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保走进厨房，照亮了厨房的阳光让她心情轻松了许多，她轻轻叹了口气，拍拍脸颊，然后打开冰箱拿出里面提前做好的柠檬派的派皮和内馅。
但很快，客厅里传来的惊恐的叫喊声和尖叫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志保下意识战栗了一瞬，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这么快……新一便焦虑发作了么？
“你没事吧？新一？”志保一边喊着，一边打开厨房门冲出来。在看见躺在沙发上颤抖的新一后，志保整个人都难以置信地顿了一下，直到这时候她才彻底理解了佐川医生对于急性焦虑发作时的描述，自从他们结婚后，她这是第一次在新一的眼中看见如此巨大的惊恐。
在看到她后，新一也仿佛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发出了更为尖利的嘶叫，好像他眼中的她不再是亲近的妻子，而是噬人的恶鬼。
发出最后一声尖叫后，新一抓住沙发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尽管腿一直颤抖，但新一仍强行迈出脚步，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跑去。
“新一！新一！”志保大喊，“你要去哪儿？”在她说话的功夫，新一已经跑到了玄关，她赶紧追了上去。
“听我说！新一！你要冷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志保的大脑一片空白，是什么事触发了新一的病情？她现在又该怎么办？
她冲上去抓住新一的手臂，但新一挣扎的力度如此之大，她不得不用上两只手才能堪堪抓牢新一的手腕，可即便如此，她仍能感受到新一在拖着她向门口走去。
新一的挣扎愈发剧烈，叫喊声也是如此，在他们纠缠的时候，两个人失去平衡一同跌倒在地。
“新一！你冷静一——”还没说完的话滞留在喉咙里，因为新一打了她的脸，火辣辣的痛感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志保松开了手。
她用颤抖的手轻轻摸了摸脸颊，有那么一刻她畏缩了一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新一挣扎时展现出的属于雄性的暴戾与力量。
但很快她便克服了恐惧，强行让自己冷静去忽略脸颊处的疼痛，就在刚才她愣神的功夫，新一已经爬到了距离大门十几公分的地方。

这一次她忍耐住了新一的挣扎与击打，强行将新一按在地上。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盲目的挥舞手臂，上面附带的力量依然不是她能承受的，脑海里那些用来制服敌人的关节技她也不忍心用在新一身上，所以她双手抓住新一的两只手腕按在他头的两侧，用全身的重量将新一压在地上，这个过程中新一数度用力想要直起身来，但她用膝盖压在新一的大腿上，竭尽全力将新一压制在地。
“别怕，新一，”她俯下身，在新一耳边低语，“我就在你身边呢，不会有人伤害到你。”
新一的叫喊和挣扎渐渐平息了下来，但身体仍在颤抖。志保缓缓地喘气以平复呼吸，最后她趴在新一胸前一动不动，听着男人逐渐平稳的呼吸，最后她紧紧搂住了他，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我该怎么办啊……新一……”志保感觉鼻子有些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直到这时她才察觉自己是如此的无助，新一仅仅是第一次病情发作便令她筋疲力尽，那再往后呢？她还能保证能像这一次似的控制住新一吗？她回想起昨夜新一的梦游越发后怕，万一新一跑出家外，她又该去哪里找他？
“来，新一，”志保吸吸鼻子，坐起身来，此刻也容不得她继续脆弱下去了，“我们回沙发上，”她搂着新一的肩膀，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变得又脏又乱，两个人裸露的皮肤上也随处可见因擦碰、指甲撕扯造成的细微伤口。但好在新一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尽管还在微微颤抖。
直到她扶着新一站起身她才察觉到膝盖处传来的剧痛，想来是她和新一刚才跌倒时膝盖撞在地上了。
她扶着新一往沙发走去，“没关系的，谁能一帆风顺呢？”她小声地安慰道，用手抚过新一的头发，“总是会好起来的，不是么？”
她不知道她的安慰耳语会被置若罔闻，还是真的能被新一听进心里去，但无论如何，她都要这么说。
尽管她也不清楚她刚才的话是在安慰新一，还是在安慰自己。
“等你恢复好的时候我一定会报复回来的，大侦探。”志保疲惫地在新一身边坐下，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新一带回到沙发上。此时她的声音是偌大的家里唯一的声音，新一在她身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所以她必须要说些什么，这样家里才不会过于沉寂。

她伸手摸了摸新一的头发，也许是因为一直在警视厅熬夜太长时间没修理的缘故，新一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刘海乱糟糟的垂下甚至遮住了眼睛显得很没有精神。她隐约觉得应该修剪一下，但回想起新一刚才的爆发，志保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天知道锋利的剪刀会不会诱发新一的焦虑症发作，而且一旦真的病情发作也会有着剪刀伤到新一的风险。
“但你的头发果然还是太长了……”志保小声嘟囔，拿起茶几上的发卡把新一额前的刘海别到了一边，“这样就好多了，至少我能看见你的眼睛了，新一。”她满意地点点头。
新一的回应仅仅是眨了一下眼睛。
“我要继续做饭去了，或许你可以看一下电视。”她打开电视，一边翻着频道一边说。她转到足球频道，里面正好在播放东京Spirits队昨夜比赛的录播，志保瞥了一眼新一，希望能在新一眼神里看到情绪波动。但新一的眼神中，只有毫不在意的漠然。
她放下遥控器，小心地起身以避免发出过大的声音，然后走向厨房。
进入厨房的前一刻她回头看了眼新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不知道电视里奔跑的东京Spirits队球员能否吸引新一哪怕丁点注意。
志保垂下肩膀，频繁失败带来的沮丧感果然还是无法避免，这种情绪即便是在制作柠檬派时也全程笼罩着她。但在柠檬派烤制成功，她戴着隔热手套将烤盘从烤箱里取出来，闻到那股令人振奋的酸甜香气后，她还是用力拍拍脸颊，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来。
无论何时，她也不能让绝望与悲伤成为她家庭里的主旋律，新一被精神压力击垮，她可不能成为下一个。
她还有着照顾新一的任务呢。
她帮新一脱下脏兮兮的衬衣，把他带到浴室里，用湿润的毛巾轻轻拭去新一脸上的灰尘，，在这过程中她还要小心避开皮肤上的伤口。志保认真地盯着新一看了一会儿，如果不是新一依旧淡漠空洞的眼神，他还真的恢复了以往光鲜自信的模样。她扔掉毛巾，梳理新一的头发，做得驾轻就熟，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帮他清理干净。
梳洗的全程她都对新一任何的反应迹象保持警惕，尤其是在用碘酒和创可贴处理新一的磕碰伤时她尤为注意，生怕造成任何疼痛引起新一的不适。一切都完毕后，她引导他在沙发上坐下，正好柠檬派的温度也降了下来，正适合入口，她拿起柠檬派走回厨房，以免新一看见刀具诱发应激反应。
“很快我们就可以吃了，你可喜欢我烤得柠檬派了，不是么？”一边切着，志保一边大声说道，“以前我切柠檬派的时候你总是会急匆匆的在我背后催我赶快切。”

没有任何的回应传来，正如她预料的那样。志保端着盘子转身回到客厅，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新一，她的眼神变得柔和。
她走近他：“刚刚做的，你还喜欢吗？”家里沉寂得让她有些抓狂，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发言让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精神分裂患者在自言自语。
她抓起遥控器，将频道换成了新闻频道，新一看电视从来都只看足球和新闻，如果有一天新一回家看电视打开的是其他频道，那肯定是哪个电视台出了一部新的推理剧。
她拿起一条餐巾，摊在新一的腿上，“放以前你可等不到我来喂你，”她笑着说，“我确定你饿了，对吧？”她把盛着柠檬派的餐盘放在新一面前的茶几上，“不要急，我这就喂你。”但这时，在她眼角的余光里，她看见他拿起了盘子里的柠檬派。
她欣喜地笑了，终于，她做对了一件事情。
“果然不管何时，你都是喜欢我做的柠檬派的，”志保咬了咬嘴唇，以忍住那股将要涌上鼻尖的酸意，“想吃就多吃些吧，这次我不再管着你吃了。”
新一只是盯着手里的柠檬派，毫无疑问，烤好后的散发着甜腻香气的柠檬派已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志保很高兴，这正是一个好的开始，新一能从心理压力下走出来，重新意识到生活中还有其他美好的东西，那个濒临破碎的心只能靠这些生命中点点滴滴的温情来弥补，志保心中一瞬间涌出了一缕名为“希望”的东西。
她很高兴，她希望他也很高兴，不管这份喜悦有多微小。
志保蹲在新一身边，她拿出一块柠檬派。“来，新一，一起吃吧。”
新一呆滞的眸子迷惑地眨了眨，目光缓缓地从手上的柠檬派移到她的脸上，然后再移回去。他动作缓慢，举起柠檬派，认真地打量着。
“看，看着我。＂她拿起自己的柠檬派，咬了一口。
新一只是拿着他的柠檬派发呆，志保看见新一缓缓地收紧手指，将柠檬派包裹在指间，粉碎成零散的小块。
轻轻叹了口气，志保扯出一张湿巾擦掉新一手上的派皮与馅料，她知道新一并不是讨厌她做的柠檬派，只是因为心态消极封闭而做出的无意识反应罢了。这一次，她引导新一的脸看着她，新一的眼睛盯着她，看着她的动作，学着她把嘴微微张开。
“新一，张口，啊，”她说，声音平稳而清晰，“看着我。”她咬了一口柠檬派，咀嚼着食物，然后吞了下去，尽管她并不觉得饿，“现在到你了。”她把手上的柠檬派递到新一嘴边，满意地看着新一咬了一口。

这是一个循环的过程，仿佛母亲给新生的婴儿喂奶。她从未见过新一如此无助，尽管她不是没见过新一陷入黑暗的时刻和以及情绪跌入低点的样子，但眼下新一的状况和以往的经历完全不同。
“吃完饭，我们就好好休息一下。”她小声说。在和新一一起吃完三块柠檬派后，她帮他喝了水。她现在必须帮助他做所有事情，新一现在新一能依靠的只有她了，只有也只能是她，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们彼此向着对方托付了终生。
“新一，还饿么？”志保问，她注意到新一茫然的目光集中在她身后。
她犹豫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然后她就看见新一的瞳孔猛烈地放大，仿佛她的身后出现了什么不可言状的恐怖事物，在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后，新一抄起桌上的餐盘向着面前——也就是她的身后砸去。
刺耳的陶瓷碎裂声在背后响起，一起传来的还有肩胛处的细微刺痛，想必是飞溅的陶瓷碎片打到了背上，志保难以置信地回头，那台大尺寸的等离子电视屏幕已经花掉了半边，蛛网般细密的裂纹将图像扭曲成斑驳的色块，借助着剩下半边完好的屏幕，志保看清了上面播报的新闻。
“连环杀手再现，又一警员遭其毒手遇害。”她恍然大悟。
志保连忙站起身，“等等！新一！冷静点！”她试图抓住他的手臂，“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她无法驱散新一脑海中焦虑紧张绝望的情绪，但她可以告诉他在他身边。
但她的手被新一用力甩开，失去重心的她踉踉跄跄地坐进了茶几上她精心准备的食物中，柠檬派里的果酱沾染在她的衣服上。

一瞬间她心中充满了破碎的失望，还有丝丝缕缕的愤怒。在她如此努力地照顾他，为什么新一哪怕一丁点的共情与反应都没有？甚至她辛辛苦苦做好的柠檬派都比不上电视里一条新闻能引起新一的关注？频繁的负反馈令她气恼厌烦至极，新一的尖叫声只会激起她的怒火。只是很快，她对新一绝望的嘶叫充满了怜悯、遗憾和内疚。她不能因为新一无法控制情绪而生气……该死，新一明明现在这么脆弱这么需要她的照顾，她心里怎么会有这种负面情绪？
站起身来，她向着玄关走去，新一已经跑到了门口并试图开门。但不同于上一次，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并采取了预防措施——大门已经被她反锁，新一只能徒劳地拧动把手却打不开门，志保站在后面默默地看着新一无力地用拳头敲门，哭喊声逐渐变得柔和，最后新一倒吸一口凉气，全身无力地倒下。
志保慢慢靠近新一，在他背后跪下，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拉近。
“对不起……孝允……长明……对不起……”她听见怀里的丈夫在狂乱地喃喃，“求求你们……别过来……求求……”
“放轻松，”她安慰道，“这里是我们的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你的。”她绝不会让任何事情折磨他，她会帮他度过这个难关，正如离开警视厅时目暮叔叔对她说的，她会是他的精神的支柱。相濡以沫，这是新一曾经和她说过的一个词，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她伸手搂住他，感受他柔弱的身体贴在她身上：“回去吧？我给你倒一杯热牛奶，里面多加些你喜欢的蜂蜜。”
新一依旧没有回应她，她也开始习惯了这样。新一向后将头枕在她的肩上，不动了，随后他的呼吸变得沉稳，志保抬手抚过新一被汗浸透的发丝。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志保跪在地上呢喃着这段词句，仰头看着灰冷的天花板，灯光照得她视线一片空白。
她抱紧了他，“你当韧如丝啊……对不对？工藤志保？”

“我从没想到新一他的情况会恶化的如此严重，他把自己关到办公室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无法接受心理问题的病因而自闭。”目暮环视着变得乱糟糟的客厅，破损的电视与外区摆放的家具令这里看上去发生了一场打斗，志保正蹲在地上用胶带仔细清理地板上细小的陶瓷碴。
目暮的脚上穿着一双厚底一次性拖鞋，他刚进门的时候志保便嘱咐他穿上以防止踩倒地上残留的尖锐碎片。
“对不起目暮叔叔，这个时间段打电话让你过来，但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志保满脸歉意地站起来，“爸爸妈妈他们在国外因为疫情原因没法回来，平次和叶又远在大阪，连零哥哥他也因为任务去了北海道。”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目暮移开话题，指了指面前的一片狼藉，“这些，都是新一病情发作时造成的么？”
“我最初也不敢相信。”志保无力地笑笑。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对佐川医生对于焦虑症的描述半信半疑，但现在看上去也许他说的没错。”目暮放下提包，挽起袖子帮着志保把茶几恢复原位，“或许我们应该咨询一下佐川医生，听听他的治疗方案。”
“佐川医生？”在把茶几挪回原位后，志保直起身，“佐川医生又和你说了什么建议了么？目暮叔叔？”
“我今天一直都在佐川医生的办公室里和他商讨办法，所以你刚才和我打电话让我来你家的时候佐川医生也听见了……”

犹豫了片刻，目暮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志保：“这是我临离开的时候，佐川医生塞给我的，他说……他说……”目暮张了张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说了什么？”志保没有去接那个药瓶。
“他说，新一的症状是非常严重的急性发作，可以的话……”目暮顿了顿，“还是要配以药物辅助治疗的好。”
“这瓶药吗？”志保伸手接过，瞥了眼瓶身上的标签，“舒乐安定……”她皱了皱眉，“艾司唑仑？”
仅仅是看了一眼标签她便认出了这个主要成分为艾司唑仑的常见抗焦虑失眠药物，和地西泮一样，都属于起效性极强的苯二氮卓类化合物，起效快副作用又相对较小，但是如果长期使用，还是会产生不可逆转的依赖性。
“在离开佐川医生办公室后我也用谷歌查阅了这个药物的资料，知道它药效强副作用也小才敢拿出来给你。”
“谢谢你，目暮叔叔。”志保无声地笑了笑，将药瓶收了起来。
“但还是克制地使用吧，毕竟‘是药三分毒’呢，”目暮重重地叹气，“老实说如果不是来到这儿看见了这片狼藉，我根本就不想给你这瓶药物。”
“当然，新一病情也不是过于严重，他只是应激反应罢了，”志保轻声说，“也许他好好休息几天就恢复了。”
“新一他睡下去了吗？”
“嗯，睡得很熟，”志保点头，“焦虑症的发作总是会消耗大量的精力，等到精神疲倦下去自然也就入睡了。”
“一开始你打电话让我过来的时候，听你的描述我以为你是来让我帮忙控制住焦虑症发作的新一……现在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目暮叔叔，困扰新一的这起案件，到现在有什么好的进展么？”
听到志保的问题后，目暮的眼神暗了一瞬：“对不起，志保，仍然没有，到现在排查了那么多嫌疑人，依然没有任何线索。”

“排查？”
“到现在我们可以肯定一条凶手的线索，那边是凶手一定和新一认识并且对新一有着很深的仇恨，否则目前为止遇害的警员不会全是新一的下属……”
“会不会是新一以前协助破案抓到的犯人？”志保追问。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很早我们就从警视厅的数据库中调出了到目前为止全部有新一参与侦破的案件嫌疑人资料，没有一个人的行程能完全匹配得上这三起案件的行凶与抛尸地点。”
“那协助作案呢？说不定是几位痛恨新一的犯人联手实施了这起连环案件，这样就能避免您说的这种情况。”
“那三具尸体上的刀口便无法解释了，”目暮低声说，“你作为生物与化学方面的教授，肯定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持刀与解剖方式。根据警视厅痕迹科的鉴定，孝允、长明和见子他们三个人身上出现的刀口皆是一人所为。”
“也就是说杀害孝允三人的凶手都是同一个人。”
“是的，同一个人，”目暮重重地点头，“这是一个很狡猾的犯人，狠毒老辣，具备极深厚的人体医学知识和强大的心理素质，反侦察能力很强并对警方破案的方式有着深刻了解，在每个抛尸现场，我们能找到的有用线索都寥寥无几……我们推测，这有可能是一个再犯罪者，而且职业应该是医生或者屠夫。”
“目暮叔叔，那些案件的现场照片与后续的尸检报告，我能看看么？”
“你电话里不是说要看吗，我都带来了，但是你只能现在阅览，我走的时候都要带回去。”目暮从提包里拿出一叠照片和报告递给志保，照片中尽是苍白的、被解剖的人体。
“他们背后的这些伤口……是‘血鹰’么？”
“对，是‘血鹰’。”目暮点点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以前维京人用于处死基督徒的方式，”志保指尖轻触照片中尸体后背展开的双肺，“便是从背后下刀，折断肋骨后把肺部扯出来……外观看起来就像是翅膀，这是一种行刑也是一种嘲讽和侮辱的方式，维京人以此来贬低基督徒的信仰——基督徒相信善良的人死后会升往天堂，那维京人便用这种方式把他们变为天使。”
“嘲讽和侮辱？”目暮挑挑眉，他第一次听说血鹰还有这种解读，“你是说凶手是在嘲弄孝允他们？”
“不，在这起案件中，凶手对于孝允他们并不是抱有嘲弄的态度，”志保摇头，“他是觉得他在拯救或者改造……至少他觉得他是正义的，在凶手眼里，他的行为并不是在杀戮，而是升华。”
“为什么这么说？”目暮眼神凝重下来。

“在我们这些法医眼里，每一具尸体都是一个有生命的文字，蕴含着凶手的个性，隐藏着凶手的信息。他把孝允他们的尸体展示给我们看一定有着特殊意义。”志保说。
“他从来都没把孝允、长明、见子当作真正的目标，所以我才说凶手并不是想嘲讽孝允等人，因为嘲讽的本质便是一种痛恨……”志保翻出见子尸检报告的结论，“但在尸检报告里，我们能看出凶手在行凶和处理尸体过程中并没有剧烈的情感波动，不含任何感情杀害了孝允、长明以及见子，行刀过程中没有丝毫停顿转折，仿佛死在他刀下的不是他的同类而是等待屠宰的动物。”
“继续说下去，志保。”
“他杀了他们，只是给予他们——我是指孝允他们——因为生平的罪恶而应受的报应，所以凶手觉得他是正义的，他的杀戮都是救赎。”
“罪恶？”
“至少在凶手眼里，他们都是有罪的，所以凶手把尸体都制作成了‘天使’的模样，凶手觉得他是在给予他们救赎，就像吉姆·莫里森的歌词里所说，‘Death makes angels of us all and gives us wings where we had shoulders smooth as raven's claws’，”志保严肃地说，“即‘死亡将我们变成天使,让我们原来如乌鸦利爪般的肩膀中生出翅膀’。”
“听上去这还是一个自视甚高的家伙，可以肆意的对他认为有‘罪恶’的人降下‘救赎’，”目暮冷笑，“他觉得自己是谁？上帝么？”
“我不知道凶手是否觉得自己是上帝，但毫无疑问他自视甚高，”志保说，“他在行凶的时候是冷漠的，就像神明站在云端审判人类一样。”
“那这个家伙是怎么判断谁有罪呢？”
“或许新一便是他眼里得‘罪’，所以他把目标放在新一的下属身上，”志保竖起一根手指，“我曾说过‘血鹰’这种行刑方式通常蕴含嘲讽的意味，他要嘲讽的人，便是新一。”
“果然是新一么？”
“对，就是新一，他便是凶手想嘲讽的对象，”志保说，“凶手改造孝允他们的尸体并展示出来，就是给新一看的——他要告诉新一，他给了这些‘有罪之人’以救赎，这是一种挑衅与侮辱。”

“但凶手又为什么要把目标放在新一身上呢？”目暮有些苦恼，“据我所知新一这么多年并没有四处张狂树敌，非要说敌人的话也只能是那些犯人，但那些犯人与家属这段日子我们都排查过了。”
“见子绝不会是凶手最后要杀害的目标。”
“说起这个，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目暮表示认同，“在每个抛尸现场我们都找到了一本打开的圣经，里面都有某个段落被标注出来，连起来是一段连贯的话，出自《圣经》新约启示录的第六章，关于天启四骑士那一篇。”
“这表明凶手至少还会杀一个人，而且目标依然是新一身边的人。”
“真纪和阿裕都已经批了休假在家休息，他们住宅的周边都安排了便衣警察24小时不间断监视，凶手基本上没有机会以他们为目标下手。”
“凶手是个高傲自负的家伙，他不会因为这些阻碍而停止行凶。”
“你是说凶手会强行下手？那这正好是我们的机会。”
“不，我的意思是凶手会选择以其他人为目标，毕竟新一身边的人并不只有真纪和阿裕不是么？”志保指了指自己，“比如说，我。”
“我知道了，我这就通知下去，”目暮拿出手机，“马上安排便衣警察确保你和新一的安全。”
“不，请不要这么做，目暮叔叔，”志保赶紧拦住目暮想要拨打号码的手，“倒不如说我正好想以此来让这位凶手现身。”
“你，你说什么？”目暮被志保的话震住了，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
“给他一些刺激，也许能让这位凶手现身。”志保重复道，“比如说，我能够激怒他的话……”
目暮打断志保的话：“我不敢相信这是你说出来的话，志保，你不觉得太儿戏了吗？”
“我是说我可以激怒这位凶手，让他以我为目标重新现身。”志保辩驳道，“他不是针对新一身边的人下手么？我就在这里。”
“你怎么能保证凶手会针对你出现？无意义的激怒凶手只会增加无辜受害者的人数。”
“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啊，目暮叔叔。”
“我的配合？”
“这就要麻烦目暮叔叔你和我演一场指鹿为马的戏了，我们要给这个凶手布好一个陷阱。”
“什么意思？”
“我希望警视厅能立刻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宣称警方已经逮捕了这起针对警察的连环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
“可……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抓到嫌疑人！这是舆论欺诈！”目暮大惊失色，“而且媒体也不会相信！”
“不，媒体们会相信的，”志保静静地说，“因为我也会在这场发布会上出面，我会在会上以我工藤志保的名义将一切责任揽到身上，我会说我作为法医顾问参与了这起案件的侦破，也正是在我的尸检下锁定了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这种压力一定会让他现身。”志保激动起来，“不！甚至他会迫不及待地现身作案！因为在他眼里这便是他嘲讽侮辱新一的最好机会！警方抓错了案件的罪犯，这可太值得嘲弄了，不是么？”
“那你又怎么确定凶手会针对你下手？”
“因为我会在新闻发布会上将一切破案功劳都揽在我身上，正是我的尸检发现才促进了案件的侦破，再加上我作为新一妻子的身份，一个柔弱的大学教授，可要比警校毕业的警视厅警察好对付的多，对不对？”
“你这样做风险真的是太大了……”
“但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志保哀婉地笑笑，“我只求目暮叔叔您能答应我这个请求，哪怕这个请求有些任性。”

“在这里，我要专门感谢工藤教授在这起案件的侦破过程中，给予我们的帮助，正是她发现的关键线索。才促成了案件的侦破，”目暮继续说道，“关于本案件的侦破细节，请工藤教授接下来替我发言。”目暮将话筒推到志保面前。
志保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各位媒体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东京大学生命科学与农学研究院教授工藤志保，很荣幸能为这起案件的侦破提供我个人的一份力，接下来我将主持发布会的答记者问环节，在不违反警视厅刑事案件保密协议的情况下解答各位媒体朋友的疑问。”
这句话引爆了台下各位记者的情绪，东京都连环弑警杀人案已经成了近两个周来全日本民众关注的焦点，它的侦破无疑会成为今晚各家媒体晚间新闻的头条标题。记者们争先恐后地举手，都想要最先提问来获得一手的新闻资讯。
“这位女士，您先请。”志保微笑着伸手，指了指坐在最前排的一位记者，从她胸前的工牌来看，她是来自《朝日新闻》的记者。
“你好，工藤教授，我是来自《朝日新闻》的记者。”记者快速做着自我介绍，“根据目暮警视所说，这起案件正是有了工藤教授您的发现，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快速告破，那么请问您发现的关键线索是什么呢？”
“感谢你的提问，”志保轻轻点头，然后环顾了一圈场下的记者，“对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这件证物。”她从桌上拿起一个证物袋，证物袋里静静地躺着一把银色的手术刀，记者们急忙举起相机拍摄，闪光灯映得志保眼前一片炽白。
“我对目前为止三位遇害警察的尸检报告进行了归拢整理，发现三位遇害者身上的刀口都来自于同一把刀具，而且刀型为医用手术刀，于是我对市面上主流的手术刀产品做了创口痕迹鉴定，锁定了遇害者身上的伤口便是来自于我手上这个型号的手术刀。”志保缓缓地解释。
“您的意思是犯罪嫌疑人的职业是医生，对吗？”来自东京电视台的记者突然举手发言，想要打听更多凶手的信息。
“我发现的线索只能告诉我嫌疑人是使用手术刀的好手，”志保礼貌地微笑，“鉴于嫌疑人的行凶目标都有着强烈的针对性，所以我对新一至今为止侦破的案件罪犯中进行了排查，终于锁定了具备重大作案嫌疑的人。”
接下来便是一些繁琐的追问，面对着不断抛过来的问题，志保一一给予解答，脸上的笑容优雅完美得无懈可击。

“在这里，我要专门感谢工藤教授在这起案件的侦破过程中，给予我们的帮助，正是她发现的关键线索。才促成了案件的侦破，”目暮继续说道，“关于本案件的侦破细节，请工藤教授接下来替我发言。”目暮将话筒推到志保面前。
志保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各位媒体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东京大学生命科学与农学研究院教授工藤志保，很荣幸能为这起案件的侦破提供我个人的一份力，接下来我将主持发布会的答记者问环节，在不违反警视厅刑事案件保密协议的情况下解答各位媒体朋友的疑问。”
这句话引爆了台下各位记者的情绪，东京都连环弑警杀人案已经成了近两个周来全日本民众关注的焦点，它的侦破无疑会成为今晚各家媒体晚间新闻的头条标题。记者们争先恐后地举手，都想要最先提问来获得一手的新闻资讯。
“这位女士，您先请。”志保微笑着伸手，指了指坐在最前排的一位记者，从她胸前的工牌来看，她是来自《朝日新闻》的记者。
“你好，工藤教授，我是来自《朝日新闻》的记者。”记者快速做着自我介绍，“根据目暮警视所说，这起案件正是有了工藤教授您的发现，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快速告破，那么请问您发现的关键线索是什么呢？”
“感谢你的提问，”志保轻轻点头，然后环顾了一圈场下的记者，“对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这件证物。”她从桌上拿起一个证物袋，证物袋里静静地躺着一把银色的手术刀，记者们急忙举起相机拍摄，闪光灯映得志保眼前一片炽白。
“我对目前为止三位遇害警察的尸检报告进行了归拢整理，发现三位遇害者身上的刀口都来自于同一把刀具，而且刀型为医用手术刀，于是我对市面上主流的手术刀产品做了创口痕迹鉴定，锁定了遇害者身上的伤口便是来自于我手上这个型号的手术刀。”志保缓缓地解释。
“您的意思是犯罪嫌疑人的职业是医生，对吗？”来自东京电视台的记者突然举手发言，想要打听更多凶手的信息。
“我发现的线索只能告诉我嫌疑人是使用手术刀的好手，”志保礼貌地微笑，“鉴于嫌疑人的行凶目标都有着强烈的针对性，所以我对新一至今为止侦破的案件罪犯中进行了排查，终于锁定了具备重大作案嫌疑的人。”
接下来便是一些繁琐的追问，面对着不断抛过来的问题，志保一一给予解答，脸上的笑容优雅完美得无懈可击。
因为时间紧迫的缘故，半个小时后，新闻发布会便宣告结束，面对着意犹未尽的记者，目暮警官安抚道后续的案件细节很快便会在警视厅官网进行公布。
“这还要多亏了佐川医生您的尸检报告呢，”高木诚恳地说，“否则工藤教授也不会这么快发现这条关键线索。”
“能够帮上工藤教授的忙，这也是我的荣幸。”佐川医生微笑着关掉电视。
他扭头看了眼窗外，在黑云里蓄积了很久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回到家里，志保使足了劲儿才把新一安顿到床上。
等到新闻发布会结束已经是晚上六点半，大雨让街道上都涨起了水，水深都没过了脚踝，黑色的雨云使得天早早的黑了下来，街道两侧的霓虹招牌相互照亮。
看见那积水时志保曾一度发愁该怎么把新一从警视厅扶进车里，但好在有目暮与高木的帮忙这还不算很困难，只是等到开车到家后志保才发现凭自己的力气真没办法一边打伞一边扶着新一回家，于是她身上的那件Heritage Trench风衣便成为了牺牲品，志保将它搭在她和新一的头顶才避免了两个人被淋成落汤鸡的命运。
回到家后志保拿着干毛巾为新一擦干净身体，连哄带劝看着新一喝完一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睡下后，她才有了歇息的功夫。志保气喘吁吁地拖来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就着外面透进来的路灯光仔细端详着床上沉睡的丈夫。
疲惫感一个劲儿的涌进脑海，往常在实验室里指导那些研究生做一天光谱分析实验都没有现在这么累，但现在不是她能睡觉的时候。
她往窗外望去，院子里已经积起了雨水，这时正是樱开时节，片片花瓣漂在水面上起起沉沉，微微的寒意沁到她心里。她无言地握紧新一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双眼有些迷离，一片黑暗里，充斥着沙沙的雨声。
睡着后的新一安静平稳得甚至显得有些乖巧，谁能想到他醒着的时候究竟给她带来了多少麻烦，尤其是焦虑病情发作时，那时候新一狰狞狂暴得简直像是恶鬼附身。
就在刚才她为新一洗澡的时候，新一的展示出焦虑症里狂躁的一面。也许是洗发水的泡沫流下来刺激到了眼睛，新一突然痛叫着一把推开了她，好在她及时调整了倒地姿势才没有让后脑磕在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上，但即便如此背部传来的剧痛还是让她躺在地上挣扎了好半天。
当时她委屈地落下泪来，有那么很短的一瞬她心里被漆黑凝重的绝望所吞噬，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也许就是以后她和新一的人生。但是在看见新一擦去脸上的泡沫，然后蜷缩着坐在花洒的水流下瑟瑟发抖的时候，她的心又再度软了下来。

你必须要撑下来，工藤志保，她不断地呢喃。看到新一坐在地上的背影，头顶太阳灯的暖光朦胧的笼罩着他……她突然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冬雪之夜，她和新一一起在校园里散步，走累了便找了间凉亭坐下，借助着雪地反射的浮光一同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细雪，那一刻她突然有股落泪的冲动，她也不知道是因为触景生情，还是说在这个美好的时刻她身边终于有了可以共度一生的人一起分享，但这一刻，在她心里定格为了永恒的不朽。
“你果然还是那个不省心的家伙啊……新一……”最后她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地从背后接近，拢住了他，“但我会照顾你的，谁让我在那间教堂里许下誓言了呢？”
新一已经睡熟了，她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现在不是伤感落泪的时候，志保站起身走出卧室，她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里，在这个夜晚，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轻轻掩上卧室门，长长的木制走廊，依次检查各个房间的窗户是否已反锁。她没有换上平时居家穿着的睡袍，依然是白天穿搭的商务便装，唯一的变化是大腿根处捆着一个刀鞘，里面插着一把警用匕首。
这把匕首是在离开警视厅前，目暮叔叔偷偷塞给她的东西，毕竟以身作饵这个行为还是太危险了，但是眼下除了安排便衣警察，这把匕首便是目暮叔叔能给她的最后支持。她想起目暮在把匕首塞给她时满脸郑重的申请，嘴上还嘱咐着“这起案件结束后务必要和新一那小子一起过来亲手还给我，听见了么”，她听出了目暮叔叔话里的意思，点点头收下了。
长长的纱帘在夜风中飞舞，客厅的窗没有关严，气流卷进屋内发出尖锐的啸声，志保刚想走过去关窗……忽然门铃响了起来，伴随着门外的呼喊。
“工藤教授！工藤教授！”听上去非常年轻的男声。
这个时间段还有人敲门拜访？志保下意识握住匕首，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悄悄来到门边，凑近猫眼向外看去。
果然有人在门外敲门，对方并不知道她现在正趴在猫眼上观察，只是一边敲门一边呼喊，但志保看不清来人的面庞，一是因为外面的黑夜，二是因为对方穿着一身警视厅特警的制服，头上戴着印有金色樱花图案的头盔，单向的护目罩隔绝了她试图看清对方面孔的视线。
“你是谁？”志保清了清嗓子，同时拔出匕首，她已经做好了对方会破门而入的准备。
“是工藤教授吗？”对方听见了她的声音，赶紧举起手敬了一个礼，下一刻猫眼的圆形视野便被一张警员证占据，“我是高木警官派来的隶属于刑事部搜查一课杀人犯搜查二系的伊藤，受命负责保证您和工藤警官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