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30万字/长篇完结】且把美人做星辰

【第一七章·日夕连秋声】二
这一眼让郝眉立时心神荡漾，愚公吐槽带来的郁结随之消散。以前，他跟俩室友的斗争互有胜负，但自从KO加入，他再也没有输过。
美人撩起柔顺的刘海，哼着欢快的小调敲击代码，脑中灵感源源不断，效率极高。
“什么时候，能再去吃夜宵啊……赶快写完这段！说不定今天能早点儿完成任务，冲啊！”郝眉心中呐喊。
对侧，KO将他暗自开心的表情尽收眼底。
午后，郝眉重新涂抹发胶，将头发梳成平日的型男模样，坐在电脑前专注工作。
专注是相对的。确立关系后上班的第一日，他偷瞄KO的频率是十五分钟一次，此刻半小时方才一次，所以他自认十分专注。
尽管视线中途有书架遮挡，但郝眉总能找到合适的缝隙，观察KO认真上班的脸。
几日前，他曾见KO在架子上放了一本书，随后偷偷前去翻阅，书名令他一头雾水：“《天下大同》……张凯之著？”书的内容与致一的氛围格格不入，主旨是民族渴望天下大同的亘古祈愿，目录里有孔子、孟子、墨子等名人，一直延伸至中国近代。
只扫一眼扉页，郝眉便果断合上书页。KO竟然会看这样的书？男友在他眼中因而越发神秘多元。
此时愚公从书架另一端横跨跳过来，想跟郝眉说点儿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上回他下班时，正巧碰见前方KO牵上郝眉的手，他啥都没说，美人看到他，便飞一般逃跑。
“我有那么可怕吗？”愚公不解。
贝微微却道：“是美人师兄害羞了。”
“不就牵个手，至于吗？”于半珊喊道。
“于师兄你不觉得有啥奇怪的，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们这样支持他，这点我觉得美人师兄挺可怜的……”微微师妹无奈笑道。
愚公立刻愤怒起来：“我哪儿支持他了？这郝眉，早早就脱单了，根本不等我和猴子，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
猴子接话：“其实美眉和KO之间纯洁的‘友情’早把我闪瞎了，最近我买了两副墨镜备着……我想说啥来着？哦对，我想说郝眉要一直这样躲来躲去，他不嫌麻烦，我们看着累啊！”
贝微微赞同道：“是呀！”随后三人开始协商助攻的方法，却因为新倩女的紧张进程而耽误。
书架旁，于半珊琢磨着如何开口：“眉哥，老三帮我买吃的去了，还没回来呢。我快饿死了，有什么吃的吗，给我顶顶。”
郝眉目不转睛，程序正写到关键地方：“抽屉里有零食，自己拿去。”
“多谢！”愚公知道零食是KO买的，他意图委婉提醒郝眉，KO对他的关怀无微不至，所以牵手这种事儿，大胆去做就行。
然而拿起零食后，于半珊见到抽屉里有一封“房屋认购合同”。郝眉与父母在毕业那时买了两套房，却忘了将背包中的合同放到家里。有回他在公司翻找包里的铅笔，便顺手将之放在公司抽屉里。
愚公顿时好奇，见郝眉专心致志，轻轻抽出合同，悄悄转身。拿到手后，他才知合同不止一份，而是两份。
猴子偷闲在致一遛弯儿，见于半珊鬼鬼祟祟的模样，问：“你干嘛呢？”
愚公示意他看向手中的东西，丘永侯接过一份，不解：“什么呀？”
两人同时翻开，几秒后同时瞪大双眼，再震惊对视。
“购房合同？”愚公叫道，“居然还是两份！”
“还是一次性付清。”猴子说出另一关键之处。
一瞬间，贫穷节俭的郝眉之形象，在他们脑海里轰然崩塌。愚公想的更多，他与美人是儿时玩伴，却不知后来对方搬到了别墅区——这可是北京的两套房啊？首都最便宜的是景区门票，最贵的就是房了！
他知道，郝眉哭穷是因为父亲克扣他的生活费，但如此富二代，却还欠着他几百块钱，于半珊怎能不气？他走到美人电脑，前胡乱按下两个键。
“哎，你干什么呀？”郝眉一怒。
愚公举起两份购房合同，猴子来到郝眉身边，两人的目光里都是审判，这是无产阶级对资本主义的蔑视：说好的都是穷兄弟，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奔小康，还一奔就奔老远了？
“这是什么？”于半珊质问道。
美人看清自己的房产，只有讪笑。他坐出租车上班，都会选择离公司还有一段距离时下车，便是为了隐藏出手阔绰的底蕴，但事已至此，他瞒不住了。
“这是我的，呵呵，还我。”郝眉不知为啥，出了校园后体内的王霸之气逐渐式微，此刻面对两位兄弟的逼问，气势堪堪落了下风。想当年，他每天都能愚公大战三百回合，可谓铮铮硬汉。
难道是因为KO？
愚公不愿轻饶，朗声高呼：“大家快过来看看这个心机Boy！郝眉有话跟大家说啊。”

【第一七章·日夕连秋声】三
众人侧目，高压的工作氛围正缺一剂缓和，人群迅速靠拢，准备看热闹。
“这是什么？”有人见于半珊手中高高举起的两张纸，问。
“购房合同！还是两套！”
猴子一句话，将郝眉与众人立即划分为两个阶层。
大家的吃惊表情让愚公满意，他托着下巴对郝眉笑道：“心机Boy，你去抢银行，你怎么不跟兄弟我说呀！”
“就是啊，眉哥，你这中彩票的钱还剩多少啊？给我们把房都买了吧。”另一位同事跟着开玩笑。
还有人接话：“我说眉哥，你这土豪，长期躲在我们这帮无产阶级当中，到底是为哪般啊？
郝眉求饶：“不是……众位哥哥，这个现在是和谐社会，要讲的是以理服人。你们……你们不能动手啊！”
他的求饶并无效果，众人依旧虎视眈眈，郝眉只能挣扎起身，快步逃出人群包围，口中大喊：“KO，KO，救命！”
那个书架斜对角的位置，是郝眉一直在瞄的位置，这会儿大难临头，也是他要逃往的地方。
众人反应迅速，从两侧包抄，郝眉健步如飞，钻进KO身后的椅子。
KO下意识转身，撑开双臂，将美人护在身后。
愚公劝诫：“KO啊，我们是同一阶级的，你不能站在人民的对立面！”
同事纷纷点头：“对，就是！”
KO摇头。
于半珊有群众撑胆，忘却电脑被KO支配的恐惧，用力推开后者的座椅，抓住郝眉蹦跶的小腿。
至于一开始想的K莫助攻？在阶级矛盾面前，见鬼去吧！
美人尽力挣脱，从办公桌另一头钻出，两侧又袭来同事，他挥舞键盘施展无名的武学招式，暂时抑制住敌人的攻势。
群雄首领愚公朗声发话：“郝眉，你对得起我吗你？啊，当年念书的时候，你一个土豪，向我一个穷学生借钱呀！你一借就借好几十，你还过我一分吗！”说到激动处，他敲击桌面。猴子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内心大赞于半珊之演技。就那些钱，他当年其实并不在意。
大学期间，郝眉虽借钱，却也在学业上施以援手，他与愚公虽总是互怼，但从来不会真生气。
细数眉哥往日罪行，于半珊声泪俱下，美人自然不能弱了气势，喊冤道：“你以为我愿意啊！我当时真穷啊，想当年我背着我爸报清华大计算机系，一个月只有六百块钱。早知道有老三和沙尘暴，我才不来呢我！”
这一番慷慨陈词，乍一看，郝眉似乎更可怜。
“我管你来不来呢，抓住他！”愚公指挥道，霎时有两位同事从身后抱住郝眉。
“我请吃饭！我请吃饭！”不得已，美人打算用金钱收买人心，谋求和平共处。然而他不知，刚刚那句“沙尘暴”，已被刚回到公司的肖奈听在耳中。
KO站在远处，看着郝眉的脸，默默点头。两人成为情侣之后，美人曾经的洒脱越来越少，时时心有顾虑，牵手也无法顺理成章。
诚然，爱是一种让人转变的力量，但转变的导向，不一定总向着人们期盼的方向去。
一方面，害羞或许是因为爱，没心没肺可能因为无爱；另一方面，害羞无法成为光明正大的爱，没心没肺却是原本光明正大的郝眉——如此矛盾，KO正在寻求解决的方法。
其实不难抉择，他爱的是以前的郝眉，现在的郝眉，以及未来的郝眉。
偶尔傲娇，偶尔自信至自负，一直善良，每分每秒都在变得更加光明的路上；尽管害羞，却也勇敢，很讲义气，在游戏中愿意和他同生共死，从不后退半步；常常贪吃，爱美食，爱他的手艺，也爱他，正似他爱他。
问题之所在，是激发郝眉心中更多的无畏——无畏世俗目光。只有他无畏，才能回到旧时的无忧里。
对KO而言，爱也的确是让他转变的力量。
他从未关心一个人到如此地步。昨日见美人发型糟糕，今晨便带来吹风机；见他早上睡眼朦胧，便立刻冲一杯咖啡；见他写程序太累，就揽过大部分内容；见他在公车上酣睡，就借出肩膀；见他……见他……时时见他。
无微不至是积极的改变，多少年前，他只贪图父母的照顾，而后历经艰难困苦，不得不学会照顾自己，再与郝眉相逢，他学会照顾他人。
致一公司里，众人喧闹依旧，KO回到办公桌，打开黑客程序，重新入侵愚公与猴子的电脑，算上昨日，是第二回。
宣传部一位同事查看手机：“兄弟们，我发现这附近有家火锅店特别得棒，特别得好吃，而且物美价廉！要不就让眉哥请我们去那儿？”
“我呸！”愚公对火锅店嗤之以鼻，“吃这种廉价的火锅，简直就是侮辱我眉哥的两套房子。”
“就是。”有人接话。
于半珊环顾众人，笑：“要吃最贵的！”

【第一七章·日夕连秋声】四
“最贵的！”群众响应。
“微微师妹，你想吃什么啊？”既然男同胞都站到同一战线，愚公打算拉拢三嫂，壮大队伍的力量。
“只要是贵的就可以吧？”她笑问。
郝眉发话：“你们这群人里就没一个好东西！”
“那就吃海鲜啊，海鲜最贵，随便点点就得几千块，完全符合土豪哥的身份。”
这条主意获得大家的赞成：“那就海鲜了！”
“附近那家夜排档，怎么样？”
猴子怒其不争：“瞧你们那点出息啊，什么叫做高大上？海鲜大排档档次能够吗？是吧，眉哥。”
“可不是。”“是啊！”“就是……”
肖奈正好自办公室走来，丘永侯问：“老三，你见多识广，来选一地儿，咱上那儿敲诈眉哥去。”
“开会。”老板一开口，果然是工作，众人兴致全无，郝眉有幸暂时逃脱。
深夜十一点，烧烤店。
约会过后，这是KO与美人首次在公司外吃上夜宵，仿佛回到交往前的时光。
餐桌上，郝眉举着菜单指点江山，这感觉已经久违。他笑道：“这家好久没来吃了，咱们多点一些！就算吃不完，也可以打包回去啊。”
KO笑，看着男友的眼睛，郝眉却将目光移开。
于是KO开口，在人声鼎沸的背景音里，声音低沉而清晰：“郝眉。”
“哇KO你快看，看电视！”与此同时，郝眉指着墙壁的液晶显示屏喊道。
屏幕中是一则新闻，主持人道，一架民营企业拥有、可回收的火箭，于昨日首次在青海成功发射。
视频中长长的火焰从底部喷射而出，看似无可回头奔向无尽的天空，但与那些注定葬身在星辰海洋的不同，它还会回来。
美人认真看着，道：“我小时候的愿望是当宇航员，但等上了中学，这愿望慢慢就给弄丢了……现在想想，虽然很好笑，很天真，但也有点儿伤感。对了KO，你小时候的愿望是啥啊？”
KO道：“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娶个好老婆。”
“不是吧，为啥你小时候的愿望那么现实啊哈哈哈！”郝眉笑。
“不是我的，我爸的。”
“那KO你自己的愿望是什么啊？”
“完成他的愿望。”
郝眉一怔，轻声说：“仔细想想，这个愿望虽然很现实很直白，但也很美好啊……普通的美好，可能才是真正的美好。”
“嗯。”
“对了KO，我记得当年在游戏里问过你，你说你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那你父母现在都在哪儿工作啊？还是退休在家里啦？”
“他们都去世了。”
郝眉放下筷子，电视里的新闻播至下一条，后桌的两位男生在碰杯。他低声道：“对不起，我刚知道。”
“没关系，很多年了。”
“那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人生活的啊？”他想起KO在小炒店二楼的那间破屋，心脏紧缩。
“嗯。”
“KO……”
“嗯？”
美人起身，无声走到KO身后，张开双手，抱住他。
服务员送来新烤的羊肉，转身离开。
“谢谢。”郝眉对服务员道。
“谢谢。”KO对郝眉道。
两人之间有许久的沉默，无声的起始是郝眉的不忍之心，无言的终点是KO的独立背影，始末的中途是安静的留白，关怀便在这静默中稳稳生长。
赵林希走进餐厅，透过烟雾一眼看到K莫。
她在门口站了近半分钟，走进来，换上开朗的笑容：“KO，郝师兄！”
郝眉抬头，松开KO的后背：“小希师妹？这么巧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服务员上前：“几位？现在需要等十五分钟左右。”
“这样啊，那我打包吧。”赵林希接过菜单，却听郝眉道：“赵师妹，你客气啥啊，坐下来一起吃吧！”

【第一七章·日夕连秋声】五
小希看向KO的后背，看不到他的表情，犹豫道：“这……不会打扰你们俩？”
“嗨，怎么会打扰呢。”美人压下心中的情绪，“来吧，我们点了些菜，你看还要加什么？”
赵林希又问：“那帅哥？”
“坐。”KO道。
服务员看她入座：“要喝什么？”
“一杯可乐……不，橙汁，谢谢。”
而后又是一阵沉默。KO有一句对郝眉的话，因为电视新闻而中断；郝眉有一句对KO的安慰，因为赵林希而中断；赵林希无话可说。
等橙汁上桌，郝眉问：“小希学妹，最近邓楠怎么样啊？”
“啊他呀，就那样吧，每天上学，我们俩也不会每天联系，所以不是特别清楚。”
“我最近老忙了，每次都没法答应他约的饭局，得加班。”美人抱怨，拿起一串排骨递给小希。
赵林希接过，心不在焉道：“谢谢。”
她想到最近邓楠发来的微信，全是“怎么追男生”、“怎么约郝眉”。最初，小希也愿意帮他出谋划策，但后来她有些动摇。因为她看得出，郝师兄与KO是真心相互喜欢，如果她插手，等同于拆散一对现实里很难接触到的同性情侣。
她曾自我说服，如果郝眉跟了邓楠，自己或许就有机会去追KO。但理性告诉赵林希，即使没有郝师兄，KO也不会喜欢她。祈求喜欢的人一定得喜欢自己，本就是一种悲哀的奢望。
再回当下，方才进入餐馆的第一眼，便是郝师兄从后抱住KO。小希注意到隔壁桌的顾客纷纷侧目，但郝师兄没有在意，这份勇气令她动容。
忽然，后方餐桌的两位男生开始讨论游戏：“幻想星球今天就出新职业了，我专门去官网看了，叫做流音，男的用笛子打架，女的就用古筝。”
“幻想星球”四字一出，三人侧耳倾听，他们都曾是这款游戏的忠实玩家。
另一位少年不屑道：“你还在玩那个游戏啊，现在的MMORPG我们都玩《荣耀》了，它虽然很老，但越来越火爆！”
“你不懂，别的游戏再好玩儿，哪能跟我小时候玩的游戏比呀？永远比不了的，我玩了整整五年，任何其他游戏都不能替代。”
“你才不懂，荣耀十年坚持更新，画面、操作性、可玩性、职业平衡性都甩其他游戏一大截，而且现在的俱乐部联赛已经是国内最大的游戏联赛了！”
“我又没说它不好玩儿，我是说我更喜欢我一直玩了这么多年，充满回忆的游戏！”
“得了吧，你那游戏里认识的朋友，不全都不玩儿了吗？你一个人还坚持啊？太无聊了……”
“我会等他们的，不管他们回来不回来，我都会等着。”
……
郝眉展颜一笑，对KO道：“我们有好久没上幻想星球了。”
赵林希一愣：“郝师兄，你和帅哥也玩幻想星球啊？”
郝眉叹道：“是啊……不仅玩，我们俩那时候还是游戏里的大名人，我跟KO的角色只要一出城，各大公会无不闻风丧胆，全都脱履相迎来着。”
“真的吗？”小希忙问，“你的ID是啥啊？”
美人摇头：“真要说出来师妹你应该也不知道，因为我俩好几年没上线了。”
“师兄你别小看我了啊，我是游戏公测的第二年就开始玩的老玩家。”
郝眉有些犹豫，KO道：“长安月下，手可摘星辰，莫扎他。”
“什么！”赵林希惊呼出声，又匆忙降低音量，“你们就是那对超级厉害，超级知名的星莫侠侣？”
KO点头。
美人问：“赵师妹，你还真的认识啊？”
赵林希当然认识，她中学时画的第一张同人图，就是星莫侠侣，此刻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因为当年她私心以为的美好一对儿，居然真的是两位男生，而且他们在现实中走到了一起——这是何等奇妙的缘分？
这瞬间，她满腔尽是感怀，终于完全放弃撮合邓楠与郝眉的想法。“对不起。”她心中对邓楠道。
“学妹，你怎么了？咋忽然感觉要哭了，没事儿吧？”
“没事，郝师兄，我……我这是高兴的。”赵林希喝下一大口橙汁，将眼泪憋回去。
——除了开心，还有决定从此放弃追逐KO的感伤。
喜欢一个人很容易，相互喜欢却很难，难到她心生嫉妒，难到她又生悲哀。然而两人一旦相爱，所有难处都能在浪漫的眼神里散作飞灰，不论今后的茶米油盐如何磕绊，至少在相爱的最开始，他们什么都不怕。
赵林希想，郝师兄与KO一定是命中注定。
饭后，三人在餐厅门口分别。

【第一八章·良辰与美景】一
（共七贴）
9月1日，对北京城的学生来说，是新学期的开始。
郝眉醒来，摸向手机，屏幕显示时间为七点三十五分，微信图标上有三条未读消息，他不愿起床。
随着新倩女项目的截止日临近，致一所有员工都顶着黑眼圈，往来步履匆匆。猴子更是一副行将就木的神态，愚公还好，至少有力气将猴子抬出公司大门。
昨日KO送美人回家时，已是凌晨一点。郝眉罕见地在KO面上看到一丝疲惫，后者的工作量是他两倍不止。
“KO，最近你就别送了我吧。”
“没事，你早点睡。”
郝眉在睡前收到KO发来的“晚安”，此刻打开微信，又收到“早安”。
他手指飞快，回复道：“KO早啊，待会儿公司见！”后面跟着大笑的表情。
KO回他一幅动态表情包，是位可爱的帅哥在微笑。看到动图，睡眼惺忪的郝眉瞬间清醒，因为表情包里的人，居然是他本人。
“KO，你什么时候偷拍的我？还给做成表情包了啊？？”他惊讶之余，更有惊喜。看表情包里的背景，似乎是那天在烧烤店里拍的。他当时吃得过于开心，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偷拍——实则是光明正大的拍摄。
KO没有直接回复，而是发了另一张动图。画面里，郝眉眉开眼笑，下方配有四个红色的幼圆体：“我真可爱。”
“噗！”美人遭受自己的甜蜜暴击，顿觉难堪，“你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多表情包啊？还有这张也太羞耻了吧？快撤回！哥不是可爱，是帅气，帅气才对啊！”
消息刚过去没几秒，他又收到KO发来的第三张表情包，是郝眉认真工作的模样，下方配的文字正符合他的心意：“我真帅。”
“这……还差不多！哥是很帅啦。”郝眉又问，“我很好奇，你手机里还有多少张啊？”
“很多。”
“那你一次性发出来吧，我都想看。”
KO回复：“不急，慢慢看。”
郝眉道：“那不公平啊？你有我这么多的表情包，还都是动态的，我却啥都没有！KO，今天去公司后你让我拍几张呗。”
“在公司等你。”
郝眉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窜起来，快步走进卫生间。一边刷牙，他点开微信里另外两条消息。分别来自父母。
母亲除了清晨的问候，再次提及上回红枣的事情：“儿子最近还是很忙吧？一定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妈妈爱你。对了，别忘了替妈妈谢谢你的那位同事，你说的请人吃饭现在请了没啊？”
美人吐掉嘴里的泡沫，按住录音键：“谢谢妈，我会按时吃饭的，你也多注意身体。我这阵子忙过就立马请人吃饭。”事实上，他早在某次夜宵时付过钱，他和KO之间尚不存在谁请谁的问题，都是轮番买单。
父亲郝彬发过来的文字让郝眉有些意外：“儿子，你把你公司那位肖奈同学的手机号发我一下。”
“爸，你要我们家老三的电话号码做啥啊？”
郝彬回复：“这位肖奈这么优秀，又是你的上司和同学，我当然要存个号码，有机会也和他联系联系。说不定啊，公司里的事儿，还有用的上他的地方。”
“爸，您最近最好别找他，公司现在弄一个游戏，快到截止日期了，忙得上气不接下气啊。”
郝彬又道：“你给我就是了。爸爸生意做这么大，还不晓得怎么和人交流？小子你瞎操心什么呢？”
“行吧。”郝眉将肖奈的手机号发给父亲，穿上衣服，跨上包，匆匆出门。
肖奈到达致一是八点十分，他身侧是贝微微，手机忽然震动。
“诶，是个陌生的号码，还是青岛的。”贝微微盯着来电显示。
肖奈接起电话：“喂，请问哪位？哦，您好，是郝叔叔……郝叔叔有什么事吗？……嗯，好的……我知道了。没事，郝叔叔说的事不算麻烦，我得空便帮您查查。查到后立刻给您回复……嗯，不客气。拜拜。”
贝微微神色疑惑：“美人师兄的父亲找大神你有什么事啊？”
“听说郝眉跟他妈妈的通话被人监听了。监听源头在北京这边，叔叔让我帮他查一查。”
“监听？”贝微微神色一动，看向肖奈，后者对他一笑，二人达成默契。
他们正要上楼，一身黑色的KO走来，手里拿着今日给郝眉的早餐，是刚蒸好的三色花卷。
“KO师兄，你来了。”贝微微招呼道。

【第一八章·良辰与美景】二
KO点头，却被身后的声音唤回头。
“KO！等我，KO！”
美人从出租车里跑出来——他现在的土豪身份已曝光，不再隐瞒上班方式。
“我们先上去吧。”肖奈与贝微微没有停留，径直上楼，走之前，肖奈对KO低声道，“待会儿你独自来我办公室一下。”
郝眉冲到楼下，往KO身后看了看，疑惑道：“老三和微微师妹怎么都不等等我，直接上去了？”
KO看着气喘吁吁的男友，说：“别跑这么快。”
郝眉平复呼吸，掏出手机嘿嘿笑道：“KO，快，冲屏幕笑，我要录视频做表情包。”
KO对着镜头，或者说镜头后的美人，微微一笑。
郝眉看着屏幕，忽觉心头窜出一道热流，虽然早就见过无数次，但他仍会对KO的笑容反复心动。
愚公走到二人身旁，蹑手蹑脚溜进公司，嘴里悄声念叨着：“没看到我，没看到我……”
郝眉花了一会儿回过神，停止拍摄：“咳咳，KO我们走吧。”两人并肩而上。
待两人走远，猴子才从楼梯口的盆栽后走出来，摇头道：“愚公跑得太快了吧，都不等等我。然后我觉得……我也该去找个女朋友了。这大清早来上个班，还要被闪一下，换谁受得了啊！”
几分钟后，总裁办公室内，肖奈对KO开门见山问：“你在监听郝眉和他妈妈的电话？”
因为技术上的差距，郝彬聘请的员工只能探查到黑客的地点是北京，但半个月过去，仍无法精确找到具体的设备源头。
KO沉默两秒：“你怎么知道的？”
肖奈一笑：“放心，我没有亲自查过，是猜的。”
KO没有从肖奈的语气听出其他意味，问：“你要怎么做？”
肖奈笑：“当然是告诉你这件事，然后什么也不做了。”
KO点头，明白肖奈是在提醒他，若想要继续窃听，需用更为缜密的方式——或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探听隐私，终究是违规的行为。
“我欠你一次。”
肖奈点头，随即话题一转：“不说这事儿了，你来帮我看看这个优化，我们探讨一下结尾部分的程序写法。”
办公室窗外，郝眉正趴在玻璃上，百无聊赖望着KO与肖奈侃侃而谈。
他想起几日前的会议上，曾问过肖老板，KO后续的工作是什么。
彼时肖奈是这么说的：“KO跟我一组，他和我一起完成优化工具，我负责视觉权重评估算法和贴图压缩，他负责优化模型。”
这会让郝眉双掌趴在玻璃上，心道：行吧，就你们两个厉害，可是……哥也是很厉害的啊！哥在这玻璃外站了这么久，KO你怎么都没有往外看一眼啊？快，看我一眼呗。
贝微微注意到郝眉，笑着走来：“你在cos壁虎吗？”
美人扭转脑袋：“我心塞啊，微微师妹。”
“心塞什么啊？”
“你看，他们俩都不带我玩，这是在歧视我的智商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省状元好吗！”郝眉气道。
贝微微露出了然的笑容：“你想多了吧，美人师兄，你不是有很多事要做吗？”
“我那个活儿太轻了，最多算是一个体力活。再说了，一个人干活多无聊啊，两个人干活才带劲。”后半句是郝眉的重点，他又将目光投向KO，“你看，这意见不同了还能斗斗嘴。最主要的是啊……这两人一副食物链顶端的样子，太讨厌了吧。”
更讨厌的是，这食物链顶端里有KO，却没有我！
贝微微看着肖奈的脸：“我怎么没觉着，反而觉着挺帅的。”
美人当即摇头：“雄性的世界你不懂。”
贝微微心头一乐，故意皱起眉毛：“我怎么觉着，你跟我是一个世界的啊？”
“鬼才跟你一个世界呢！”郝眉立马不服，“算了算了！微微师妹啊，师兄今天是最后一次作为人来跟你说话。从明天开始，师兄就要变成代码机器了。”
结束在郝眉看来并不愉快的夫人外交后，他转动着酸痛的脖子，继续投入代码的海洋。
贝微微自语笑道：“KO师兄加油啊，尽早把美人师兄收拾妥帖。”
“回来啦？”林萍笑问，“新学期第一天怎么样？”
“挺好的。”林昊关上房门，见母亲在洗菜，父亲坐在餐桌上看报纸，老旧的风扇吱呀旋转。姐姐应该在房间里，画她不能被人发现的图画。
母亲希望女儿有空能和弟弟多聊聊，赵林希回家住的时间因之变多。她心中明白林昊的低沉是因为夏成，但此事不能与父母分享。

【第一八章·良辰与美景】三
父亲赵辉很满意，最近他的工作重回正轨，不再借酒消愁。加之林昊近来乖巧听话，按时回家，令他十分省心。
赵辉抬着看向林昊，笑道：“儿子快过来，爸爸给你买了支新钢笔。”
林昊上前，接过长方形的包装盒。盒子外围有些湿润，边角似乎擦着泥巴，显得不太干净。
赵辉在五环附近的一处工地里搬砖，据说那是未来的一处城市新商圈。三年过后，那里将灯火璀璨，人流如织，但这和赵辉本人没有任何关系。他每日五点半起床，骑电瓶车一个半小时到达工地，风雨无阻。
今日傍晚忽然大雨滂沱，工地提前收工，赵辉路过文具店时，帮林昊买了一支新的钢笔。因为雨很大，包装钢笔的纸盒变得湿润柔软。
在赵辉看来，这支笔是对林昊最近听话的表彰，也是对之前他抽打儿子的补偿。
林昊没有奢望赵辉口头的道歉，父亲并没有觉得打他有错，那是一种教育手段。
“谢谢。”林昊拿着钢笔，走进自己的房间。
赵林希随后进到他屋：“你回来了？”
林昊点头，从书包拿出作业本，又打开纸盒，将崭新的钢笔打好墨水，开始写作业。
小希仔细盯着弟弟的脸，关上房门，坐到他身后的床上，问：“你最近没和夏成联系？”
林昊手一顿，没有说话。
赵林希见弟弟后背僵直，起身，从后环抱住他：“不管怎么样，你还有姐姐呢。”
林昊轻轻点头。
“那你好好做作业啊，待会儿我来叫你吃饭。”小希说完起身离开。
房间里有三分钟是沉默，打破宁静的是声弱小的“啪嗒”。一滴眼泪落在作业纸上，润湿了林昊刚写下的字，如同窗外瓢泼的大雨打湿了赵辉的头发，和他手里的钢笔盒。
他模糊的视线落在被晕开的墨水上，残像中，是夏成与杨思颖有说有笑的剪影。
除了胸口和心上，他的后背也有些疼。新学期的第一天，他被后桌的男同学用圆规扎了三次。在同学跟前沉默寡言的林昊，已经不是第一回被人欺负。
回家路上他找同桌借了两块钱，去药店买了创口贴，在半路的公厕里，他贴了半天才够到伤口。
刚刚姐姐抱住后背，他忍住疼痛没有出声。毕竟这和关于成哥的一切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9月9日，致一上交游戏Demo的前一天。
郝眉站在办公室，身旁坐着KO，公司的其他核心员工在身后围成一排，大家皆专注看着肖奈的电脑屏幕。
KO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正进行新倩女的最后测试：“在普通场景下，内存占用量一般在七百五左右，比预期的要低一些。”
肖奈神色严肃：“模拟一下河伯水患场景。”
KO起身让位，郝眉捞起袖子坐下，椅子上是男友的体温。他顾不上体会，操作程序进行游戏场景的模拟，一串代码过后，最后敲响回车键的声音。
丘永侯凑上另一端显示屏，仔细观察游戏的场景。于半珊在郝眉身后，大声笑起来：“简直流畅得要哭了，画面完全没有受损。”
猴子目不转睛，又道：“最高峰值八百八十，平均值一直保持在八百二左右，太棒了，稳定不超过一个G！老三，我们成功了！”
话音刚落，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美人高举双臂，发出欢呼：“我们完成了！我们不用加班了！我要睡觉，我要睡一百个小时！”他说着从椅子里跳起来，环顾四周，双臂张开，看向KO。
“来来来，辛苦，辛苦，辛苦。”
KO被郝眉抱住，他微笑着，无声看着他。终于，游戏的制作告一段落，郝眉可以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了。
美人又笑，看着男友与老三：“这回我不得不承认，你们两个的确比我强那么一丢丢。”
在大功告成的喜悦氛围里，众人开始商讨几天后去上海的游戏发布行程。此时KO忽然道：“上海我就不去了，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我不喜欢。而且，我不喜欢穿得很正式。”
郝眉怂恿他：“不去开会也可以，反正你也不爱发言。不过你穿正装的样子，还是让我们大家见识下吧。”他知道，真正想看的是自己。
KO想了想，点头答应。
项目圆满完成，计划好明日去买西服，肖奈给众人放了半天假。
郝眉勾在KO肩膀上，兴奋念叨：“KO，KO，我又想吃你做的大排档了，要不我们待会儿去吃吧！”
KO同意，两人走出致一，乘车奔赴巴蜀人家。

【第一八章·良辰与美景】四
叶建军在三号桌放下一盘炒青菜，看到KO与郝眉走来，问：“哟，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忙完了，我借下厨房。”
每次KO借用厨房他都有钱可赚，还比正常运营赚得更多，叶建军欣然答应。
郝眉上楼，输入生日登陆KO的电脑，开始浏览国产游戏的相关资源。除开《幻想星球》与《荣耀》，他也阅读了玩家对即将上线的《新倩女幽魂》的期许。
他没有看太久，KO端着三盘菜走上来，都是他爱吃的。
KO放好菜，又下楼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回两人在这儿共处一室，已是游戏里成亲的当晚。
想到这里，郝眉有些脸红，因为那晚他将初吻给了KO。但此事过后，碍于繁重的工作，两人没有找到机会进行第二次实践。
美人舔着嘴唇，抓起筷子刨了一大口米饭：“果然还是KO你做的菜最好吃！真的好好吃……以后除了早餐，我能请求一日三餐吗？当然，一定得是你不忙的时候！”
“嗯。”
“嘿嘿，我眉哥今生有幸交到你这个男朋友，肯定是上辈子走大运了。”郝眉笑起来，嘴里塞满肉，眼睛弯成月牙。
他们吃得很快，或者说，郝眉吃得很快。面对阔别许久的美餐，他展示了狼吞虎咽的含义。“KO，不好意思哈，我是不是吃太多了，你吃够了没？”
“我吃好了。”
郝眉满足地拍拍肚皮，喝下半杯水，一边喝，明亮的双眼一边看着男友的脸。他问：“对了KO，你家里有没有口香糖啊？我想吃一颗。”
KO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口香糖，打开倒入手中，发现只剩最后一粒。
美人无奈笑道：“你吃吧，我就不吃了，待会儿回家顺路买就行。”
KO没有多说，将口香糖送入口中，含住，凑上前，吻上郝眉。
郝眉瞪大眼睛，嘴唇的温热与心中的温热同时迸发。KO的鼻息拂过他的鼻梁，这是他暗自期盼的第二次接吻。
忽然，他嘴里一甜，是KO将口香糖通过吻送了过来。与上回一样，他吻得很用力。
“嗯……”郝眉轻轻喘息，还未吸入更多氧气，嘴唇再次贴上KO的嘴唇，甜味在两人的口腔之间交替。
KO的手掌从男友的背心往上，抚摸至他的后颈。郝眉觉得有些痒，还有些莫名的燥热。那双手掌没有停留太久，从脖子上往下，顺着脊椎一路游走，最后居然按住他柔软的臀部。
“K……O……”长这么大，郝眉是第一次被人用手摸屁股，虽隔着裤子，但有一股巨大的热流从接触的地方散发，瞬间涌遍全身。
他本能想要用手拨开KO的手掌，对方的吻却越发用力，不断往体内传递出汹涌的爱意。
郝眉脑子一片空白，他原以为第二次能学会自持，却发现和上回没有两样。
KO的手掌继续在他身下的两瓣来回摸索，美人不自觉左右扭动，嘴里的喘息变得更加急速，又因为深吻而化为声声勾人的低吟。
忽然，一股巨力使郝眉向后翻身，无力摊在床上。
KO俯身，两人眼神交汇，他埋头，继续这长长的，不知道何时结束的吻。
第二天，上午十点。
郝眉睁开眼，见到略微刺目的日光，将脑袋埋进床被里。
他抬手摸向的嘴唇，昨夜的滚烫缠绵似乎还未散去。他不记得两人的吻持续了多久，只记得当KO将手伸向他胯部时，他用力推开了——他还没做好准备。
“你醒了。”KO的声音从床被外传来，充满磁性。
美人缓缓揭开被子，露出半个脑袋：“KO……你没有生气吧？”
“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郝眉有些着急，“因为我昨晚上拒绝了你那啥……”
KO回：“所以应该是我抱歉。”
郝眉一听，赶紧摇头：“你说啥呀，怎么可能是你道歉。咱们……咱们好歹也是情侣了，若真要做些哼哼哈哈、见不得人的事儿，那也是完全应该的嘛，咳咳咳。只是那啥，昨天太突然了，而且刚结束工作，我实在太累了。”
他没有说错，尽管KO的吻与抚摸让他无比难忘，但疲惫的身体到底还是在天黑之前沉睡过去。
KO的房间没有空调，只有风扇，他让郝眉睡到床的外侧，能够吹到风的地方。煮早餐的时候，他在思索去买一张双人床，又或者直接搬到郝眉家中？
“哇KO，你给我煮的是啥？怎么这么香啊？”郝眉穿好上衣，忽然意识到，昨晚的衣服是KO帮他脱的，以及，他的裤子在哪里？
美人掀开被子，见身下只有内裤，立刻明了当时的情形。他顾不得KO手中早餐的香味，扬起铺盖，把全身裹入其中，仿佛缩进壳的乌龟。
“吃吧，马上要去买西装。”KO道。

【第一八章·良辰与美景】七
众人目光纷纷望向郝眉的相好，土豪看上的人，命也好到让人羡慕啊！
KO举杯，与众人共饮。
美人原本的犹豫因为于半珊横插一脚而消失，即使他还未做好两人同居的准备，但房间一定只会留给KO。
可能这就是等了许久的助攻吧。
夜晚八点半，青岛。
郝彬收到肖奈的回话，后者也无法查知黑客的信息，因为对方的手段相当高超。
公司安保部分做了半月努力，也没有结果，郝彬对此已有心理准备。好在那日过后，再也没有其他被入侵的痕迹，而且那通电话与公司的机密毫无关系，或许只是偶然。
想到此处，他将这事儿暂时抛到脑后。
同一时刻，回到北京。
夏成走出起点网吧，推辞了张凤留他一起吃晚饭的邀请。
他刚接到方兰的一通电话，说家中出了大事，让他赶紧回去。
他不确定这是否是母亲让他回家吃饭的借口——他已近一个月没有回家。KO将起点网吧附近曾经住过的小破屋介绍给他，月租低到不像是北京城的房子，夏成负担得起。
他给林昊两月的期限，是想通过这两月的努力赚钱养活自己，脱离父亲的掌控，自由活下去。如此，他才能与林昊自由在一起。
上回与杨思颖见过之后，父亲给他的零用钱便恢复往日水准，他偷偷往新开的个人账户里存了许多。
对夏成来说，网管的工作不算辛苦，但有些无聊。然而赚钱一直都无聊的事，比不得以前做小混混的刺激，但那段经历是他的优势，偶尔有人在网吧里闹事，他出面便能轻松解决。
张凤因为这个很欣赏他。
另外的烦恼，则是住的那间小破屋。夏成从未想过，这世上还能有这般狭小残破且老旧的房间，但为了攒钱，他不得不忍耐。
比起富丽堂皇的家，小破屋虽难堪，却没有枷锁。
九点十分，K莫牵手走在林荫道里。
郝眉的脸色还有些泛红，午餐的庆功宴后，众人又去KTV欢唱，酒水不断。
美人作为麦霸唱得很开心，KO一首没唱。
“对了，嗝……家里的洗衣液用完了，KO你陪我去买一桶吧。就前面，我记得那个商城负一楼有很大的超市。”
KO掏出一张VIP卡，道：“我正好有VIP。”
“哇，贵宾卡，你怎么得来的啊？”郝眉好奇，他以为KO买东西都会去小炒店隔壁的超市，很难想象男友逛商城的样子。
这张卡是当年夏敬文给KO的，对方似乎是天马商城的总经理。“别人送的。”
两人走到商城前的广场，前方的气氛却不对劲。本是全年三百六十五天营业的高楼前，居然一片漆黑，更没有行人。
郝眉走近一看，紧闭的玻璃门上方，拉有一条醒目的横幅：“本商城因故停业整顿，具体开张日期再行通知。”

【第一九章·去之无时还】一
（共七贴）
KO送郝眉到楼下，将手中的洗衣液递给他。
“那啥，今儿在饭桌上也说了，你……你什么时候搬过来住啊？”郝眉问。
“等你从上海回来。”
“行。”
美人明日中午十二点，将启程前往上海，参加新倩女的游戏发布会。尽管KO买了正装，也不打算跟随。若为了跟男友朝夕相处，他完全可以一同前往，但他有别的事要做。
“明天我送你去机场。”两人告别，KO转身还没走出多远，见到背着书包，刚下晚自习的林昊。
因为和夏成来过一回，他记得郝眉的住址。
“KO哥？”林昊喊，笑了笑。
“郝眉刚上去，你找他？”
林昊在原地站了会儿，埋着脑袋：“其实，其实我是想找郝哥借钱……”
“多少？”
“两块。”
KO见林昊为难半天，以为对方要借的不少，结果不过两块。他能看出来，这位十七岁的少年，笑容不再如初见时烂漫。离开夏成后，见到杨思颖后，林昊重新变得沉默。
10月8日，约定的再见之日，是而今他心中仅存的亮光。
KO从钱包拿出两枚一元硬币：“不用还了。”零钱是刚才买洗衣液找的，移动支付再便捷，他仍习惯使用现金。
林昊接过硬币：“我会还的，等下周我找我爸……我找我姐要钱，然后就还给KO哥。”
KO点头，林昊快步离开，街角有位与他一般大的男生正在等待。
“给你，下午欠你的两块。”
男生没有伸手：“我不是说了嘛，就两块，真不用你还。”他是林昊的同桌。
同桌接着道：“要我说，那张胖子也太可恶了，没事儿干嘛老欺负你啊？圆规的头那么尖，扎人可疼了！上回去长城的时候也是，好好的春游都让他给毁了。林昊，你为啥不把这事儿告诉老师啊？”
林昊没有回答，在校园里能和他正常说话的同学，只有同桌。
与高中的郝眉类似，那会儿他刚从破裂的初恋与游戏里走出来，全身心投入学习，能够交流的只有邓楠。
但与郝眉不同，林昊与人交流少并非是他沉迷学习，而是因为他内向，寡言，加之童年的一段往事，他所有的言语只在内心说给自己听。
这在班上很多同学看来，林昊很奇怪，不容易亲近；而在后桌的张胖子看来，林昊是个沉默的怪胎，他欺负他全因为无聊。更让张胖子肆无忌惮的是，林昊仿佛不会告状。
虽然春天在长城那次，他被忽然出现的夏成吓住，但新学期开学后，枯燥的课堂将心中的痒再度滋生到手上。
“哎……”同桌叹了口气，“你如果老是这么软弱，那张胖子会得寸进尺的。”
在遇见夏成之前，林昊便沉默对待世界许多年。
他的成绩很差，畏惧和老师的任何交流。
而在家中，所谓的家中……十岁时，林昊偶然得知自己不是父母亲生，从那以后，无论是开心的事，还是不开心的事，他都不会告诉赵辉与林萍。
但今年春天的时候，未能见到百花丛开，却见到了夏成，林昊逐渐学会开心地笑，也学会与姐姐分享他的快乐。
林昊将两枚硬币塞到同桌手里，撒腿就跑，跑的方向是公车站。他每天都有刚刚好的公车费，但如果下午将车费拿来买创可贴，他将很晚到家，如果没赶上晚饭——上回被赵辉扇耳光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忽然他想起来，其实微信里，还有上回离开成哥后，邓楠转给他的五十元。早知道，就不用找KO哥借钱了。
小时候，赵辉其实很疼爱林昊。山里的远房亲戚生了太多儿子，赵辉却只有一个女儿，他送了大礼，讨来一个儿子。他曾经也确实待这位养子如亲生儿子，极尽宠溺，万般疼爱。
但在林昊所不知的原因里，赵辉对他的态度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冷淡。可能是成绩太差，远远比不上姐姐吧，这是他的猜测。
他今天收到的钢笔，是五年来父亲送他的唯一礼物，其他的生日礼物，都是姐姐跟母亲一起买的。虽然林萍总说礼物是全家所有人挑选的，但他不信。
林昊走上公车，打开屏幕碎了约两年的手机，翻到相册。
他与夏成在长城共拍摄六十一张照片，今日已看到第二十四张。这张照片里他勾住成哥后背，立在长城边缘，笑得很开心，只要有夏成，他都笑得很开心。
然而在一周之前，他忽然发现，相片里成哥的笑和他不一样，那是种有些勉强，却被掩盖得不错的笑。只是看多了，也瞒不过林昊。
原来，果然，成哥那时候就已经把他抛弃了吗？

【第一九章·去之无时还】二
不会的，成哥没有骗过他，既然他说让他等两个月，两个月结束，两人就可以再次重聚。到那时，他又能勾住成哥的脖子，牵住他的手，闻他衣服上的味道，听他叫自己一声“小昊”。
想到这里，他轻轻一笑，但杨思颖与夏成欢笑交谈的场景顷刻浮现脑中，笑容沉没到夜里。
突然，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开头两字让林昊眼睛一亮。
“小昊……”
这是夏成发来的短信，他不是说这两月里不能有任何联系吗？
林昊奇怪，兴奋打开短信，一眼看完全文，只有两句话：
“小昊，对不起……”
郝眉回到家中，开始收拾行李，他需带的衣物不多，毕竟只去三天两晚。会议结束后，他打算给KO买点儿上海特产回来，因此腾出部分空间。
等他锁好行李箱，接到一通电话。
“喂，眉哥吗？”
“喂，邓楠啊，有啥事儿啊？”
老同桌笑道：“你现在有空没，我们一起去吃顿夜宵呗。我记得高中那会儿，咱们可爱去吃烧烤了，要不就去吃烧烤吧！”
郝眉看着收拾好的行李箱，稍稍犹豫后道：“好啊，我本来挺不好意思的，之前每次你约我都忙得不得了，今天正好刚忙完，咱们去哪儿啊？地点你定。”
“我给你发个定位就行，我们马上就见面？”
“好啊，你给个地址，我立即出发。”虽还有酒意，但郝眉不会辜负任何美食的等待。
“行，马上地址发你微信，就在我宿舍附近，你看一下，我等着你啊。”
邓楠挂断手机，给郝眉发去烧烤点的位置。随后他抬眉，看了眼镜中的自己，随即撕开一张三个月前朋友赠送，他从没使用过的男士面膜。
摸索十分钟，邓楠好歹将几乎碎成两半的面膜贴合在脸部，他的衣领被精华液打湿，略带狼狈。看说明书说，每张面膜竟然需要敷十五到二十分钟。
他来到衣柜，翻找了一会儿，终于确定出门要穿的衣服。
等时间足够，扯下面膜，邓楠重新洗了个头，并刷了次牙。他用吹风机蓬松头发，再用发胶定型，最后，他往脸上胡乱摸了一层保湿霜。
耷拉的眼角再看向镜中人，应该是更光洁一些了吧。
他转身出门，傍晚那场大雨过后，夜空爽朗，走到烧烤店门口，刚好见赶来的郝眉。
两人入座，美人问：“我们点什么？”
邓楠看着他，微笑道：“高中那会儿不都是你点的吗，你这么会吃，还是你点呗。”
“那我就不客气。”郝眉熟练拿起菜单，在上面勾了许多圆圈，“我记得你挺喜欢吃鸡翅的吧？我多点几串？”
邓楠笑：“厉害呀眉哥，过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儿？”
郝眉哈哈一笑，解释道：“因为我也喜欢吃啊，你记不记得有回我们只点了一串，两个人争论谁来吃，最后还是你让给我了。”
邓楠也记得这事儿，后来每次吃烧烤，两人便会多点几串鸡翅。这样一件小小的事，将他拉回高中的时光，那个他崇拜着、喜欢着郝眉的美好时光。
考上北京大学后，邓楠第一时间想要将这条消息告诉郝眉。作为省状元，郝眉最后选择了清华大学，邓楠想告诉他，自己也去北京了，两人可以保持联系。
但他再也没有联系上对方，他于是明白，郝眉并不喜欢自己。因为他的联系从未变过，郝眉的却变了，甚至作为朋友，对方也没有为维持友情做任何努力。
邓楠其实知道，在两人同桌的那段时间里，对方的眼中除了堆积成山的作业，以及某个远方不可及之处，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他能与他说话，只是因为近水楼台。
等他重新见到郝眉，是在长城上。那一刻，他的心如冰封的冬日见到温暖的阳光。
高三暑假，郝眉去旅行时丢了手机，绑定手机号的社交账号也一并丢失，他索性让一切重新来过。从这点来讲，邓楠从未在他心中占有重要位置，即便作为朋友。
在那段沉默的中学时光，郝眉真正在意的，只有手可摘星辰。为了这份原以为不能完成的初恋，他卑微自责的心忽略了所有其他情感，包括友情。
直到进入大学，遇见愚公、猴子与肖奈，美人才渐渐打开心扉。
烧烤上桌，邓楠问郝眉喝不喝啤酒。
他拒绝：“不了，今儿跟公司的同事喝了很多……明儿中午我还得飞上海，下次陪你吧！”
“行。”邓楠点头，两人一边聊着昨日往昔，一边吃着烧烤。
最后是邓楠付了钱：“咱们可是兄弟啊，别给我客气了。这回我请你，下回你请我不就得了……那当然，下回你还要请我喝酒。”
两人离开烧烤店，月光被一片乌云遮掩。
邓楠走在郝眉的左侧，忽然问：“那天我见到的，你旁边的帅哥，是你的同事哈？”

【第一九章·去之无时还】三
郝眉一愣，转头看向路旁的行道树：“是啊，我们一个公司的。”说完这句，他突然想起上午与KO在人群里牵手走过的场景，那一刻的勇敢弥足珍贵。
邓楠问，声音很低：“普通的同事？”
美人抬头，深吸一口气：“说了你别太惊讶啊……其实……其实……他是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郝眉念得很慢，但很坚定，仿佛重锤，击在邓楠心上。
“哈哈哈哈，你没开玩笑吧？”邓楠的嘴在笑，眼睛却没有。
郝眉摇头：“我是说真的。”
邓楠忽觉头顶月亮该死，因为它忽然消失，使自己看不清同桌的脸庞。
“哇……不愧，不愧是眉哥来着……我那啥……确实也没太惊讶哈。”邓楠将目光移开，看向变得略微朦胧的路灯，“那我要恭喜你了。”
“谢谢你。”郝眉已做好被同桌厌恶的准备，但对方没有。他忽然拥有了更多的勇气——不用向他人隐瞒，真切做自己的勇气。
“真的谢谢你，邓楠。”他又说了一句。
邓楠没有看他，回了一句：“你……谢我啥啊。对了，我的车来了，我得快点儿过去。”
“啊，那路车快到了，你正好要坐啊？那你快点儿去吧，我们改天约喝酒哈！”郝眉挥手。
邓楠背对而行，朝他挥手表示告别。
他用尽全身力气往公车跑去，他并不需要做任何公车回家，但这一刻，他只想快点儿离开。
车上人很多，邓楠站在车头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嗓子。然后他抬头，往车厢后面看了眼，那里竟然站着一位熟人，赵林希的弟弟——林昊。
林昊低头看着手机，没有发现邓楠。
在嘈杂的车辆声中，在乘客的议论声里，林昊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一滴眼泪从他的眼眶里落下，摔在屏幕上。
邓楠正好看到这滴眼泪，被路灯照亮，他不难猜测对方是为什么在伤心——为了夏成。
就仿佛，现在嗓子有些难受的自己。邓楠透过车窗，见郝眉还在望着他这边，朝他挥手，笑得很开心，也很勇敢。
他没有料到，郝眉会直接承认KO是他的男朋友。
换做是他，没有这样的勇气对旁人说出来。他发给父母的，与赵林希的合照，便是遮掩自己取向的谎言。今年母亲开始催促他谈女友，邓楠仍在等待郝眉，因不堪其扰，他便将小希作为挡箭牌。
他没有想到，等他终于等到郝眉，后者已经成为别人心里的人。
邓楠转过头，看着公车的前车窗，飞速往后行驶的两排路灯因而越发模糊，也越发缤纷。但再怎么缤纷，也不是他的。
半夜十一点四十。
邓楠在外关上出租车的门，低头对后座的林昊道：“你早点儿回去吧，别让你姐担心了。”
林昊收到夏成的短信后，呆站在车厢里一动不动，错过了他应该下的那站。车子行驶完一整圈，他依然站在来往的乘客中，被人推搡着，直到有人叫他。
坐在姐姐男友帮忙叫的车上，林昊才发现因低头太久，后颈很疼。这比那天张胖子扎他的后背更疼一些，但远比不上胸口的疼。
他朝邓楠点头，司机踩下油门，出租车花去半小时回到家门口，车钱邓楠已提前付过。
林昊打开房门，赵辉站在门口，看着儿子背后的夜色，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赵林希上前阻止父亲，母亲劝了两句，她拉着弟弟匆匆回到卧室。从头到尾，林昊谁也没有看。
“你没事儿吧？”合上房间门，小希问。
林昊摇头。
“你这样话都不说一句，我怎们知道你真没事儿？”赵林希急切道。
于是林昊抬头，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声音也很平稳：“姐，我今天借了KO哥两块钱，你能不能帮我还给他？对了，KO哥是郝哥的男朋友，你认识他吗？”
赵林希点头：“我认识，两块钱是吧，我明天早上帮你还给他……对了，你借两块钱做什么啊？”
林昊转身，捞起衣服，背后是三张创可贴：“班上的同学用圆规扎我，我就借钱去买创可贴了。”
小希神色大变：“有同学扎你？谁？什么名字？你告诉老师了吗？”
“我没说过，他欺负我不是第一次了，他叫张恒，坐在我的后面。”
赵林希双目圆睁，拉过弟弟，轻轻抚摸他的背部，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我明天给你们老师打电话！”

【第一九章·去之无时还】四
林昊转过身，笑：“没事儿，其实不疼。”
“圆规啊，怎么可能不疼！你跟姐姐说，他欺负你多久了？”
今天是高三开学第一天，他林昊说：“也就两年。”
“两年！”姐姐震惊道，“你从来没和老师说过？怎么……怎么不和姐姐说呢！”
“现在说了。”
望着弟弟苍白的笑容，赵林希几乎就要哭出来。她知道林昊一向内向，却不知他居然被同学欺负了两年，她根本无法想象，两年里弟弟是如何度过的。
“这件事非常严重！我明天直接去学校找你们老师，你到时候跟我一起走。”
“谢谢。”林昊垂下长长的睫毛，“姐，我能抱一下你吗？”
赵林希抱住弟弟，温柔道：“没事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如果有，你告诉姐姐啊，你早该告诉我了……我去帮你收拾他！”
林昊点头，脸颊在姐姐肩膀摩蹭两下，又道：“那如果成哥欺负我呢？”
“那我当然也会收拾他！”
“不……”林昊不再维持虚假的笑容，啜泣两声，开始轻轻地哭，“姐，我不要你欺负他。”
弟弟的语气如此哽咽，赵林希连忙道：“好啦好啦，我不会欺负他的。”
“你答应我，对我保证……”林昊道。
“我保证。”
两人抱了三分钟，赵林希心头涌上巨大的自责，她自以为了解弟弟的痛苦，却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
“那我要睡了。”林昊推开小希，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不是虚假的，他真心感谢能遇见这位疼爱他的姐姐。
赵林希拉住他的手：“你早些休息，不要想太多。姐姐明天一定去给你讨个公道！”
“嗯，晚安。”
“你也晚安。”
等赵林希离开，林昊拉开抽屉，拿出手机充电线，开始充电。
他之前在公车上，给夏成回了一句“再见”，对方没有再回复。林昊从相册里的第一张开始往后翻。
最老的照片，是他和夏成第一次在长城遇见时，偷拍的对方。
然后他继续往后翻，有夏成告白的场景，两人在西餐厅——林昊第一次去西餐厅。不太明亮的烛火里，夏成告诉他，他喜欢他，希望他做他的男朋友。林昊很吃惊，但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下一张，是两人后来约会的场景，有去过的游乐园，坐上的摩天轮。有一回在动物园，两人站到熊猫园，与憨态可掬的国宝合照了许多张。
照片是用来记录时间的流逝，以及那些会被记忆抛弃的瞬间，它们不能让这些瞬间成为永恒，但可以让影像本身得以永恒。
林昊躺在床上，每看一张，便删除一张。最后，相册内容来到8月8日的六十一张，他停下手指，没有继续。
合上手机，闭上眼睛，林昊进入梦乡。
9月2日，中午十一点整，首都国际机场。
KO目送郝眉走进安检，喝完一次性纸杯里的温水。等见不到男友了，他也没有离开，因为一小时后，他有一趟需要赶赴的航班。
目的地是郝眉的家乡，青岛。
同日，下午一点三十一分，青岛。
郝彬坐在办公室紧皱眉头：“嫂子，你放心，老夏他一定不会有事。我在北京也有些说得上话的朋友，一定马上帮他通通关系！你放心，你放心……嗯……你千万要放心……”
方兰在电话另一头，泣不成声：“彬哥，您一定要帮帮我家老夏。你……他……我……”
郝彬继续安慰：“放心，交给我来办。你现在住在医院里，一定要养好身体是吧……必须你养好身体，老夏才不会担心啊。”
“我……我没事……”方兰躺在病床上，极力平复心情，“那我就在这里等彬哥你的消息。”她身边坐着沉默不语的夏成，
“好的，我和老夏几十年的兄弟交情，一定倾尽全力把他弄出来。所以嫂子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好好休息，等我消息。”郝彬挂断电话，点燃一支烟，翻开联系簿。
手机突然显示有来电，名称是“张何的儿子”。
他略微平复心情，接起电话：“喂，是小张吗？”
“郝叔叔，是我。”

【第一九章·去之无时还】五
“怎么想起来给叔叔打电话了？”郝彬奇怪，几个月在北京见过之后，张辰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我今天出差青岛，想到叔叔是青岛人，就想请您和阿姨吃顿饭，对上回的事表示谢意。”
“你到青岛了？既然到了青岛，怎么可能让你请叔叔呀，我来请你！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中午。”KO道。
“这么着急啊？”郝彬看了眼办公桌上的日历，接着道，“那就今晚吧，今晚叔叔请你吃顿本地的特色菜，我会叫上你王阿姨的。对了，你晚上住哪里啊？有地方了吗？”
“五四广场附近。”
“行，你把酒店的位置发给我，我到时候让司机接你到餐厅。叔叔现在有些别的事情要忙，晚上我们在餐厅见啊。”
KO道：“好，我五点在酒店门口等。”
“行，那叔叔先挂了，再见。”
“拜拜。”
郝彬喝下一口清茶，通知秘书将餐厅订好，而后给王慧打去电话，随后通知了司机。
最后一通电话是打去北京的：“喂，老叶啊，哈哈哈哈……是我，是我，好久不见咯！嗯，嗯……是这样的，我跟你说个事儿……老夏他啊……”
林昊放下手里折好的红色纸花，背上书包，走到客厅。
姐姐仍在睡觉，父亲出门上班，母亲则去菜市场了。他拿出一张白纸，用父亲送他的钢笔写下一句话，放到茶几上，赵辉常看的报纸堆里。
随后他吃下母亲蒸好的馒头，捞起袖子，穿上围裙，倒出洗洁精，将三人吃过的早餐盘一一洗干净。
放好餐具，关掉水龙头，擦干净手，林昊重新背上书包，迎着灿烂而辉煌的日出，走出家门。
整座北京城都在朝阳中苏醒过来，大地生息蓬勃，行人亦然。
林昊乘上家对面的公车，前往学校。车里的乘客带着期盼或疲惫，迎接着崭新一天的来临。
十五分钟后，他下车，走入附近那家常去的文具店。
老板娘见是他，笑：“又来买东西了？”映象中，林昊是位非常内向的学生，虽长得好看，却不爱说话。
“老板娘，早上好！”林昊露出少年的笑容，招呼道。
老板娘一愣，心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早啊，怎么心情这么好啊？”
林昊摇头：“没事儿，我想问问您……”
“什么事儿，你尽管说！”
“我可不可以把我的书包和文具低价卖给你啊？”
老板娘又是一愣，她经营文具店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有学生来卖东西。“你要卖什么啊？”
林昊将书包放到玻璃柜台，打开，拿出笔袋、尺子、铅笔、橡皮擦、圆规、红笔、透明胶、写了一半的数学试题本、做过笔记的语文课外辅导书、雨伞、三颗弹珠与夏成送给他的一套游戏王卡片。
“您看这些加起来，能卖多少？”林昊拍着书包，表示这东西也一起卖。
“这……”老板娘一时语塞，“你这些东西都是用过，像这个橡皮，连一半都不到， 就算给你买过来，也卖不出去啊！”
“求您了……”林昊道，“阿姨，你就买了吧，以后我常来你这里买文具行吗？”
他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哀求地望着老板娘，后者心头一软。
“行吧行吧，记住了啊，以后一定常来照顾阿姨的生意。”老板娘无奈道，“你这些东西加起来，我给你五十怎么样？里边儿大部分东西都卖不出去的。”
林昊踮起脚，问：“可以稍微多一点儿吗？我……我现在缺七十二块。”
老板娘笑着摇头：“小伙子，阿姨也不是做慈善的呀。”
“那这样。”林昊说着蹲身脱下球鞋，放到柜台上，“这双鞋您二十二元买了吧……原价六十五的。”他的短袖与短裤没法儿脱，袜子对方应该不想要，早知道，就多带些旧衣服出门了。
老板娘惊讶：“你这是砸锅卖铁啊，阿姨好奇一下，你攒七十二元做啥？难道是要给女朋友买礼物？”
林昊低头一笑，没有接话。
“哎……行吧，这双鞋你还是穿上。阿姨今天就当是做公益，给你七十二块。”
“谢谢！”林昊开心接过纸笔，挥手与老板娘告别。
他离开文具店，来到校门口，等了约莫八分钟，看到同桌。
“诶林昊，你怎么不进去啊？”同桌朗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