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不和来到巧高利斯之前，星球上流传着一个故事。
黄金泰拉的一位贤者竭尽一生研究那十八位原体。每当一位人皇之子被寻回，贤者就会穿越星际去搜寻他们事迹与本性的记录。他收集证言，将许多卷宗发往王座世界以求妥善保管。其中一些如今依在，人们说道，另一些则遗失了。这便是万物的常态。
据说这位贤者十足崇高，帝皇本人都聆听他的话语。一夜，在冲突（不知道指的是不是叛乱）到来之前，贤者与帝皇二人一起漫步在宫殿城墙之上。鸟儿在啼叫——在那些日子，黄金泰拉之上仍然有活着的鸟类。
人皇，他的面容被光辉隐藏，问起贤者其工作进展如何。
“非常顺利，吾主。”贤者回复道，依旧无法直视他的主人。“我已经为您建立了一座档案馆，这样您的成就就能被后世认可——一座原体们的图书馆。”
帝皇没有言语。在少数几个他们一起对话的场合，即便贤者全神贯注地倾听，也难得能对帝皇所想略知一二。在这方面，他绝非孤单，因帝皇的思维早已超越凡人的头脑。
“这将会成为一件有价值的附加物，我希望。”贤者继续说道，感到有必要用言辞填补静寂。“只可惜对您一部分子嗣们的研究比另一些要来得容易。”
帝皇依旧无言。
“我不会假装完全理解了您的计划。”贤者说道，“我也不会擅自质询那些人的天性，例如红砂之王，对他的询问是极具挑战性的。他们如此不同——关于这点，我想，就是他们的天赋。每一位都有其本性，每一位都有其天赋。”
帝皇停下步伐。他抬起头望向布满群星的天穹——在那些日子，黄金泰拉的天空仍然有星星。
“但是之后战鹰来了。”贤者说道，摇晃他的头脑。“第五军团的大可汗。在他们之中，我从未接近过他。不管他的天赋是什么，我依然一无所知。”
就是在这儿，故事的记叙出现了分歧。一些人说帝皇微笑；另一些说帝皇从未展露过笑颜。还有一些人坚称帝皇根本没有人类特征，后者就如同正午空阔天空中太阳的光辉。
“你希望知晓察合台身怀何种天赋。”帝皇说话了。
“是的，吾主。”贤者说道，“非常想。但无一物可知，无一事可成。他在图书馆的条目显得微薄，而那也只是推测与传闻。有时我想知道他是否是真实存在的，抑或只是一支野蛮民族的谣言。与他，与这位大可汗相伴的，唯有困惑。”
人皇再度起步。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他说道。

先发两段，下午继续

他伫立在房间中，下巴抬起，目光透过纤长的窗户。在这玻璃的远端，一只鸟儿越过石质窗台。他默默观察着它。鸟儿的头回转，调整角度以一只宝石般的眼睛望着他。有那么一刻，他们彼此凝视。
然后一扇门嘎吱着开启了，驱散了这和谐的场景，这小生物立刻鼓动羽翼飞离了。
在转向察看何人进来前，他目视着它离去。
一个女人在门口站立。她很高，脸庞消瘦。她身着深绿色长袍，金属长杖的顶端缀饰着程序化的帝国I形标志。
“抱歉，”她开口道，“我打扰你了吗？”
他鞠躬致意。“完全没有。”他招手让她进来。“请进。”
只有当她在数流明（流明，光通量单位。）的光亮下行走时，她的身高才得以显露。大多数人类在阿斯塔特军团战士身侧都显得像是儿童，但她并非如此。这可能是源于她的实体样貌；也可能是其它的东西。
“我被告知你设法抵达了这里，”她说，环视房间。“没有多少人能走得这么远。”
环绕他们的墙壁已经朽坏，是一块斑驳而沧桑的石头。用于包装的板条箱在地面上到处都是，大多装着老旧的机械。一台宕机的沉思者在阴影中伫立，其数据胃袋（maw）多孔又空空如也。窗户面朝皇宫的新边界，一片金银色尖利的小小冠冕，倚靠着群山令人流泪的炫光。
“很古老，这块地，”他说道，道歉地微笑着。“就像我，他们都说我太老了。”
女人背靠着他对面的墙壁。“是对于进入军团的程序而言？这得看情况而定。有些时候基因种子奏效了，有时则不能。你的军团吸收了惊人数量的壮年人。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原谅我的冒犯，”他说，扣紧双手做出礼貌的手势。“您是谁？”
“妮娅斯塔，学士（Magister Niasta），掌印者部门。我被要求让你知悉我的身份。那比预期的困难——你可没有坚持你的旅游日程。你们一个都没有。
他再度鞠躬。“确实是这样，我，，，”
“我知道你是谁。”她小心地看着他，嘴唇半笑。“如果我发音正确请告诉我——则迪因 阿伽（zadyin arga），塔古台 也速该（Targutai Yesugei）。”
“非常棒。你能说科尔沁语。我们可以？”
“恐怕不行。我除了这两个词其它都不会。他们告诉我它真TM难学。”
也速该给了个可怜的微笑。“正相反，它只是需要花些时间。”
“词典编纂者们将会在一个月内解析完它的语法。那时至少我们就能够使用代码转换器。在那之前，这语言都是笨拙难用的（fumbling and stumbling）。”
“笨拙难用。”也速该重复着，喜欢这用词。“是的，我们都是这样。”
“剩下的，也许是。而你，绝非如此。”她漫不经心用手指划着长杖，就在马尔卡多部门的铁标志的正下方。“你拥有一个有趣的心智。塔古台 也速该。当你的代表团抵达的时刻我就感受到了，如今我就站在你面前，我的感受更加强烈了。我认为，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他微笑着。就像他所有的亲族，当他微笑的时候整张脸都泛起皱褶。“天气魔法，”他说，“他们告诉我它会引起麻烦。”
“天气魔法？真是古雅。我已经看过你用它能办到的事情。我认为你最好想个更棒的词汇。”
“它合乎我们。”
“但这事物很危险。”她严肃地看着他。“这就是我们带你来这里的原因。好吧，这只是众多原因之一，但它尤其重要。你不隐藏它。你似乎没有感到其必要性。我几乎崇拜这一点，但你需要去学会隐藏它。”也速该嘲弄般看着她。
“你的主人是被定位的第十五个原体。”妮娅斯塔说道。“他的兄弟们都被带到这里，就像他一样，并被征召加入远征，我见证了他们的到来，一个接着一个，被领进皇宫，与帝皇一起与世隔绝。然后我见证他们再度启程离开，深入虚空，如今他们在那里，在有史以来创建的最强大军队前列，塑造帝国。他们中的每一位，若被允许，都将成为一位君主，一位比任何历史上伟人都伟大的皇帝。但是他们并未为己而战，而是为了更伟大的愿景，陛下的愿景。”
也速该点点头。“我们都清楚。”

“那么你知晓这其中的危险。这是统一，这是一致。它有其固有的缺陷。他们必须学习，他们所有人，他们必须信任。他们中许多人都发现这很艰难。他们焉能不致如此？甚至我也深陷其中，我可对你们离谱的武力不感兴趣。”
“这，也是，明白的。”
妮娅斯塔大笑。“所以你知道什么将会到来。自从我们将你们带至泰拉，可汗与他的父亲经常谈话。我们都清楚那不是很顺利。这并非不常见，但我们需要它进行的更好一些。”
也速该叹了口气，再次望向窗外。“那么，告诉他，我不是军团之主——他才是。”
“这便是我们的讯息——世间没有神明，没有魔法，唯有理性。这是我们唯一的武器，由万众爱戴的陛下亲自支持，由陛下亲自运转。”
“这是扯淡。”
妮娅斯塔容忍着微笑。“这就是，我推测，就是可汗对帝皇说的话。就是这给了我的主人许多烦恼，当我们各自的主上都陷入对立，只得由我们来收拾烂摊子。”
“对立？”
“你清楚地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也速该哀伤的微笑。“你指望我们去撒谎。”
“我们希望你们能明白事理。”
“他永不撒谎。”也速该失去了笑容。“他有缺点，所有人都有缺点。但不是这一点。他曾立下誓言，从未违背。你明白这一点吗？”
“这无关真相。”妮娅斯塔说道，一丝恼怒的迹象在她优美的嗓音中爬行。“不必如此。”
也速该撅起开裂的嘴唇。仪式性刺青在他皮肤移动时伸展开来，在被阳光塑造的血肉上形成新的晦涩形状。“我们是战士。我们拥有武器，我们也使用它。不要试图征服我们，我们会克服它。（Does not master us, we master it。）这就是平衡。”
“他需要会见掌印者，”妮娅斯塔说道。“他需要渐渐马尔卡多。”
也速该送检。“也许不可能办到。”
“让它成为可能。”
他转身面对她，头一次，小心谨慎地看着她。”你的眼睛，“他说，”发生了什么？”
妮娅斯塔移开目光。“灵魂绑定。”她说。“许多人都失去了它们。”
“灵魂绑定，”也速该沉思，温柔地说。“那么灵魂确实存在。”
“别那么迟钝。”
“对我坦诚一些。你拥有视界，两种都有。你的内在视界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没有使用它们，我只是服务。”
“现在是如此。在未来，谁知道呢？”他靠的更近，金色双眸中反射着窗外的光线。“你在我身上感受到的事物，妮娅斯塔，我也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但是要注意，我们不撒谎，即使是对自己。也许你们不是如此。”
“让他去见马尔卡多。这就是我需要的。”
也速该犹豫了，似乎想多说几句。然后又改变了主意，转过脸去朝向窗户。
“我会尽力而为。”他说道。
第一章，完

下午继续

第二章
穿梭机净空低层轨道区域时，吉亚伦从观察视窗朝外望去。直到一年前，除非骑马，他的双脚都不曾离开地面，其实这二者区别也不大，巧高利斯的马匹并不高大。他的世界一向如此，一颗烈日，疾风裹挟人的四肢，灯芯草遍布无边无际的草原。苍天对他，对他的亲族而言，只是天堂的拱门，是无私奉献的圣坛，也是战争中命运的仲裁者，是人的一生中永远无法逾越的界限。
曾经，在以任何凡人的标准而言都堪称久远的过去，他在一支奇袭部队的最前列，在一片被南（Nan）部族称为安舒之肩的高地之上纵马奔驰。当太阳开始下落，他在山地边缘驻足，地形在此处从纯粹的平地沉降为下方多孔的悬崖。这便是他对整个奥塔克的第一瞥，大片平原遍布半个星球，山峦和城墙都切断不了它，这儿是居无定所的游牧国家联盟和他们畜群的广袤家园，联同隐蔽处的营帐，狩猎的路径，以及他们之间无止境的仇杀。
就在那儿，他停下脚步，坐回坐骑的脊背上，汗水在他们发烫的身侧流淌。就在那儿，他目视落日的暗红余辉没入虚无，将草地染成一片火红的湖泊。就在那儿，他暗自揣度：这就是世上的一切了，这里就是世界的弓脊，若有一人能征服这里，他就已经征服了造化。
他对回忆一笑置之。那些日子已经过去太久了。他原是南部族的一位勇士，后为契丹（Khitan）部族效力，之后成为察合台的奥尔杜（ordu，土耳其与蒙古在历史上一种兼具政治与军事职能的组织——wiki）的成员。可汗从不是一位报复心强的霸主——他总是把被击败的军队纳入麾下，一个接一个，他团结平原上交战的各方，直到他们的数量不胜枚举。旧日的仇恨之血很快就干涸殆尽——可汗在乎的只有你能否挥舞一柄弯刀，能否驾驭坐骑，能否服从命令，大敌当前时又能否坚持到底。那时（原文in time，用及时的话不够流畅），这也是之前相互交战的部族唯一在乎的事情。
这就是察合台得到巧高利斯人只有对血誓手足才显露的坚定而激烈的爱戴的缘由。他曾激励他们，他曾与子民身侧并驾齐驱多年，忍耐他们忍耐的一切，承受他们承受的一切，而乡野传闻终成传奇。他是所有平原的领主，贝尔库特（berkut），可汗之中的可汗。
然而，甚至当每一堵城墙都被拆毁，每一座宫殿都被掠夺，诸王朝尽皆化作废墟，一个人一生所能历经的一切终有其边界，而这边界只不过稍稍拓宽了些。（even then did the boundaries of experience retreat a little further.）
事实证明吉亚伦错了。奥塔克之外，还有许多，太多事物可供征服。世上还有其它世界，以百万计，每一个都与众不同，宛如畜群的杂色皮毛——一些世界在烈焰中炙烤，一些被原初的冰寒牢牢占据，还有一些则超越了人类的理解。
这个事实足以扰乱心智，如果你太过深入地去理解它。他的人民成长在一个智识有限，资源匮乏的世界上。而现如今有无穷的事物可供经历，这正如被阿斯塔特擢升程序杀死前，年迈的则迪因 阿伽 霍葛（zadyin arga Hogal）所说的，一杯有待一饮而尽的烈酒。

驱动器推动机体航向更高层的机库，整个穿梭机都震颤起来。泰拉表面灰金色的弧光早已远离，熔铸成一颗小小天体，一切疯狂和喧嚣都随之而去。在皇宫的一切都已然成为某种离奇的梦境，成为术士们织就的错觉。
吉亚伦回身看向他的主上。可汗坐在一件贝壳状的座椅上，在这个为军团士兵设计的物件上显得格外庞大。他修长的肢体搁在外侧，精瘦的脸庞透着忧愁，手指不安地把玩着利刃的刀柄，剐蹭着握柄上的蒙皮，似乎要把它剥下来。
“您就不能告诉我他对您到底说了什么吗？”吉亚伦投机道。
可汗抬起头来看着他，从沉思中惊醒，然后冷酷地微笑。
“我还在尝试着做出抉择,”他说道。“这很困难，当和他在一起时。你明白的，光是注视他就很难。”
可汗以手掩面，摩擦那块延伸到左边胸膛的长疤。
“之前，他已经14次这么干了。”他继续说着。“当我的兄弟荷露斯归来时，人们告诉我泰拉开展了长达一个月的节日。而现在他们几乎都没注意到另一个子嗣抵达了。可是，对我们来说。。。”他摇头道。“一年前，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牵起一匹马，用它的大粪生个火。如今看看你自己吧。”
吉亚伦轻笑起来。
“我应当更加崇敬他，我明白。”可汗闷闷不乐,“我理应能够发觉他们爱戴他的原因。”
“安全感。”吉亚伦给了个答案，耸了耸肩。
“啊呀，我们应该期望的要多一些，比那要多。”可汗伸了个懒腰——手臂颇为巨大，被包裹在一套崭新铠甲中——银河系中最好的军械工匠在月球上为可汗专门锻造的杰作。“我希望现在就去见见我的兄弟们，吉亚伦。我的好奇心炙烤着我。我希望去看看他们是不是都像这里的吃羊皮纸的家伙们一样冷血，还是说他们的脊背上还有几根骨头。”
吉亚伦没有回复。他压根对另一个基因原体会是什么模样没有一点概念，也不在乎这点。一个原体就足够了。
“我们需要能够再次溜达的手段，”可汗说道，靠前坐下，从主观察窗往外望去。“那玩意儿，至少，就是这些人能为我们办到的。”他们更加接近了。吉亚伦转着头，跟随可汗的视线，首次看到月球宏伟的虚空船坞从黑暗中膨胀开来。在其摇篮内，一艘星舰被电焊技工的闪光构成的花环围绕。它瘦削，修长而苗条，正如其既定的主人一般模样，同时也是一艘舰首如同矛尖的怪物。引擎舱(enginarium)大开着,显露出其内部脏器——巨量等离子舱室与动力缆线的聚合物。甚至在他们观看的时候，身着机械教红色服装的搬运工人正在把又一件重型组件存放进去，在冰冷的虚空中缓慢而寂静地启动它。
可汗凝视着这一切。一种自制力点亮了他的面容。他看着这艘星舰，仿若看着一匹作为奖赏的骏马，或一座时机成熟有待占有的被看守的城塞。
“这才是我能利用的事物，”他轻柔地喃喃细语。“我想知道他们怎么称呼它。”

“星空猎手们。”哈西克说道，不自在地准确发音。
他早在皇者从与帝皇的第一次会议回来时就知道这个名称了，当初他们都还沉浸在震惊中，感觉就像整个世界都在他们的脚下裂开。在那之后的数个月，这个名字若隐若现，愈加频繁，被那些来到巧高利斯只为向其新主人致敬的灰甲战士们塑造成了现实。他还记得他首次看见他们一员的景象——难以置信的高，难以置信的庞大，穿戴的盔甲让他自己的皮革与丝绸做成的战斗装束显得不堪一击。
事实上，哈西克如今也是个星空猎手了。他在地狱般的擢升仪式中生还，密集的外科手术将这过程加速到了只有一年，现在他身覆沉重的层层叠叠的帝国板甲，正如一位星空猎手。他板甲的涂漆表面也是一样的灰白色，其上标记着生硬的第五军团标志V以及他勉强理解的战术标识。这件装甲的每一片都来自另一个世界，在超过80年持续不断的战役中得到加固。
这仍然是一个离奇的概念。这支军队已经在没有将军的情况下战斗了普通人的一生之久，自行积累了战斗荣誉与教条，在银河系中如同某种无头野兽一般暴走，完全依靠它自己的目标，习性，和饥饿。
理论上，哈西克如今是这支军队的两位高阶指挥官之一。而实际上，他只是勉强知道如何在军队内处理这一切事务，这真是压倒性的艰难，因为士兵们都来自泰拉的那些他简直无法正确发音的地区，更不用提去理解他们了。
现在，他俯视着他们。他们的头盔在充满日光的天空下闪闪发光，在皇宫疆界内的一片宽阔的阅兵场上列队。数百人集结在此，若在巧高利斯，他指挥的此种编队被称为一支“明翰”（minghan，成吉思汗创立的编制，一支千人兵团。——wiki），但在此处其它名称取代了它。大型载具停放在场地的边缘：履带式装甲运兵车，地面突袭机车，配有悬挂式射弹武器的反重力飞行器。
这支部队装备精良。他对机械的了解要胜过对这些士兵的了解。自从他获得擢升，他的思维就比以往迅速多了，自然也能对这些军备得心应手。他学会了熟练地驾驶反重力飞行器，正如他曾巧妙地驾驭活生生的坐骑。他学会了用爆矢枪械瞄准，用能量包裹的刀刃进行决斗。他清楚星空猎手们是一支机械化军团，对后者来说机械资源是十分宽裕的，他们拥有在永不止息的远征前线发动先手打击的专业技术。他很欣赏其中一些技术，对另一些就不那么感冒。
只是现在他可没法展示这些。（Not that he could show that now.）上百双隐藏在头盔目镜之后的眼睛无疑都汇聚在他身上，如同他检视他们一样细察着他。他们需要目睹比力量更多的事物，否则他就永远无法赢得他们的尊重。有一些事物对哈西克来说就是个解不开的迷，但在花费一生领导人们对抗巧高利斯上的没落王朝后，至少这一点是明了的。

“再和我说一遍。”他对副官发话。
这支连队的指挥官，和哈西克一样没有戴头盔，点了点头。“第三战团第四连，新近从朱庇特节区（Perimeter）的现役中返回。是首个被召回泰拉效忠新指挥部的单位。其它单位都还在虚空之中，军团余部的大量人员现在仍在通讯范围之外。”
“你的姓名。”哈西克说道。一直用哥特语交谈很难，要回忆起各种细枝末节的无尽潮汐方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他的心智在许多方面都变得如此敏锐，但是泰拉习语的某些内容抗拒被同化吸收。
这些依旧是外乡人的传统，对那些已经倾心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来说并不自在。
“纳马兹。”连队指挥官回复。
“纳马兹。”哈西克缓缓重复道。
他步行至集结起来的连队前列。他们在完美而僵硬的寂静中等待。他们的装甲在澄澈的阳光下显得沉重。哈西克在一位肩甲上绘有蛇形图样的战士前方驻足。他可能被告知过那图样的含义，也或许没有——确实难记。
他们一度站立着面对彼此，泰拉人和巧高利斯人，相隔一米。哈西克要矮上那么几公分，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可以区分二者了。当哈西克移动时，速度极快——他紧握的拳头呼啸着飞向战士的面甲。泰拉人以同等速度做出了回应，用手掌握住了它。他们花了点时间互相推挤，累积充足的压力，施加由基因改造的肌肉与力量增幅机械的组合带来的惊人威力。
然后哈西克就放手了，畅怀大笑。“很棒。”他评价道。泰拉人保持着沉默。“不要忍受任何人的攻击，即便那是我也一样。”
他抬起头，望向整个队列。
“不过他一定会改变你们的。”他大声道，他浓重的口音在尖锐的泰拉风声中听着有点古怪。“他也曾改变我们，所以不要抗拒它。当他举起刀刃，你们要放下自己的武器。他是皇者，征服者们的征服者，你们将成为他的血亲。你们都会被认可，你们都要为他服务。（All are taken,all may serve）”
当他说话时，士兵们开始言语。也许用哥特语慷慨陈词要比尝试精妙地使用它要来的容易。也许这就是为指挥而生的语言，而非一种流畅的表达方式。
他们在听。也许带着怀疑，但他们已经乐意倾听这些话了。
“直至此时此地你们除了帝皇以外不为任何人服务。”哈西克说道，“很快你们就将成为可汗的军队，察合台的奥尔杜（ordu na Jaghatai）。你们将学习作战的新方式。我们会把它教给你们。拥抱它，你就会更卓越。蔑视它，你就将在他脚下被践踏。”
他们都在听，但没有方法知晓他们是否真心接受。他们就像是机器人，操作完美，没有灵魂。他们可能认为这些言辞令人振奋。但更有可能的是他们认为这些话在侮辱他们——这些事要花些时间，
哈西克转身朝向纳马兹。他感到灵魂上积压了些重量。
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现在，开始你们的操练，”他下达命令。“让我们看看我们要在何处下工夫。”

晚上继续

这艘星船就是一座都市,邻接船坞内金属缆绳构成的边界,被焊接无人机群环绕。大部分甲板都直接曝露在虚空中，很快就要被沉重的抗烧蚀装甲板包覆，只有最强大的太空军械方能击穿。建造评议员在钢制格架之间漂浮，赶在填装有效载荷之前掀开半完成的隔板。安装有蜘蛛腿的火星牧师急匆匆穿过大张的空腔，将二进制指令分流各处，一边评估一边测量一边指挥。
他们花了两个小时驾驶穿梭机从舰尾到舰首逛了一遍，在钢铁绝壁与位于电弧闪光之间的舱室间穿梭。他们的泰拉裔向导以一种悠闲的步调行走，尽其所能展示一切。来自皇宫的官员名为厄泰克 斯拉沃马（Ert Ech Slavomar）,后勤兵团第一师的少将，显然对于这艘即将完工的船极度自豪。
“它也许是目前最棒的一艘。”他说道，向他的观众靠得更近了。“我们花费了不少时间来完善这一型号。大人，它们被称作荣光女王级自有其理由。”
吉亚伦挠了挠脸，他的愤怒正在积压。
穿梭机以一道不可见的轴线转动，接着开始爬升，在一排又一排半完工的甲板之间滑翔。偶尔一条大道开启，让人得以对船舰的心脏结构窥探一二，其复杂度堪称可畏。
可汗观察着这一切，沉默无言，但他那深陷在憔悴面容中的双目，将一切尽收眼底。吉亚伦非常清楚，当他处在此种情绪中时，最好不要发声。原体正在研究这艘舰船，正如他研究其拥有的每一件武器——寻找其中的缺陷，评估它的威力，考量到底可以在哪儿派上用场。
“这些部分在几周之内即可完工。”穿梭机穿过一个正在开启的圆形洞口，暴露出一间大厅的支柱，仿若布满群星的深空映衬下的一扇肋骨，这时斯拉沃马宣布道。“到时这里就会成为您的战略研究室，大人。顺带一提，这里便是指挥舰桥。”
可汗在他的座椅上向前倾斜了下身体，将又长又瘦的手肘至于双膝之上。一间更大的厅堂缓缓进入了视野，装甲玻璃构成的穹顶镶嵌着同心的环形拱梁。机械教的升降机在中线旋转，大量沉思者计算核心被牵引着装进穹顶之下的凹槽。仅在这一处空间中劳作的奴工就数以千计，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只能勉强称作人类，其余的则佩戴着那颗红色行星的神秘钢铁徽记。
穿梭机的甲板震颤，似乎遭到了某种大气干扰的冲击，观察视窗一时被静电干扰的裂纹充斥。
“氧气在重力作用下的短暂爆鸣，”斯拉沃马解释说。“为了更近一点察看，您愿意降落吗，大人？”
可汗咕哝着表示赞成，仍然在研究他们周遭的上层结构，凝视着横梁和骨架般的支柱，宛如一位正在撕开占卜用祭品之血肉的祭司。
穿梭机向被照亮的甲板层下落，被维持在可生存温度下的一片振动不止的泪珠状气云包裹着后者，背景辐射的最糟糕部分已经被排除。穿梭机的支架向外延伸，蒸汽云雾溢满下方的无光泽灰色甲板。
在展开的斜坡底部，机械教的一支代表团正在等候。一支由20名身负长柄作战权杖的护教军（skitarii）守护者组成的方阵伴随着一位身着猩红制服的跛行机械教僧侣。这名僧侣有着胀大的肋骨状的机械胸腔，其下是螃蟹状的滑行装置，匕首般纤薄的mechadendrites悬挂其上。（mechadendrite,崇拜微型奥姆尼西亚的机械教派牧师应用的一种机械移植，在目标的胸部安装一座微型工厂。——黑图书馆）在他身畔，是一个铁灰色的人形，她的脸是一张光滑如镜面的面具。

今天休息一下，明天继续

第三章
数日后，他们在皇宫再度聚首。为他们提供的房间宽敞而又千篇一律，用于接待任意数量帝国权力中心的达官显贵，因此都去除了特定效忠对象的浮夸标志。房间的地板由抛光的木质组成，墙壁则是洗涤完美的砂岩。他们的上方，下方，四周尽是持续运作中的分层监控系统，以及机械工具与不时出现的靴子的敲击和碾压。皇宫之内几无闲暇，一尘不变的准备工作从不遗人片刻余裕。每一秒都有一艘船离开驶向虚空，另有一艘已经抵达接替它的泊位。如斯便是人类史上最宏大的人事部门与设备的调度——绝对前无古人，并且大多数人相信这将后无来者。
也速该在房间的边际踱步，凝视着窗外的落日。天穹中有一道飞行器尾迹构成的十字，被由重型反重力平台承载的浮动防御基站点亮，而数以十亿计的高塔灯光穿透了它。
吉亚伦坐在他们从船上带下来的低平座椅之一上，后者在一年前被火星预备役军团交付后被命名为缇青—扎尔（Tchin-Zar）。可汗坐下，漫不经心地戳着一盘烤肉。皇宫众厨房已经努力做出了某些巧高利斯风味的食物，但迎合这些奥塔克上，日常饮食都是鲜肉和发酵乳制品的部族战士之口味可不容易。
房间外走廊响起一阵钟鸣，是哈西克进来了。第五军团的领主指挥官向他的原体鞠躬，诧异地抬起一边眉毛看着食品。“你来享用它吧，”原体说道，将碗滑向他。“工作进展如何？”
哈西克坐下，拿起一柄勺，不客气地抄起炖肉进餐。“他们挺顽强，”他说，一边咀嚼。“技巧娴熟，纪律严明，正如您想要的那样。”
“但是？”
“太古板！”哈西克用鼻息发出轻笑，“从未见过一副笑容。”他吞咽肉块。“我已经了解到一些事情，这个军团机械充裕。他们乘着各式载具打仗，依靠装甲接近敌人。在那之后，他们采用标准步兵战术。还记得沙安（Sha’ang）的廓（Qo）营吗？和那个装甲发敦（faduun）？这就是他们让我联想到的事物。”
可汗用阴沉的双目看着他。“他们能被领导吗？”
“他们当然能被领导，”也速该突然插嘴，伫立在房间的远端。“他们已经被领导长达80载了，其征服的世界之数量胜过我们曾征服的国家。”
“啊呀，”吉亚伦散漫地说，“这对我们又有什么用？”
“我需要知晓他们能否被重塑，”可汗说道，重新坐回他那低矮的平椅。“我们的同胞要历经数年才能加入这个军团。尽管在那时，他们必定已经改变良多。在我们之前从未有一个奥塔克的孩童见过一艘星船。而如今每周都有一艘在库姆 卡塔（Khum Karta）上空盘旋。这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呢？”
也速该转身面朝他们。“这会改变一切。他们的心智得以变得开阔。这就是他想要的，这就是他这么做的缘由。”
哈西克又咽下一块肉，将碗推开。“我们能做到。”他说，用手背擦了擦嘴。“但这绝非易事。他们都是城里人（They have city minds）。他们看守城墙。”
“那么则迪因 阿伽呢？”（则迪因 阿伽可能既是巧高利斯上灵能者的统一姓名前缀，也代之灵能本身）可汗问道。
哈西克耸肩。“他们不讨论它。”
“因为这对他们来说过于恐怖。”也速该说道，走向其他人汇聚之处。“我们很幸运。我与一些人交谈过。他们称之为纷争年代，或漫漫长夜。那令他们知晓了灵能的威力，我已经阅读了相关文献，他们设法抢救出的那些。我了解了他们恐惧的事物。”
“一个帝国绝不能以恐惧为基石。”可汗评价道，抬起头怀疑地看着他的参赞。
“这便是他们从不提起它的原因。”也速该说。“目前，他们仅仅是将之一把推开，装作它从未存在过。”
可汗沉思起来。一如既往，他的手指沿着其刀刃，抚摩着刀柄的蒙皮。他的思绪焦躁不安，困在重重高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