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
说来也怪,我重新开机的那天天气非常好。午后的太阳像个含情脉脉的小妖精,对世间万物抛着媚眼,令花草甚至窗棂都着了迷。毕竟,阳光在沉溺于阴霾连绵的Z市实在少见。
我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孩子,双眼仿佛也熠熠地发亮。
“你好,我是辅助型仿生机器人0219号。”我令嘴角扬起一个标准的弧度,“请多指教。”
男孩眨着大眼睛愣了两秒,有些怯怯地开口道:“你好……我叫田野。”
听到这个名字,电脑中的认主程序自动运转起来。我知道,他就是我的主人。
[田野,男,14岁,]
“——你也可以叫我田田。”他又添了一句话,加上一个灿烂的笑脸。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孩子,笑意浮现时连阳光都只得作陪衬。
[Z市“天才辅助计划”成员之一,代号“天才音乐家”。]
我环顾四周,观察着我所在的房间。正对面摆着一套半新半旧的编曲设备,设备左边立着一把木色民谣吉他,桌上置着音乐键盘,屋里的角落挤着各种各样的乐器。右手边书架顶端的专业书籍整整齐齐一列排开,第二层陈列了不少唱片专辑,底层则堆满了乐谱谱纸。墙上贴着几位老民谣歌手的海报,另外的几张双人海报我并不熟悉,似乎是一个国内的音乐组合。
环境数据正在整理中,主人似乎说了些什么。
“您介意再说一遍吗……?”我懊悔于自己的失职,小声地请求道。
“啊……”他怔了一下,“我是在问,你有名字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我的名字大概就是编号0219吧……
“如果主人觉得有些复杂,可以自行给我起名。”
他闻言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皱起眉作思考状。
“不行那个不好听……这个太像宠物狗的名字……”
我静静地观察着他利落的短发,白净瘦削的脸颊,鼻梁不算高挺,浓眉,长睫毛保护着一双活跃灵动的眼眸,耳廓因为局促不安变了可爱的粉红色。
“有了!”他一拍掌,吓醒了落在窗台上午憩的一只麻雀,“叫丸砸可以吗?”
“丸砸……?”我露出疑惑的神色。
“就是……”他一时语塞,努力想要解释清楚,甚至双手也跟着比划起来。
“用来吃的丸子……”
“当然可以呀……谨遵主人吩咐。”我歪头笑了笑。
他额头上又沁出几滴紧张的汗珠。
“还有……丸砸把我当做朋友就好……不必总这么客气的。”
“……好。”
我有些迷惑。记得当初的培训课程中,礼节课数我得分最高,可他竟然不喜欢这样……这完全不符合套路啊。
主人似乎……不太寻常呢。
就是这样一个明媚的午后,我与我的主人——我的朋友田田,聊了好久好久。
直到集训的铃声响彻云霄。他连忙背上吉他,迅速准备出门,我跟在他身后,抓起慌忙中掉落的乐谱递给他。
“谢谢丸砸!”相较于刚刚的拘谨,他已经放松了不少,语气也愈加活泼起来。薄薄的白色短衬衫浸了汗水,隐隐看得到略显瘦弱的轮廓。
打开重重紧闭的大门,澄澈的蓝天下,是夏天标准的滚滚热浪。路两旁的红瓦白房鳞次栉比,是“天才辅助计划”其他成员的休憩之所。我回头瞥了一眼田田房间的门牌,默默把“A703”记入自己的系统。
我在田田的前面快步走着为他带路。绿化带的喷淋装置扑簌簌吐着水花,湿热的水汽混着青草香沿路弥漫开来。一路上遇到几个培训时同班的机器人,我跟他们一一道午好。我们各自身后的主人倒是初次见面,也友好地互相招手示意。
很快就到了集训基地的门前,自动门一开,冷气扑面而来,身后传来细微舒适的叹息声。
我与机器人们坐在一起,在大厅外的等候区。田田推门迈进集训室,关门前没忘记回头对我笑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同伴们七嘴八舌讨论着各自的新主人。我感到系统有些过热,就轻闭双眼倚在沙发上,任系统缓慢整理着收集到的记忆资料。
田田的声音又一次掠过脑海。
“听说丸砸是很厉害的音乐机器人,那么,以后的日子,还请丸砸多多指教啦!”
我想,这也正是我想说的话。
以后的日子,还请多多指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