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心仪大哥已久，大哥不必烦恼。”安慰着赵白石，周莹后退了一步，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小心。”伸手拉住周莹情急之下到处乱抓乱的手，赵白石心念一动，手上又稍稍加了点力气，周莹整个人就撞进自己怀里。
惯性的作用下，周莹本能地扶住赵白石。一抬头，正迎上赵白石张不苟言笑的脸。他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他在笑么？周莹觉得有点反常，“大哥，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伸手想抱住周莹，赵白石抬起了手，却迟迟没敢拥抱最爱的人。
“大哥？”伸手在赵白石眼前晃晃，“怎么了？”

什么也没说，赵白石几乎是用逃的离开周莹身边。
“大哥，你去哪？”看赵白石突然不辞而别，周莹追问了一句。
“书房！”被周莹问了一句，赵白石又转回来，“我先送你回去。”心中默念朱子训，赵白石下意识地右手搂着周莹的肩膀，左手让周莹扶着。
周莹被这样“扶着”，也觉得心旌神摇，脸上发热“大哥，我想自己试着走走。”
“怕你又摔了，就这样吧。”木然地把周莹送到门口，赵白石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到周莹面前，伸手牵起了周莹的双手，盯着周莹的眼睛“周莹，嫁给我。”
四目相对，周莹赶紧低下了头，想抽回双手，赵白石却不肯放手。“赵白石你干什么？”轻轻踩了赵白石一脚，周莹想让他放手，然而并无收效。
“我从没想过娶清宁，我把她留在府中只是为了查出跟她有关联的乱党。”
“她和乱党有什么关系？”周莹不再挣扎抬头仰望着赵白石。
“她是乱党细作，本来他们刺杀我，就是为了让清宁有机会接近我，窃取朝廷情报。”赵白石往前了一小步，“你却还帮她接近我？”
“我只是跟她做了几桩买卖而已。”周莹又一次低下了头，但很快地好像又想起什么，抬头瞪着赵白石，“所以你问我要那几个商人的地址，是为了顺藤摸瓜？”
摇摇头，赵白石微微一笑，“还有投石问路，当你把纸条摔到我手中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并不愿意见我娶别人。”
“我只是不齿你堂堂一个总督费尽心思讨好一个小女子的行径！”周莹气势上输了一大截，本来低着的头好像更低了。
“周莹，嫁给我吧。”
“那不成官商勾结了？放手！”周莹眼含笑意，却故意找了皱眉头，压低声音“呵斥”。
摇摇头，赵白石放开了周莹的一只手。“我不怕。”
“我怕！为了我，你去投靠王爷已经够委屈了，我不想让你再受我连累。”周莹转身想走，另一只手却还在赵白石手中。
“你就忍心累我受尽相思之苦？”
“大哥……”
“我一点不想做你大哥！”

“可我没有办法嫁给你。”周莹停下脚步，“我掌着吴家大印，就只能是吴家寡妇，何况我还有怀先。”
“怀先已经长大了。我知道，上一次我去提亲，四叔就给了你休书。你早就不是吴家寡妇了。”
“可是我娘年迈……”
“你依然可以照顾她啊。”
“可我是灾星，我怕……”
“你不怕我就好。”
“我没规没矩，整天抛头露面，我还去戏院听曲……”
“除非你不愿意，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偷偷转回头看看赵白石，周莹轻轻地拍拍赵白石抓着自己的手，“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
“你不答应，我不会放手的。”
“来人啊！总督大人强抢民女啊！”压低声音，周莹四下喊着，一副赵白石不放手，就加大音量的架势。
“总督府也算宅院深深，府里都是我的人，不会有人救你的。”
“枉我以为你正人君子，想不到你这般无赖。”
“你教我的，求亲不成便强抢民女。”赵白石笑了笑“只是，这都还不算强抢。”
“药味，春杏回来了，你快放手。”周莹做了贼一般，赶紧恢复了赏月的状态。
“夫人，喝药了。”
“给我吧。”赵白石接过药，打发走春杏“你去忙吧，我看着她喝。”
春杏本来想看看周莹意思，谁知周莹只是瞪着端着药碗的赵白石。

春杏识相地回去厢房，赵白石端着碗，“这药喝完，给我个答复可好？”舀了一匙药吹凉，喂到嘴边。
乖乖喝药，周莹不时抬眼看看赵白石，他倒是喂得很有耐心，怎奈这药太苦，这么慢慢喝实在难受，周莹干脆接过碗，一口喝了个干净。被苦得直皱眉，周莹打了个嗝。“大哥……”周莹迟疑了一下，闭起眼睛，把心一横，点了点头。
伸手把周莹揽进怀里，赵白石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周莹从怀里扶起来，“那下月十六？”
“还是九月初八吧，东院还有好多事要交代。”
“全听小妹的。”

十 离别
周莹在总督府又养了十几日。赵白石每天早上过来陪着用早点，晚上过来陪陪着聊天，也不许她看账，半个月下来周莹觉得自己的衣服好像都瘦了一圈。
清晨，赵白石还没来得及去找周莹吃早饭，就听到门外有人喊“舅舅，怀先来请安。”
完全没预料到怀先的到来，赵白石屈指一算，也不怪怀先早来，周莹已经在府上住了一个月，怕是东院那些掌柜和账房都人心惶惶了。打开门，赵白石走出门来，周莹带着怀先站在院中。
“这么早就醒了？”柔声问候着才几个时辰不了的周莹，赵白石习惯性地往前走了一步。
“听说怀先来，睡不着。”
“舅舅，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么早就到了？”
“你这性子定是昨天就来了西安城，游玩够了找个客栈睡饱才想起看你娘。”
“来接我娘回泾阳，总不能灰头土脸的，就找了家客栈梳洗了一下。”怀先看看赵白石，又看看周莹“娘，舅舅，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让你来请安，你问我有什么话说？”拍了下怀先的背，周莹躲了躲赵白石的注视的眼神。
“舅舅，我来接我娘会泾阳的。”

“你们这就要走？”意识到周莹要回泾阳，赵白石有点慌。
“我来找大哥辞行。”
听周莹又喊自己大哥，赵白石的眼神在周莹脸上逡巡，生怕这十几日朝夕相处，柔情蜜意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被赵白石看得不好意思，周莹只好叫怀先先去看看春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看怀先走远，周莹过来赵白石近前。“这孩子来，我也不知道，我回东院安置一下，得空就来看你。”
伸手拉起周莹的手，赵白石把随身的玉佩交到她手上。“此物是我父亲所赠，你须妥为保管。”
小心地收起玉佩，周莹看看自己身上也没什么事可以做信物的东西，抬头看看赵白石，索性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莹妹，放手。”看看四下，确定无人，赵白石也不再躲闪，伸手抱住周莹。
“赵白石，我不想走。”
“我也不想你走，不如你再留一日，我给你践行。”
“再留一日也不是长久。”放开赵白石“九月初八之约不如就算了吧。”
“下月十六只有不到一月，我怕太仓促委屈了你。”
笑着摇摇头，周莹的脸有一点红。
“娘！东西收拾好了。”
“大哥，那我走了？”
“去吧，路上小心，莫再骑马了。”
“大哥放心，我会小心的。”笑吟吟地跟赵白石道过别，周莹上了马车，从小窗跟赵白石挥挥手，想到要走一段时间看不见这个人了，周莹的表情突然暗淡了下来。
“夫人，这么快就想赵大人了？”
“再胡说小心我打你。”
“好，我不说。”春杏躲了个老远，“您慢慢想！”
“回了东院不许胡说！”
“夫人放心。”
一路回到东院，周莹给老夫人请了安，就回自己房间休息，坐下没多一会儿，春杏就来禀报，“夫人，韩夫人来了。”

“妹妹，你这受了个伤怎么好像越发年轻了？”千红一进屋，打量了下周莹。“看来这赵白石把你照顾得不错。”
“在他那不用看账，倒是清闲不少。”周莹拉着千红坐下，“姐姐，刚好我有事想找你。”
“什么事，说吧。”千红笑眯眯地看着周莹。
“我想嫁人了。”
“嫁谁？嫁谁？”千红一听来了精神，拉着周莹追问。
低下头，周莹脸色微微发红，“赵白石。”
“怎么这也多年过去了突然想起嫁他？”千红看着周莹那一脸害羞，“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他倒是不曾有半分逾礼。”回想着相处的时光，周莹脸上漏出一种特别幸福的表情。

“也是，让赵白石逾礼，除非下药。”千红盯着脸色绯红的周莹“真的认定他了？他这么木讷无趣，会闷坏你的。”
“已经定了婚期，白石在筹备婚礼。”
“早知道你们注定有这个缘分，当初我就不劝你了。”
“那时怀先还小，我不会嫁他的。”周莹想起第一次告诉赵白石自己有了儿子时他那副凝重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
“那这次为什么答应嫁他？”
“其实一开始我没打算嫁给他的，可那天晚上他陪我看星星，然后突然就这样牵着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让我嫁给他。我当时就觉得天旋地转，脑子发蒙，就答应了。”
“赵白石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千红听了周莹的描述，颇为震惊。“看来他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木讷。”
“姐姐，我要嫁给他的事我还没跟我娘说，所以你还得帮我保密。”
“没问题。”千红答应着，“只是你真的喜欢他么？”
“我不知道，以前我爱吴聘因为他正直善良对我好，爱星移因为他总是拿命护着我，可对于他，虽然他很好，对我也很好，可我要嫁给他却好像并不是因为这个。”
“那为什么？”
低着头，玩着桌子上的茶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以后他在我身边，我会忍不住想靠近。”
千红噗的一声笑出声来，“你这不就是对他有非分之想么？”给自己倒杯茶“不过也没什么，他既然要娶你，也是存着同样的心思的。”

十 兄妹
周莹回来的第三天，带着怀先从六椽厅议事回来，就看见赵白石站在院中。以为自己心中所念导致眼花，揉揉眼睛，周莹发现他还在那。心里想飞奔过去抱抱他，可身边还带着怀先，周莹只能站在原地“大哥？你来了。”
“碰巧来泾阳有事，就抽空来看看你。”
“舅舅以前不都是来看我的么？”怀先过来行礼，开了个玩笑。
“去告诉春杏送两杯茶到我书房。”周莹眼含笑意望着赵白石，吩咐怀先去泡茶。
“是，娘。”
“大哥，我们到书房详谈？”
“好。”
书房门口，春杏倒好了茶，守在门外。
屋内，赵白石还没等说什么，周莹就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
微笑着低头，看看正仰着脸望着自己的周莹，赵白石拍拍她的后背，“我有其他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就这样说吧。”
“我要出门去趟甘肃，下月十六之前可能回不来。 ”
没说话，更紧地抱着赵白石，周莹只怕这一放手，就又要好久才能看见他。
“你不同我说句道别的话么？”
摇摇头，周莹抬头看看赵白石，突然放开了他，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知道，你多半又要训斥我行为不俭。”周莹低着头，“你骂吧。”
伸手把周莹揽到怀里，“男女授受不亲，你既亲了我，嫁给我也就是了。”
“赵白石，我想跟你去甘肃。”
“我去甘肃考察兵营，所去之地没有女子，带着你多有不便。”
“那你几时出发？”
“明日辰时。”
“那我要多抱一会儿。”抱着赵白石，周莹想起千红说自己对赵白石有非分之想，心中的非分之想好像一下子被扩大了好多倍。抬头微笑着望着赵白石，又乖巧地闭起了眼睛。
周莹的暗示足够明显，赵白石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好了，我还要回西安整理公文，回来再来看你。”
不情愿地放开了手，周莹取下自己的一只耳坠塞到赵白石手上。“我等你回来娶我。”

跟周莹道过别，赵白石从泾阳直奔甘肃。
巡抚府中，巡抚大人正在书房跟清宁谈话。
“你说要除掉赵白石？”巡抚盯着清宁，没法想象前两天还要嫁赵白石的清宁为何突然改了套路。
“哥，现在时局不稳，他赵白石既挡了哥哥升官发财的路，又堵着我们改旗易帜的路，留他何用？”清宁想起赵白石抓了组织那么多人，还断了组织经济来源，就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赵白石武艺高强，警戒心太强，要除掉他恐怕会有困难。”
“大哥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崩溃自杀。”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巡抚给清宁倒了一杯茶，又拿了五千两银票给了她。
“他日革命成功，陕西省主席的位子非大哥莫属。”
甘肃，赵白石在军营里待了三天，军中情况了然于心，正准备找地方官员商量。“余师爷，去把各位大人都请到军营里来。”

军账中说完了军队中事宜，赵白石在军营中随便走走，不禁又想起周莹。巡查怕是还要月余才能回泾阳，真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啊，摸摸怀里的耳坠子，赵白石望望天上的太阳，周莹此时应该在东院晒着太阳吃着瓜子看账吧。
吴家东院，江福琪正在说药材行的进账。
“等等，这个月的进账怎么突然多了一千两？”周莹闭目听着账，突然睁开了眼睛。
“说是兰州当地闹了瘟疫，兰州的各个药材行都说这个月的盈利特别高。”
“瘟疫？”本来闭目听账的周莹站起来。“什么瘟疫？”
“说是不少人都上吐下泻，虚脱无力，下不得床。”
“去给兰州药材行的掌柜发个电报，问问都什么药卖得最好，从泾阳收购一批，我要带过去。”
“你要去兰州？”王世均看来周莹完全没有必要亲自盯着这千把两的利润。
“当年防鼠疫的册子我还留着，不会被传染的。而且……我大哥也在兰州，有什么事他会照应我的。”
听出周莹是要去找赵白石，王世均虽然心里反对，却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周莹能有个让她安心的人不容易。
巡抚官邸，清宁收到线报，周莹动身去了兰州。
“这个拿去，你去一趟兰州，让我们的人，想办法按我说的伺机下到赵白石水中。”清宁看着桌上的洋钟，“赵白石，陕西的情报网损失殆尽，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兰州，周莹打开马车的窗子往外看，外面并不像有瘟疫的样子。

“夫人，我们现在去哪？”赶了几天的路，春杏有点困意。
“随便找家客栈住下，我们出去转转。”
“夫人，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要不然您这一脸疲惫，赵大人见了要心疼的。”
“越来越没规矩。”周莹一身男装，脸上还带着副墨镜，正对着镜子打扮自己。
“我也在想，以前我还是挺懂规矩的，怎么跟了夫人，就越发没规矩了？”春杏开着玩笑，拿了颗梅子给周莹。
“带这么多梅子干嘛？我看着都酸。”周莹尝了一口，酸得直皱眉头，春杏却抱着整罐梅子吃得起劲。“春杏，你？又有喜了？”
“本来不想要这么多孩子，可小五说凑四个刚好满桌。”
“那你还跟着我出来？”
“我不放心夫人，再说夫人此来也需要有个人帮你送送书信什么的，其他的人也不合用。”
“韩先生，我们就近投店。”周莹听闻春杏有喜，担心她一路奔波，赶紧放慢行程。
“夫人没关系的，才刚有反应，不要紧的。”
“不行，这个时候最马虎不得。听我的，先找家客栈休息。”
驿馆，周莹一行人住下。
“韩先生，麻烦您去打听一下赵大人的行程。”
“好。”韩三春下了楼，找了家人多的面馆，点了碗拉面，坐了下来。
“伙计，这街上可有什么热闹看？”
“热闹？客观，你要早几天来，赶上总督出巡，倒是有些热闹敲的。”
“伙计，那总督什么样子？”
“我在黄河边军营当差的表弟碰见过一回，说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夫人，甘肃裕隆全的掌柜带人过来点药材，顺便问问夫人今晚陕西商会讨论军需供应生意分成，您是否有兴趣去听听。”春杏进来报信，周莹正在屋里点账。
“在这里闷着也没意思，不如出去走走。”周莹放下账本，“商会里认识我的人多，这身打扮不妥，帮我找一身素色的衣服出来。”
“好。”
傍晚，甘肃陕西商会，一院子秦商正几个一桌议事，周莹坐在靠近墙角的一桌，跟几个相熟的商人寒暄。
说是商量分成，基本上各家还是按照上一年的分配比例，不过今年的盈利多些，每家都多分些。
事情谈了一半，靠近门口的客商都纷纷站起身行礼。周莹抬头看了一下，跟商会会长一起进院的，不正是赵白石么？
赵白石跟着会长，坐在主桌，敬了诸位客商几杯酒，跟会长寒暄几句就要走。
“韩先生？”赵白石正要往外走，迎面看见韩三春。下意识地四处寻找周莹，周莹正坐在墙角的一桌边吃着瓜子，边看自己。
“你们怎么来兰州了？”
“我们过来送一批药材。夫人在那边。”

顺着韩三春手指的方向，赵白石望着周莹，站在原地，只是发笑。半晌回过神来才朝她走过去。
“大哥怎么来商会了？”
“李会长盛情邀约，我就过来看看，不想在这遇见了你。”
“我听说前几天兰州时疫，送了些药材过来。”
“哦，我怎么不知道此事？”赵白石听说有时疫发生，立刻紧张了起来。
“或许只是有几家饮食不周，被人讹传的吧？”周莹绕过桌子，到赵白石进前。“大哥可是要走？我和韩先生送你回军营可好？”
“我今天不回军营，就在那边的馆驿休息。”
馆驿，赵白石跟周莹在院中品茶赏月。
“我一走数天，你可挂念？”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