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喂度娘

抬手捋了捋头发，彦佑突然挺胸抬头，站得笔直。“仙子看这身衣服可还配得上我这惊世骇俗的美貌？”
“天帝陛下把它赐给你，定然是觉得这身素衣衬得起彦佑君。”看着彦佑衣角上的梅花，邝露觉得胸口有点闷。“不过彦佑君一向潇洒不羁，这衣服倒是显得呆板了些。”
“哎呀，仙子与我真是心有灵犀，我也觉得那丑龙的衣服太过板正，跟我不合适。不过见他把衣服放在那不穿实在有负仙子一针一线之谊，所以才有今次锦衣夜行。”
“彦佑君若无其他事，在下就不奉陪了，这太巳府也无甚趣，彦佑君还是尽早离去吧。”邝露说完垂下目光，低头要走。
“今夜璇玑宫的昙花开了，那丑龙又要几天不吃不动地发呆，可怜魇兽没人看管，又要几天吃不上东西，你们比较熟络，不如去照顾那小兽一下？”

二 昙花似锦
璇玑宫，
天帝坐在花园的台阶上，看着身边那株盛放的昙花，苦笑着自言自语“你在此间开得这么美，可惜只有我一人欣赏。觅儿再也不会来这璇玑宫了。”
那花仿佛又开得大了些，在风中摇摆了几下。
“咳，咳。”晚风吹来，天帝收了收肩膀，咳了一声之后，竟再也止不住咳嗽，最后干脆一口血咳了出来，溅到了昙花瓣上。“我怎么会生病？”望着昙花上的血痕发呆，天帝看看自己的手，又试着调息，竟全身没有半点阻滞，气息之通畅更是前所未有。
“对不起，弄脏你了。”确认自己并无大碍，天帝拿起手帕刚要擦昙花瓣上的血迹，那昙花却突然缩成一团，接着便闪了一下光，化作了个小童，跪在石阶之上。
“下跪何人？”
“恩公在上，昙花叩谢恩公成全。”那小童子抬起头，小脸蛋粉雕玉琢，唇红齿白，再看那眉眼间竟几分与天帝相似天帝。
“昙花？”天帝端详着阶上跪着的精灵。
“昙花长在这璇玑宫中，一千年前，锦觅仙上赏花不小心刺破了手指，我才有缘修炼。只是昙花资质鲁钝，历经千年，不过修得个枝繁叶茂。若非陛下咳嗽溅了些宝血与我，怕是昙花还要修炼上个几千年才能化成人形。”

“起来吧。我殿前刚好缺一名掌灯的书童，你可愿意留在璇玑宫？”
刚起身的小童子听闻此言，又重新跪倒在地，“谢陛下。”
“走吧，随我回宫。”
“陛下，昙花记得原来这璇玑宫中还有一位仙子……”
“她一个姑娘留在我宫中多有不便，我叫她回家了。”
“陛下，昙花生来就长在这璇玑宫中，璇玑宫便是我的家，陛下若是日后遣我，昙花真真无处可去。”小童子拉起天帝的袖口，仰着小脸，一脸担忧。
见那童子可怜，天帝把那孩子抱起来，“你放心，六界之内宜流放幽闭之处甚多，你若触犯天规，定有机会让你他处安家。”
小童子听完，不敢再做声，沉默良久，天帝担心他被吓唬坏，侧头看了眼怀中的童子。
“陛下，昙花修炼以来便以花为名，还请陛下另赐姓名。”
“好，待本座回宫，就给你起个名字。”

天帝抱着昙花回宫，迎面正碰上彦佑和邝露。
“陛下，这小娃娃？”彦佑看看昙花的脸，又看看润玉，吃惊地张了张嘴。
“本座从下届提上来个精灵做书童。”天帝说完，转头告诉昙花，“这位彦佑君，言行向来洒脱不羁，你切不可与他接近，不可学他。”
“邝露见过陛下。”跟在彦佑身后，邝露一路上都在思虑着如何安慰每次昙花盛开都要失神几日的润玉，现在见他不仅没有伤心绝望，还好像有几分开心地抱着个与他相像的小娃娃，一时颇感震惊。若不是润玉说这娃娃是从下届提上来的精灵，邝露还以为这个是天帝陛下的亲生骨肉。
“不必多礼，邝露今日怎么有空来这璇玑宫，还跟彦佑一起？”
“邝露想念魇兽，来看看它。半路正碰见彦佑君，就一道前来。”
放下昙花，润玉蹲下来到他面前，“你带邝露看望魇兽吧。本座在此和彦佑说几句话。”
“是，陛下。”刚刚变成人形的小昙花倒是礼数周全，给润玉施了一礼，带着邝露往后殿去。
“我知道，对于这孩子你心中诸多疑问，问吧。”目送着昙花和邝露，天帝背对着彦佑，悠悠地扔出一句。
“彦佑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轮到本座问彦佑君了，你穿着我的衣服，偷喝了我宫中的桂花酿，现在又出门巧遇邝露，意欲何为？”润玉甚至没有回头，这质问就让彦佑阵阵冷汗。

三 征兆
“今夜昙花开，我担心有人借机暗算陛下，所以办成陛下在璇玑宫周围走走，顺便看一看这天上地下到底有多少痴情的仙子被你视而不见。”
“聪明人都知道本座冷漠无情，不能生出半点情意。”望着邝露远去的方向，润玉叹了口气。“彦佑，他日本座若有意外，还请你多开导她。”
“其实……天后之位空悬已久……”
“那个位置我把它留给觅儿。”见彦佑要说什么，润玉伸手挡了他一下“这位子只有遥不可及，本座的后宫才能安宁。”
“后宫？”这一千年来，彦佑在璇玑宫甚至没见过一个仙娥，听闻润玉此言，甚是差异。
“天帝的婚事，不过一场博弈，我现在也只希望这不得已能来得迟些。”抬头望向天河，“如此，我就可以多思慕觅儿几年。”

君臣叙话过了不多时，邝露带着魇兽和昙花出现在璇玑宫后院。魇兽难得有人来陪很是欢快，在璇玑宫的池塘旁蹦跳。昙花拉着邝露的手，一路都仰着小脸盯着她。
“这璇玑宫难得热闹，邝露若不急着回去，不如坐下喝杯茶。”
“谢陛下。”邝露飘飘一拜，起身刚要去泡茶，就被润玉拦回。
“今日你远来是客，让彦佑差人去泡茶吧。”
“刚好，我新得了些竹叶青，刚好煮给大家尝尝。”
“竹叶青煮竹叶青，倒也有趣，只是彦佑，你莫煮错了，我们品茶，不是吃蛇肉羹。”润玉“叮嘱”了彦佑一句，便抱起昙花带着邝露向亭边坐好。
无端被润玉取笑，彦佑愣在那里，盯着润玉的背影。这个人居然也会说笑？今日他是怎么了？那小精灵到底是何身份？他这一来，竟能让润玉这万年不苟言笑的人凭空生出几分活泼。

望着亭中说话的三人，彦佑揉揉眼睛，他们好像一家人。那小精灵倒是和他们两人相貌都有相似之处。煮好茶端过去，润玉抱着昙花，拿起茶杯昙花一动，一杯茶撒在手上。
“可有烫到你？”润玉担心热茶烫坏了昙花，仔细验看。
“陛下。”邝露递过锦帕，“陛下手上粘了片茶。”
润玉看着手上的茶叶愣了一下，随后看了眼彦佑，彦佑也盯着润玉手上的茶叶表情凝重。挤出一个微笑，却并没接过手帕，“无妨。”润玉应了一声，伸手掸掉手上的茶叶。“这茶滋味甚厚，彦佑君果然煮的一手好茶。”
四人坐下叙话，不觉已到深夜。再看那昙花干脆坐在润玉脚边，依在他的膝盖上睡着了。
“陛下唤这娃娃孩儿，不知这孩子可有名字？”邝露也觉得昙花可爱，伸手摸了摸昙花圆嘟嘟的脸蛋。
“还没来得及取名。”润玉拿了块点心喂给昙花，昙花眼睛也不睁开，抱着点心就吃。“彦佑，你纵游六界，可见过花精修成男子？”
“在花界，倒也见过一些男子，不过都是些果子蔬菜，男的花精倒真没见过。”彦佑回忆着所见精灵，突然想起了什么。“陛下是说这孩子是个花精？”
“觅儿送我的昙花，不知何时沾了我的血，竟被他修成人身。邝露，我虽允诺让他做个书童，可他刚刚修成人形，怕是什么也不懂。不如这孩子你带回去教导几日？”
“陛下放心，邝露一定尽心教导。”
“那你今日就带他回去吧。我与彦佑还有些事要商量，就不远送了。”
支走邝露和昙花，彦佑立刻屈指一算。“陛下修为大减，现已出现衰退之兆，是何缘由？”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一路走来，杀伐不断，心机太重，受了天谴吧。”润玉苦笑了一声。“失了觅儿，这天劫早一天晚一天真的没什么区别。”

四 凡尘劫
七日后，天帝刚刚散了朝会，回到宫中，就有人来报。“陛下，缘机仙子求见。”
“传。”
不多时，缘机仙子到了屋中，天帝屏退了左右。“仙子观星推演之事，本座已有感应。不知仙子此来可是为了本座天劫之事？”
“正是，陛下天劫约是三日之后。届时陛下仙身僵死，灵元渐微。倘若灵元不灭，转世为人，历四十九年后可重返天界。只是，陛下无有太子，天界四十九日无君，怕是朝堂动荡。还请陛下早做打算。”
“此事你暂时不要对外人提起。”天帝命缘机退下，筹算这四十九日之劫。叹了口气，唤来彦佑。
“彦佑，本座天劫，无人可托，这兵符和印鉴你且收好，倘若五十二日以后我没回来，就请叔父出面，测立新天帝。若是这五十二天之内有人异动，你可凭此兵符印鉴讨伐之。”
“天帝无故五十二日不早朝，我怕早就成了清君侧的主要对象了。”彦佑愁眉苦脸接下兵符。“不如你娶了邝露，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倒也合理。”
“天劫凶险，不知来日如何，我又何苦累她？”天帝苦笑了一下，变回一身素衣，“既然天命难测，有些人本座还是想去见上一面，即使她已避我如蛇蝎。”
“锦觅害怕的只是天帝，如今你变回她的小鱼仙倌，还带着成了精的小昙花去探望，说不定她会欣喜。”
魔界
锦觅坐在妆台前，看着身后的旭凤。“凤凰，为何近来你总是心神不宁？”
“只是在魔界待久了，有点想念在天界的日子。那时父帝母神健在，兄友弟恭。”
“兄友弟恭？”锦觅轻轻地重复了一句。“却因为我反目至此。”喃喃自语，表情也黯淡了下去。“凤凰，你后悔么？”
“我只悔没有早一些出生，如此便是你我二人有约在先，也不会带出许多陈年往事伤及这么多人。”帮锦觅带好凤钗，旭凤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怀里。
“凤凰，小鱼仙倌送我的龙鳞不见了。他会不会……？”抬头望望旭凤，“小鱼仙倌这么年轻，要是死了，一定与我脱不了关系。”
“龙鳞怎会不见，定是你忘记放在哪里了。”
“不是，昨日我整理旧物，眼见那片逆鳞消失了。”锦觅眼眶有点红。
“觅儿多虑了，逆鳞消失，是我召它回去了。”屋外润玉声音响起，锦觅眨眨眼睛，躲到旭凤身后。

“天帝今日亲自前来，不知所谓何事？”旭凤迎出屋来，身后跟着锦觅。
“六千年前，觅儿送我昙花，今日花开正盛，我带他来给觅儿悄悄。”润玉指指在远处玩的昙花。
“这昙花竟然成精了？”看到一边的小孩子，锦觅从旭凤身后出来。“昙花成精至少万年，天帝的璇玑宫果然人杰地灵。”
“天帝？”润玉苦笑了一下，伸手唤来那小精灵“昙儿，过来叩谢锦觅仙子。”
“锦觅仙上，可喜欢我？”那小娃娃一过来就拉着锦觅的手，仰着小脸，一点都不认生地问话。
施法探了探昙花的灵元，锦觅蹲下身摸摸那孩子的头，“你真是那昙花？原以为你成精也是冷冷清清的样子，想不到你这么可爱，我自然喜欢。”
“我可是因为仙上的血才结的仙缘，仙上在上，请受昙儿一拜。”昙花精说着，扑通一声跪下，“昙儿叩谢仙上。”
“起来吧。”
“谢仙上。”
锦觅拉着昙花端详，看看那孩子，又看看天帝。“你和小鱼仙倌好像啊。”
“我这人身全赖天帝龙血修成，自然像。”昙花转了个圈，“我好看么？”
“好看。”锦觅拉着昙花看，一到天雷劈向昙花。下意识地护住昙花，锦觅眼见就要被天雷劈中，天帝伸手推开了昙花和锦觅。
“天帝！”
“兄长！”

“小鱼……仙官？”看着昙花和旭凤从地上搀起润玉，锦觅好像一下子吓呆了。那片逆鳞根本不是他召回去的，或许他对此劫早有感应，他是来找自己和凤凰告别的。
“旭凤，还能听你唤我一声兄长，咳，咳。”
“你的修为都不怕琉璃净火，一声天雷不会有事的。”旭凤见润玉灵元涣散，一下子也慌了神，赶紧取出水灵珠，用灵力催动，过些灵力护住润玉灵元。
“觅儿……这昙花是受你我血液滋养修成的精灵，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对的有特殊意义。今生给了你这么多不堪的回忆，对不起。觅儿，相信我，我对你虽有执念，却也希望你平安，喜乐。”
“小鱼仙倌？”锦觅过来探了下润玉脉象，愁眉不展，沉默半晌，“凤凰，你可知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活他？”

抱着润玉，旭凤摇摇头。“天帝可还有其他话要交待给我？”
“我应天劫之事，还请帮我瞒住些时候。咳，咳。”
“小鱼仙倌，你别说话了。”锦觅施法护住了润玉的灵元。“我渡些灵力给你，你法术强大，总会有办法恢复的。”
“觅儿肯救我，我已十分欢喜。你一向重视灵力，不必再浪费于我这将死之人，放手吧。”
锦觅眼泛泪光，不管润玉说什么，只是继续施法修补着润玉的灵元，眼见润玉身体逐渐消失，也不肯收回法术。“小鱼仙倌，你不要死。”
“觅儿，旭凤。再见了。”说完这句，润玉只剩一颗灵元，飘向九霄云外。锦觅还想施法想控制住灵元，却被旭凤拦下。“龙之灵元，有化生之功，此去或可再世为人。”

五 女大当嫁
太巳府，太巳仙人寿辰，邝露快被那些打着贺寿旗号来搭讪的仙君们烦死了。借口给来客泡茶，邝露躲到后院，一个人坐在庭院中发呆。
“邝露仙子，为何一个人在此枯坐？”一道绿油油的身影闪过，彦佑递过来一壶桂花酿。
“你又偷陛下的桂花酿？”
“这壶是酒仙的。”彦佑嬉皮笑脸，坐到邝露身旁。“今日那丑龙闭关不能前来，你是不是很失望？”
“彦佑君若是来贺寿的，前厅请。”邝露被说中心事，更加烦躁。
“说起前厅，那么多青年才俊，怕不是太巳仙人要物色一位佳婿？”
“你胡说什么？”
“看来你对前厅那些人都不感兴趣。那仙子你看我如何？”又笑嘻嘻地凑上前去，彦佑送了一根红绳给邝露。“你若拿这红线绑我，我自然不胜欢喜，你若绑个好郎君，我亦替你高兴。只是你别拿去绑那丑龙，白白浪费了我一翻心意才好。”
“彦佑君与我一起在璇玑宫中多年，自然知道这红线于我没有半点意义。”
“这红线你若不收，怕是太巳仙人就要请月老来绑你了。”彦佑收了嬉皮笑脸，“陛下闭关之前还特意嘱咐我，若是他闭关期间太巳仙人嫁女，让我备一份厚礼。”
“厚礼？”邝露叹了口气，无奈地一笑“原来我在陛下心中还是值得一份厚礼的。”
“此礼甚厚。仙子真的不想知道是什么？”
“彦佑君可有心仪之人？”
“彦佑真身是蛇，自然难有情真意切。偶然也有仙子令我眼前一亮，却也不甚要紧。”
“就知道说了你也不懂。”拿起彦佑带来的桂花酿倒了一杯。“谢谢你的红线。”
“或许有一天，那丑龙会心甘情愿让你用红线绑着。”安慰着邝露，彦佑摸摸袖袋之中那串人鱼泪珠串，若是给了她这个，怕是这丫头会更痴情不悔吧？轻轻摇摇头，彦佑拿起酒杯也到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