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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上海，兴华里。
今天是端午节，卢灵答应了老祖母要回家吃粽子。于是下了班便早早的从徐家汇赶回黄浦去。卢灵不会包粽子，节日意识向来淡薄。她是个医生，平时加起班来连三餐都顾不上，更不用说这些三年五节的。
她的祖母快九十岁了，她不愿拂了老人的好意。
父母和三个哥哥都在国外，老祖母身边只有她。父母和哥哥们不止一次劝祖母到国外去，卢灵从来不插话。卢灵觉得祖母是属于弄堂的女人，岁月留给祖母的印记，只有在弄堂里才能散发出一种昏黄幽香的韵味。时光将祖母雕刻成了一件艺术品，卢灵喜欢祖母满衣柜的旗袍，那是三四十年代上海滩最流行的样式。如今的祖母依旧天天穿着剪裁得体的旗袍，稀疏的白发拢到脑后挽个繤儿，斜插一支玳瑁簪。卢灵大学时的同窗们拜访卢家，见到老太太优雅的举止做派都私底下赞叹这位文物般的绝品女子。那时候王安忆的《长恨歌》正火，这群怀旧的少男少女便将她祖母当成活的王琦瑶。卢灵相信祖母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尽管家中找不出一张祖母年轻时的照片。
今天是端午节，卢灵答应了老祖母要回家吃粽子。于是下了班便早早的从徐家汇赶回黄浦去。卢灵不会包粽子，节日意识向来淡薄。她是个医生，平时加起班来连三餐都顾不上，更不用说这些三年五节的。
她的祖母快九十岁了，她不愿拂了老人的好意。
父母和三个哥哥都在国外，老祖母身边只有她。父母和哥哥们不止一次劝祖母到国外去，卢灵从来不插话。卢灵觉得祖母是属于弄堂的女人，岁月留给祖母的印记，只有在弄堂里才能散发出一种昏黄幽香的韵味。时光将祖母雕刻成了一件艺术品，卢灵喜欢祖母满衣柜的旗袍，那是三四十年代上海滩最流行的样式。如今的祖母依旧天天穿着剪裁得体的旗袍，稀疏的白发拢到脑后挽个繤儿，斜插一支玳瑁簪。卢灵大学时的同窗们拜访卢家，见到老太太优雅的举止做派都私底下赞叹这位文物般的绝品女子。那时候王安忆的《长恨歌》正火，这群怀旧的少男少女便将她祖母当成活的王琦瑶。卢灵相信祖母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尽管家中找不出一张祖母年轻时的照片。
菜炒到一半，有人敲门。卢灵调到文火，走出厨房，心想该是送粽子的街坊。
开门，门外一个年轻人西装革履，用生硬的中文找一个叫梅川雅子的女人。卢灵怔住了。
随后走出院子的祖母也怔住了。
年轻人身后走出来一位看起来与祖母差不多大的老人，用日语唤卢灵身后的祖母，身子半弯，行了一个标准的日式见面礼。
卢灵记得祖母叫梅秋雅，不叫什么梅川雅子。
回过神来的祖母热情的招呼来访的客人屋里坐，用的乃是标准的上海话，再由那个年轻人低声翻译给老人听。卢灵隐约听见祖母说，好多年了，都没人再叫她梅川雅子……她顾不得祖母令人震惊的身份，连忙再进厨房，添米添菜。
“我的家乡话荒废太久，你们不介意我用中国话吧。”祖母说。
“姑祖母请便，我能翻译给爷爷听。”卢灵在交谈间已了解到，那老人是祖母的堂弟，而年轻人是他的孙子，在大学专门研究东亚战争史，故而能讲流利的中文。
一顿饭，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席间，两个老人大谈养生之道，浑不似多年不见的亲人。
饭后卢灵冲泡了祖母的老君眉，招待两位客人。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标准的日式微笑，年轻人说道：“其实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代表梅川家族，接祖母回祖国颐养天年。”老人同样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祖母。卢灵开始幻想，祖母该不会是那个遥远的岛国上出逃的闺秀，为了爱情不远万里追随祖父来到这陌生的国度，并为爱侣拒绝了家族的照顾，在异国他乡孤独终老。她虽已二十五岁，但承袭了祖母编故事的能力，思想有时候倒像青春期的少女。
“我不会离开中国。”卢灵没有猜错，祖母还是那句话。
开门，门外一个年轻人西装革履，用生硬的中文找一个叫梅川雅子的女人。卢灵怔住了。
随后走出院子的祖母也怔住了。
年轻人身后走出来一位看起来与祖母差不多大的老人，用日语唤卢灵身后的祖母，身子半弯，行了一个标准的日式见面礼。
卢灵记得祖母叫梅秋雅，不叫什么梅川雅子。
回过神来的祖母热情的招呼来访的客人屋里坐，用的乃是标准的上海话，再由那个年轻人低声翻译给老人听。卢灵隐约听见祖母说，好多年了，都没人再叫她梅川雅子……她顾不得祖母令人震惊的身份，连忙再进厨房，添米添菜。
“我的家乡话荒废太久，你们不介意我用中国话吧。”祖母说。
“姑祖母请便，我能翻译给爷爷听。”卢灵在交谈间已了解到，那老人是祖母的堂弟，而年轻人是他的孙子，在大学专门研究东亚战争史，故而能讲流利的中文。
一顿饭，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席间，两个老人大谈养生之道，浑不似多年不见的亲人。
饭后卢灵冲泡了祖母的老君眉，招待两位客人。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标准的日式微笑，年轻人说道：“其实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代表梅川家族，接祖母回祖国颐养天年。”老人同样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祖母。卢灵开始幻想，祖母该不会是那个遥远的岛国上出逃的闺秀，为了爱情不远万里追随祖父来到这陌生的国度，并为爱侣拒绝了家族的照顾，在异国他乡孤独终老。她虽已二十五岁，但承袭了祖母编故事的能力，思想有时候倒像青春期的少女。
“我不会离开中国。”卢灵没有猜错，祖母还是那句话。
1937年夏，上海。
苏暮乔心急如焚的等在法庭外。
“咔——”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车响。
医者的本能使苏暮乔忘记了自己未办完的事情，拨开围观的人群冲上去，吉普车前躺着一位身着浅粉色旗袍的年轻女子，她的头在流血。
“请让一让，我是大夫。”苏暮乔大声道。人群知趣的向外扩了扩，将中间一片地方空出来，给苏暮乔抢救。苏暮乔迅速为女人止住了血，却在摸脉的时候，发现这女子竟怀着两个月的身孕。
“黄包车——”苏暮乔大喊一声。
“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从吉普车上下来的一男一女，看到苏暮乔焦急得火烧了眉毛似的样子，怯问。
“送我们到最近的医院，劳驾！”
出于愧疚，那对男女帮助苏暮乔将孕妇抱上了车，朝着医院开足马力冲去。
颠簸中，昏迷的女人逐渐苏醒，“疼……疼……”她揪着苏暮乔的衣襟呻吟。苏暮乔只能尽力安慰她，不让她过度挣扎。她拂开女子染了血的贴在前额的头发，
十五分钟后，上海圣玛丽医院，“什么情况？”接诊的一个中年大夫问道。
“被车撞了。右肩关节脱臼，怀疑有脑震荡。她有两个月身孕！”
“该死！快去叫张大夫，她是妇产科的。”那大夫向身边一位护士说到。
受伤的女子迅速被推入急救室，苏暮乔靠着走廊的墙壁，虚脱似的长长吐了一口气。
苏暮乔心急如焚的等在法庭外。
“咔——”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车响。
医者的本能使苏暮乔忘记了自己未办完的事情，拨开围观的人群冲上去，吉普车前躺着一位身着浅粉色旗袍的年轻女子，她的头在流血。
“请让一让，我是大夫。”苏暮乔大声道。人群知趣的向外扩了扩，将中间一片地方空出来，给苏暮乔抢救。苏暮乔迅速为女人止住了血，却在摸脉的时候，发现这女子竟怀着两个月的身孕。
“黄包车——”苏暮乔大喊一声。
“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从吉普车上下来的一男一女，看到苏暮乔焦急得火烧了眉毛似的样子，怯问。
“送我们到最近的医院，劳驾！”
出于愧疚，那对男女帮助苏暮乔将孕妇抱上了车，朝着医院开足马力冲去。
颠簸中，昏迷的女人逐渐苏醒，“疼……疼……”她揪着苏暮乔的衣襟呻吟。苏暮乔只能尽力安慰她，不让她过度挣扎。她拂开女子染了血的贴在前额的头发，
十五分钟后，上海圣玛丽医院，“什么情况？”接诊的一个中年大夫问道。
“被车撞了。右肩关节脱臼，怀疑有脑震荡。她有两个月身孕！”
“该死！快去叫张大夫，她是妇产科的。”那大夫向身边一位护士说到。
受伤的女子迅速被推入急救室，苏暮乔靠着走廊的墙壁，虚脱似的长长吐了一口气。
半个小时后，大夫们从急救室走了出来，苏暮乔和肇事者都围了上去。张姓的女大夫说道：“幸好抢救及时，除了轻微的脑震荡外，没什么大问题。”
“你是大夫吗？”急诊中年医生赞许的看向苏暮乔。
“我只是战地护士。”
“年轻人真勇敢，若我能年轻二十岁，现在也上战场了。”
“老先生说笑了。”苏暮乔笑道。
“那我们没事啦？”那对肇事的夫妇问。
“在伤者的家属赶到前，你们得帮忙交一下医药费。”苏暮乔道。
“没问题，这是自然。”看着那对夫妇匆匆忙忙赶去缴费的背影，苏暮乔突然间很想笑。她走进病房，受伤的女子安静的躺在床上，容颜清秀，眉眼精致，缠在额上的白纱更衬出肤色的白皙和惹人怜惜的脆弱。她该是一个幸福的女子，八个月后她就能成为一个母亲。兵荒马乱中苏暮乔见过了太多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她选择从医，就是为了漫天的烽火中能少几条亡魂。她希望眼前美丽的妈妈能平安的与她的孩子活下去，至少，熬过即将来临的不知会持续多久的战争。
“当——当——”医院走廊的挂钟，敲响了整点的钟声，苏暮乔这才想起，自己该在法院门前等待结果。
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苏暮乔为自己糟糕的记忆自嘲的笑了笑。
“你是大夫吗？”急诊中年医生赞许的看向苏暮乔。
“我只是战地护士。”
“年轻人真勇敢，若我能年轻二十岁，现在也上战场了。”
“老先生说笑了。”苏暮乔笑道。
“那我们没事啦？”那对肇事的夫妇问。
“在伤者的家属赶到前，你们得帮忙交一下医药费。”苏暮乔道。
“没问题，这是自然。”看着那对夫妇匆匆忙忙赶去缴费的背影，苏暮乔突然间很想笑。她走进病房，受伤的女子安静的躺在床上，容颜清秀，眉眼精致，缠在额上的白纱更衬出肤色的白皙和惹人怜惜的脆弱。她该是一个幸福的女子，八个月后她就能成为一个母亲。兵荒马乱中苏暮乔见过了太多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她选择从医，就是为了漫天的烽火中能少几条亡魂。她希望眼前美丽的妈妈能平安的与她的孩子活下去，至少，熬过即将来临的不知会持续多久的战争。
“当——当——”医院走廊的挂钟，敲响了整点的钟声，苏暮乔这才想起，自己该在法院门前等待结果。
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苏暮乔为自己糟糕的记忆自嘲的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