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继见若叶。」
　　半夜因梦境心情紊乱，坐在床上哭个不停时，敞开的窗户来了一个银发的男人。
　　「凛。」
　　「……你在哭呀？」
　　「没事，没问题。」
　　我抬起睡衣的袖子用力抹干眼角。
　　「凛，你又带小貘来了吗？」
　　「对，他想来找你，叫个不停。」
　　凛是我的秘密朋友。
　　他总是半夜来访，偶尔会带小貘来找我。
　　凛说他不是人类，是称作「妖怪」的存在。
　　小貘不安分地扭动身体，从凛的怀中跳出来，跳到我床上。向我撒娇，不断磨蹭。
　　「拔库～」
　　凛说，这个长得像食蚁兽、不可思议的生物也是妖怪。
　　之前，小貘有次误闯阳光房结果被关在里面出不去，叫个不停。那个叫声仿佛在呼唤我一样，我慌忙赶去阳光房，见到了小貘。
　　小貘态度十分亲近，就像我们并非第一次碰面似的。
　　凛找小貘一路找到阳光房，结果撞见我。我现在会想起凛当时慌张的表情还是会有点想笑……
　　凛好像从前就知道我了。
　　而且他最惊讶的是，我看得见妖怪了。
　　以前我只能模模糊糊察觉到一股气息，但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就理所当然似地倒映在我的眼底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完全不感到害怕。
　　关于这些并非人类的「妖怪」，凛每次过来时，都会告诉我一些相关的知识。
　　对了，凛是吸血鬼喔。
　　但他从来不曾吸我的血。
　　我和小貘在房间里玩的时候，凛总是背倚着窗边，用那张扑克脸注视着我们。
　　但他今天的样子和平常不太一样。
　　「凛，你今天不太有精神耶。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
　　凛脸上闪过惊异的神情。
　　但又立刻回复平常那张酷酷的表情。
　　「继见若叶，你已经习惯可以看到妖怪的日子了吗？」
　　明显在转移话题。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了，但凛几乎从不曾提及自己的事。
　　因此我也没有深入追问，转而回答凛的问题。
　　「嗯。凛，你不是教我，要是遇到可怕的妖怪，只要避免和他对上目光就好了吗？所以完全没问题。住在浅草的妖怪大家基本上人都很好，都是些假扮人类讨生活的妖怪。」
　　不过当初得知附近那家花店的老板其实是妖怪时，我真的是大吃一惊就是了。
　　我这样回答后，凛难得哼一声笑了。
　　「鸫馆里也是从以前就有一些妖怪在吧。我过去虽然能感受到气息，但直到前阵子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不清楚真面目，一直很害怕……不过为什么呢？自从能看见以后，我就完全不怕了，反而感觉像早就认识的朋友一样。」
　　那些小家伙从我出生就住在鸫馆里了，也一直守护者我。是因为明白这一点的缘故吗？

今周也辛苦了由若重逢真的很感动，我一度认为两人的感情已经超越亲情了，友麻老师也在完结访谈中提过很在意二人的关系性，果然还是有很大可能骨科成立的吧……！
看起来身为柔弱梦幻美少女的若叶，其实对已经忘记的由理有巨大的执念，以及强势的追逐宣言，这下真是她追他逃他插翅难飞了www 对夜鸟来说，若叶也是唯一识破他乔装的存在，一边担心一边享受若叶的追赶（果然是腹黑哦尼酱w）、高兴于若叶的成长……真的好期待二人的后续发展呀

　　「若叶～」
　　「来玩吧～」
　　这些小妖怪只要一知道小貘来了，就会这样聚过来一起玩耍。
　　他们确实不是人，也不是普通的动物。
　　但绝对不是坏孩子，大家都是非常善良的好孩子。
　　「毕竟这些家伙很弱，也没那种胆子加害人类。要是做了那种事，立刻就会被人类的退魔师和阴阳师制裁。」
　　「退魔师和……阴阳师？」
　　「就是那些驱赶妖怪的人。虽然最近保护妖怪好像也成了他们的工作项目之一。」
　　「那些人也看得见妖怪吗？」
　　「当然，你有兴趣？」
　　「……我只是想到，原来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看得见。」
　　凛维持双手交叉胸前的姿势，稍作思考。
　　「其实你……或许应该去认识一下这些人，向他们学习各种知识。我只能站在妖怪的立场思考事情，能教你的东西很有限。」
　　他的口吻乍听有点冷淡，但那句话不知怎地留在我的在心中了。
　　我坐在床边，双手抱膝垂着头。
　　然后断断续续地说出至今不曾向任何人透露出的心底话。
　　「……我，想找出那个人。」
　　「那个人？」
　　「我常常梦见一个男生。他应该对我很重要才对，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可是我想要想起来。我想找出他来……我不想忘记。」
　　我想要拥有找出那个人的能力。
　　我想要具备理解那个人的知识。
　　现在的我根本做不到。
　　我该做些什么才好呢？该去哪里……？
　　「夺走你记忆的家伙，跟我是同类。」
　　「……咦？」
　　我抬起头。
　　凛神情复杂地皱眉，侧眼看着我。
　　「如果你想知道，只要继续追下去就好了。那家伙肯定会逃跑吧。就算这样，你也不要感到失望，一直追下去。你的潜在能力是稀有的，只要能继续磨练那个力量，你一定会追到那家伙的。」
　　「那家伙……？凛，你认识那个人吗？」
　　「嗯，他从以前就是一个没有弱点，很难应付的家伙。」
　　从以前……？以前，是多久以前？
　　我脑中充满疑问，但凛说这些话时的尴尬表情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呵呵，不过，好。凛，既然你认识他，就代表那个男生是真实存在的啰？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
　　「果然是这样。只要继续追下去就好了，是吧？好，我知道了，我会努力。」
　　我悄悄握紧双拳，内心斗志昂扬。
　　我要找到那条路，绝不逃避。
　　尽管我还不晓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但我在心里暗自发誓。

　　「……继见若叶，那只貘，可以先放你这边吗？」
　　凛突然询问，我疑惑地「咦」了一声。
　　凛是什么意思？好像是要把小貘留在这里。
　　然后，凛从怀中掏出一张像是白色卡片的东西，夹在手指间朝我扔来。
　　卡片准确地在我眼前落地，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阴阳师晴空塔分部，青铜……谁啊？
　　「之后要是发生什么事，你就打电话去这里。那里有一群人能了解你的能力，他们会教导你如何实现你的愿望……还有，明天你尽量逃离浅草，愈远愈好。这里也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
　　「什么意思？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吗？」
　　原本低头看卡片的我抬起头。心中的一抹不安驱使着我。
　　「凛？」
　　「……我也不晓得揭晓来会发生什么。所以，那只貘就先交给你了。他肯定会成为你的好伙伴，也会引导你的梦……让你想起那家伙才对。」
　　凛转身背对我。
　　「抱歉，继见若叶。」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歉疚，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向我道歉。
　　他直接从窗户向外纵身一跃。
　　「等、等一下！」
　　我慌忙跑到窗边向外看时候，已不见凛的身影了。
　　「拔库～～」
　　小貘露出寂寞的神情，不安地叫。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被主人抛下了呢？
　　「凛走了耶，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喔。」
　　我紧紧抱住小貘，再一次躺回床上。
　　朝那些小妖怪道「晚安」，他们点个头，就回各自住的房间去了。
　　才呼吸了几次，我就惊人迅速地睡着了。
　　在很沉、很沉的睡眠中，又作了梦。
　　这次是一太过鲜明，很长的梦……
¦
　　「……」
¦
　　隔天早上醒来时，我果然又哭了。
　　泪水一颗颗从睁大的双眼中无声滑下，在薄被上滴出一圈圈泪痕。
　　但今天早上和平常不同。
　　眼前的景物因为泪水而扭曲模糊，但脑中极为清醒，仿佛浓雾终于散去。
　　勿忘草、奥菲莉亚、吃梦、书签、白色的鸟、谎言、真实、谎言……
　　最后一片拼图对上了。
　　那个男生的脸，终于，我能清晰地想起来了。
　　啊啊……
　　我，为什么会忘记呢？
　　这么重要的事。
　　那么重要的人。
¦
　　——鵺。
　　那就是「哥哥」真正的名字对吧。

第八章 晴明与葛叶（一）
　　世界系——
　　那是包含了这个现世，灵魂不断在其中各个世界循环的巨大系统。
¦
　　负责掌管这个世界系的众神居住的地方，称为高天原。
　　好人的灵魂死后会去的是，黄泉。
　　由人类主宰的，现世。
　　由妖怪主宰的，隐世。
　　人类和妖怪的力量不分轩轾，双方常年抢夺霸主地位的，常世。
　　恶人的灵魂死后会掉进的则是，地狱。
　　我们所在的世界系，按照这个顺序由「六个世界」所组成。
　　而我们九尾狐的故乡常世，在生者的世界中是最接近地狱的。
　　在常世，妖怪或怪物统称为「妖魔」。
　　妖魔和现世的妖怪稍微有不同，被定义为具有思考能力的非人生物。由于常世的人类拥有见鬼之才是理所当然的事，妖魔便是大家都看得见的存在。
　　或许正因为彼此清楚其他种族的存在，纷争、冲突就在所难免了。
　　原本常世妖魔那一方的王是鬼。
　　侍奉鬼王的则是狐以及犬。
　　妖魔在鬼的统治下，虽然曾和人类有过几场战争，但常世还算安稳。
　　要是鬼继续当王，或许能成功和人类建立起和平的管道，今天常世就不至于沦为如此绝望的世界了吧……
　　有一天，常世的鬼王说了。
　　他要迎娶人类国家的公主，和人类的国家和解。
　　许多妖魔都因即将与人类和解而欢喜，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些妖魔因为曾被人类夺走容身之处，重要的人惨遭杀害，他们反对这项决定。
　　在妖魔中力量仅次于鬼的九尾狐一族也是反对派。
　　原因在于九尾狐过去的历史。他们原本拥有自己的国度，却遭到人类攻破，进行大屠杀，整个国度都被夺走。
　　但鬼王不愿改变心意，仍是迎娶了人类的公主。
　　鬼王深爱人类公主，两人生下孩子。
　　然而有一群九尾狐不演绎接受混杂了人类血统的那孩子是下任君主，暗地里策划政变。
　　政变主谋是九尾狐的领导者，他有个名叫水屑的孙女。
　　水屑聪明美丽，积极讨好鬼王及王妃，博得了他们的信任，背地里却奉命要暗杀鬼王。
　　水屑遵从命令杀害了鬼王及王妃。
　　而水屑也因为自己的母亲早年被人类杀害，对人类恨之入骨。
¦
　　或许从那时起，水屑就踏上了没有退路的修罗之道。
¦
　　至于继承了鬼王及王妃血统的王子，有两个人为了保全王子的性命，带着他逃走了。
　　这两个人也是九尾狐。
　　名字叫做晴明跟葛叶，是一对夫妇，同为直属鬼王的「异界研究室」的研究院。
　　晴明和葛叶一直在研究「世界系」，很熟悉异界转移的方法，因此立刻就飞到了「现世」。
　　发挥擅长的易容术假扮成人类，融入人类的社会，将继承鬼王和人类血统的王子抚养长大。
　　现世和常世不同，当时是个还在发展初期的世界，文明程度也远远不及常世。
　　他们甩掉九尾狐的追兵，横越形形色色的国家，最终来到了东方岛国。
　　晴明和葛叶在那里守着只有人类寿命的王子度过医生，只愿王子的子孙开枝散叶，竭尽心力烧掉了第一条命。
　　那是至今不曾有人知晓的，常世九尾狐的故事。
　　而从今以后也一样，除了我们意外，其他人都不得而知。

　　⚪
¦
　　「这并非这个世上的存有……」
　　我旁边，式神葛叶一边走一边哼歌。
　　她平常都以金色狐狸的姿态活动，只有此刻保持着人类外貌，和我一起降落到里浅草的深处。
　　「拥有鬼因子的子孙将这份血统流传下去，结果导致后来在现世也出现了『鬼』。拥有鬼因子的人在受到重大压力或冲击时，就有可能变成鬼。就像那对鬼夫妇一样……」
　　「……」
　　「晴明，我们错了吗？」
　　葛叶对于我们把「鬼」这种生物带进现世的结果，似乎有些后悔，但又似乎并非如此。
　　面对她的问题，我坦白回答：
　　「如果水屑想要夺取现世，能阻止她的还是只有鬼。九尾狐把鬼驱赶到现世，结果造成现在要侵略现世的阻碍。」
　　鬼王死后，常世里人类及妖魔的战争愈加白热化。
　　双方创造出的破坏性及杀戮性武器，让常世的大地满目疮痍，从地狱飘上来的污浊邪气，造成大半土地都无法再让生物安心居住。
　　九尾狐是极为神圣的生物，比人类更耐不住地狱的邪气，常世适合居住的地方已变得很少了。
　　就算有九条命，在常世也没有意义，只要一接触到邪气就会白白浪费一条命。
　　九尾狐没办法发挥实力，连带导致妖魔方在面对人类时处于极端劣势。
　　能够承受住地狱邪气的，只有鬼。
　　这一点看地狱的狱卒也能晓得。
　　如果在这个时代，君临妖魔顶点的仍是鬼王，就不会被人类压着打，也不用畏惧邪气了吧。
　　水屑也很清楚这一点。
　　自己杀了鬼王，招致常世的灭亡。
　　正因如此，她对「鬼的王」异常执着。
　　「对了，现世有『人鱼公主』这个故事吧。」
　　葛叶突然提起现世出名的童话故事。
　　「人鱼公主爱上人类的王子。甚至把自己优美的歌声买给魔女，终如愿成为人类，然而最后王子却没有爱上人类公主，，而是和人类公主结为连理。因此，其他人鱼要求人鱼公主去杀害王子，告诉她这么做，她就能恢复原本人鱼公主的模样……」
　　但人鱼公主没办法杀害王子。
　　对于爱上其他其他女人的王子，照理说人鱼公主心中应该怀有憎恨和悲伤，但她仍旧没有对王子下手，独自化为海中的泡沫消失了。
　　「如果那时候，人鱼公主杀害了王子和王子妃，她会变成怎么样呢？」
　　葛叶淡淡地说出自己的推测。
　　「要是杀了他们，人鱼公主也会和水屑……和姊姊步上同样的命运吧。」
　　「……」
　　她在这种情势之中提起「人鱼公主」的故事，是有理由的。
　　因为这正是水屑的原点。
　　「既然如此，就必须这这里做个了断了。以前就是因为我们一直逃避面对水屑，事情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你说得对，晴明，我想要让姊姊解脱。」
　　葛叶是水屑的妹妹。
　　在九尾狐一组中贵为公主的姊妹。
　　不过这对姐妹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姊姊似乎是孤注一掷了，放出珍贵的『黑点虫』就现世了这一点。另一方面，就我看来，姊姊似乎想死。」
　　「既然是你这么说，那就八九不离十了吧。」
　　无论历经多少次转世，我们都一直在彼此身旁。
　　尽管在反复投胎的过程中，每次的关系都稍微有不同，但我们总是互相扶持，维系着这份深厚的情感。
　　没错，就像那对既青涩又是老夫老妻的鬼夫妇一样。

今周也辛苦了——
话说这一章揭露晴葛居然是夫妇时真的好意外，毕竟常见传说设定是母子吧，不知道本世界观里叶老师在“安倍晴明”那一世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被穿成母子了（还是说可能本世界观内没有母子流传？www
不过在知道狐夫妇的设定后，再读一遍前九卷的晴葛互动，还真是满满的爱

　　「少讲的一副你很懂的样子喵～」
¦
　　我们走在里浅草深处的老旧通道时，一股恨不得咬死我们的猛烈杀气从前方袭来。
　　那股杀气的另一头，脚下叩啰叩啰地踩着高地木屐朝这里走近的是，穿着短下摆和服，个子娇小的猫耳女。
　　「金华猫……」
　　她是水屑的亲信，金华猫。
　　在阴阳局的妖怪分级中名列S级。
　　那双锐利的猫眼狠狠瞪着我们，目光带着兽性。
　　金华猫的背后有一扇门，看来他正在保卫那里。
　　原来如此，这里就是里浅草的最深处……吗？
　　水屑肯定就在金华猫守着的这扇门后。
　　「你们这些叛徒，根本不懂水屑大人。」
　　从她的声音可以听出对我们深深的愤怒，以及对水屑绝对的信赖。
　　「金华猫，你果然是常世的妖魔呀。」
　　「喵哈哈，没错没错，安倍晴明。不，应该称呼你晴明大人比较对吗喵～？」
　　「……都可以，没有差别。」
　　「喵哈哈，的确！」
　　是哪里好笑呢？金华猫捧腹笑个不停。
　　「不过话说回来，晴明大人。浅草现在正笼罩在黑点虫之下，人类苦不堪言，你却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真是胸有成竹啊喵。黑点虫，是你过去在常世创造出来的吧？」
　　「……」
　　「话说得再好听，你心里其实还是认为，人类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吧？」
　　金华猫故意夸张地外头，在这片黑暗中，她的双眼闪动着妖魅的光芒。
　　「你原本是常世的九尾狐，就算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人类这种族类，对我们来说原本就是仇敌……没错吧？晴明大人。」
　　我没有回话。
　　金华猫向沉默的我「哈」了一声，抬高音量。
　　「水屑大人和你不同，她绝对不会抛弃常世的那些妖怪。就像她过去在腐败大地的中央久了受到污浊邪气侵蚀，肚子都破了，身体正在融化的小金华一样。」
　　「你……」
　　金华猫的目光移向我身旁的葛叶。
　　「小金华也不会背叛水屑大人。跟把所有肮脏事全推给水屑大人，身为她亲妹妹却背叛水屑大人的这只女狐不一样喵。」
　　考量到金华猫和水屑之间的关系，就能理解金华猫为什么要针对葛叶。
　　她把水屑当做姊姊一般崇拜，却并非是她真正的妹妹。
　　「金华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葛叶露出好似理解金华猫的忧伤神情。
　　「可惜我和姊姊的理念不同。出于对王和王妃的忠诚，以及对丈夫的爱，我也只好背叛姊姊。」
　　「什么？你的意思是，比起妖魔的未来跟自己的亲姊姊，你选择一个男人吗？喵，你还真是肤浅喵～」
　　金华猫把小指伸进猫耳中，随自己喜好扭曲别人的意思。
　　葛叶没把他的反应放在心上，神态优雅地晓以大义
　　「鬼夫妇的爱很珍贵，狐夫妇的爱也一样。话说回来，做出错误选择的原本就是姊姊，因为姊姊的举动，才导致九尾狐和常世濒临灭亡的命运。」
　　「……就是因为清楚知道这一点，水屑大人才会这么拼命！」
　　金华猫的声音随情绪高涨而激动起来。
　　葛叶是故意踩金华猫的地雷。
　　「你的意思是全都怪水屑大人不对吗！让她去暗杀鬼王的，不是其他的九尾狐吗！那为什么你们不阻止那些九尾狐呢！开什么玩笑……」
　　金华猫指着我们大吼。
　　一遍又一遍，朝我们怒吼「开什么玩笑」。
　　过于激动的反应显露出她此刻内心的压力有多巨大，可见水屑和常世那些妖魔已经走投无路了。
　　「你现在还说这些话，又能改变什么？一切都太迟了。」
　　葛叶厉声喊停。
　　根本没有我说话的余地，互有过节的女性吵起架来还真吓人。
　　「够了够了，真的够了！」
　　金华猫的呻吟近似惨叫，她双手抱头，一直摇头。

　　「水屑大人只要有金华在就够了！就算你们站在现世的人类那边，金华也会永远支持水屑大人喵！」
　　金华猫在脸前方交叉手指。
　　「狭间结界！」
　　她展开了妖怪特有的结界术。
　　周围顿时充满强烈的妖气，弥漫在雾气之中。
　　雾气消失后，周遭景色也改变了，场景显示聚集了无数野猫的废弃小巷子。
　　这是金华猫的狭间结界术呀。
　　在这个空间中，金华猫似乎会用幻术创造出许多分身，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
　　「狭间结界『金华猫舞台』！流浪猫版喵～」
　　「啊啊，今天是我们流浪猫的舞会。」
　　「今晚，要献祭的流浪猫们。」
　　「砰地一声炸开，在幸福的国度重生。」
¦
　　金华猫像是舞台剧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交错传来。
　　黑暗中，无数双睁圆的猫眼盯着我们，给我们一种诡谲的心理压力。
¦
　　「喵哈哈，你们猜不到哪只才是真正的金华猫。」
　　「是说，你们知道真正的金华猫在哪时……」
　　「也没有意义了喵！」
¦
　　周遭空气的温度忽然急遽上升。
　　众多猫咪从寂寥街道两旁的建筑物空袭纷纷跳出来，扑向我和葛叶。
　　那瞬间，猫咪的身体如气球般膨胀，鲜红色的热量蓄积在腹部，引发了巨大的爆炸。几乎要震垮这个狭间结界的剧烈爆炸。
　　「晴明！葛叶！去死！喵哈哈，咪呜哈哈哈哈哈哈！」
　　真正的金华猫依然藏身黑暗中，高亢大小。
　　我原以为只是做出分身的幻术，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些都是活生生的猫。
　　常世……为战争开发出的爆炸武器，一群真正的金华猫。
　　「原来如此，所以才说流浪猫版吗……」
　　「！」
　　爆炸引发的冲击波慢慢平息后，在黑烟的另一头，复现了五芒星的亮光。
　　背后显现着五芒星，手结刀印摆在嘴边，我毫发无伤地佇立着。
　　「咦……」
　　金华猫带着怯意的声音响起。
　　「你为什么还活着！在这么大的爆炸中！」
　　「你问为什么？呵呵，因为式神葛叶守护了我的主人。」
　　葛叶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抱住我的脖子，眯起眼优雅一笑，再将那张笑脸挨近我面无表情地脸。
　　葛叶在九次转世的过程中，获得了神格，能赋予他人力量强大的加护，足以挡下区区一介妖怪制造出的爆炸。
　　「怎么会，常世的妖怪居然会获得神格……怎么可能……」
　　相对于精华毛艰难挤出的声音，葛叶威风凛凛地回应。
¦
　　「你以为我丈夫是谁？他可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
　　呃，我现在不是耶……

按六道轮回，妖怪本身其实是在三恶道受刑的罪人

　　但就连这样吐槽的空挡都没有，金华猫已发动下一波攻势，在我们头上和脚边引发爆炸。
　　尽管她心里清楚，这些小动作在葛叶的加护前根本毫无意义，但她仍旧无法停止攻击。可悲的生物。在爆炸带来的浓烟另一头，手持小刀，直直朝这里冲过来的一个少女身影映入眼底。
　　我明白后果，但我依然用双手变换了几个不同的结印。
　　「……原谅我，金华猫。」
　　我阖上眼，念诵。
　　「om emaya svāhā……namah samanta-buddhaānām yamāya svāhā……om emaya svaha……namah samanta-buddhānām yamāya svāhā……」
　　我背后浮现五芒星，五个尖端亮起灼热的火焰。
　　我反复唱诵着焰摩天的「真言」，
　　换句话说，这是向阎罗王借用一部分地狱业火的阴阳术。我因为和阎罗王的契约，拥有操纵地狱业火的权利。
　　这也是区区一个上级狱卒没办法使用的，阎摩天代行术。
　　金华猫也发现了这些火焰中含有地狱邪气，流露出恐惧之色。
　　她依然持刀对准我，但脸上的表情却像是一只动物看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
　　对于常世的妖怪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比地狱的气息更为恐怖。因为他们常年受那种邪气折磨。
　　所以我刚才说，原谅我。
　　「急急如律令。」
　　五芒星尖端亮起的五盏火焰，团团包围住已逼近我眼前的金华猫。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惨叫几乎要震破耳膜。
　　「你好样的，晴明！你、你……竟然打算用地狱之火杀我！」
　　这也是葬送了大魔缘茨木童子的火焰。
　　升华，洗涤，用地狱业火烧尽一切。
　　金华猫在火焰中。
　　「……水屑……大人……」
　　她举起烧焦的手臂，高高伸向空无一物的虚空。
¦
　　「拜托……给我们……安居之地……水屑大人。」
¦
　　漆黑的残影，从指尖开始化成灰烬逐渐散落。
　　一个渴望容身之处的妖怪化为可悲的灰烬，愈堆愈高。
　　我和葛叶都不曾别开视线，目送金华猫一程。
　　虽然她过去百般阻挠，是个惹人厌的小姑娘，但金华猫对姊姊的敬爱是真实纯粹的……
　　葛叶在我旁边轻声说出这句话。
　　我甚至心想，幸好那女人身边也有金华猫这种伙伴在。

第九章 晴明与葛叶（一）
　　杀了金华猫。她的灵魂坠落进地狱，今后要好好赎罪，等待转世的时机到来。
　　不过，还有另一只必须送去地狱的妖魔。
　　我和葛叶跨过金华猫化成的灰烬，站在她方才努力保护的那扇门前。一道沉沉锁上的铁门。
　　这里就是里浅草的最深部——
　　倾泻而出的凶恶妖气是我也很熟悉的。
　　我毫无犹豫地打开那扇门。
　　映入眼帘的宽广空间，却令我和葛叶惊异莫名。
　　至今我仍记得一清二楚、灿烂夺目的玉座，就在眼前。
　　「水屑。」
　　坐在玉座，抱着酒吞童子首级睡着的，一只女狐。
　　她似乎听见了我们的叫唤，眼皮缓缓睁开，醒了过来。
　　刚醒来那一瞬间水屑纯真无邪的表情，让我们忆起了许久以前那令人怀念却难以重拾的时光。
　　「哎呀……好久不见，前同胞晴明。还有，我可恨的妹妹葛叶。」
　　水屑一注意到我们，就摆出平常那张讨人厌的笑容。
　　「常世的九尾狐居然在现世凑齐了三只，真叫人高兴呢。」
　　接着，她把酒吞童子的首级摆在玉座上，站起身。
　　她优雅地伸出双臂，环顾这个光璨夺目的玉座之间。
　　「很令人怀念吧，这里是我们『天津国』的玉座之间。过去鬼王就坐在这个玉座上，我们九尾狐朝他跪拜、低头、宣誓效忠……特别我们三个，跟鬼王格外亲近，是地位极为特殊的九尾狐呢。」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我们还身在名为常世的异界，作为九尾狐生活的那段日子。
　　「你杀害了鬼王和王妃后，那段时光也就随之结束了。」
　　「……都是因为鬼王爱上了人类女子。」
　　简直像美好回忆被泼了冷水，水屑的神情转为冷淡。
　　我劈头就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一件事。
　　「事到如今你抢酒吞童子的首级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像让酒吞童子大人复活，让他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国度，成为鬼王大人。啊，不过就是换个头，这种事太简单了。」
　　「……你，真的是疯了。」
　　水屑满意地眯起眼睛。
　　「彼此彼此吧，晴明。我们用尽了九条命，才终于找出答案。妖魔的王果然必须是鬼才行。」
　　「……」
　　我环顾这个玉座之间，想确定是否还有其他家伙在。
　　「其他九尾狐没有来吗？」
　　「在确保现世是安全的之前，他们都不会过来。他们害怕人类的世界根本怕得要死，真的都是些胆小鬼，完全没有妖魔之王的气度。」
　　「……」
　　「在常世流离失所没地方住而受苦的，主要都是底层的那些妖魔。九尾狐那些家伙一直躲在强力的结界中不出来。」
　　我警戒地观察水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身旁的葛叶抬头望着自己的姊姊，一语不发，只是皱起眉头。

　　「晴明，葛叶，黑点虫是从你们的研究中催生出的产物对吧？」
　　「……嗯，黑点虫的原型，是能自由来去世界系中的六个世界，称为『妖星虫』，体型极小的飞虫妖魔。他们能啃蚀空间，做出小型虫洞，因此我们开始思考，说不定能利用他们的特性开发出异界转移的方法。」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我和葛叶还是最初的模样，以研究者的身份侍奉着鬼王。
　　在古代大家就知道有异界的存在，蛋前往异界的方法却非常受限。
　　因此为了创造出可以自由来去异界的「虫洞」，饿哦们潜心研究妖星虫，在过程中创造出的「黑点虫」。
　　「你现在心情如何？自己创造出的东西，正在迫害现世的人们。」
　　没错，发明出那个专门对付人类的武器，正是我们。
　　妖星虫平时都饮用清澈的水，收翅休息，但是要改变生长环境及饮用水，他们洒落的鳞粉性质就会随之产生变化。
　　我们针对这项特性进行过各式各样的实验，在重新组合影响妖力的各项条件后，从妖星虫研发出名为「黑点虫」这种能上海人列的妖魔武器。
　　「黑点虫啃破了常世人类用来守护国家的结界，利用含有毒妖气的零分杀了大量人类。但那也是不得已的吧。毕竟人类也会堆妖怪使用残酷的武器……神使鬼毒酒就是其中一种。」
　　水屑从袖中掏出装着「神使鬼毒酒」的小酒瓶。
　　这是一种能暂时封印妖魔能力的酒。常世的人类发明这种制衡妖魔的武器，曾带给妖魔方巨大的绝望。
　　这也是千年前的现世，水屑赠送给大江山的妖怪，用以夺走他们灵力的东西。
　　我早就知道水屑透过某种方法得到这种酒，现在仍随时带在身上。
　　不过看来已经所剩不多了……大概还剩下一人份左右吧。
　　「你现在拿这种东西出来，是要做什么呢？」
　　「哎呀，你听我说啊，晴明。」
　　水屑甜甜一笑，手指轻抚瓶身。
　　仿佛十分怜爱似地，也仿佛怀着憎恨似地。

　　「我小时候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时，人类侵略了九尾狐的国度。」
　　接着，开口述说遥远的过去。
　　「当时，被迫喝下神使鬼毒酒的九尾狐女王，也就是我妈妈，首级被人类砍下了。晴明，你也晓得，对吧？我当时用双手遮住了妹妹葛叶的眼睛，但妈妈首级落地的画面，却深深烙印在我眼底。」
　　「……啊，当然。我记得。」
　　喝下神使鬼毒酒，在灵力遭到封印的状态下被砍掉首级的九尾狐，会在失去当下那条命后就真正死亡。
　　九尾狐的国度会被人类灭亡，是因为人类当时才刚刚成功开发出封印妖怪灵力的神使鬼毒酒，这项武器是第一次在战场上亮相。
　　简单来说，就是九尾狐对这种酒一无所知。
　　那些人类欺骗神圣的九尾狐，献上这种酒，然后，把一大批失去反击能力的九尾狐抓起来加以虐杀，抢走我们的国家。
　　我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
　　毕竟我当时奉命尽力保护两位九尾狐公主。
　　我是女王亲信的儿子，水屑和葛叶被托付给我，我们悄悄躲在城中的密室。
　　年幼的葛叶被姊姊蒙住眼，但水屑自己则不曾别开目光，直直望着自己母亲的首级落地。
　　尽管眼泪流个不停，她依然紧紧盯着，仿佛要把这件事刻进脑海。
　　没错，一切简直就是那个狭间之国的翻版。
　　就像亲眼看见深爱之人首级落地的茨姬一样。
　　水屑把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悲剧，原封不动地搬到现世的狭间之国上演。
　　所以水屑很恐怖。
　　所以水屑，很恐怖。
　　「九尾狐的首级在人类手中被斩落时，我就向无法再开口的妈妈发誓。未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放弃。就算要把自己这九条命燃烧殆尽，我也一定要从人类手中把国家拿回来。一定，要为此刻的悔恨报仇……」
　　片刻安静后，水屑垂下目光。
　　「可是，事情怎么会变成那样呢？我一直深信的鬼王大人，别说是消灭人类了，偏偏爱上我视为仇敌的人类的女子，还决定要和人类的国家谈和。背弃了小时候和我约好一定会为我报仇，夺回九尾狐国度的承诺。」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渗出了怨恨的情绪。
　　「我不能原谅，失去了与人类战斗之心的鬼王……」
　　没错，这正是埋藏在水屑所有行动背后的动机。
　　她的原点。
　　在九尾狐失去了自己国家之后，鬼王的国度敞开大门接纳了我们，给我们容身之处。相对地，九尾狐也贡献了自己的智慧与知识，为鬼王效力。因为我们相信鬼王会为我们打倒人类。
　　其中又以水屑特别醉心鬼王。
　　直接救了水屑和葛叶的就是鬼王，鬼王也曾向两位公主发过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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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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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承诺」对亲眼看见母亲首级落地的水屑而言，不晓得是多大的救赎。想必是一路撑着她活下去的希望吧。
　　后来，水屑对鬼王萌生爱慕之情。水屑当时的心情，我也并非不知情。
　　然而鬼王却偏偏爱上了她最恨的人类的女子，娶她为妃。
　　还希望和人类和平共处。
　　水屑之所以动手暗杀鬼王，绝对不是单纯因为其他九尾狐的命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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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因为她无法原谅。
　　因为她无法原谅背弃重要的「承诺」，爱上人类公主的鬼王。

　　恋慕之情真恐怖。
　　原本凭水屑的聪明才智，绝不可能去杀害鬼王，但无法饶恕的情绪，回报无望的爱恋，将她逼入疯狂的境地。
　　葛叶刚才举人鱼公主的童话故事作为例子，水屑就如同选择杀害心爱之人的人鱼公主。
　　而鬼王的离世，也导致常世无法拯救的结局。
　　「……啊啊……金华……」
　　看向门外地上那堆灰烬，水屑的眼神充满悲戚。
　　又把神使鬼毒酒的酒瓶收进袖子深处。
　　「哎呀哎呀，真可怜，我可爱的金华猫变成一堆灰了。」
　　她穿过我们，没有一丝犹豫地走向那堆宛如小山的灰烬，伸手轻触。
　　「你在我每次转世时都当我的母体呢。既像我的妹妹，又像我的妈妈。」
　　她张开双臂，抱紧那座灰烬小山。
　　「辛苦你了。我一定会完成一个安居之所，让你的魂魄有家可归。」
　　水屑流出一滴泪，沾湿了金华猫的遗灰。
　　水屑的身影开始晃动。
　　她灵力的波动十分不稳定，
　　我很清楚这个现象代表什么。
　　「……你，打算化成恶妖吗？」
　　水屑无声地回头，沾满灰的脸庞转向我们。
　　她不带一丝情感地笑着。脸上明明笑着，却在哭。
　　一点一滴，她的憎恨确实地侵蚀着她的身体，她的心。
　　「没错，晴明。我的恨，要透过失去唯一能信赖的伙伴金华猫来完成。她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才死的。」
　　恶妖化。
　　那是由于阴阳逆转而引发，只会出现在妖怪身上的特有现象。
　　和茨姬化为大魔缘茨木童子，灵力值往上跳了好几阶的现象相同。
　　至今水屑都没有恶妖化，是因为那是一把双面刃。
　　不过，水屑即使只剩这最后一条命，依然渴望为长年的「悔恨」复仇。
　　她的身体一寸寸变成黑色，宛如墨汁逐渐渗透进去、染透一样，逐渐转为漆黑。
　　就连肌肤，还有眼白的柔软部分也是。
　　颜色产生反转，黑发转白，眼瞳则闪出银色的光泽。
　　原本只剩一条的尾巴在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后，裂成又细又长，尖端扭曲的黑鞭。
　　额头上的杀生石裂开，喷洒出飘荡着腐臭味的鲜血。
　　那副模样诚然是这个世界的大魔缘。
　　大魔缘玉藻前，日后阴阳局的记录想必会这么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