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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娘(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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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第一次,不慌,再第三次之前一定把自己嫁出去。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1-09-25 04:21回复
    【 延禧宫庭院外,是一条窄而漫长的甬道。这一日顺着红墙根下站满了人,沿途看,无不是穿着素衫葛褂的宫女和太监。为瞧新嫁娘来的。这里头有许多称不上名姓的熟脸,我从未在那些脸蛋上见到过如今日般鲜活的表情。谁要从当中过,就不免生受那些透着惊羡的瞩目了。 】
    【 另一位打宫外请来的吉兰泰格格已在垂花门下静候,霜降天,穿一领水红色缂丝彩绘团花袷袍,正赶着了年前最后的一趟喜庆,可惜在铺天盖地的红里,艳得没了边儿。我与她微笑,颔首,算是见过,来不及寒暄更多,荣大嬷嬷已拨开挤攘的仆妇,一伸手,搀我进到门里。院中停着铺满喜花的嫁妆,十几对儿枕头帘子,从廊下排到仪门,粗略地数,竟比得过一位郡主格格出降的排场。送亲队伍由太监组成,都鼓着腮帮子吹奏唢呐。我们从中轴走入,脚下不停,荣大嬷嬷的嘴也不能落闲,说齐活啦,可算把姑娘给盼来啦,又像微小地咕哝着一声儿:怎么整这样素?锣鼓喧沸起来,听得含混不清。疑心是错听,趁打帘时向她面儿上瞧,只见是欢喜地笑着,倒没再做声。 】
    【 先领我们到了堂屋,开头说齐活了,现一打听,原来新娘子仍在梳头,要等一等。这空当,女侍官托个漆盘,在猩红毡子上摆着两大朵绛红色牡丹宫花,请我与吉兰泰一人一朵,务必簪了。只得随俗。添罢转来,扶着髻边花,她望我,我也看她,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揶揄的笑意。若非不合时宜,我想叹气,跑这趟差使,我可没比新娘子更有经验。 】
    【 这时候,荣大嬷嬷走到里屋催促,好了没有,要她赶快坐到床帐里去。 】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1-09-25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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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03 04:4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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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禧宫今日天不亮就忙活开了,实际我昨晚也没怎么睡,心中充斥的全是欢喜和忧愁,根本没有半分地儿能让给梦貘的。待我梳洗完,正好卫姑姑打着哈欠进来,手里拿着五色的棉纱线,看得我直犯怵,抬脚就想往外跑。她一把将我摁在椅子上,笑得很慈祥:“这怎么能走呢?放心啦,姑姑下手肯定轻。”
      我信了她的鬼!白粉扑在脸上,细长坚韧的丝线比藤条还要折磨人,卫姑姑执着地不放过我鬓边到唇周的任何一处肌肤,一下一下地弹过去,我怀疑她是不是上瘾了,我疼得吱哇乱叫,她还越刮越起劲儿,甚至堂而皇之用大喜之日不许落泪的由头逼我将眼泪憋回去。我在里头受罪,外面阿兰在给小丫头们发开面汤果,期间小慵进来笑我,说拌着我的叫声都能多吃两碗果子。】
      【卫姑姑玩累了,终于舍得放过我。两个眼生的婆子进来替我梳头,我估计她俩早晨吃得挺舒坦,要不然怎么使篦子的手能有那么大劲儿呢?我岂止头发,仿佛头皮都被两双老手拎起来,给吊在簪子上。】
      【疼归疼,棠阶选的人手艺果然还是好,无论描眉还是梳头,精细活儿做起来一丝不苟,繁杂的样式在她们手下都因熟练的技巧显得好像梳起来简单。卫姑姑过来替我将凤冠戴上,是以总算过了今日的第一道槛。】
      【外面有人催,我僵着脖子不敢动,生怕一个摆头就将一早晨好不容易建筑的工程击溃。床帐边上站了两位小姑娘,一位穿得喜庆,配上头上戴的大朵宫花,颊上绯红的胭脂,像春节贴在佩佩门上的年画娃娃;另外一位是蕤仙,相比之下便显得太素了些,淡藕色的旗装压不住火红的牡丹,却很衬她的肤色,配她今天的耳环也好看。如果不戴这朵花就好了,我想。】
      【三个人互相瞪眼望着,气氛有些尴尬,总归说比她们年岁长些,我该先开口寒暄一下。于是转脸看相熟的蕤仙,竟一时不知说什么,憋了半天,挑了北京城里最常见的那句。】
      :今儿起得早罢,吃了吗?


      IP属地:上海4楼2021-09-25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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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色不明朗,里屋还烧着昨夜残烛。一个梳抓髻的小丫头子跪在椅上,拿镶珠宝松鼠簪子剔亮了灯。火光幻化成妆奁里的珠光,蔓向红绸帐子,融贯丝丝缕缕的花纹,一切的明丽都极不真实。就仿佛不久之前也在梳着抓髻、捧砚侍茶的女孩子,转眼改换头面,做了皇子福晋,一样儿一样儿的不真实。不消说外头那些人了,就在此间屋里,也有人妒忌得发了疯。按说能到这地界,都是宫眷里有名有姓的人物了,仪式是井然有序、恬静庄严的。但女人的伪装逃不出她们自己的眼睛,异常的清宁使我有了观察她们的良机。 】
        【 喜娘使我和瑚图里一人撩起一半儿绸帐,现出床上盘膝而坐的人。这片光华便又替她染上色彩。我不由愣了愣,因为盛装浓颜,太不像她。直到她唇尖一颤,檀口张合,吐出点悄悄然的虚声,这张脸才勉强找回一点儿徽南的神气。 】
        【 可是,好无聊的话头,叫我怎么说呢?朝瑚图里瞟了一眼,也压着嗓子细细埋怨。 】五更天未到就起了,比报晓的鸡还早,可冷。【 两个人不约而同哧哧笑起来。荣嬷嬷与一位兰大奶奶把在门前,商量一会儿出阁用来开道的灯八炬十,没注意这头。我们念央儿逗闷子,独把那拉氏晾着,想她必要吃心,就赶着这话同她说。 】
        我来之前在永寿宫用过,你从安定门过来,更吃辛苦。有预备请接亲人的茶食,待会你捡着空吃一点儿,先垫垫。
        【 门口话音歇了,那嬷嬷头伸到外间,一气喊着彩琏、香果,只见先头挑灯那个丫头,与另个年龄相仿的宫娥,各捧一托盘进入。一只盛放一尺半长的玉如意,一只托两枚绣花小荷包,并两颗金戒指,都覆着剪好的红喜花。 】
        【 我们见了,立刻正色,知道是要开始了。匆匆打量徽南,弯腰给她把挂到床外的喜服摆子收叠停当,叮咛她。 】坐好,坐正。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1-09-26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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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实际很不习惯这样的装束,头发被婆子们绑得很紧,仿佛连眼角都被扯得吊起来,那凤冠虽说华丽好看,但确实重,一想到要被这样千斤压顶似的折腾一天,我就有点想哭;脸上的妆好像化得太隆重了点,我都记不清统共抹了多少层东西,绷绷的仿佛戴了一张面具,是汗也不敢出,怕妆在脸上斑驳裂开,难看得像个老妖婆,笑也不敢肆意,怕眼角颊中弧度回落时留下几道深深浅浅的沟壑。】
          :快了、快了。
          【顺着蕤仙的话往下说,不知是在安慰饥肠辘辘的鲜花格格,还是如坐针毡的我自己。筹备时翘首企足,总想今天快点到来,当苦苦盼来了,又像在历劫。】
          【成婚竟是这样难。从前做看客,只觉得新娘子都端庄优雅,如今做了戏中人才知其中的辛苦。我坐在床榻上不敢动弹,屋里站了不少女眷,都盯着我看,我哪里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过,仿佛连呼吸都被她们数着节奏,若是慢了哪拍,就要被抓住把柄。有些口渴,殷红的口脂加剧嘴唇的干裂,抿唇时隐约还能触到点点翘起的小毛刺。】
          :蕤仙,给我杯水好吗?
          【身边熟识的人只有她,总不可能去支使那位陌生的鲜花格格。可还不等我解了口中干涸,门口嬷嬷带着另外几个丫头又进来,在床边围上一圈,手中俱端着托盘,要开始尽职尽责地操办下一流程了。】
          【蕤仙比我心细灵敏,在我还念念不忘那口茶水时,她已经替我将喜服整理好,颜丹鬓绿的女孩很有了运筹帷幄的模样。依她言将脊背更挺直些,我又开始紧张,旱灾从口腔蔓延到喉咙,唾液已解不了分毫。】


          IP属地:上海8楼2021-09-26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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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要水——我的目光转向方寸间梭巡,看到茶壶正在靠墙一处紫檀长桌上置放,倒扣了一圈儿浑圆的鸡缸杯团团围住。要取是赶不及。瑚图里薄薄的单眼皮始终耷着,此时垂得更低,像没听到这请求似的。她已双手碰起如意,简直是抬平了小臂去拿,样子很郑重,走到床前,徽南在她的投影里,影很深,在不安稳的蜡照中边缘绰绰。这仪式竟很有诡秘感,我忍不住多看她们。我到宫里来了,老想把这与尘寰隔绝的小世界都看全。 】
            【 瑚图里将玉如意停放在新娘的膝头,牙白压深红,鲜的惊心动魄。照例是要说吉祥话,她先说了一句满语,改换北京官话又吟:“鸳鸯璧合,同心永结。如意。”】
            【 嬷嬷们听了,皱巴的眉目舒展开,瞧来是颇为满意。又都来把我看着,每一双眼睛都会诉说,我便在一瞬间洞悉了其中万千含义。她们是在说着:辉发那拉口齿算伶俐了,你这个状元之女,腹中又有甚么新稿呢?闺阁里少不了这种较量。 】
            【 红色在眶中都已是混沌,喜花的样式此刻才瞧清,它被我小心捡起,喜鹊登梅的空影遗落到地上。拈来那枚荷包,我探进帐里,靠近徽南,摸着她襟上的纽扣,把绳头绕着盘纽系紧,锦绣顺着降低的掌心挂落下来,滑不留手的流苏穗儿就从我指尖游走了。我选中的这粒扣结,点缀在绣凤喙处,乍看去,锦囊如飞凤衔来。 】
            【 抬起头,发现徽南正凝睇,一双清泠泠的招子如有所待。这才漫声道。 】
            天子娶妇,贵妃嫁女,双喜。
            【 这是说给旁人听,要告诉她的唯有咫尺间一句私话。 】今儿个真好。我真为你高兴。
            【 穷我思想,再没有比这更恰当的词能达意了。末末了儿握她的手,把刻着“大喜”的金戒指推入她指间,我笑了笑,难看。 】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1-09-27 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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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 你们好会


              IP属地:山东15楼2021-09-27 0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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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如意搁在膝头是有些分量的,它甚至能穿过层层叠叠的喜服,准确将凉意传到肌理。这只如意是小慵挑的,我还没细细看过,正想低眸仔细看看上头的花纹,感知些许小慵的用心,却被鲜花格格头上的大朵牡丹晃了眼睛,一时不知如意里丝丝沁沁的红究竟是来自伊犁,还是她垂头时从鼠姑上滴下的花液。她端的不像来参加婚礼,像来为辉发那拉争头彩和脸面,严肃的口里说出的吉祥话像颁出的谕旨,“同心永结”都成了赐给我的任务。】
                :也祝格格早日觅得良婿。
                【我顺着烛光一瞧,原来她也哆嗦呢,她额角有滴汗落下,身侧捏着锦帕的手抖起来,快赶上旁边火焰跳动的频率。难为了这个陌生小姑娘,我心中有些感动和惶恐,忙拿出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她,沉甸甸的,装了金锞子。该到蕤仙,鲜花格格走到一边,给她让出位置来,我亦很期待她要说什么,手中捏着另一个大红包,做好立即给出去的准备。怪不得年节圣人喜欢看女儿们为他献舞,这种等待意料之内的惊喜的感觉可太令人受用了,都能让我忘了刚刚还急切的口渴。】
                【蕤仙的手真软呀,透过盘扣和流苏搔着颈侧的痒,耳边的呓语好像棠阶哄佩佩睡觉时唱的摇篮曲,那样的令人心安,竟有些勾起我因昨夜缺眠而来的困意。软软的手指将一只丑陋俗气的金戒指推到我的指间,上头堆砌的雕刻硌人呢,那点困又被赶走了。】
                【因礼而非得戴上不好看的东西,现下我和她一样了。】
                :谢谢你。
                【倒不是吝惜字数,而是我发自内心的情绪,唯有这三个字能表达。把红包塞到她手心,我腾出双手,解下脖子上的吉祥锁,也递过去。】
                :本来该还父母,我还是想把它给恪娘娘——等我出宫了,你再替我给她,好不好?
                【我对棠阶的感激和留恋都在这把小金锁里,我却懦弱,不敢独自面对棠阶的眼睛,这样矫情又伤心的时刻,我怕我忍不住,会做另一场仪式的逃兵。】


                IP属地:上海17楼2021-09-27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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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03 04:4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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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徽南举了臂,手去吉服里掏摸,这个动作于此刻而言属实有点儿困难。膝盖上的如意颠簸,满冠垂珠珊瑚也动荡,我赶快摁住、扶住,看她不管不顾也要解下来捧在手掌心里那枚小小银锁,又忙不迭去接。 】
                  【 我搓搓那些凹凸的纹路,借光翻来看,银质已很旧了,比她满头珠翠也不相称,怪道不许她挂在明里。然而,皇室加诸命妇之恩荣,千千万万也使得,隋珠荆玉俱是冷的;这枚麒麟送子,饱藏生身者的爱重,贴心窝存了十来年,早有不灭温热,久握竟有些烫手。 】
                  【 我所不能领略的是,幽宫累月,她与贵妃主子竟结下这般可替父母的深长情谊,却也经由这温暖,深知委托之分量,故答应道。 】好。【 将小锁合着链子收拢,纳入腰际荷包,再四允诺 。 】歇会儿送了你,过去抱黛轩回话,一定一定当面儿呈给她。
                  【 相对静坐了一回,总觉不够稳妥,心里突突悬着,又拉开系绳取出,贴身揣进衬中的口袋。我还惦记闺礼前她要的那杯水,这时走到桌边,翻只杯子试着水温斟了一杯。转身,徽南还盯着帐面上千篇一律的平金绣,不知想些甚么。发冠上金孔雀也蔫蔫嗒嗒的。 】
                  好啦。又不是远嫁,赶明儿一早不就又回来了,带你郡王姑爷去给延禧宫磕头。【 茶水递去给她。 】嗯?


                  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21-09-28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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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乒哩乓啷的一阵儿,幸好有蕤仙眼疾手快摁住膝上的玉如意,要不然若是摔碎了,荣大嬷嬷又要大呼小叫。脖子上少了一样东西,还有些不习惯的,尤其是从前搁置丝线的地方,如今没了它时时缠绕,让不知哪里来的风有了可乘之机,总有一股凉意。】
                    【这吉祥锁是满人们几乎从出生就带着的,我的是把银锁,上头刻的麒麟送子,玛嬷本来是为嫡长孙准备,最后却落到我手里。我依然很爱护它,年年都换新链子,虽说不太贵重的银器总是免不了被消磨损耗,然我思来想去,唯有它能替我向棠阶表明衷情。】
                    【蕤仙很郑重地做了我的青鸟,她向来妥帖周到,我才敢把这样重要的信物托付于她。辉发那拉家的鲜花格格出去吃汤果了,蕤仙也走到一边,现在这方窄窄的卧室,终于有小角落属于我了。】
                    【我开始重新打量这小房间。住了五载,它今天被装饰打扮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艳丽,然仍有一些地方还残存原貌,比如床角被佩佩刻下的歪七扭八的“佩”字,比如书桌掉了块漆,是我不小心撞的,比如门帘旁边挂的那串略微粗糙的珠子,是卫姑姑做的……】
                    【不敢再数了,我怕我又哭,只好转头去盯帐面上的花。蕤仙递来一杯水,我这才记起方才肆虐的口渴。水温刚刚好,我还是小口小口地抿,头顶的珠翠压着,根本不敢仰头。她在旁边打趣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别笑我……我想到过几天这儿又要有别人搬进来住,有点……有点吃味……


                    IP属地:上海22楼2021-09-28 0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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