良缘,闻者无不可惜。
            “如今他被白老爷子留在府中待作上宾,我这就带你去。” 宋羽觞是个急性子,迫不及待的行动。
            “别……”他避过了朋友的拉扯,“我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去白家。”
            “那我们换个地方谈,我帮你叫他出来。” 宋羽觞顿了一下,“和你一起的那位是……人呢……?”
            霍然回首,那个立在树下的纤小身影早已不知所踪。
            只剩了细柳迎风,轻歌隐隐。


          IP属地:江苏148楼2017-06-28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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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情
              “你要走?”
              仿佛印证了某种预感。
              房中的人摩挲着玉坛,莹白的脸上有种凝定的沉思。东西都已归置整齐,简单的包袱一挽即可上路。
              “你回来得倒快,也好,就算是道别了。”她并无留恋,也无惋惜,口气宛如在说一次轻而易举的出行。
              “为什么。”
              迦夜浮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你不觉得?名门陈家的公子,和魔教中人来往,恐怕多有不便。
              静寂了半晌,男子神色复杂。
              “你何时知道我姓谢。”
              “那一次征龟兹,归途时力战马队,你用了左手剑。”她大方的提供答案。“我才发现你真正的实力远不止平日所展现的,剑法也相当特别,回去后翻了翻有关中原武林的秘录,像是陈家独门的回风舞柳剑。”
              “无怪当年敢强出头。虽在西域,我也知陈家训持极严,英材辈出,非到一定火候不允许踏足江湖,你十五岁即能外出,修为不问可知。”俊目深沉幽暗,迦夜仿若未见。“听说你是中毒受擒,想必修蛇也未曾觉察,他死在你剑下的时候一定很惊讶。”
              笑了笑,她稍稍嘲谑的说下去。“如今既是自由之身,自当爱惜羽毛,还是尽早回避的好。”
              “你……什么都知道。”
              “那也不尽然,托地位之便,有些资料获取比你方便。”避过了他的视线,她用软布束好玉坛提起。“中原人对魔教多有敌视,隐藏起这七年会更有利,想来不会再见了,你好自为之。”
              “若我说不想你走?”他微移一步,无形中挡住了去路。
              “你不怕身败名裂?”她诧异的扬眉。“看不出你有什么理由冒这种风险。”
              深遂的双眼晦涩难解。
              “你呢?为何这般为我着想,迫不及待的离开。”
              闻言愣了下,迦夜又笑起来,语气忽尔讥讽。“谢公子大概是误会,我不过是想你出身名门正宗,往来皆是江湖侠士,泄露了行藏多有不便而已。”
              冷淡的声调不无挖苦。“论实力我这等自然无法与陈家相提并论,尽早回避也省得将来大家难堪。”
              “你很怕我把你当好人?”他走近,俯看她的脸。
              她无动于衷的绕开,“别用那种恶心的字眼形容我。”
              “那就别走。”他展颜一笑,竟有种愉悦。“反正你又不顾忌我的处境。”
              “我有什么理由要和你们这些白道中人搅在一起。”她不可思议的反诘。
              “理由很多。”他慢吞吞的道出,眼神晶亮,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比如可以探知中原武林的秘辛……又或是有人打点,放心游乐无须挂虑其他……没人会发现你的身份,依然可以轻松愉快的享受,我会给你介绍各处最好的风景。”
              “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这个……”他略一思索。“或许能寻机报复?毕竟你奴役我那么多年。”俊美的笑颜略带调侃。“你怕么?”
              “不错的激将,可惜找错了人。”她不为所动,淡漠的转身。


            IP属地:江苏149楼2017-06-28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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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自家人,此事只能让白老太爷一人知晓,对外……”冥思苦想了半天。“说你前些年大病一场,被带至塞外寻觅良医,治了数年方有起色。”
                “既是大病,何以连家人都不知晓。” 宋羽觞摇头指出荒谬之处。
                “就说是急病。”
                “那也不对,好歹也会捎个信,怎至于音讯断绝。”
                “说……练功突然走火入魔,动弹不得。”摸了半天脑门,陈曲衡尽量让理由合乎逻辑。
                “家传之学练到走火入魔?这也太……恐怕陈世伯第一个听不过去。”
                “被仇人追杀,跳崖失忆如何?”放弃了破绽百出的借口,陈家老大对说谎一事颇为力不从心。
                “能逼到长生走投无路的高手,武林中必然叫得出字号,该说谁?”宋羽觞笑出声,轻而易举的戳破。
                “遇到世外高人,被带去人迹罕至之所苦修?”
                “受命伪装潜入敌对世家刺探?”
                “……”
                看着端方耿直的兄长绞尽脑汁的寻找一个合适的说辞,涨红了脸与宋羽觞争议,一股暖意在心间盘绕。
                家,真好。
                与一干武学世家的青年子弟闲谈会友,滋味怀念而生疏。坐中的每一个都是意气风发的江湖侠客,皆因白家婚庆贺礼而到此,三日前与兄长拜望过后,白老爷子极力挽留,兼派长子作陪,一心要小字辈的多多亲近往来。
                历练七年,沉潜内敛了许多,再不复年少轻狂的跳脱,多数时候听着坐中高谈阔论,极少插话。只是白家长子一意尽地主之谊,存心结纳交好,无形中使他倍受注目,想低调亦不易。
                不过比起迦夜,应该还算轻松。
                得知他有同行之人,白老爷子极为热情,不容拒绝的力邀两人入府。如今他被留在花厅会友,而迦夜……身处一群江南名门的闺秀之中,在雅亭闲聚怡情。
                这些名门淑媛泰半出身武林世家,多少会些拳脚功夫,有些甚至有侠女之名,英姿飒爽芳名远播。迦夜坐于其中,如一个天真稚弱的少女,格外惹眼。
                “……与陈公子并不熟……自敦煌同行……顺路……”
                “……家人过世了……略有薄产,仰慕此地风物……”
                “……不太了解他的性情喜好……”
                “……谢公子仅是好心……过几日……”
                “……各位姐姐说笑……未想过其他……”
                片断的话语穿过长窗飘入,她始终是谈话的中心。众女仿佛都对这位与谢三公子同行的娇客极感兴趣,不断的围着她发问。从身世经历至日常喜好都被询了个遍,对她来说,随意编些谎话搪塞这群女人不费吹灰之力。
                在一群高谈阔论的侠女之间,她沉静的回答,貌似温顺而好脾气。只是……他约略能感觉出隐藏的不耐,心神压根不在谈话上。
                无怪她觉得无趣,以她的性情去敷衍一帮娇矜自傲的世家小姐,着实乏味,他也有同感。此时只能暗地祈祷迦夜的耐力足够,不至于拂袖而去。
                迦夜身边的一位美丽少女对频频的询问微嗔。
                “各位好姐姐连珠似的问,也让叶姑娘歇一歇才是。”
                众女相顾失笑,一时略为冷落。
                “还不是白大小姐刚刚出嫁,姐妹都有些失落呢,不自觉就成了话唠。”
                “说的也是,下一个出阁的想必就是二小姐啦。”
                “不知怎样的才俊能合了二小姐的心意。”
                “眼前不就有位一表人才的?”
                “说起来倒真是郎才女貌。”
                七嘴八舌的调侃令美丽的少女晕红了颊,娇嗔的打断。“各位姐姐怎么说着说着,净拿凤歌取笑,看着姐姐嫁了就欺负我么。”
                “谁敢欺负白家二小姐,怕只有将来的姑爷啦。”手帕交的姐妹戏言调笑。
                “说的哪里话,白家和陈家也算门当户对,谢三公子又知礼谦让,怕是凤歌压着人家也说不定。”闲闲的戏语指名道姓,点破了隐秘的心思。
                “坏姐姐,再说笑,仔细我撕你的嘴。”少女羞恼的掐过去,众女争相躲让,笑闹成一团。
                “哎呀哎呀,再不敢了。”出言的女郎笑避。“好妹妹,你这擒拿手该对付将来的相公才是,怎么倒来针对我了。”
                说着爆起了一阵娇笑,引得厅内的男子们纷纷望过去。春日明媚的阳光下,一派活泼动人的佳人佳景。
                “说了半天嘴都干了,妹妹要是给摘串枇杷,准保能堵了姐姐的嘴。”说话的是白家的密友,存心逗引着让白凤歌一展身手。
                “白家还能少了待客鲜果不成,姐姐想吃吩咐一声就是了。”二小姐白凤歌随口便待吩咐下人。
                “那可不行,一定要二小姐亲手摘的才甜。”女郎指了指斜侧一株高大的枇杷树。“就那串最大的,也让我看看妹妹的燕穿林到了第几层。”
                白凤歌笑吟吟的站起身,存心逞技,在栏上借力一点,真如一只灵巧的燕子飞了起来,纤臂一掠,如乳燕回巢,优美的穿回了亭内,指尖挂着一串黄亮的枇杷,气息分毫不乱,大方的掠了掠秀发,曼妙的身姿博得了满堂喝彩。


              IP属地:江苏151楼2017-06-28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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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毒
                  美人如玉,身法轻妙,厅内的男子皆在赞叹。他看着迦夜似笑非笑的随众鼓掌,忍不住也笑起来。
                  这种花架子的功夫纯属花梢不实,迦夜想必是当了看戏。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白昆玉思索了片刻。
                  “那位叶姑娘是敦煌人?”
                  这个版本在数日内被解说了无数遍,他转回视线礼貌的应是。
                  “当日不知是长生兄,小妹多有得罪,尚请见谅。”谦和的笑容十分真挚,一如初见的得体。
                  白昆玉,白凤歌,当日打断纸鸢的兄妹二人。七年前到访时仍在山中学艺不曾见过,却在回返江南的第一天意外邂逅。
                  那一场不甚愉快的初遇被轻描淡写的揭过,殷勤交好的心意十分明显。
                  “叶姑娘可会武?”白昆玉隐隐感觉那个年幼的女孩并不简单。尽管凤歌的暗器手法相当隐蔽,但出手的一刹对方已望了过来,不像是偶然的巧合。
                  “粗通一二。”他没打算彻底掩饰,含糊其词的带过。
                  迦夜的外形不会教人过多提防,除了步履轻灵,看来一如寻常豆蔻少女,清丽的相貌极易生出好感,加上敏感机变察颜观色,她若想隐藏什么轻而易举,绝不致露出端倪。
                  “如此年幼已失怙恃,真是身世堪怜,既是一路同行,总不好再任她四处漂泊。长生打算将来如何安置?”
                  “眼下还未想过。” 感觉出对方的试探,他含笑而答。“应该是跟我一起走。”
                  “叶姑娘性情温雅,小妹颇喜欢与她亲近,三公子与她年龄悬殊,男女同行又多有不便,不如将她留在白家,凤歌也好多个姐妹。”一袭香风,适才大出风头的白凤歌走近微笑着接口。盈盈秋水蕴着点点情意,投在陈长生身上。
                  “多谢二小姐好意,我答应携她同行,自当言而有信,更不敢叨扰白府。”不动声色的回绝平和而客气。
                  “叶姑娘到底是女儿家,怎忍心让她一介稚龄风雨飘零,辗转跋涉。谢夫人素来柔弱,长生又无姐妹,未必能妥贴尽善。”白昆玉笑着与妹妹一起劝说。“白家虽不及陈家,却也衣食富余,定当自家小姐一般照应,绝不让长生挂心。”
                  “三公子若是不放心,常来看她便是。”白凤歌温婉而热情,“姐姐出嫁后,我正觉得有些寂寞,有叶姑娘相陪正是再好不过。”
                  “她疏懒任性又不谙中原人情世故,换了陌生的环境难以适应,实在不敢劳烦。”
                  “长生说哪里话,莫非是担心我们招待不周,委屈了叶姑娘?”
                  “我看叶姑娘举止言谈,倒像是出身大家,极是懂礼有分寸的人,哪有三公子说的那般。”白凤歌轻嗔,晕生双颊。“难道真让哥哥说中了?三公子嫌白府粗陋,不堪留客么?”
                  这对兄妹言语相扣,倒是不容草草敷衍。
                  宋羽觞从旁帮腔,“二小姐多想了,我猜是怕叶姑娘不愿,毕竟事关本主,纵然是长生也不能代为决定。”
                  私下也曾问起她的来历,陈长生只说是魔教中人,曾与他有恩,同行至江南,其余的半点不肯透露,任是陈家大哥与他好奇万分,始终守口如瓶,惹得他心痒难耐,极欲探知,不过当前还是出言相助。
                  “一点小事教二位费心了,家母历来遗憾没有女儿,如今长生无恙归家,又带回一位小娇客,不知多高兴。”陈曲衡也代为解释,兼以致谢。“多承白兄好意。”
                  “以你我两家的交情何须多言,多礼反是见外了。”
                  “你们说的可是长生带回来小姐,是哪位?”听得这边热闹,一位青年男子探头过来,好奇的望过去。
                  “那个……”顺着宋羽觞的指向看了半天,砸砸嘴不无惋叹。“再过五年必定是个大美人,可惜太小。我还以为谢三公子带回了意中人呢。”
                  无心快语令白凤歌一僵,下意识的看向陈长生,俊美无俦的脸上并无不悦,也未反驳,竟似默认了一般。
                  “兄台谬误了,叶姑娘身量未足年纪尚稚,怎可拿来说笑。”白昆玉淡淡的斥责。
                  对方不服气的道。“看她小小年纪已是这般容貌,再等几年定是国色天香,未必逊于白府的两位小姐。换了我甘愿静待其成,怎算是谬误。”
                  “别将三公子与你这等色鬼相较,人家是正人君子。”本是相熟,白凤歌笑责,“谁似你这般连小妹妹也不放过,拿来说嘴。”
                  “英雄美人,说说有何不可。”青年毫不在意的打趣,“佳人难得,既然长生错失了江南第一美人白大小姐,还好尚有二小姐待字闺中,不然真是让我这个局外人都扼腕叹息。”
                  “休要乱说,我哪及得上家姐。”当着意中人被戏笑,白家小姐俏脸立时通红,羞得返身就走。
                  白昆玉面上浅笑,见陈长生仿若未闻,时时不落痕迹的留意着窗外伊人,心下一咯,或许……父亲的心愿达成起来……有些困难。
                  同一时刻,入目三弟的神色,陈曲衡微微皱起眉。


                IP属地:江苏152楼2017-06-28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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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6 18: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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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感觉如何?”
                    “无聊。”
                    迦夜拧了布巾拭面,沁湿的眉睫越发黑亮,衬得肌肤冰雪般明净。
                    “就这样?”他并不意外,含笑看着她。
                    白了对方一眼,她走出房间坐在廊畔欣赏暮色,似是心情不错。
                    房外正对着花苑,白大小姐爱花,家中收罗有各地珍奇的名花,多数正值开放之季,异色缤纷,斜阳下美不胜收。
                    “你行情不错。”对着跟出来的人,她回眸一笑,皓齿如玉。“数日围着的小姐都在打听你,陈家三公子真个炙手可热。”
                    “你怎么对答。”他扬扬眉,颇有兴致的问。
                    “还好我和你不熟,直言一无所知。”她轻易推脱得一干二净。“不然怕是片刻不得清净。”
                    “不熟?”他笑得更深了。“我以为近几年算是朝夕相处。”
                    “那时你可不是陈长生。”她一语撇脱,垂目注视圆门跑进来的孩子。
                    小男孩约摸三四岁,肥白可爱,衣饰精致,藕一般短臂上还带着金钏,一望即是富贵人家,笑嘻嘻的十分讨喜,见廊下有人也不畏怕,仰着小脑袋看着她。
                    “抱抱。”小人儿扯着她的衣角,全不畏生,圆圆的眼睛满是亲近之色。
                    迦夜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只是看着,也不伸手。
                    他瞥了一眼抱起孩子,那孩子却不甘心,小手推着他,口里嚷嚷。
                    “姐姐抱,姐姐漂亮。”童稚的话语令人忍俊不禁,小胳膊乱挥,扑着要过去,小小年纪已喜好亲近美女。
                    他闷笑出声,看迦夜退避的姿势,恶作剧的把孩子塞过去。
                    “他要你抱。”
                    坐在廊下退无可退,猝不及防的被男童挨住,她躲避不迭手足无措,一掌撸下孩子扔回他怀里。
                    刚摸到纱衣便扑了个空,男孩失望的大哭起来,胖胖的手脚乱扭,执拗的要姐姐,涨得小脸通红,他抱着轻哄,怎么也止不住声嘶力竭的号啕,啄花的小鸟吓得四处飞散。
                    哭了半天,迦夜终忍不住,无可奈何的接了过去。僵硬的悬在半空,宛如拎着一个麻烦的包袱。
                    “别哭了。”她没好气的轻喝。
                    小人儿转瞬破涕为笑,变化之快令人叹为观止。努力伸着手要摸她的脸,见她不理,手短又够不到,便挣扎着要下地。
                    刚放在地上,泼开短腿在花苑中乱穿乱拔,也不顾是何等辛苦才养活的珍品,不出片刻采了满把的花,讨好的递给她。


                  IP属地:江苏153楼2017-06-28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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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花,抱。”
                      迦夜的脸色实在难以形容,百年不遇的滞闷无语。他一忍再忍,终于放声大笑,兴味十足的看她左右为难。
                      她挫败的叹了口气,任男孩攀上膝盖偎近她,对手中硬塞过来的花哭笑不得,勉强忍着不自在。
                      愿望得偿,男孩开始倒还老实,拔着花瓣玩,时而塞一把到嘴里,淘气的扯落了一地。迦夜眉梢动了动,仿佛想制止又忍住了。
                      自得其乐的玩了半天,男孩探进她脖颈磨蹭,似嗅到了什么。
                      “姐姐香。”确定了事实,他努力直起来嘟着嘴扑近,眼看要贴上粉颊,纤手微动,怀里的重量忽然被一旁观望的人拎开。偷香未遂的孩子傻兮兮的悬在空中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拖离了软玉温香的怀里,再次大哭。
                      这次陈长生可不同情,任小人在空中踢脚乱挥,冷着脸不理。提出了圆门,听着哭声越来越小,不一会两手空空的转回,想是交给路过的丫环抱去了。
                      “那是谁家的孩子。”
                      “白老太爷的幼子,人小鬼大。”裙上落了一襟的花,他取下一朵,候她拍干净递过。雪白的花瓣如细指舒卷,清香随晚风飘散,正是迦夜在天山常摘的一种,他尝过一次,微苦中有淡淡的甜。
                      接过花,她扯下一片抿入口中,神情有些奇特。
                      “你与白家交情如何?”
                      “多年世家来往,还不错。”他不解其意。
                      “劝他把这花拔了吧,有毒。”垂睫看着掌心的花,不经意的随口,指尖又扯下一片噙入齿间。
                      他惊疑的盯着她,怔了片刻。
                      “什么样的毒。”
                      她似笑非笑的抬起眼。“倒也不是什么剧毒,久服才会显现。”
                      “会怎样?”
                      “成人沾了无妨。”她嗅了嗅花香,漫不经心。“但对孩子有效,时间久了会停止生长,终身如孩童。”
                      他静了半晌,忽然握住纤细的手,制止了她拂弄花朵。
                      “你不是经脉受损!”
                      “当然不是。”腕间传来痛楚,她任他握着,神色不变。“那是给教王的说辞,我长年食花才会如此。”
                      “你明知有毒,为何……”灵犀一闪,蕴着怒意的话语突然顿住,心头一寒。
                      “你猜的不错,是我心甘情愿服下的,以免步上我娘的后尘。”迦夜笑了笑,仰首看群星明茂,匀美的侧颜柔似静月。“可惜找到这种古籍残卷里所录的花需时良久,不然该看来更小些,可以多省点麻烦。”
                      “……”
                      “不嫌费事就让白家铲了它,不提也无妨,反正与我无关。”她偏过头,小小的身子凭栏轻晃,无端生出苒弱无依之感。
                      她言辞轻松,毫不在意,他却难以平抑乍然听闻的惊骇。
                      明知后果,持续一年年的以身就毒,隐秘的坚持,究竟出自怎样的意念。
                      每一瓣咽下去,就断绝一分正常的可能。维持着孩子似的外貌,背负着妖异的传言……
                      “迦夜。”他沉默的静了许久。
                      “嗯?”
                      “难道今后永远这般,再也恢复不了?”
                      “大概吧,也没什么要紧。”她不甚看重。“这是我愿意付出的代价。”
                      “你……一点都不在乎?”
                      “总比屈身事仇好。”她微微一笑,坦白的直承。“两害相权取其轻。”
                      ……
                      “你那是什么表情,和你又没关系。”略带奇怪的划过他的脸,她疑惑的问,黑眸茫然不解。
                      捉住她的手,将唇贴上冰冷的掌心,他的声音很涩。
                      “我在想……这种代价实在大了一点……”
                      “我认为值得。” 心神有点恍惚,手心温软的触感令她陌生,不知为何没有抽回。“哪怕是附上我的命……”
                      “不值得……完全……不值……”话语到最后变得模糊,她半猜出来,诧异的凝望。
                      天已经全黑,背着月光,看不清俊脸上的神色。
                      ……他似乎……很难过……?


                    IP属地:江苏154楼2017-06-28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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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闺怨
                        数日后,新嫁伊始的白家长女白璎络回门省亲。
                        上上下下都喜气而热闹,连带暂栖的宾客都骚动起来。不少慕恋已久的江湖侠少对白璎络出嫁甚是遗憾,企盼能今日再见一见这位江南第一美人。
                        他并未去前厅,留在苑内与迦夜下棋。
                        迦夜多年未碰棋子,连下法都生疏了。但天资聪颖,棋风缜密不易中伏,进步极快,静谧的院内除了落子再无余声。
                        他放下一枚白棋,看她思索。
                        长长的睫毛闪动,认真的盯着棋坪,单手支着颔,小脸秀气而稚意,纤弱可爱,令她困扰都像是一种罪过。
                        细细的看了又看,想了再想,黑白分明的眸子抬起,清冷的声音脆而好听。
                        “我输了。”
                        仿佛从梦中惊破,他回过神收拾棋子,迦夜的骄傲不许人让棋,这是她输的第四局,也逐渐需要认真起来应对。
                        在中元落下一记应手,他似随意的开口。
                        “迦夜。”
                        “嗯?”
                        “过几日去扬州可好。”
                        悬空的手静了一下,轻轻放下黑子。
                        “去那里做什么。”
                        “天下三分明月,两分独照扬州,不想去看看?”
                        “听起来是个好地方。”
                        “确实不错,我可以保证。”
                        “不过……我也听说中原四大家,首重扬州谢。”
                        “你还听说了什么?”
                        “据说到扬州的武林人士都会去陈家登门拜望,令尊的声望比一方太守犹有过之。”一边说,一边落子依旧。“还好我不是中原武林人。”
                        “你不想去?”
                        “有必要么?”
                        “或者不去我家,只是看看风景?”
                        “风景哪里都有,何必自寻烦恼。”
                        “我不会让你觉得麻烦。”他耐心说服。
                        “和谢三公子牵扯本身就是麻烦。”她不为所动。
                        “到目前不是一切安好?”
                        “那是因为那群女人还没皮厚到围住你盘东问西。”她冷冷的瞥过一眼“我一定是昏了头才会与你同行。”
                        “你很后悔?”他眯起眼,按住一声微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他的不满视而不见,她继续埋头棋局。
                        “一人独行未免寂寞。”
                        “无所谓,习惯就好。”
                        “我是说我。”他闲闲的调侃,落下一记杀着。
                        “你寂不寂寞与我何干,再说还有你大哥陪着。”她蹙起眉,谨慎的思考。
                        “或者我们以这一局作赌,赢了你与我同去。”
                        “我从不用没胜算的事打赌。”
                        “那换一局,我让你四子。”他撒下诱饵。“如此应是五五之数。”
                        “你输了又如何。”
                        “我陪你去游历他方,不回扬州。”
                        “你很有自信。”
                        “难道你没有?”他勾起唇,笑吟吟的看她。“我已答应让四子。”
                        迦夜抬眼看了他半晌,一推棋坪。
                        “收子,开局。”


                      IP属地:江苏155楼2017-06-28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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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时辰后。
                          “你使诈。”她盯着密密麻麻的棋局,语气冰冷。
                          “愿赌服输。”他心情极佳,从盘中取过一枚杏子啃食,雪白的牙齿像在嘲笑。
                          “你故意隐藏了实力。”她直接挑明。
                          “兵者诡道。”他痛快的承认。“你教我的。”
                          “你已青出于蓝。”她面无表情的挖苦。
                          “尚求更进一步。”他一脸找打的谦虚。
                          险些气结,她瞪着眼前的男子,第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
                          多年后,一对曾经订亲共偕连理的无缘男女再度相见,何等尴尬。
                          本打算避开,却在中庭撞见了刚从内宅叙话出来的白璎络。
                          一别数年,端庄娴雅的女孩已有了成熟的妩媚,秀眉凤目,唇若红菱,玲珑有致的身段高挑动人,行止自有无限风情。
                          新婚燕尔本该是喜气盈盈,她却有些苍白的恍惚。目光移过陈曲衡,看见了随在其后的人。
                          时光仿佛瞬间逆流。
                          她还是闺中守礼的姣姣少女,为父亲对未来夫婿的夸赞而脸红,为那一次远道而来的会面心跳,将衣饰挑了又挑,在镜前照了又照,在下人的交口羡赞中芳心暗动,又在帘后窥见的一刻……失了心,丢了魂。
                          骑着白马而来的翩翩少年,眉目清俊,举止优雅。在父亲面前长身玉立,风姿不凡,说到兴起时神采飞跃,自信昂扬,耀眼而夺目。面对长辈进退有度,言辞落落大方,就连挑剔的叔伯们都不掩欣赏之色。
                          长期追逐于裙下的各色男子登时失了颜色,被比得黯淡无光。
                          父亲说会选一个配得上她的人,竟是真真切切,再没有谁能比他更合心意。
                          造化弄人。
                          一弹指,她已嫁作人妇。
                          替她画眉弄妆的夫君,换了别人。
                          而那个本该忘却的人……也变了。
                          修长挺拔,俊貌非凡,气质沉潜而内敛,如一把利剑被鞘隐去了锋芒。炫目的飞扬转为难以捉摸的扑朔,却更加致命。那双深遂的眸子,在看见她的一瞬垂落下来,覆住了所有心绪,教人无从窥视。
                          如一枚利刺扎入了心底。
                          周围一片沉默,意外的场面措手不及,谁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明明是温暖的春日,她却觉得阵阵发冷。
                          看他随陈家长兄行礼问候,宛如对着一个不曾见过的陌生人。
                          淡淡的眸子掠过,全无一丝波澜。
                          本该是她托付终身的良人,已成天涯陌路之隔。


                        IP属地:江苏156楼2017-06-28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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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公子……何时回了江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数日前方至,未及恭贺,尚祈见谅。”清朗的男声平静逾恒。
                            错过了……终是擦肩……
                            ……纵是万般不甘……
                            “你为什么回来……”
                            一滴清泪坠落,心绪百般按捺藏不住,冲破了唇齿的禁制。
                            “……为什么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出现。”
                            他似乎愕了一愕。
                            “要是永远没有回来多好……”白家长女泪如雨落,一改温驯自制的性情。“永远不见……我……”
                            语音渐渐哽咽零落,难以说出更多,她忍着泪踉跄离去。身侧的丫环婆子这时方醒悟过来,匆匆忙忙的赶上去,还不忘同情的多看他几眼。
                            身边的兄长默默拍了拍他的肩。
                            数年前的娉婷少女,也曾是支持他撑下去的力量之一。
                            何时起,那一抹清浅的甜意逝去无踪,连面容都淡薄得不复记忆。
                            心头萦绕的,早已是另外一个身影。
                            看到她的泪,不是不歉疚的。
                            听闻她觅得佳偶依礼嫁娶,花开花落,他以为再不相关。
                            若不是猝然撞破,谁又知道她心底幽怨如斯。
                            独自坐在花树下,试着回忆多年前的印象,最终还是放弃。
                            纤小的身影渐渐走近,打量着他的神色。
                            “还好?”
                            “嗯?”
                            “听那群女人说了。”如此荡气回肠的重逢被一传再传,白府人尽皆知,她自然也不例外。“看你好像不怎么伤心。”
                            他一时失笑,略微的伤感烟消云散。
                            “你是来安慰我?”
                            “我可不会。”她不客气的否定,甩过一坛酒。“要难过你自己多喝点。”
                            入手沉沉,他看了一眼,拍开封泥饮了一口。
                            酒香在半空弥散,熏人欲醉,她略退了一步,避开扑鼻而来的香气。
                            “江南的酒太软,和塞外真不相同。”
                            “也有厉害的,你没喝过。”他搁下酒坛,纠正她的评论。“有些入口香甜绵软,后劲十足,不小心很容易喝醉。特别是女儿红,酿了十几年的饮前还得兑新酒,下次我带你去尝尝。”
                            她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
                            “忘了你不喜欢饮酒。”
                            “也不是……”她没再说下去,推开棋坪坐上了石桌,纤足轻晃,神色有些怅然。
                            “谢谢你的好意。”他弹了弹酒钵,心里是高兴的。
                            “你真不在乎?”她略微好奇。“江南第一美人呢。”
                            “我只见过她一次。”他并无郁色。“注定无缘的事何必多想。”
                            “你倒是看得开。”
                            “怎么说。”
                            “扬州陈家的三公子,家世出类拔萃,英俊年少身手高强,又有一段人人称羡的好姻缘,可惜祸从天降错过了七年,回首佳人已嫁,空有余恨,徒留两情依依……”
                            “你从哪里听来的。”他没好气的打断她的揶揄。
                            她耸耸肩,淡淡中不掩幸灾乐祸。“所有女人都这么讲,还有不少为你们掬了一把热泪,说是赶得上话本传奇了。”
                            “少听这些无聊的东西。” 一时很想在她身上磨磨牙。
                            “是你带我来的。”她不忘提醒罪魁。
                            “我以为你是打算劝慰我的。”
                            “其实我是来嘲笑你的。”
                            忽然发觉斗嘴意气的滑稽之处,俩人同时笑起来。
                            “迦夜。”
                            “嗯?”
                            “唱首歌吧。” 他的声音低下来,柔如春风。“你在龟兹唱过的那首,我很想听。”
                            静了半晌。
                            清澈透明歌声在树下响起。
                            穿越了花繁叶密的枝桠,在澄蓝的天空下飘散。
                            女孩在石桌上微微后仰,望着变幻的云彩,吟唱着神秘难解的歌谣。
                            歌声仿佛有种温柔的力量,抚慰着一切哀伤澄定,直入心底。
                            阳光落在迦夜的额角,像踱上了一层金芒。细嫩的脸上也有了微红,如一只鲜美诱人的春桃,顿生爱悦之念。
                            歌声缓缓消失,当最后一个音符湮灭,她低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他默默凝视了许久,探手拉住细腕用力一带,纤小的身子跌进胸膛,重重的撞入怀中,连带身后的大树受震,落下了漫天花瓣。
                            猝然变化,她有点恼火的抬起头。
                            “你干什么。”
                            纷飞的花雨落满了一身,扬扬洒洒犹如细雪,忘了生气,她愣愣的仰望,黑眸映着一天一地的落英,像蕴着无数星芒。
                            “真美。”
                            喃喃的叹息响在耳畔,还来不及应答,温热的吻便落了下来。


                          IP属地:江苏157楼2017-06-28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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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音
                              甘甜的酒气盈散齿间,她的意识有点模糊,不自觉的环住了他的颈。
                              强势的在唇上辗转,肆意索取着甜美,幽暗的眸子仿佛隐着火,熟悉的气息又莫名的安心,连带着她也热起来,益发昏然。
                              吻越来越深,纠缠难分,呼吸逐渐紊乱,抚在她颈后的手很烫,健臂慢慢收紧,窒息般的贴在一起,忘了世间的一切。
                              直到一声惊叫划破了静谧。
                              抬眼望去,白凤歌在苑门边惊愕的看着两人,玉手掩住唇。
                              “二小姐有事?”他松开了迦夜,客套的询问,并无半分窘迫难堪,倒显得对方的惊惶失态有些可笑。
                              “三公子,叶姑娘……你们……你……”美丽的眸子浮上了失望的泪意,困惑不解。那个纤小的女孩站起身拂了拂衣上的花,一般的坦然自若,黑亮的眼直望过来。
                              “白小姐有何指教。”
                              到底是世家之女,震惊过后迅速镇定下来。只是藏不住酸涩,眼眶微微发红,想了半天才勉强说出来。
                              “外厅的许多朋友商议着去灵隐寺上香游春,我想叶姑娘初来,或许想去看看……”
                              “多谢二小姐好意。”他看向迦夜。
                              “我对礼佛进香没什么兴趣。”
                              “那里景致不错,顶多不进大殿便是。”他出言劝诱。“出去走走也好。”
                              迦夜想了想,点了下头。
                              无视一旁复杂的明眸,他携起她的手。
                              数十丈外的小楼上,陈曲衡与宋羽觞对望一眼,均是一脸震骇。
                              身处一堆闹哄哄的青年男女之间,气氛极是怪异。
                              大哥随着他闲谈,话题泛泛,左右不离。白凤歌被一群闺中好友簇拥,偶尔投来一瞥,掩不住幽怨难过。白昆玉时而投注这方,时而留意迦夜,仿佛在思索什么。宋羽觞偶尔看他,间或不忘注目来进香的各色丽人。
                              迦夜倒是空闲,落了孤身一人也不介意,尽自个的兴趣游赏着景色。
                              走马观花的扫了一眼,果然未进佛殿,她径直绕向后山,撇下一帮热闹爱玩的世家子女各祈心愿。
                              比起前殿的香火鼎盛,后山确是静了许多。
                              山秀林密,清泉漱石,一片深浓的绿意中错落着佛像佛塔,古意森森,偶尔有佛鼓颂经之声,极有清平心境之效。她专挑人少客稀的地方去,越走越是僻静。鸟鸣啾啾,如在林间互相应和,声声清脆动听,山道的石径上爬满了绿苔,合抱粗的巨木参天蔽日,不知有多少年头。
                              偶尔瞥见残旧的佛像立在道边,她冷笑一声,只作未见,信步往更幽深之处寻去。
                              未走多远,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江南春雨如烟,并不甚急,却也沾得衣襟洇湿。迟疑了片刻,身后传来人语,回眸一看,可不正是同来之人。
                              没两步,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头顶,挡住了绵绵雨丝。
                              “听说前方不远有个棋亭,且去避一避吧。”俊目隐含笑意,也不顾旁人的眼光,护着她沿路行去,留下后方纷杂的心思不一而足。
                              白凤歌由兄长护着,咬咬唇跟了上去。
                              陈曲衡拧了眉头,又不便说什么。
                              宋羽觞看着两人的背影极是不解的随在其后。
                              确实是有亭的。
                              转过山道弯折处,一角飞檐入目,恰恰坐落于险崖之上。
                              亭畔有泉。
                              山水从崖上披落垂泻,扬起阵阵水雾,飞瀑如烟。
                              亭下有人。
                              一位老僧与一个青年正在对弈。
                              一名青衣小僮垂手侍立,时而续上香茗。
                              “抱歉扰了诸位雅兴,山雨忽来,前后无遮头之处,不得已暂避,还望见谅。”
                              弈中的二人抬起头来,心里俱是一声喝彩。
                              男子清俊非凡,女孩容颜似玉,虽被雨淋得浸湿,仍掩不住光华。
                              男子着黑衣,明明是低调的潜藏,却反成了冷峻卓然。
                              女子穿白衣,原该是不染的纯净,却无端带出了冰峭。
                              错非是年纪有别,真是一对璧人。


                            IP属地:江苏160楼2017-06-29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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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6 17:5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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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说哪里话,此亭又非在下所有,何须客气,请速速进来躲雨便是。”下棋的男子举手揖让。老僧默然不语,白眉下的眼睛打量着女孩,仿佛对二人十分留意。
                                一行人鱼贯而入,小亭顿时拥挤起来。
                                春雨渐渐急了,银链般从檐边挂落下来,迦夜立在亭边,时而伸手去接一接,白生生的手沾上了水珠,玉一般好看。陈长生立在一旁,也不制止,偶尔替她挡一挡溅落的水。
                                众人无事,宋羽觞凑近棋评,看两人对弈,也不顾观棋不语的成规评头论足。陈曲衡转过了头,与白昆玉一般打量着弈者,心下暗自估量。
                                白凤歌怔怔的望着陈长生,一时竟像痴了。
                                对弈的老僧须眉皆白,淡泊平和,慢慢的呷着茶,等待对方应手。
                                下棋的青年锦衣玉服,优雅自若,举止矜贵,手上的板指莹润如脂。
                                江南本是卧虎藏龙之地,下棋的两个也必非寻常人物。不过迦夜漠不关心,他也只当路遇。
                                “大师果然厉害,棋到此处,我也唯有束手认栽了。”下了不多时,青年朗笑认输,全无失局后的郁色。
                                “阿弥陀佛。”老僧合什念诵。“公子杀着凌厉,锐不可挡,唯一可叹失之轻率燥进,否则老衲万无胜理。”
                                “确有此弊,大师慧眼如炬所言极是。”青年从僮儿手中取过湿巾拭手。
                                “刚不可久,强极必衰,生杀有度始成天道。”雪白的长眉几乎覆住了眼睛,“成魔成佛,皆在乎一念之间。”
                                “何者为魔,何者为佛。”宋羽觞笑嘻嘻的反驳。“要我说佛魔本一家。”
                                这话是有些不恭,拿了佛祖笑谑。白昆玉轻斥无礼,老僧却不以为忤。
                                “这位公子所说倒也不错。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原也是这个意思。”说到末了,老僧抬起眉,精光四射的眼投向亭前,“这位姑娘认为可是?”
                                迦夜正神游物外,忽然听得喝问,微愕的回头。
                                “老衲请问姑娘,可曾听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僧目视着她,语音沉厚。
                                年高德邵的僧人突然质问这般年幼的女孩,不说旁人,连对弈的青年都现出讶色。
                                迦夜愣了愣,黑眸渐渐冷下来,止住了陈长生,缓缓走上前。
                                “大师此言何意。”
                                “老衲并无他意,只是奉劝女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亭中一片寂静,唯有山瀑奔流。她微一沉吟,踱了几步。
                                “我们可曾见过。”
                                “老衲曾于数年前,有幸恭为莎车国公主弥月大宴之宾。”
                                “大师好记性,难怪意有所指,原来竟是冲着我来的。” 恍然而悟,迦夜轻轻击掌,眸子瞬间凝成了冰。
                                “叶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凤歌嗫嚅的问出口,张望着场中数人。


                              IP属地:江苏161楼2017-06-29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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