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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我非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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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卢老爷想不到他竟然这般在意这个小倌儿,甚至不惜用伤害自己来威胁他,盛怒至极,指着小厮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立刻带小少爷回房!”
“都滚开!”一向温文尔雅的小卢公子此时像一只困兽一样,绝望地嘶吼,周遭修罗一般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他直直地盯着卢老爷,眼神中是极度的愤恨和失望,“您可……真是残忍!当年逼死了我娘,如今还要打死我的侍从,你心里当真有过我这个儿子?”
这么多年来,往事如禁忌一般从未被提起,如今突然听到,卢老爷如遭雷劈,面色灰白,下意识地矢口否认,却连说话都在磕巴,“你……你闭嘴!休要在这胡说!”
小卢公子怒极反笑,笑得极为惨淡而轻蔑,“您不知道吧,我娘临终前多想见您最后一面,等来的却只有一句‘戏子无情’,她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往事如刀,刀刀见血!这么多年了他从未提起过去,并不代表他已遗忘,更何谈放下。
卢老爷果然慌了神,回忆如洪水猛兽一般咆哮而来,骤然听到当年之事只觉得气血上涌。他连站都站不稳,张城安见状赶紧上前扶着,他咬着后槽牙,愤愤地指着小卢公子,“你若再胡说,我不介意去库房取瓶药来,现在就毒死他!”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众人皆不敢轻举妄动。卢老爷觉着头疼极了,再也没有心思待下去了,缓了许久才抑制住翻涌的情绪,“就如你所说,剩下的刑杖免了。把这人给我扔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他!”
卢老爷在张城安的搀扶下,步履虚浮地离开了书房,临了转头对陈管家说:“立刻把小少爷带回房去锁起来,大婚之前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看到行刑的小厮退下了,小卢公子才卸下一身的戾气,瘫坐在地上,还来不及为南玉擦去脸上的血污,就被陈管家硬生生拉走了。南玉在昏迷中竟然有所感知一样,朝着他离开的方向微微睁眼。
这一眼,便是此生无缘了。


IP属地:广东55楼2020-11-16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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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小卢公子被禁足房中,终日被人牢牢盯着,卢老爷着人传话,若他老老实实待着,与张家小姐完婚,他就找大夫给南玉医治,小卢公子除了信他,什么也做不了。
    小卢公子自知病了,在南玉离开时,他的心也空了一块,随着南玉一起去了。只要想起南玉,想起与他相处的日子,想起他深情而又坚定的自白,想起他身下触目惊心的血泊,心口被挖空的那一块就疼得厉害。医者不自医,更何况这病,根本无药可医。
    他终日望着手里的同心结,神情恹恹,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南玉,他身子那么弱,又伤得那么重,有没有人为他好好医治?他离开的那天是霜降,更深露重,有没有人为他升起一盆炭火驱散寒凉?
    他一遍遍地后悔,为什么那一天没有坚持让南玉离开,许是他潜意识里也舍不得与他分开,是他太贪心了。他的贪心害惨了南玉,他却连救赎都没有机会。
    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三日之后,便是大婚,在张家与卢家的共同操持下,这场婚事办得声势浩大。十里红妆,八轿相迎,筵席百桌,高朋满座,共贺佳人良缘美满。如今众人皆知张家与卢家喜结亲家,卢家小公子和张家小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二人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洞房花烛夜,姣姣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盖头下是早已哭花的妆容,她瞪着一双泪眼质问小卢公子,为什么要答应成亲!
    小卢公子无言以对。
    喜宴上但凡前来敬酒的宾客他都来者不拒,只求一场酩酊大醉,却发现自己依旧清醒得可怕。他无颜面对姣姣的质问,深深的无力与自责让他几近崩溃,他救不了姣姣,救不了南玉,更救不了自己。他眼神木然,望着红烛的灯影幢幢,极轻极轻地回了一句:“我,别无选择……”连叹息都是没有声音的。
    张姣姣噙着泪水低下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将手覆在了小腹上,不再多言。
    一纸荒唐婚,两对伤心人,可笑至极!
    张家和卢家都对这场婚事很是满意,众人都说是皆大欢喜。卢老爷却没有兑现承诺,伤痕累累的南玉被丢在了西郊的乱葬岗,生死无人问。
    皆大欢喜,好一个皆大欢喜!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63楼2020-11-18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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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6 21: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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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
      南玉不知昏睡了多久,等浑浑噩噩醒来时,浑身起着高烧。他口渴极了,干涸的嘴唇上尽是裂痕,稍稍一动就渗出血来,将惨白的唇色染上一抹鲜红。衣服有些潮湿,不知是血,是汗,还是寒凉的秋雨,这种粘腻的感觉十分不好受。他微微抬眼,看了看四周,身下是一床破草席,周遭全是沙化的黄土,不少地方显露着森森白骨。
      南玉轻轻动了动手臂,背上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像一个残破的布偶,浑身沾满了血污,被弃在这死人之地。寒风吹来,穿过林间时发出凄厉的呼啸声,他禁不住一阵阵颤抖。南玉努力回想着从前那些并不多的美好回忆,想从中获得一点力量支撑他离开这里,可心中的脆弱与恐惧依旧没有减少半分,反倒觉着更加悲凉了。
      他也曾是大户人家最金贵的小少爷啊,爹娘护着,受尽宠爱,如今却是无依无靠,任人轻贱。他这般努力地活到现在,以为就要苦尽甘来,却等来身死异乡,无人问津的结局。回望这一生,苦痛都太过残忍,但凡一点点的甜头,都让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老鸨说得对啊,他们这种人,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高烧之下,他的精神有些恍惚,周遭仿佛有无数双手骨从地面窜出,要拉扯着他一同堕入这无边地狱。耳畔怨灵的声音时而幽怨,时而尖锐,反反复复都是在向他索命。
      他挥散不去这些可怕的幻象,忍着身上如被碾过一般的刻骨之痛,挣扎着想要逃离这里。
      “我即便做鬼,也当是鬼中最狠戾的艳鬼,岂会怕你们!”
      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混着脸上的血污坠落在地,心中涌起巨大的委屈无处可诉,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他就应该死!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唯有此命属于自己,如今死生也要由人操纵,他又如何甘心?翻涌的情绪刺激下,他忍不住吐出一大口残血,面无人色又血色妖冶,当真像极了从地狱而来的吃人鬼魅。
      在他即将堕入黑暗之前,却听到了一阵不甚清晰的木鱼声,时断时续,将他绝望的思绪瞬间拉回,他怔怔地循声望去,原是来此超度亡灵的和尚。南玉像是寻得最后的救命稻草,拼尽了全部的力气,嘶哑着嗓子朝他大喊:“救,救我……大师,救救我!”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66楼2020-11-19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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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不出月余,就传出了卢家少夫人有喜的消息,卢家又拿下了官家大单,双喜临门,卢老爷春风得意,家中筵席不断。
        小卢公子和张家小姐却甚少出席,张家小姐称要安心养胎不便见客,小卢公子则是终日关在药铺中研究新方子不得空闲。如今张家小姐有孕的消息传开了,他俩便名正言顺地分房而睡。张家小姐常常偷偷去雨铃村看望她的小画家,小卢公子则一直在暗中寻找南玉的下落。
        之前处置南玉的小厮都不在府上了,卢老爷信誓旦旦地说已经将南玉医好了,但他自己要离开,卢老爷也不知他去了哪。小卢公子不信,他一定要再见南玉一面,亲眼确认他安好才能放心。
        可他找遍了县城也找不见南玉的踪迹,他甚至借着生意的幌子去了一趟桃溪县,可南玉府上始终大门紧闭,无人出入。他找来阿贵,问了他所有南玉可能会去的地方,还是一无所获。
        他每都天在等着南玉的消息,又极度害怕等来的是个不好的消息,惶惶不安,精神脆弱。
        小卢公子在书房内备下了许多秋清露,就是之前南玉喝的那种。他不爱喝酒,但这酒总能让他想起那晚南玉软着嗓子跟他说“我疼”。那天,南玉究竟有多疼呢?即便是后来被打到吐血,他也是一声不吭的,唯独那一次喊了疼。小卢公子心口空缺的那处又难受得厉害,南玉,你究竟在哪,为何都不肯给我一点点消息?
        一壶秋清露还没喝完,就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小厮在门口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爷,您快回去看看,夫人出事了!”


        IP属地:广东71楼2020-11-22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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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等小卢公子匆匆赶回去时,卢家上下忙做一团,血水一盆接着一盆从张家小姐的屋里端出来。张太医脸色苍白,与其他人一同站在屋前的院子里不知所措。
          见到小卢公子回来了,张太医连忙迎了上去,拉起他的手慌慌张张地说:“你快去看看,姣姣她如何了?”
          小卢公子很疑惑,张太医好歹也是太医,怎么不亲自去进去看看,何必站在门外干着急。但他没有问出口,只是点点头,立马推门进了屋。
          等他走进了才看清,姣姣苍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脸上全是冷汗,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坐在一旁,刚刚给她施完针,也是满头大汗。
          小卢公子与他对视了一眼,老大夫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都是行医的,我也就不瞒你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她现在就靠参汤吊着一口气,孩子已经没了,除非她自己想活,不然这口气迟早要散的。你且在这看着她吧,一会醒了就喂她喝药,我先出去回个信儿,张太医还指着我救她呢,哎……老朽也无能为力了。”
          小卢公子连忙作揖,将老大夫送出门,自己又折回床边守着姣姣。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姣姣会突然之间流产?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只剩一口气躺在这里了,就像……就像那天……
          嘶……心口处一阵紧缩,疼得他皱了眉头。他稍稍缓了缓心神,才转身去绞了一块干净帕子,替姣姣将额前的冷汗擦去。他伸手搭上姣姣的脉,确实如老大夫所说,恐怕撑不住了……他更加心烦意乱,姣姣如此,那南玉呢,南玉又如何了?
          傍晚时分,姣姣才悠悠转醒,期间张太医来看过几次,每次都只是默默搭脉,明知无望却仍抱着一线希望。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张太医却苍老了好多,他的眼里似乎是有泪水的,但小卢公子看不真切。
          沉默了许久许久,他才转身对小卢公子说:“她快醒了,你陪她最后一程吧。”张夫人听了快哭晕过去,张大少爷低着头一言不发。随着张太医的离开,他们一起离开了屋子,屋内只剩下小卢公子和姣姣。
          小卢公子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见姣姣最后一面,是不愿见,还是不敢见?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听小厮说夫人从外头回来时,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神情有些恍惚,回屋时不慎从池边跌落,眼下已经入冬,池水极寒,这才遭不住的。


          IP属地:广东72楼2020-11-22 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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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
            极大的刺激……难道与小画家有关?她曾与他说起过一二,小画家待她极好,又极为痴情,愿意一生一世在雨铃村守着她。小卢公子也从不阻拦他俩相见,同入相思局,同知相思苦,他最能理解姣姣的感受。
            曾经也有一个人对他说,愿一辈子陪伴左右,可他却弄丢了。小卢公子又陷入了往事的惆怅中,直到姣姣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赶紧将一直温在炉上的药端过来。姣姣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他手中的药碗,轻声说:“给我倒杯水吧。”小卢公子愣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他搀着姣姣坐起来,斜靠在床头,她的情绪似乎已经平复了,只是将手抚在小腹上,那里已不似昨日那般隆起,一片平坦。
            “是我对不起这孩子。”她的声音很轻。
            “姣姣你别自责了,是我思虑不周,早该将池塘围起来的。”小卢公子赶紧宽慰道。
            “围起来又有何用呢?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他就站在那里等我,你便是围了荆棘,我也是要跨过去的。”她望着水蓝色的被面,眼神放空。
            小卢公子一时无言,姣姣指了指桌上的梅花瓷瓶,他立刻会意取来。瓷瓶中藏着一幅尚未完成的画,姣姣的脸上泛起一抹微笑,“他呀,只画山水不画人,唯一画过的人只有我,只是还未来得及完成。我死后,小卢哥哥记得替我烧了,我要带着它去地府,缠着他画完。”
            他……死了么?小卢公子内心极为震惊,虽然隐隐猜到是何缘故,但依旧不敢相信他们能残忍到这地步。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从姣姣手中小心地将画接下,点了点头。
            看着小卢公子将画收起来,姣姣还是没止住泪水,一滴接着一滴滑落,“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傻,任凭我爹和我哥的毒打,就是不肯离开,难道就因为我说过见不到他,我会伤心的么?怎么……怎么会有人这么傻,为了见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她泣不成声,小卢公子亦是眼眶通红。
            气血翻涌,她忍不住俯下身去一阵咳嗽,小卢公子赶紧扶着替她顺气,她缓了缓许久才慢慢开口,“他在等我啊,这个小傻子定是在奈何桥头等我,等不到我,他是不会喝下那碗孟婆汤的,我怎么舍得断了他的轮回呢?”姣姣的声音越来越轻,气息渐微,“明郎,我这就来了……”
            与君共黄泉,与君续前缘。
            君不弃,我不负。


            IP属地:广东73楼2020-11-22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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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
              小卢公子亲自料理了姣姣的后事,张家几次想要插手,都被他回绝了。张家自知有愧于姣姣,无颜面对她的灵牌,祭拜之后就匆匆离去了,唯有张城安一直守在灵堂烧纸。
              “你走吧,姣姣不想看见你。”小卢公子站在他面前,低头俯视他,眼神极冷。
              “我给我妹妹烧纸,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张城安语气不耐,连头都没抬。
              “何必呢?你们对她做过的事情,她至死也不能原谅,又怎么会要你的纸钱?”小卢公子面露愠色,他不想在姣姣的灵堂里与他争吵,也见不得他继续留在这里。
              张城安果然不做声了,沉默半晌,将手边所有的纸钱都扔进了火炉,一时间腾起无数灰烬。他终于站起来,转身要走,背对着小卢公子,也背对着姣姣的灵牌,低声说:“她要不要是她的事,我烧不烧是我的事,你管不着。”说罢便离开了。
              人心凉薄,即便姣姣死了,也等不到一句道歉。
              小卢公子觉得这个世间灰暗冷漠得让人绝望,他每天都在姣姣的灵堂待上很久,仿佛只有这里才能让他透一口气。直到姣姣出殡了,灵堂被拆了,他才恍然回神,这样一个至情至性为情而死的烈女子,就这般消散于天地之间了,无人忆起。
              南玉依旧没有消息,小卢公子觉得心力交瘁。世间如此凉薄,皆为利来利往。一片痴心付水东流,载不动许多爱恨情愁。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IP属地:广东76楼2020-11-23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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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
                重伤的南玉被圆空大师背回了寺庙,伤口炎症引起的高烧多日不退,若不是大师通晓医理,只怕南玉早就魂归山林了。
                南玉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只觉口渴得厉害,身旁的小沙弥见状赶紧递上一杯水,南玉喝了几口后才恢复一点力气,轻声道谢。
                “你可算醒啦,这都好多天了,我都怕你撑不住呢。”小沙弥转身去放杯子,“他们都叫我小葫芦,你呢?”
                “我……这是哪?”南玉这才觉着身上疼得厉害,不敢随意动弹。
                “这是雨铃寺,是圆空师父将你从乱葬岗捡回来的。你刚来那会,一身血淋淋的,可吓人了!你是被谁打了,下手也太重了吧?”小沙弥坐在地板上,端着脑袋望着他。
                “嘶……我身上都是伤么?难怪这么疼。”南玉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圆空师父说你应该是受了脊杖,看你来时的打扮,像是官家府上的小厮,你是犯了错受刑被扔出来的?”小沙弥很聪明,歪着脑袋等南玉的回答。
                “我,我不记得了……”南玉一边听他说,一边努力回想,奈何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什么也想不起来。
                “哎,那你且歇着吧,都高烧好多天了,兴许烧坏了脑子?我去跟圆空师父说一声,他还不知道你醒了呢。”小沙弥蹦蹦跳跳地就跑出去了。
                南玉微微皱眉,他确实忘了事,但现下太过虚弱,挨不住漫天的困意,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IP属地:广东77楼2020-11-23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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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6 20:5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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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
                  南玉自从转醒后,身体总算逐渐好了起来,只是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即便是躺得浑身酸痛,也得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趴着,小葫芦照看得可勤快了。
                  清醒的时候,他便回想过去的事情,只有一些只言片语,每个人都看不清正脸,全是明明灭灭的幻象。想得发狠了,他便觉得头疼,索性就不想了。反正圆空大师说他总会记起来的,若真记不起来那就算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不然怎么会弄得一身是伤?
                  终于等到了冬日暖阳,南玉趴不住了,寻了个小沙弥不在的空隙,偷偷摸摸起了身。身上虽然还有钝痛之感,但已经可以忍受了。他披上了大棉袄,第一次踏出了这房门。
                  屋外阳光正好,还未到下雪的日子,枝头的黄叶还未落尽。后院极为安静,这个点庙里的僧人都去禅堂打坐了。南玉慢慢悠悠地边走边瞧,再往前就是寺庙的主殿。寺庙的香火很旺,主殿修得庄严又有气势。南玉支着柱子,懒懒地晒着太阳,打量着来来往往的香客。
                  求神拜佛的人往往都带着几分焦虑和心事,但有一对夫妇却不同,夫人笑得春风和煦,夫君在一旁好生护着,照顾得无微不至。南玉歪着脑袋望着这伉俪情深的场景,竟平白生出几分羡慕。
                  “哎哟喂,你怎么跑这来了,我找你好半天了,圆空师父说过你现在还不能下床!”小沙弥急急忙忙地寻了过来。
                  “你看那对夫妇,真是一对璧人啊!”南玉恍如没听到一样。
                  小沙弥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那不是卢家小少爷和他夫人么?听说还是青梅竹马呢,俩人真是天作之合。新婚不久夫人就有喜了,今日是特意来庙里还愿的,顺便看望一下圆空师父。”他刚刚就是被叫去奉茶的,自然识得这二位。
                  南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毕竟是伤了脊椎,站不得太久,“小葫芦,麻烦你扶我一下,我背上疼得厉害,有些走不动。”
                  “哎,下次可别乱跑了。”
                  “嗯,知道了。”


                  IP属地:广东78楼2020-11-23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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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山间光阴短,数月也不过匆匆一晃。南玉的伤快好全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这么白吃白住了,时常帮着干点寺里的杂活。
                    有时,他会去找圆空大师聊聊天,说说最近又想起的一些零零碎碎的过往。可渐渐地,他就不愿去想了。
                    “大师,我想出家。”南玉眨了眨眼,表情还挺认真的。
                    圆空大师望着他,“你的记忆还没有找全,为何要出家?”
                    “也许记不得反而更好,我既然一身重伤被弃荒野,除了您以外,无人救我,想来这红尘对我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南玉的语气平静,眼神如古井无波。
                    “你若想不起过去,又如何放下呢?”
                    “既已忘记过去,又怎么放不下呢?”南玉反问,难道过去真的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么?“大师,我想不起自己曾经叫什么,以后便唤我无悔吧。”一时兴起想到的名字,既然红尘弃他,他便断了这红尘,无怨无悔。
                    “无悔,你若是愿意,可在寺中与弟子一起修行。等你真的拿定了主意,再出家也不迟。”圆空大师还是没有立即应下。
                    “那就多谢大师了。”南玉不强求,且看这过往的回忆如何翻涌而来,难道还会让他转了主意么?
                    不过是倦鸟归林,无枝可依。


                    IP属地:广东79楼2020-11-23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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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写的是小卢公子的时间线,这几章写的是南玉的时间线。一次性更完了南玉这边,追上了小卢公子的时间线,希望不会看得混乱哈~~


                      IP属地:广东80楼2020-11-23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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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
                        遍寻不见南玉的踪迹,小卢公子已无计可施。世间问不到的事情只能去问神佛,即便他从前不信,如今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了雨铃寺。
                        前夜起了一阵北风,山间气温低,竟然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雪花洋洋洒洒地飘了一整夜,早晨才停堪堪止住,寺里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南玉自请帮着去前殿一同扫雪,幸好今日的香客不多,来来往往也不会撞到。小葫芦也许是之前被南玉给吓着了,总是把南玉当病人一般小心照看,今日更是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他冻着。
                        南玉穿得像个小粽子一样,站在殿前的台阶上,挥着一把大扫帚,着实有些吃力。他扫得很慢,却扫得仔细,只是偶尔会被这冷风激得一阵咳嗽。这肺里的毛病从在乱葬岗时便落下了,一直无法好全,他也不甚在意,只是这下咳得狠了,他忍不住支着扫帚弯下身,生怕咳得一阵头晕摔下台阶去。
                        “你没事吧?”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温柔的声音,特别好听,好听到南玉竟然忘记了咳嗽,怔怔地转过头,循声望去。
                        视线交错的一瞬间,他看到那人倏然放大的瞳孔,表情就像瞬间凝固了一样,竟然不顾这佛门净地将他一把拥入怀中,“南玉……南玉,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声音中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南玉一时惊得忘了反抗,等回过神来想要挣脱时,却已被牢牢地锁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挣扎了几下都推不开,只能无奈地说:“施主,您先放开我行么?”
                        重逢的欣喜忽地被这不耐的语气打断,小卢公子突然意识到南玉身上可能还有伤,赶紧松了手。南玉这才喘过气来,捡起掉在一旁的扫帚,戒备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看见小卢公子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受伤和不解,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神情淡漠地朝着小卢公子合掌行礼,语气疏离,“小僧名叫无悔,施主您认错人了。”
                        认错,怎么会认错?朝思暮想,令他相思成疾的人怎么会认错!小卢公子这才注意到南玉一身僧人打扮,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出家了?”
                        “嗯。”不管圆空大师有没有答应,反正在南玉看来,出家都是迟早的事情,他也懒得与一个外人解释这些。
                        所有的思念在瞬间没有了诉诸于口的机会,小卢公子的心仿佛被碾成了齑粉,吹散在这凛冽的寒风中,心痛得无以复加。南玉看着他极度悲伤的表情,突然觉得很不忍,仿佛自己也跟着悲伤了,甚至忘记要离开。天地唯余一片茫茫白雪,两人相对无言。
                        “无悔,无悔!”直到小葫芦的闯入,才打破了许久的沉寂,“快回去暖暖身子吧,伤都没好全,就别再逞强啦!”小葫芦拉着他就要往回走。
                        南玉这才回过神来,任由他牵着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回望了小卢公子一眼。那个人就默默地站在那里,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悲伤?
                        小卢公子没有阻拦,他看着南玉远去消失的背影,压下了心头无尽的苦涩,转身去了圆空大师的禅房,他心中有太多的不解想要问个明白。


                        IP属地:广东85楼2020-11-24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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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
                          小卢公子从圆空大师的房内出来时,只觉得心中一片寒凉,胜过这山间的寒霜飞雪。
                          他没有想到南玉被弃在了乱葬岗,他不敢想象南玉在孤独与寒冷中默默等待死亡时,他正新婚大喜觥筹交错。他爹随意定下的刑罚,让南玉伤了骨头,伤了脾脏,也伤了记忆。而他除了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南玉恨说无人救他,一点都没错。如今他有什么脸面求南玉记起他?记起因他而受的伤痛与绝望么,即便他再不愿意,但此事终究与他有关,给南玉造成的伤害,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的。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南玉住的那间屋子,抑制不住想再见一面的心情,轻轻扣门,却无人回应。他推开房门,一股药香扑鼻而来,一闻便知是驱寒润肺的汤药。南玉就趴在榻上,许是汤药中放了几味安神的药材,他竟眯着眼睡着了。
                          小卢公子轻轻走到他身边,替他将有些滑落的被子往上提了提,顺手搭在他的脉上,脉象稳定,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内里亏空得厉害。小卢公子忍着心疼与愧疚,将他的手放回了被子中,掖好了被角。
                          他就这样静静地守在他身边,望了许久,内心酸楚至极。他在害怕,若不是圆空大师救了南玉,若不是他今日来这寺里求神拜佛,恐怕再也不得相见。若南玉真的永远消失了,他该如何自处呢?痛……太痛了,只是想想都觉得苦痛难忍。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世俗礼法,条条禁锢。他没有能力保住南玉,就像那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身鲜血,在寒夜里被人弃若敝履,无计可施。若他硬要与南玉在一起,最后害得南玉丢了性命,这样的结局是他万万承受不起的。
                          南玉既然已经忘了,那便忘了罢,他不该再纠缠。相爱不能相守,他愿自食相思之苦,南玉安好,他才能安心。
                          不久之后,小卢公子出家了,毅然决然。
                          不知是谁将此事大做文章,传的满城皆知。张家与卢家的关系没有因为姣姣的死而冷淡,反而因为小卢公子的出家,卢家药铺的生意蒸蒸日上,张卢两家联系更紧密了。市井皆言“卢家有儿郎,痴情为亡妻。了却红尘去,青灯伴此生”,小卢公子反倒成了卢家药铺的金字招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桩凄美的民间爱情故事,何其可笑!
                          他在与雨铃寺两两相望的寒蝉寺出家,不问今生,只求来世,法号有悔。卢家与他彻底断绝了关系,世上再无小卢公子,只剩僧人有悔。
                          青山相对望,斯人终难遇。


                          IP属地:广东89楼2020-11-25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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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还没完结!你们对我有点信心嘛,长青那么难不都追回来了,南玉我也是要护他周全的~想看BE的可以到此结束了,我反正要写个HE给小南玉的,嘿嘿比心~


                            IP属地:广东94楼2020-11-26 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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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6 20:5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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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
                              南玉突然多了个朋友,自称阿贵,总是隔三差五地给他送药,也会给带来各式各样的点心,竟然意外地都很合他的胃口。只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公子,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南玉只要一想起他那时悲伤的神情,就觉得心里闷闷地难受。
                              “我好像记起你了,从前我们俩是不是经常在一块?”南玉咬了一口手里的梅花糕,抬起头打量着阿贵。
                              “是啊是啊,公子……啊不,无悔你可算记起我了!从前你一到冬天,就喜欢喊我去买这梅花糕。”阿贵兴奋地差点说错话。
                              “我从前什么样的呀?”南玉忍不住问。
                              “你从前就爱吃这些好看的糕点,说见不得他们和你一样好看。”阿贵笑着,又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炭火。
                              “啧,我从前这么任性么?”南玉咂咂嘴,一脸无辜的模样,“阿贵,除了你以外,我还与谁交好?”
                              “府里那一池子的鱼呗,都让你喂得肥肥胖胖,游都游不动,整天就巴巴地待在池边等着你。”想起那一池子大胖鱼,阿贵就忍不住发笑。
                              南玉撅了噘嘴,他想问的可不是鱼,“阿贵,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着白衣的公子,年纪和我一般大,声音好听,眉眼温柔,气质如玉,衣裳上好像还带着药香,可能是个大夫?”
                              “嘁,你这弱身子三天两头地生病,见过的大夫都能从这儿排到山脚下了,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阿贵当然知道南玉说的是谁,但他不能说,小卢公子特意嘱咐过他,南玉忘了的事情,就让他忘了吧。
                              “噢……”南玉垂了眉眼,没再多问,又低下头去专心吃糕点。
                              记不得就记不得罢,反正再也没见过那个人了,只是觉得回忆里重重叠叠的剪影,都与他有几分相似,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IP属地:广东96楼2020-11-26 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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