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真是蠢货。
本来想着自己是利用人的那一方，结果却反过来被她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
明明以为自己是舍弃人的那一方，却反过来被舍弃。
不过也无所谓吧？一开始想要利用她，虽然过程没有一点在意料之中，结果却还行吧。
虽然多少有点不爽为什么以后还要随着她的想法而行动，但似乎又只有这条路能得到更多。
不过，明明要被抛弃的时候那么愤怒，现在却这么干脆地抛弃了我们呢。
没有爱真是太好了，如果投入了爱，我就无法这么干脆地脱身而出了吧？
没错，爱永远是最不可信的，抛弃才是永恒的常态，这是残酷的现实。
所以——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如果我更投入的话，也许有许多能做得更好的事吧。
如果我能更投入的话，也许就能让其他人更投入了吧，能把彼此的一切都放入彼此的心间吧。
可我还是没能往前迈任何一步。
正是因为我什么都没能迈进，所以才不会有任何人迈进我的心间，明明我是知道这一点的。
可是若是把他人放入心间，那么当这一切消失时，就会撕裂自己的心脏了吧。
所以，从不向前迈进，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智慧。
连那份渴望也一起舍弃，就不会面对失去了。
就再也不用面对我的恐惧了。
没错，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祥子先一步带着睦走了。
她包了车，只有两人。
睦的双目依然无神，口中时不时念着mujica以前的台本，
睦彻底成为了只剩下演戏的空洞人偶。
睦就像死去的人偶一般，再也发不出任何话语。
祥子失语了。
祥子一直明白，是自己把睦带到了这个世界，
她始终认为，把睦推向绝路的是自己。
——是我把睦的世界变得如此残酷。
——是我杀了她。
车上的收音机广播着新闻。
听到“mujica停止活动”，睦那无神的空洞双眸，开始不住地留下泪水。
看到这样的睦的祥子，急忙让司机关掉收音机。
“我。。。。又。。。。。毁了。。。。一切。。。”
“sa。。。。ki。。。。。”
她呢喃着这个名字。
祥子悲痛地看着握住了睦的手，
“睦。。。。。睦。。。。。。”
睦的手稍微用上力，反握着祥子的手。
睦的双目变得有了一丝神采——悲伤的光芒。

我能做到什么？
我一说话，事情就会变糟。
可我不说话，事情也变糟了。
我一旦行动了，就会毁灭一切。
可是如果我不行动，一切还是被毁灭了。
所以我不应该存在。
她比我更能适应这个世界，所以我把我的灵魂仿照着她的模样去改造了。
只是，也许是残缺的灵魂的人偶，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人类吧。
所以，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我还是破坏了一切。
只有死亡是永恒的安宁。

那是一场漫长的睡眠。
祥子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睡到正常的时间了。
可似乎无论睡眠多久，都无法从束缚全身的重量之中解脱。
当睁开眼睛时，世界就像梦中一般黑暗。
在秋台风之中，暴风雨在铁穹般的乌云之下压迫着全世界。
桌上的书，还维持着祥子刚睡着的样子。
依然翻开在那一页。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究竟哪样更高贵，去忍受那狂暴的命运无情的摧残还是挺身去反抗那无边的烦恼，把它扫一个干净？”
“去死，去睡就结束了，如果睡眠能结束我们心灵的创伤和肉体所承受的千百种痛苦，那真是生存求之不得的天大的好事。”
“去死，去睡，也许会做梦！”
“唉，这就麻烦了，即使摆脱了这尘世，可在这死的睡眠里又会做些什么梦呢？真得想一想，就这点顾虑使人受着终身的折磨，”
“谁甘心忍受那鞭打和嘲弄，受人压迫，受尽侮蔑和轻视，忍受那失恋的痛苦，法庭的拖延，衙门的横征暴敛，默默无闻的劳碌却只换来多少凌辱。但他自己只要用把尖刀就能解脱了。”
“谁也不甘心，呻吟、流汗拖着这残生，可是对死后又感觉到恐惧，又从来没有任何人从死亡的国土里回来，因此动摇了，宁愿忍受着目前的苦难 而不愿投奔向另一种苦难。”
“顾虑就使我们都变成了懦夫，使得那果断的本色蒙上了一层思虑的惨白的容颜，本来可以做出伟大的事业，由于思虑就化为乌有了，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如果死亡就是一种噩梦，那么在睡眠中永远只有噩梦的人，是否就等同于死亡？
——如果抗争的尽头，只剩下了噩梦，而死亡的尽头，也只有噩梦，那么，这两者说到底，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我一手编织的命运的丝线终将化为泡影，为什么偏要在绞死她之后呢？
如果死亡是我一手塑造的宿命，那为什么绞索偏偏只能绞断她，而没能绞断我的脖颈？
无法遗忘的过往是永远镌刻在灵魂的罪恶，求之不得的死亡才是唯一的救赎与解脱。
向罗密欧那般随朱丽叶而去，像奥赛罗一般以死将疑杀苔丝狄蒙娜的罪孽赎清，像哈姆雷特一般以自己的死亡完成最后的复仇——
不，为爱而死是能爱人者的特权，用死赎罪是正直者的奖励，以死殉道是神对圣者的恩赐。
那么，如同我一般的罪人，就一定是绝不容许得到这样的救赎的。
唯有苟活于世，将这可鄙的罪恶之姿永远地刻在世间，让永恒的业火鲜红地灼烧着这身躯，才是独属于我的——地狱。
——除了自己，都无法信任，可唯有自己，才是最不配被信任的。

#5 逃避既成之事，追寻应为之事

“睦难道就是天使大人吗？满足我们的一切希冀？”
“无论是怎样的要求，都能完美演绎的天使大人。”
不，我。。。。。。
如果我去成为天使，我还是我吗？
如果我不是我，那还能叫做活着吗？
“睦，怎么这次爸爸的同事来的时候，没好好在爸爸的同事面前表现？”
“睦？下一次上节目一定要好好发挥，绝不能再这样了。”
“睦是隆文他们的女儿吧？为什么不能好好继承他们的事业？”
“真不错呢，别的东西也已经不需要了吧？只要好好发挥睦的演技才能。。。。”
需要的只是应当要变成天使的我吗？
那么真正的我，有存在的价值吗？
成为天使/人偶，把这样的自己推向台前，我才能活下来吗？
成为天使/人偶的我，还能称之为活着吗？
“我，不惧遗忘。”
红衣的遗忘魔女。
她比我更适合这个世界，所以，只要把我变成她的样子，就能面对这个世界吗？
假如她代替我思考，代替我决定，我是否就不需要面对这样的痛苦？
从来没有任何人从死亡的国土里回来，所以唯独死亡是永恒的解脱，所以，不必忍受着目前的苦难。
所以，唯独最安心的地方，就是大海的深处吧。
就这样沉下去。
只有无边的大海——
可是死亡，好可怕。
遗忘是最为痛苦的死亡，所以，如果真正的我从来不被铭记的话——
好痛苦。

“祥。。。。祥。。。。祥。。。。。”
睦突然全身发抖，不断地呢喃着同一个名字。
“睦，我就在这里，就在你身边哦。”
祥子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后脑。
“睦。。。。睦。。。。睦。。。。。”
祥子不断在睦耳边呢喃着她的名字，睦的神情终于开始逐渐稳定了下来。
黑压压的乌云开始了狂风暴雨。
祥子赶紧关紧窗，拉上了窗帘。
离开了祥子的睦就像惊弓之鸟，蜷缩成一团颤抖着。
“没关系了，睦，我就在这里。”
听到了祥子的声音的睦，稍微安稳了下来。
然后，门铃响了。

祥子接通了视频。
“初华。。。。。。？外面雨大，先进来吧？”
初华来到了屋内。
“对不起，小祥，我还是放心不下。”
“不。。。。该对不起的是我。。。。。”
“现在事务所内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也不少吧，初华跟我走得太近的话。。。。”
“我好好地伪装好了。”
初华指了指自己的雨衣，脸上的口罩，还有挂在雨衣上的墨镜。
就像是在说“我很有名人的自觉”一样。

初华来到了睦的房间，她几乎要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双目无神的睦，只是抱着腿坐在床上，被被子围绕着，初华甚至感到自己似乎无法判断睦的生死。
睦就像一座断线人偶一样。
初华坐在睦旁边，和祥子两人迟迟无法开口。
最后，还是祥子先开口了，
“是我没能保护好睦。”
坐在旁边的初华，不小心碰了下吉他。
吉他发出了响声。
听到了吉他声音的睦，微微露出了笑容。

“我就存在于此！”
那个吉他玩偶呐喊着。
好动听的呐喊啊，好想听下去啊。
只要抱着它，我也可以让自己的存在被认同吗？
睦喜欢吉他吧？那个人这样问我。
她让我选择，是否要面对自己的喜欢。
如果我无法选择，我就不能存在，就会死去吗？
如果去选择，我就会浑身受伤，那我还能活着吗？
我该怎么办？
选择，好可怕。
自己的存在，好可怕。
因为对她言听计从才会这么痛苦，因为她总会给我带来选择？
为什么她不能为我选择？

睦的笑容消失了，她又开始剧烈的喘气。
祥子抱住了睦，睦挣扎着，而祥子只是轻拍着睦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