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袍家小崽初长成

八十
小白衫不再多言，几声闷哼之后，这几人软软地倒在地上，随即又有几个人涌过来将人拖到一边，替换了着装，又将人踢进了树林。
少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些人好像是出自一伙，却各怀鬼胎，目的各异，这个晚上真的太有明堂了。
小白衫看着手下换好衣服，做了个手势，一伙人往丢弃在旁的香烛上放了把火，然后齐齐往另一条山路走去。
火光熊熊燃起，异香扑鼻，把这处树林映照得透亮。少年立刻掩住口鼻，心下惊疑：火光一起，明显要引人过来，他这么明目张胆，到底想干嘛呢？自己得赶紧离开这里。
来不及多想，他只得顺着小白衫远去的方向跟去，转眼间身后果然传来了脚步声，夹杂着阵阵吵囔：“快快过来，这里有动静。”“赶紧去禀告大统领！别惹出事来！”
少年跟着走出不多远，又迟疑了，现在这样如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既不知道敌人的计划，也不知娘的去向，万一小白衫是故意请君入瓮，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犹豫不决，忽隐隐听得火起处有人道：“快看，这里还有人，好像是……是下面坛主的人？”“余掌门正和大统领议事，切勿惊扰了她。”“她一时三刻还走不了，快把这里弄干净了！”
娘亲就在附近？少年心念一动，不如先去和娘亲会合，也好免得担惊受怕。可是……心里莫名地惴惴不安，不知怎地，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找到娘亲。他隐在山林中，轻手轻脚向统领府方向疾步快行。行出几里地，果见前面有处房舍灯火通明，门口有兵役分列，肃然而立。时不时还有人端着果盘茶点进出，看来确有人在此议事。
少年不敢贸然行事，只得继续潜行。此刻却有一行人慢慢行将过来，遥遥望着门口卫兵，不敢入内，正是入暮时分跪拜在外那几个坛主。
“你们看，余掌门此番到底是什么打算？”
“我们兄弟几个受气太久了，原指望能投靠余掌门，结果她还不是要找大统领议事？根本不理睬哥几个！”“她今日带来的那个小子，看模样好像当年的绿袍老祖，余掌门若真不想接手，带他来干嘛？”“说是为了拜祭先人，哼，要真这样，只怕上山容易，下山不易啊……”
“你们这般说三道四，就不怕隔墙有耳吗？”几个坛主立刻噤声，只见有人无声无息地立在一侧，墨绿的披风在夜风中轻轻摆动，流传着一股森然之气。
他们定睛一看，原是余掌门带来的少年，见他这般气势，竟莫名有点胆颤：“你，你虽然跟着余掌门，但我们阴山派的事，轮不到你这种无名小卒指手画脚！”
“是吗？”少年冷冷道，“这阴山派本是我家产业，想说什么，想干什么，轮得到你们来管吗？”

八十一
他心里对这帮势力小人厌弃之极，但眼下正巧能用上一用：“你们口口声声要效忠余掌门，其实也不过想借她之手铲除政敌，这点伎俩，余掌门怎么会看不穿呢？”说得几人面色一赧，闷不作声。
“不过你们真有心，倒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他望望前面灯光通明的府邸，“余掌门现在和大统领在议事？”
“是，我们亲眼看着她进去的，”其中一人看他这口吻，不自觉地回话，刚说完又有点不服气：“你不是一直跟着余掌门吗？为何不进去看个究竟！”
虽然奇怪娘为何改了主意，但知道了她的去向，心里也不慌乱了：“方才我在来时的路上，看到有人冒充了你们的手下，放火惹事，只怕等下你们的大统领就要来问话了。”见他们面面相觑，半信不疑的样子，少年缓缓道：“我不知是何人有意刁难，只看到这人惯穿白衫，是你们二统领倚重的人。”
此言一出，几位坛主神色大变，登时满脸愤懑。
少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下了然：“怎么了，难道他和各位有仇？”
“不敢，”有个坛主闷闷道，“他是统领跟前的人，我们怎敢不服他？纵然有过节……”“慢着，”另有人打断了话头，“他早奉命打扫墓地去了，又何苦故意为难我们！”
少年见他们有所提防，也不多说：“信不信由你！”一心只想问打扫墓地的事：“让他打扫墓地？这又是哪位统领的意思？”
“这是阴山派的规矩，余掌门要来拜祭，属下理应随侍左右，打点妥当。小少爷是不知道规矩吗？”话里透着轻蔑，少年心知若不是看在娘的面子上，这阴山恐怕无人把他放在眼中。
“既然如此，我先替余掌门去看个究竟，有劳你们，”少年扫了他们一眼，“带路。”见几人均不为所动，便道：“你们不是想投靠余掌门吗？不想扬眉吐气吗？还是想等在这里被问话？”
见他们神色闪烁，少年拔腿就走，和这帮人谋事，本就无异于与虎谋皮。
没走几步，却听到后面有人赶上：“留步，墓地不可擅入！”
听闻此言，少年稍稍一怔，他当然知道墓地有诈，但未料到会有人提醒。来者是其中一个坛主，方才一直不吭声，此刻却道：“我见你模样，便知你来历不同，如今阴山派系林立，互相倾轧，你们一上山就被盯上了。”他压低了声音，“我看到大统领的人在门口的香烛下了药粉。”
少年心下洞明：“你告诉我这些，有何用意？”“方才你说有人要来问话，大概是大统领要找人顶罪，属下不想为人鱼肉，愿为余掌门效犬马之劳！”
来者说的很干脆，但这套虚虚实实的说辞，少年早就不信了：“余掌门的安危便是阴山的安危，既知道利害，就该明白怎么做。”
来人略一沉吟，道：“若信得过，请随我来。”
少年脚下不停，跟着他往山林密处走，心内呸道：鬼才信你。伸手触到了怀中的蜡烛，细细触摸，果然感到外表覆有一层薄薄的细粉，便赶紧用手搓了几下。
跟着此人绕过几道弯，看到不远处山头有火把点点，有人影在数座陵墓间晃动。来人停住脚步，悄声道：“前面便是墓园，除初一十五祭扫之外，没人会去，幽深密静的很。”
后面几个字咬的很重，少年自然听出弦外之音，但行至此地，没有咫尺却步的道理：“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此人抬头望望夜空，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云厚了，要下雨了。” 说完转身便走，匆忙的模样，透着几分诡秘。

八十三
“胡说！你们胆敢以下犯上？！”少年断然喝道，“我娘岂是你们近的了身的？”
“山外或许不行，”小白衫见他惊愕而急的样子，心里的恶气一下涌出来，“但是上了山，就不见得了，”随手一指不远处的几座陵墓，“绿袍老祖欺师灭祖无所不为，余掌门惯用毒计诛杀下属，他们用的，后人就用不得了吗？”
少年登时如坠冰窖，手足俱木，只有耳边传来的一字一句，如冰锥直刺心头：“若不是你一时冲动出了房门，或许余掌门还好好地活着。你既然有胆上山，就该知道阴山是什么地方！一旦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你自己无所谓，连至亲的性命也都不在乎了吗？”
小白衫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掉光，心里说不出的畅快：“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很威风嘛？你难过了？后悔了？我师傅、师姐均因你而死，这痛失至亲的滋味，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似乎如坠梦中，有点无知无觉。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捏得死死的，一句话就能击碎所有信念，瓦解所有力量。这几年来勤学苦练的功夫、争强斗气的心，在亲人安危面前简直不值一提，而且滑稽可笑。
如果因为自己的率性之举连累了母亲……少年不敢再想下去了，心里一阵阵绞痛，连站立的力气都在悄悄流逝。突然好似有阵风袭来，肋下一空，下意识一摸，才发现自己的佩剑没了。
小白衫劈手就轻而易举夺了佩剑，可见对方斗志全消，摇摇欲坠，三言两语就可不战而胜，便冷冷一笑：“当日你毁我兵器，口吐狂言，现在怎就束手就擒了？不过，我可没兴趣陪你玩，”他扬扬手，四周十余人涌了过来，团团围住少年，“有这么多人送你一程，也算风光，记住，给你爹长点脸，别软了骨头，失了体面！”
说罢，他掉头就走，这种单边倒的屠戮场面，这几年看过太多，这回事毕后，往祖坟里一丢，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身后隐约传来拳脚相博之声，但他已无心理会，相比较关注对手的生死，他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方才的焰火，来的突然，颜色有异，并非按照约定燃放，谋事必定有变，余掌门到底如何实难预料。虽然唬住了少年，但收拾掉他不过是开胃小菜，有没有拿住余英男才是关键。
夜风渐收，天空中淅淅沥沥落下了雨点，雨滴打在脸上、身上，打湿了衣衫。白衣少年行色匆匆，疑窦与焦虑、不甘和急切交替盘旋在心头：师傅过后，为求自保，自己只得转投他人，如今几派势力暗中角力内讧，加之天赐良机，大仇有望得报，成败在此一晚，切不可功败垂成！
雨水打湿了石阶，下山的路有些湿滑，沿途昏暗难辨，四周静谧无声，空气中弥漫着水汽混杂草木的味道，夹杂寒气刺激口鼻。虽然他身着劲装，但也感觉这个秋夜分外凄冷。
“你走得好快，差点就没追上。”身后传来一声人语，隔着遥遥的距离，听来有些缥缈空灵。
白衣少年没收住，一脚滑下台阶，慌忙立住：这声音？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莫非是，是？！
他猛然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盯着山径。有一道人影正顺着台阶轻盈地跃下来，墨绿的披风抖动在雨夜中，像一团荧荧游动的暗火。
“你？！”他错愕地瞪着来者，“你，你怎么，怎么来了？你不该？不该……”
“不该死在乱拳之下了？”少年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是啊，就差一点，一点点，就如你所愿了。”

补上82

八十四
小白衫目瞪口呆，一时间竟忘了言语，只顾愣愣地看着他，秋夜的雨水带着寒意拍打在脸上，但比起眼前人带来的震撼和压迫，如同鹅毛拂面。
少年见他这副呆样，有些好笑：“怎么，这么看不起我？我被打死才正常吗？”
小白衫勉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勉力问道：“你怎么脱身的？！这些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就算是现今的大统领，也不可能同时对付这么多好手！你怎么可能打得过？！”
少年抱着双臂，嘲讽地笑了：“我们好歹也同窗过一段时日，原来你还不了解我。”他缓缓走下台阶，“那些高手确实很厉害，你们备下这些人，大概是为了对付政敌，顺带收拾我们，对不对？”
小白衫不语，但神色已经默认。
“是啊，这些人为利而聚，谁又肯舍命相博，更别提万一失败，性命难保，”少年打量着他，见他继续沉默，便说下去，“我跟他们说，大家都是阴山派的门徒，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见识下祖师爷留下的圣火神功？”
圣火神功？！小白衫被这四个字骇得大失常态，慌乱地追问：“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你……你不是说学这门功夫要绝情绝义吗？还说圣火令已经失踪了，不会也没法学了吗？不是说……”
“看你，和那些人一个德行，别慌啊，有失体面。” 少年挥挥手，拦住了他的话头，“有谁会拒绝盖世神功呢？我以前小，随口说的话你也信？哦，对了，撒谎好像也是你的强项，刚刚谁骗我说我娘有难的？”
小白衫再次惊呆了：“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你，慌兮兮的，这么快就承认了？”少年摇摇头，继续嘲讽道，“几年前还说谎不眨眼呢，越大越沉不住气了。”他顿了顿，瞅着小白衫面上五彩缤纷的神情，“本来我是信了，可你走得太快了，快的都顾不上看我被打。一点也不像你啊，上一次，你可是拼了命，也要拉我一起死呢。”他斜睨着小白衫，走到他身边：“所以，我猜，你肯定说的不是真话。”
雨啪啪啪落下来，衣衫均被打湿，但身体的冷比不过心头的冷。小白衫见已被识破，心一横，咬牙道：“那又怎么样，余掌门未必没有危险，你也太笃定了！你说你会圣火神功？真好笑，我们都不是三岁小孩，有没有真功夫，看一眼便知。”
“你不信是你的事，他们可都信了，”少年不以为然，出掌作势欲推，“你说，我这一掌推出去，像不像雷霆一击？”
小白衫立时后退几步，满脸惊疑戒备：“你——”
“看你，又慌了，”少年收回掌，一脸无奈，“你都不敢赌，那些见利忘义之徒又岂会以命相赌呢？况且，我可是绿袍掌门的后人，也算你们的主人呢！与我为敌，会有什么好下场呢？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小白衫哑口无言，今夜此举确属兵行险着，如今又情况未明，万一他真的使出雷霆一击，阴山派今夜就易主了。
少年见他默然不语，全然灭了嚣张气焰，道：“你们玩的阴谋诡计，也就好糊弄下傻子，”他亮亮拳头，“在这个面前，都是渣。”
“好了，”少年看看天，这雨下的有点大，虽然有披风遮挡，但淋雨久了也冻得够呛，“带我去见我娘，如遇人挡路，剑在你手里，怎么做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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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小白衫哪里受过这种气，眼见他趾高气昂地使唤自己，当下就想拔剑，转念想到眼下情形虚实未明，这小子若真的学会圣火神功，哪怕只有一招，多年筹谋就要付诸东流，只得忍气吞声，见机行事。
少年跟在他后面快步下山，表面镇静，心里七上八下：尽管暂时降服了这小子，但只是权宜之计，尽快与娘亲会合才是要紧，可万一娘当 真身陷不测，又该如何？
圣火神功，他，当然没学过。
要不是看小白衫走的太过匆忙起了疑心，他早就坠了心志，被乱拳打死了。
回想陵园的历历幕幕，少年心有余悸。一众高手均不带兵器，显然有备而来，御剑术用不上，何况在父亲墓前，他根本不想用别家招数。眼看掌上的药粉被雨水冲刷干净，情急之下，只得搬出圣火神功唬人。先用武力恫吓，再以利害诱导，才侥幸骗退众人，全身而退。临走时迈步也不敢太快，生怕被人看出是落荒而逃。
若当时他言行间有一丝慌乱，可真要面见列祖列宗了。
关键时刻，还是嘴炮顶用，不过也得靠实力打底。少年暗暗惋惜指间的那把刀片，为骗过众人，他依照记忆中娘使出的那招，装模作样推掌，暗中射出刀片，一气劈折了树干，唬的他们楞了神。
狐假虎威的招数只能骗过一时，若想平安下山，还得另谋良策。
他正盘算着解困的计策，忽见从半山处火光点点，一群人快步跑上来。小白衫立刻停下脚，警惕起来。少年心事重重，见他这般紧张，不禁心生防备：“这些是什么人？”
小白衫毫不理睬，死死盯着率先跑上来的几人。
带头几人见了他，稍稍一愣，随即厉声呵斥：“刚才发了信令，命你带人速回，为何现在才回！其他人呢！？”
“我只听命于二统领，何必要回你话。识相的，就别拦路！”小白衫傲慢地说，但嘴上虽硬，手还是握紧了剑。
少年看这群人来势汹汹，开口闭口二统领，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里也很不痛快，催促小白衫道：“站着干嘛，走啊！”
领头几人这才发现了他，忙忙俯身施礼：“少爷原来在此，余大掌门命我等请您回去。”
少年看他们变脸的模样，心里不快：不敬都写在脸上了，还有脸说余掌门，鬼知道是真是假？！请我回去？你们头戴斗笠，身着蓑衣，却连把伞都不给，叫我淋着雨回去吗？
“余掌门现在何处？”小白衫随即问道，少年见他如此急切，倒有些诧异。
领头几人虽与他不和，但还是回道：“余掌门在统领府议事，如今已在路上了，稍后就到。”
少年闻言心中一喜，转念又有点不信。小白衫转头看他态度，少年心中犯疑，自不敢轻信：“不必了，我自会去寻她，叫他们都走。”
小白衫喝道：“让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来者却不让路，反而层层围上来：“你虽得倚重，也无权命令我们，何况上面有令，不得自便，还请随我们走吧。”
少年这下看明白这帮人与小白衫素有嫌隙，八成也不是同派，但眼下情势，他谁都不信，不如见他们狗咬狗。便对小白衫道：“你看着办。”

八十六
话刚出口，“嗖嗖”几道寒光闪过，为首两人便软软地倒在地上。
少年刚刚还有点担心小白衫应付不了这几人，没想到他出手既狠又快，眨眼间竟取了几条人命，有点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随意。小白衫慢慢地把沾了血的剑收回鞘，盯着人群，淡淡道：“还有人要试试吗？”
众人皆有几分惧意，磨磨蹭蹭让开了一道窄窄的通道。小白衫回看了少年一眼，见他神色闷闷的，便轻蔑地转过头，正要先走，突然底下有个人急急地穿过人群，挤到领头人身边耳语一番。
领头人顿时脸色骤变，抬眼一指小白衫：“把他给我拿下！”随后快步向少年走去：“少爷，请速速随我去见余大掌门吧！”
少年不自觉后退一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领头之人加速逼近，语气也生硬起来：“既然如此，请恕属下不恭！”提气跃起，一下抓向少年。
少年瞬间就往后急退，转身就往密林深处跑。带头之人一抓落空，急忙喝道：“来人！快给我抓住他，要活的！重重有赏！”
眼见一群人急急追赶少年去了，小白衫心内一喜，正要冲出重围，却见去路已被团团围住，眼前几人素日均与自己不睦：“小子，平常你作威作福，也得意惯了，可如今你的头儿已落难了，你的命也到头了！”
听闻此言，他顿感不妙：傍晚还见过二统领，一夜之间就变天了？凭二统领的武功，阴山上难逢敌手，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难道是……？！
就在晃神的分毫之间，对手已持刀砍了上来，他立刻收敛心神，提剑反手一格。“铛”兵器相拼，火光迸射，顺势一挥逼退众人，眼见对方一重重杀上前，一时难以脱困，只得横下心，杀出一条血路来。
一阵劈砍刺击，收拾了眼前几人，后面的人立刻扑上，虽然实力参差不齐，但人多势众，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小白衫暗自吃惊，阴山派众贪生怕死、见利忘义者居多，但这些人将生死全然置之脑后，若不是有灭顶之灾，万不会如此倾尽全力，继续缠斗下去，自己势单力薄，恐难全身而退。
此时雨势渐渐歇了下去，天色稍许清明，借着微亮的天光，小白衫倒看清楚了几分周围形势，围困自己的人虽多，但山下已再无来兵，心内稍安：没有援兵，说明大局未定，还有几份险中求胜的把握。
刀剑无眼，几番近身搏战之后，饶是他骁勇善战，手上身上也挂了彩，伤口虽然不深，却给了对方取胜的信心。当前一人大叫一声，持刀劈头就砍下来。
小白衫佯装脚下不稳，俯身藏势，待他扑将下来，猛地刺出一剑，将胸腹刺了个对穿，咬牙死命一气划拉下来，对手惨叫连连，手足乱舞，却挡不住被分割两半的下场，只听稀里哗啦一阵水响，肚中物事洒落一地，腥味冲天，被切成两块的躯体摊在地上，兀自抽动。
一干人登时被这血腥的场面震住了。小白衫擦擦喷溅到脸上的血迹，漠然道：“不要命的尽管来，这死法还有很多呢。”
众人闻言一时皆不敢上前。此刻，稍远处密林中一阵风卷气涌，树摇叶落，隐隐传来兵器击鸣的声响。

八十八
小白衫本不想多留，见他郑重其事提醒倒被他的口气激到了，冷笑道：“用不着你惺惺作态，你有多大……”话一至此，他忽地感到不对，林中四处静悄悄的，除了刚才被自己吓跑的派众，那些追赶少年的人竟一个也不曾赶来？
“那些人呢？”小白衫警惕起来，“你，你把他们……杀了？！”
“问这么多干嘛？我让你走就走！”少年站起身，冷冷地说，“记住！不要再说报仇，你们不过是阴山的走狗，狗咬主人活该被打！念在你也曾手下留情的份上，滚吧，我们两清了。”
他周身的气势散发着狠厉和决绝，有了阴山中人的味道。小白衫心里又惊又怒，虽一直嘲笑他懦弱无用，几次逼他动手，让他难堪，但此刻见他言行举止竟与自己相似，却涌上几分悔意，一时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慢慢往后退去，猛一转身，匆匆隐没在密林中。
少年默默地看他离去，明知其睚眦必报，手段狠辣，自己此举无异于纵虎归山，却终不忍逼他殒命于此。
在这阴山上，他人即地狱，这白衣少年去时已血渍斑驳，再见未必还能喘气。
一想到此，少年心头阵阵发闷，林中遭遇历历在目。
尽管被群匪紧追不放，但他左奔右突，也不曾让众人得了便宜。眼见久追无益，领头一人突然倒地跪拜，凄然恳求道：
“少爷，请您垂怜属下，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随着这一句哀求，身后众人也纷纷跪倒。这群乌压压跪在泥泞的草地上，雨水噼噼啪啪打在他们的蓑衣上，说不出的肃穆凄凉。
少年被他们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不自觉就顿在原地。领头之人见状，继续恳求：“少爷，请恕属下不敬，但听小的一言！今夜有小人作乱，累及少爷，触怒了余大掌门，刚刚属下听闻掌门人雷霆震怒，不仅狠狠惩处了几位统领，而且，而且……还斩杀了小的上司！余掌门若一旦来此，小的和兄弟们殃及池鱼，只怕马上人头落地！”
此人脸上混合和泪水和雨水，一扫之前凶蛮，满脸凄楚：“属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只是，恳请少爷跟我们回去见掌门人，也好让属下将功补过，求得一命！”语毕，便“啪啪”在雨里磕起头来，溅起点点泥水。众人也忙忙随之磕头，“彤彤”的捣头声此起彼伏。
少年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今夜里，一群人喊打喊杀，一群人机关算计，现在又有一群人摇尾乞怜，他都有点应接不暇了。
见众人叩拜不停，也不是个事儿，少年只得摆摆手：“别拜了，别拜了，有话好好说。”
领头之人越发将头磕的“蓬蓬”作响：“少爷，求求您跟我们回去，帮我们求求情吧，小的死不足惜，可小的还有家眷老小，”他指指身后，“这帮弟兄也指望活命啊！”
少年心里犯难，再磕下去，怕是自己的福寿都要被这帮人磕光了，叹了口气，上前几步，也不敢离得太近：“好了，起来吧，我也正想回去见我娘，叫你们的人在前带路便是。”
领头一人见他神色戒备，心知信不过自己，“唰”地拔出配刀：“属下知道自己方才鲁莽行事，冲撞了少爷，幸得少爷大人大量，但属下自知不可饶恕，愿以死谢罪，唯求少年顾念小的赤诚，求余大掌门网开一面！”
说完，一道银光闪过，刀口已抹上了脖颈。少年未料他说死便死，直截了当，大惊失色，迅疾出手去捏刀背：“慢着，你何苦……”
银光急闪，刀背忽地变作刀刃，化作一条虹弧，直奔虎口，少年惊骇应对，本能缩手后退，却已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