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溯缘 （下）
巫神的目光从星魂身上移开，望向那闪烁飘渺的烛火光：“星魂本是蜀国人，这要从上古的传说讲起……”
“上古时代，魔神蚩尤率九黎部落与轩辕黄帝战于涿鹿之野，轩辕黄帝持神兵轩辕剑撼山震海，又得炎帝与九天玄女相助，大挫九黎部落。魔神蚩尤战败后带领残余族人迁至西南山地，重建部落，这便是最初的苗蛮族人。
苗族部落经过百余年的休养生息，逐渐壮大，蜀地从此也有了苗族人的足迹。然而蜀地的先民并不是苗族人。上古时期的蜀地，仙灵多居于此，蜀山便是神州西南的仙山，蜀山上的先民蜀山氏与其族人已在此居住了近百年，蜀山人未曾离开过蜀地，未曾参与过战争，亦未曾有建国兴邦的观念，皆是至纯至朴之人。当苗蛮大将蚕丛氏率领族人进入蜀地时，蜀山人以美酒热情相待，蜀山人与苗族人酣饮三天而不醉，蜀山氏与蚕丛氏自此成为昆弟之交，不分你我。蚕丛氏本是仁厚之人，定居蜀地后便大兴养蚕之术，深得蜀民的爱戴和拥护。蚕丛氏很喜欢蜀地的风土人情，然而淳朴的蜀民也常遭外族侵犯，每每遇此蚕丛氏便带兵御敌，保卫蜀地。蚕丛氏自小在九黎部落中长大，深受先祖蚩尤的称王意识影响，当他向蜀民提出建国的设想时，蜀民皆欢呼称赞，蜀山氏及族人亦十分赞同，并誓言协助蚕丛氏建国。时过三五载，蚕丛氏在蜀山氏的协助下建立了神州西南的第一大国——蜀国。
蚕丛氏本是九黎部落的族人，身上流淌着魔神蚩尤的血，他之所以能带兵杀敌而百战百胜，建国护国百余年而风调雨顺，皆是由于他身上的神明之血庇佑。当蚕丛氏离世时，为保蜀国日后能长盛不衰，他将自身的神明之血凝聚至双眼，亲手将充斥着蚩尤之血的双眼挖出，交托于蜀山氏让其封印。望此‘蚕丛之眼’能在蜀国危息存亡之时扭转乾坤。蜀山氏按照蚕丛氏的临终嘱托，将‘蚕丛之眼’与蚕丛氏的遗体封印在了蜀山顶峰的开明神殿，并向蚕丛氏许下誓言——蜀山族人世世代代定当誓死守卫开明神殿及蜀国疆土。
蚕丛氏担心的“危息存亡之时”在蜀国一百二十五年第一次到来，当年外族攻进蜀国宫殿，蜀国皇室一族几乎被杀殆尽，蜀山氏在皇子昂的恳求下解开了‘蚕丛之眼’的封印，皇子昂依‘蚕丛之眼’附体，将外族入侵者统统杀尽，然而他自己也被‘蚕丛之眼’吞噬，魔性大发，杀死了自己的族人。蜀山氏带领族人为平定这场灾难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当蜀山氏再次封印‘蚕丛之眼’时，自己也因耗尽心力一病不起，他在临终前曾再三叮嘱族人，‘不若蚕丛者，不得驭其眼’。‘蚕丛之眼’便从此被永封在蜀山顶峰的开明神殿之内。
而对于‘蚕丛之眼’的封印解除，蜀山氏也未告诉后人，所以‘蚕丛之眼’如可开启，至今无人知晓。”
巫神平静地述说着蜀国的上古传说，几个少年人都听得出了神，当她停下来时，少年们才恍然从那古老的梦境中醒来。
“好神奇啊……”天明向往地叫道，“婉婆婆，蜀国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传说，蜀山氏和蚕丛氏那么厉害，好像神仙一样！”
石兰淡笑：“蜀国的传说就是蜀国的历史，蜀山氏的古籍中将蜀国发生的每一件事记载地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这便是蜀国的由来，”少羽道，“曾听范师傅说蜀国是一个古老的国家，没想到历史居然能追溯到上古诸神时代。”
星魂捋了捋眼角的发丝：“呵，你说的故事倒是动听，但是似乎什么也没有说清，我的身世、阴阳家与蜀山的关系，我可是一点都没听出来。”


听星魂这么一说天明也感觉似乎没听出什么关键，挠头道：“是啊，星魂的身世还是不知道啊，蚕丛氏都死了一千多年了，他和星魂有什么关系啊？”天明话音刚落便发现巫神狠狠滴瞪着自己，他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说话太不敬了，于是捂着嘴躲到高月身后。
“天明，婉婆婆说的只是故事的开头，‘蚕丛之眼’是一切的关键。”高月道。
“‘蚕丛之眼’？哦对，是蚕丛氏的眼睛，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好像很厉害。”
龙且给了天明一个鄙视的眼神：“当然很厉害，按婉婆婆说的，‘蚕丛之眼’凝结了魔神蚩尤的杀戮之血，有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如果我猜的没错，云中君就是想得到这份力量。”
“云中君想得到‘蚕丛之眼’？”少羽诧异，然而仔细想想这却是最好的解释，云中君的所有行动都与蜀国有关，原来他是为了得到这件古老神物。
但是为什么龙且会立刻想到？
“不错，”巫神点头，“‘蚕丛之眼’的确拥有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一直以来都有人想得到他，云中君便是其中一个，也是最执着，最不择的手段的一个。”
“可是云中君是阴阳家的人，他怎么会知道蜀国很久以前的‘蚕丛之眼’呢？”高月疑惑。
“云中君并不是阴阳家的人……”石兰道，“他是蜀国人，而且是蜀国最后一位国师。”
“什么？”众人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不可思议地看着石兰，就连星魂也倍感意外。
“荒谬！云中君是阴阳家的长老，什么时候成了蜀国的国师？”星魂大笑，自他有记忆开始，云中君便是阴阳家德高望重的长老，怎么会和蜀国有关？星魂道：“蜀国在百年前就已被秦国所灭，你说云中君是蜀国的最后一位长老，那他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笑话，若非长生不老，有谁能活如此长久？”
“并非长生不老者才拥有长久的寿命，”说话的是巫神的儿子阿蛮，他沉声道：“蜀山族人便有比凡人更长的寿命，生老病死对于蜀山族人老说并非常事。”
“哈哈哈……”巫神闻言笑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听上去有着一种沉淀的哀伤，她拉起一束耳边的白发叹道：“老婆子我啊，都活了快两百年了，哎，人活得久了，对什么都厌倦了……想想当年，云中君和我，还有……”巫神停住了要说了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然而当眼角的哀怨闪过后，她又道：“那时我们都是蜀国的重臣，尽心辅佐皇室血蟒，但是当秦国攻打蜀国时，却都成了亡国之徒……”
少羽看见婉婆婆松弛的眼睛中闪着泪光，大概是忆起亡国时的种种苦痛，这种苦痛少羽也亲身感受过，那种无法保家卫国的耻辱感比万箭穿心更让他难受。
“婉婆婆，秦蜀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云中局后来如何了？”少羽问。
巫神沉了沉眼，接着说：
“百年前的秦蜀大战，蜀国惨败，秦国的铁骑踏遍蜀国的每一寸土地，西蜀大地血流成河，哭声震天。当时的我是蜀国的大祭司，亦是蜀山族人的巫神，蜀山氏的誓言我不敢忘，守护开明神殿是我一生的职责。然而国师云中君却带兵攻上开明神殿，欲借‘蚕丛之眼’击退秦兵。蜀山氏的遗言犹记耳边——不若蚕丛者，不得驭其眼，蜀山族人万万不能开启‘蚕丛之眼’，不能让皇子昂的悲剧重演，所以蜀山族人誓死守卫开明神殿，而那时确实无人知晓‘蚕丛之眼’的封印如何接触，但是国师不信，他认定蜀山族人要独占‘蚕丛之眼’，便决心摧毁开明神殿，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一样也别想得到。蜀山族人与国师在开明神殿血战三夜，最后国师败退下山，蜀山一族也死伤惨重。”
后来，蜀国被秦国所灭，皇子安阳王带领残余族人离开蜀国，国师也从此消失。然而有一小部分蜀国人不愿离开故土，他们在蜀山下建起村寨，一直生活至今，我们蜀山族人，也未曾背弃蜀山氏的遗愿，世代永守开明神殿和蜀地疆土。”
“开明神殿虽然还在，但是蜀地疆土，已经不再属于蜀国人了……”石兰眼角流出哀伤，声音黯淡，“蜀国皇族的血脉，在百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


“转世？”高月惊诧，她幼年时曾听母亲提过转世一说，年幼的她只以为是母亲为哄她安睡而编造的神话故事，没想到世间真要这样的传说。
“不错，”月神道，“东皇阁下亦曾占得，蚕丛氏在离世一千年以后才得转世，当中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留下的‘蚕丛之眼’给族人带来了无法挽回的灾难，他才不能像常人一样转世，他的魂魄在冥界受刑千年，方得再回人间。
蓬莱仙岛上的仙人亦告诉云中君，蚕丛氏的转世会在东海南端的一个贫穷渔村降生，云中君找到了那户人家，将还在襁褓中的婴孩带回了阴阳家，那个孩子，就是星魂。然而年幼的星魂还不能开启前世的神力，云中君为了日后能控制星魂，便对他施了血祭，就这一事，整个阴阳家都被他利用了，但是血祭失败，嗜血之毒从此滋生，星魂也因此逃离了阴阳家。”
“是吗？”星魂的眼中闪着不信任的光，“我虽然未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但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竟这般凄惨？月神大人，你倒是说清楚，云中君这么处心积虑地要的到我，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蚕丛之眼’”月神说。
巫神接着道：“蚕丛氏托蜀山氏将‘蚕丛之眼’封印，无人知晓解除的方法，但若得蚕丛氏的真身血脉，与‘蚕丛之眼’中的魔神之血相呼应，同样的蚩尤之血产生共鸣，或许就能冲破封印，云中君便能得到‘蚕丛之眼’，统治蜀地，甚至整个神州浩土。”
石兰道：“‘蚕丛之眼’力量强大，云中君野心勃勃，若是让他得到了，天地必生浩劫。”
“当然不能让那个老家伙得到‘蚕丛之眼’！”天明握紧拳头，正对着月神：“但是我不懂，月神你既然来到了蜀山，难不成是要和我们一起对付云中君？”
“东皇阁下要清理门户，本座自当尽心竭力。”月神轻笑。
“就算如此……”星魂走到紫灵大殿中央，双目正对最高一排的灵位，抬起右手：“就算东皇太一说我是蚕丛氏的转世，那也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你们有什么铁的证据，能证明我跟他是一个人？”
星魂言毕，右手直指蚕丛氏的灵牌。
星魂此举令众人大为震惊，众人皆看向他，就算这里供奉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这样的做法也实属不敬。手少羽和想龙且拉他回来，他却不肯。
“不得对先祖武力！”阿蛮怒吼，正要上前拉下星魂无礼的手，巫神举起拐杖拉住了他。
巫神走到星魂面前，松弛清明的眼看进他黯淡邪魅的双目中：“是不是蚕丛氏的转世，只有你能证明。”说完巫神转目对着石兰：“兰儿，开启壁画！”
石兰默声点头，启步走到灵牌前，微微低头，轻闭双眼，口中默念着蜀山古老的咒语，紫灵大殿内骤然阴风四起，一瞬间仿佛能听见无数魂灵在哀嚎低吟，那摆放整齐的灵牌在阴风中开始不停抖动，声响越来越大，当抖动停止时，石兰双手转动面前的一块无字灵牌，大殿内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只见那灵牌后面的一面暗墙慢慢从中间打开，一道金光铺射出来。
众人看到，随着暗墙逐渐开启，一副巨大的黄金壁画出现在眼前，壁画用金色的金属雕刻，闪着熠熠夺目的光芒，原本昏暗的紫灵大殿此刻变得格外明亮辉煌，阴冷之气也随之驱散。那耀眼的金墙之上，清晰地刻着一副人像，披散的头发，高挺的鼻梁，轻合的双眼，微笑的嘴角，苗蛮的服装，胸前铺散着一簸桑叶。他便是蜀国人的第一位王者——蚕丛氏。
星魂看着他的脸，一直高举着的手慢慢放了下来，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除了看上去稍有年长，那脸与自己分毫不差。
“真的……和星魂很像……”高月惊讶得声音哽在喉咙里。
“几乎是一模一样……”天明不敢置信地擦亮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石兰说的黄金壁画……这就是蚕丛氏……”少羽喃喃自语。
“星魂……真的是蚕丛氏的转世……”龙且惊叹。
“现在，你该相信了吧？”巫神质问。
“不……”星魂犹豫，“不信……就凭这一张壁画……我为什么要信……或许是巧合……只不过碰巧与我相似而已……”
星魂始终不信，他不信自己是蜀国人，更不信自己是蚕丛氏的转世。当他看到这面黄金壁画的那一瞬间，他确实惊呆了，那仿佛是一面金色的镜子，能清楚映照出自己的模样。然而那画中人的眉角却与自己不同，画中人眉目清朗，仁厚慈祥，而自己双目阴邪，心狠毒辣；画中人是一个年过四旬的男子，而自己明明只是一个少年，这样的两人怎能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绝对不是！
一个背负着阴邪命运的人，怎么会是皇族？
“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你若还是不信，便走到这无字灵牌前来。”
星魂为了证明她的谎言，走到了无字灵牌前。
巫神道：“还阳宫是蚕丛氏修建的偏宫，亦是蚕丛氏为蜀山族人修建的宫殿，这面壁画便是蜀山氏为谢恩蚕丛氏而命族人为其雕刻的。壁画在雕刻成形后便被蜀山氏设下咒语，只有真正拥有蜀国皇族血脉的人，才能让画中的蚕丛氏开眼。”
巫神语落便立刻抓起星魂的右手，牛头拐杖在星魂的食指上迅速擦过，星魂只觉手指一阵刺痛，接着便看见一颗血珠滴落下来，血珠落在无字的灵牌上，一点一点渗透进去，尽被灵牌吸收了！
接着只听身后的天明惊呼：“睁开了！蚕丛氏的眼睛睁开了！”
星魂抬眼望去，惊诧地发现，蚕丛氏原本轻合着的双眼，此刻竟完全睁开，双目有神地望向前方，金光夺目而出。
蚕丛开眼，蜀地见光。
“这回，你还不信么？”巫神放开星魂的手，由得他的手无力垂下。
“无字灵位便是你的灵位，若你离世，灵位上便会出现你的名字，与蜀国先祖们一起，供奉在此。星魂，你是蚕丛氏的转世，不会错。无论如何，蜀山族人都不背弃誓言，不会让云中君利用你开启开明神殿，不会让‘蚕丛之眼’毁灭天地……”
（未完待续……）


“呵呵……嘿嘿……月儿……你生气也那么……好看啊……嘿嘿……”此时的天明就像个无赖。
石兰侧脸看了看对面桌子的人，他们仍旧盯着这边。
必须走，马上走。
然而此时的少羽和天明就像两个落街救鬼，正高叫着干杯。
“干！”
天明一饮而尽，美酒咕咚咕咚吞进肚里，他用手背擦擦嘴，正要再斟上一碗，忽然听见“噗嗤”一声，似乎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喷在脸上，他睁开恍惚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看见对面的少羽倒了下去。
“少羽！”石兰惊呼一声。
天明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液体，呆呆地看，乌红色——是血！天明像被雷击一般惊醒过来，站稳脚跟后才发现少羽竟口染乌血倒在石兰怀里。
“少羽，吐了好对血！”高月惊呼着捂住嘴，忙蹲下来用衣口擦去他胸前的大摊血。
“怎么回事……少羽怎么了……”天明恍然地蹲下身，一时还不能接受眼前的情景。
总卫已拔刀护卫在旁，他看到对面那桌人仍旧盯着这边，眼神中似乎隐藏着笑意。
“有毒？是菜有毒？还是酒有毒？”天明愤怒的叫道。
“都没有毒……”石兰的声音在颤抖，“我们都吃过……只有少羽出事……”
“那是什么？少羽为什么会吐血啊？”天明不可置信地摇晃着少羽：“小子你别装死！快起来啊！”
“是蛊毒……”石兰的声音小得似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本来以为可以拖延得长一些，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快。
“怎么会是蛊毒？婉婆婆不是已经治好少羽的病了么？他不是已经好了么？刚才还好好地跟我喝酒……”
“啊！那个是！”
天明话未说完便听见高月尖叫一声。他低头朝高月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看见，在少羽染血的胸口上，那个已经愈合的伤口死皮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蠕动，一点一点的爬，扭曲潜行，圆圆地像是虫子脑袋的部位左右摇摆，像一张嘴在啃噬着什么。不光是胸口，还有手臂，脖子，大腿，甚至是脸上，也逐渐有东西开始蠕动……
“是什么？他身体里面到底有什么？”天明自言自语，心下顿觉寒意。
石兰低着头，刘海遮住眼睛，她紧紧咬着唇，嘴角渗出丝丝血迹，然而拥着少羽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总卫，”她淡淡开口，声音带着寒意，“带少羽回去。”
总卫应声过来，将少羽背到背上。
众人分毫不敢耽搁，直奔蜀山。
朗夜月明，人却疾苦悲凉。
石兰在离开酒肆前回头看了一眼那酒桌上的人，他们开始喝酒吃菜，高声谈笑。
黎明前夜。
星魂醒来的时候，龙且正靠在窗边看着他。
“你睡了一天一夜。”
“什么事？”
“太累了？因为自己这个特殊的身份？你接受不了？”
“跟你无关。”
星魂盘腿坐在床上，左右托腮，双眼阴邪地盯着龙且。
黎明之前，黑暗残留，龙且背靠着窗，身后的暗光落在他的背上，阴影重重。
龙且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思言：
“这个女孩对你很重要？或者，你对她很重要？”
“跟你无关。”
“我们是兄弟，你也说过的，兄弟之间不应该有秘密。兄弟，应该为彼此付出。”
星魂不笨，他早已察觉龙且的不对劲。
“你想说什么？”
“蜀山不会把你交给云中君，那你的意思呢？躲在这里被别人保护？这似乎不是你的作风。”
“所以呢？你想要我怎么做？”
“少羽中了鸩蚕蛊毒，如果没有解药，就会和思言一样变成蛊尸。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但是柴青给了我们忠告，或许你可以救他。”
“鸩蚕蛊毒？你如何知道是鸩蚕蛊毒？”
“无须多问，云中君只需要你，只有你能帮他达成心愿。”
“原来……呵呵……”星魂有一瞬间的意外，“原来你是云中君的人……你藏得可真深。怎么样？你要将我带给云中君邀功么？”
“我已经不会再帮他，但是你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救少羽。”
“是么？曾闻楚国的项氏少主与龙将军兄弟情深，果真如此！”
“我只是想弥补过去做的错事。”
“弥补？用我的命换项少羽的命？如此就不算错事？”
“比起楚国的血脉，我自然愿意牺牲你。”
“是么？哈哈哈，没想到蜀国的血脉这么不值钱。那么，你要怎么带我去见云中君呢？动手的话，我可不会输你哦。”
龙且摇摇头，平静道：
“云中君能给你你想要的。现在的你，算什么？名义上的蜀国皇族，一个被灭国的君主的千年转世，听上去似乎很尊贵，但什么权利也没有，只能困在这僻壤的蜀山，被一群不问世事的残族保护。你愿意这样悠闲一辈子么？千泷离开了你，她现在是高月，她和荆天明在一起，说起来，他们本就该在一起，你才是多余的，如此，你还有什么？脆弱不堪的兄弟情？我不认为荆天明会为此放弃高月。那么，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对着一个形如躯壳的思言，听她唤你的名字，这样你就满意了？”
“真是意外啊，龙且，你心机居然这般深。”
“你若跟着云中君，待他开启‘蚕丛之眼’，得到更大的力量，便可以号令蜀地，甚至天下，若你的真身与‘蚕丛之眼’相呼应，唤醒你体能沉睡的上古魔力，你便会拥有更大的力量，到那时，嗜血之毒根本奈何不了你，就连云中君，你也可以一并除掉，一雪前仇。”
“照你这么说，我跟着云中君，确真有说不完的好处。龙且，你倒是看得透彻，我很好奇，你到底站在哪边？”
“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能做主的，我承认，我在安阳遇见你们，跟着你们一起来蜀山，都是云中君安排好的，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但是现在，我是在按自己的意愿行事。”
“是么？那如果，我不按你说的做呢？”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并不喜欢蜀山，你也不喜欢被人操控，所以，你应该自己找一条出路。”
星魂的手慢慢从腮边移向眼角，深深地摩擦着那暗蓝的星形刺青。
“哼哼哼，这话我爱听。”
（未完待续……）


云中君眼中掠过一丝诧然，静默片刻后淡道：“那是自然。”
老人欣慰地笑了，眼角皱纹颇深，眼中闪着泪花，他和其他蜀民一同向云中君行礼告辞，便披上黑斗篷离开了驾云山庄。
无昼看着他们簇拥着离开的背影，觉得可笑又愚蠢，他实在好奇，不知这些愚昧的蜀民知道他们一直敬仰并视为复国之望的云中君其实是杀死他们族人的罪魁祸首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这些人，还真是对你坚信不疑呢。”无昼玩味地笑道。
云中君负手而立，眼中闪过一丝不豫，并未说话。
无昼耸耸肩，伸出舌头舔了舔沾在手背上的绿色液体，那是鸩羽的毒酒，醉人的香气中带着一点苦涩：“照他们说的，那个叫项少羽的少年已经虫变了，可真是慢啊，思言的毒镖中就只装了一只大金蚕蛊，不然那小子早就没命活了！怎么样，你看蜀山那些人，会交出星魂么？”
“现在虫变并不是最糟糕的，石婉的铁石心肠我最清楚不过，她断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交出蜀国血脉，等项少羽变成思言那般的蛊尸，那位蜀山公主，自然会把星魂双手奉上。”
“蜀山氏的后人为自己的一己私情出卖蜀国皇族，这可是违背了千古的誓言啊，不知道蜀民会怎么对付蜀山族人，呵呵呵，真是期待呢！”
蜀山地牢。
轻慢的步子落在阴湿的阶梯上，壁上是光影摇曳的火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这么在乎他了呢？”
搀扶着昏厥的少羽走向地牢的深处，石兰问自己。
“咚——咚——咚——”
身后是木头撞击石门的巨大声响，她充耳不闻。
“是在来蜀山的路上么？或是更早？桑海么，月下的高楼？或是更早……”
石兰不确定，当她与这个叫项少羽的少年一起说话一起笑，一起相视彼此却心照不宣时，这个少年的摸样，便不知不觉地刻在了自己的心中。这是一种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却不能视而不见。她忆起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彼时的两人都不是真实的自己。他为了隐藏身份进入桑海，假扮成了路经的商贾，而她则是有间客栈的小伙计，躲在楼梯的阴影后面，安静地观察着来人的一举一动。她无声的目光躲过了所有人的眼，却独独被他发觉，他迅速看了过来，但她闪得更快，他们还不适合见面。
在高楼上抓住掉下去的他，只是一瞬间的举动，没有多余的考虑，大概换做别人也会如此。然而那块被飞箭划落的面纱，被夜风吹走后便再也没有戴上。月亮在那一晚也是最圆最亮，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皎洁的月光下，疑惑地唤了一句“石兰？”，自己却并不讨厌。
坐在桑海的高楼上，天明沉沉地睡着，夜里唯有风声和虫鸣。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没有开口，反倒是侧目看向自己，偷偷地，怕被发现，当自己也看向他时，他错愕地将目光移开，然后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石兰……姑娘……多谢你相救……”
“没什么。”
“好安静啊……”
“嗯……”
每每想到这些话，石兰的脸上总会露出淡淡的微笑，此刻已然，原来自己与他的对话，也是这么闷啊。所以那晚在流云岭，他本是担心自己，说：“以后遇到这种危险的事情，一定要等我……”话说到一半他却停了，因为对一个并非朋友更非恋人的女孩子说这样的话是不合适的，所以他唐突地加了一句：“和天明……”
他很关心自己，石兰知道，
或许这种感情就是不用说也能明白的，因为在彼此的心中，另一个人就是特殊的、唯一的，不管何时何地，对方的喜怒哀乐都能收入自己眼中。所以石兰也不说，她用自己的方式回应，
可是在安阳城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自己错了，风雨交加的夜晚，她看到他们策马出城，他的身边跟着另一个自己。
“那不是我啊！为什么你认不出呢？”
雨水拍打着她的脸，也不知其中有几颗是泪，然而她决定相信他——少羽是不会让我失望的，她对自己说。然后抛开所有的顾虑回蜀山，等他到来。

在蜀山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伤，中了毒，婆婆说鸩蚕蛊毒无药可解，但她知道，或许有一种方法，她可以试一试。
微凉的雨夜，他清醒过来，见到她的苗族装扮时不禁脸红，却大胆的掀开被褥让她过去坐，然而又觉得这样的举动太不礼貌，便又讪讪地将被褥盖好。
她是有一点小小的倔强的，有些感情不必隐藏的太深。所以她走过去，掀开他的被褥与他并肩而坐，嗅着被褥上属于他的汗香，不知不觉地睡着。
额头上的吻来得并不突然，就如春风一般轻轻地贴过来，柔软而温暖。
少羽，我喜欢你。
“咚——咚——咚——”
身后的巨响一直没有消停，石兰自从进入地牢后便不再回头，她遣走地牢的所有守卫，将所有人都隔绝在石门外，天明、龙且、高月、星魂都一样，就连婆婆的呼喊她也不听。
任性这一次，就能救他一命。
石兰扭动墙壁上的石疙瘩，内室之门缓缓上升。
“你会没事的。”
地牢外围着一大群人，七八个蜀山侍卫抬着一根粗大的木头撞击地牢石门，巨大的声响震慑苍穹，山林间的鸟儿成群惊飞，脚下的地面颤颤晃动，地牢的石门却始终不动如钟。
最后木头的前端被撞得稀烂，侍卫们只好作罢，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巫神石婉站在石门前面，右手紧紧地握着拐杖，左手握拳狠狠地捶打石门：
“兰儿！你出来！你不能这样做！你给我出来！”
“你难道忘记了？你是蜀山氏的后人啊！你不能舍弃字自己的使命！他不值得你这么做！”
“兰儿！你给我出来！”
……
老人的左手捶打出了血丝，是阿蛮的极力劝阻才让母亲停手。她愤恨地望着在场的蜀山众人，呵斥他们为什么没有人阻止公主，为什么没有人早一点发现公主带着少羽进入地牢。她的声音极度沙哑，带着哭腔，一字一句都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天明不知道婉婆婆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不知道地牢里到底有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他也不知道石兰是什么时候进入地牢的，两个时辰前他们赶回还阳宫，总卫将少羽背回他的房间，石兰便差人准备热水和药草为少羽驱毒，公主少见的急切让大家手忙坏乱，就连天明和高月也被吩咐去帮忙。龙且和星魂看到少羽身上四处蠕动的东西不禁胆寒，但他们还未来得及问个清楚，便被石兰赶出门。当众人再次回来时，少羽房间里空无一人，总卫将这件事告诉巫神，巫神顿时大惊失色，杵着拐杖慌忙向地牢赶去。
“地牢里究竟有什么啊？石兰会怎么做？”天明大声问出，却没有人回答，因为除了巫神没有人知道，而巫神，是决然不会说的。
高月望着巫神石婉绝望而悲痛的面容，心里难过极了，会不会有其他的方法打开石门？用阴阳术！她正想说出来，却看到月神抬手在前，指尖凝聚着五个闪烁的白点，她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忽一挥手五个闪烁的白点便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向石门。“砰！”一声，石门震了一震，生出另一股更强大的气流反射而出，将月神和周围的人震退几步。
“没用的。”巫神摇头，“兰儿设的结界只有她一人能解。”
“如此便别无他法了，只有等她自己出来。”月神凝眉淡道。她担心的还有其他，少司命还在里面。
地牢中究竟有什么？龙且亦是疑惑不解。他进过地牢，那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关着什么特别的人，只有一些普通囚犯，有少司命，还有那个光头赤脚的老头。那个老头！龙且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次潜进地牢，他在内室的一个像山洞一样大的地方看见那个被关在铁笼中的老头，他说了很多关于蜀山的事情……
龙且正在猜测石兰进地牢会不会和这个被关的老头有关时，看见星魂的嘴角拉开了一个弧度，不是嘲笑、也不是嫌恶。
星魂一声不吭，转身离开了地牢。
思言跟在他身边，口中仍是念着他的名字。


星魂的离开并没有太多人发现，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地牢这里，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只会唤人名字的蛊尸。
但是，高月注意到了。
星魂朝山下走去，。山涧从高处倾泻，与空气中的阳光交汇成一道美丽的彩虹，那五彩的光线洒在星魂身上，看起来斑驳而刺眼。
只有阴暗才属于我吧。
他摘了一朵路边的白花，放在鼻尖闻了闻，清香扑鼻，但他似乎不喜欢这种宜人的芳香，随即将花瓣揉碎，丢在风中。
可是他发现，手指上的香味，抹之不去。
“星魂……星魂……星魂……星魂……”
思言的声音一路跟着他，就像有人在为他唱歌，虽然声音并不甜美，但是他愿意听。
你会跟着我到什么时候呢？他问自己。
蛊尸是不是就不会死？他想知道。
“星魂……星魂……星魂……星魂……”
也只有你会一直记着我吧。他嘲笑自己，然后继续下山。
“星魂！”
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传到耳边，不是思言，星魂回头，他顿时停下脚步，惊诧万分，竟然是高月！
“星魂，你去哪儿？”高月跑到他面前，急急地问。因为跑得急，她的额头上布满了颗颗晶莹的汗珠。
“为什么跟来？”星魂好奇地问。
“为什么你突然离开？你要下山？你去哪儿？”高月担心地问。
“哼，”星魂笑了一声，“你在担心我么？我记得，你以前是很害怕我的。”
高月抿了抿嘴，她不否认自己对星魂的害怕，但那是在千泷之前，她还不了解真正的星魂，他的过去千疮百孔，没有朋友，得不到关心，所以才会那样阴邪的活着。但是现在，她想帮他，把她当做朋友，像千泷一样关心他，当她看见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地牢时，她的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担忧，仿佛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星魂，你要去哪儿？你不能单独离开，云中君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那又怎么样？哼哼，你最好赶快回去，荆天明若是发现你不见了，会急疯的。”他仍是那种戏谑的口气，说完转身就走。
高月急忙拉住他：“你不能走！我们回还阳宫！”
星魂推开她的手，力气之大，根本不在乎他是个女孩子。
“你凭什么要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去能做什么？和那群蜀山人永远待在蜀山上？哼哼，我可不愿意做一只藏头乌龟，你不要在跟着我，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
星魂是带着吼声说完这番话，高月在他的眼中看出了真正的怒火，一种放手一切、决然不回头的怒火。
“星魂，千泷她要我告诉你……”
“不要再提千泷！”星魂咆哮一声，愤怒的吼声让高月浑身颤抖，她站在那里，看着他怒视自己，幽蓝的双眸中带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阴暗魔力，似乎一瞬间便能将自己吞噬。
“千泷……她对我说……”上一次在他的房间里她便想说出这番话，但是那时候的她没有足够的勇气，而他也不愿意听她多言。但是此刻她不能不说，那是在醒来之前千泷对她说过的话，她希望这样能阻止他离开。
“在梦里，千泷对我说……”她鼓起勇气开口，“她说我是另一个她，但是一颗心，承受不了两个灵魂。所以，我和她永远也不可能相见……她说，如果这一次醒来的人是我……就让我一定要告诉你，不要孤单……”
星魂的身子不由得晃了一晃，眼中的阴暗顿时僵硬，阳光洒在他阴沉的脸上，照亮了右眼周围的星形刺青。
“星魂，你不要走，千泷不希望你孤单，我们所有人都很关心你。我……我……我无法做到千泷那般……但是我们可以做朋友，不是么？”
星魂没有回答，她的脑中出现了一个女孩，一个与眼前之人有着同样面貌，却穿着蓝色裙衫，有着另一个心的女孩。
“既然逃了，就永远不要再回去……”
“永远……就是到死的那一刻……”
“一定有什么方法能解你身上的毒……我陪你一起找……”

这是那个女孩说过的话，她的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了，
你说，永远，就是到死的那一刻。
可是你不知道，我们根本没有永远。
星魂退了两步，收起了平日的阴邪，却多了一份森寒：
“你知道我和千泷的约定么？她说陪我找嗜血之毒的解药，我就告诉她她的身世，可是我根本没打算告诉她她的身世，不告诉她她其实是一个叫高月的女孩子，因为一旦告诉她，她便可能永远从我身边消失。可是千泷，她一直守着约定，陪我找解药，陪我到蜀山……”
“星魂……”
“我是个不守约定的人，约定本就是用来违背的，千泷也一样，解药还没找到，她就离开了……”
“解药……婉婆婆会想办法的……”
“蜀山？你还相信他们么？若是真有解药，他们为何不早些拿出？对我这个转世的皇族，他们也要吝啬？”
“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
“是么？少羽也中毒了不是么？蜀山能有办法解吗？我记得柴青说过，云中君愿意用我去换解药，比起蜀山那些藏头乌龟，或许我才能就少羽呢。”
高月大惊：“星魂，你……你是去找云中君？你要用自己去换少羽的解药？”
高月不敢相信，星魂竟要这么做！
星魂又退了两步，阴寒地笑了笑：“救人？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为自己而活，从前如此，今后亦然。”
说完星魂转身，再不回头，思言跟在后面，素白的长袍漂浮在空中。
不能让他走！不能让星魂走！他一走，就不会回来了！
一个声音在高月的心中崔组，快阻止他！
高月一跃上前，指尖顿时升起一股热气，赤红的火光瞬间闪出，如一条飞龙一般从星魂身边擦过，落在草地上燃成一片。
“不要走！星魂，云中君不能相信，就算你去了，他也不会交出解药的！”高月厉声喊道，她很意外星魂会这么做，但是不管是不是为少羽，她都不能让星魂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星魂微微侧首，却没有回头：“高月，你的阴阳术果然厉害，不愧是阴阳家苦苦找寻的血脉，但是你阻止不了我，我本就属于黑暗。”
说完星魂双手相扣，随即迅速分开，只见他的两手间出现一个旋转的气流，星魂将气流抛向那跳动在草丛中的火苗，矮火瞬间变成熊熊大火，顺着星魂手中残留的气流向后形成逆风，大火顺着风势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条火墙，烈火凶猛，热气蒸腾，将两人完全隔绝。
“星魂！”高月哭了出来，他看到星魂站在火的那边，嘴角仍是那抹阴邪的笑，那样的笑在火光的映衬下是那么的炽热灼心。
高月想跑过去，可刚一抬步，却被人紧紧地拉住了手臂。
“月儿别去！”
是龙且。
高月看见龙且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觉得有些惊讶，也似乎看到了希望，她来不及多想其他，紧紧地抓着龙且的手臂哭喊：“快去拉星魂回来！她要走！快去带他回来！”
龙且没有说话，也没有照高月的话去做，不是因为此时大火铺天，阻断前路，而是因为那天夜晚，他对星魂说的那些话。
大火已经烧成了一片海，高月和龙且都不能再向前，火海之中，他们看见，那个蓝发蓝衣的少年，越走越远，消失在烈火中……
（未完待续……）


“婆婆她不希望你死，你若死了。所有痛苦便只留给她一人承担。”
“所以你也不希望这小子死？因为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兰娃儿，我这糟老头子一生做过很多出格的事情，不在乎命犯禁忌，但是你不一样，你还这般年轻漂亮，是蜀山氏的后人，你若这真么做了，可知后果？这禁咒太邪，会带给你无法预料的劫难，或许你此生无缘与这小子在一起，你也愿意？”
石兰将怀中的少羽轻挪到一边，为他理顺耳旁的发丝，而后双膝跪地，摘下头上银白的发冠，一手抚于胸前，一手在半空划出大圈，最后两手相交，只听她轻声开口：“如若能救少羽，石兰日后定谨遵先祖遗命，保蜀民周全，绝不会再踏出蜀山。我已经决心救少羽，请你成全。”
姜柏未料到石兰会有这样的举动，此板礼数是蜀山的叩拜之礼，只有对最敬重的人才会如此。
姜柏粗声叹了口气：“年纪轻轻便如此痴情，倒是跟我极像，这小子遇到你算是捡到福气了。”他动了动筋骨站起身来，大概是因为在这牢里坐得太久身子僵硬了，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他拍了拍身上的破衣服，又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都说我这辈子做的出格事儿太多，也不差这一回。兰娃儿，还不放我出去？在这破铁笼子里我可救不了你的小郎君！”
由于近来古寨中频发多起不明真相的失踪事件，寨子已经不如往常热闹，不少人家关门闭户，只有少数几个卖茶水的小贩还在摆摊。
星魂走在这阴霾沉沉的古寨中如同走在幽深诡秘的山岭中，不同的只是多了周遭行人的嫌恶目光，如今这样的情形，他这个外乡人是不会被善待的。然而星魂并不在乎他们的目光，他阴邪的眼也足够让他们心生畏惧，所以一路走来星魂未有停留，径直往东走，直至见到一座雕刻着白云的阁楼。
柴青在屋顶上见到渐渐走近的星魂时大感意外，他真的来了，而且是一个人！不对，他不是一个人，跟在他身后的人是谁？为什么蜀山没有阻止他？竟放他独自前来！蜀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柴青跳下屋顶，星魂已经来到眼前，她看见他的脸上挂着漠视一切的笑，眼中的阴邪比往日更甚，眼角的星状纹痕幽蓝清晰，却带着一抹摄人心魄的邪气。
“柴青，好久不见，上次你去蜀山没能见到，真是可惜呢！”星魂用一种见到老朋友的笑跟柴青打招呼，可柴青却觉得那样的笑冷如寒冰。
“星魂……”柴青复杂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她背叛了那些人，包括星魂。
“怎么？见到我来你反而不高兴？呵呵，我还以为你们都期盼我来呢！”说完星魂旋身看了看驾云山庄，笑道：“苗风古韵，云中君倒是很会享受，还不带我去见他吗？我可等不及了！”
柴青愣愣地看了他片刻，方道：
“跟我来。”
柴青领星魂进大殿的时候，那个跟在他身后穿着白色长袍的人似乎有些迟疑，柴青转身看了他一眼，这才留意到那是一具有着少女轮廓却干枯如柴的蛊尸。
云中君仿佛早就知道星魂会在今天到来一样，早已安坐于大殿之上。大司命一如既往地守在他身边，无昼也饶有兴致地立在一旁的阴暗角落，等着即将上演的好戏。
星魂随柴青走进大殿时，只觉一股阴风袭面而来。这驾云山庄不若外表看起来那般闲逸，正好与此相反，山庄内草木茂密，见光极少，而大殿内更是昏暗阴森，气氛诡异，不只是错觉还是什么，在那些阴暗的气息中，星魂嗅出了一股腐朽的尸骸味儿。
“星魂，你终于来了。你究竟还是逃不过我啊。”云中君的笑并非大笑，虽然他此刻见到星魂确有意外与惊喜，但他仍是沉静稳固，亦如他平时表于面色的那般神情，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无意外可言。
“云中君，你为了抓住我，的确是煞费苦心啊！我想想，你抓了我多少次，我又逃了多少次，呵呵，都记不清了。”
“最终我还是抓到你不是么？”
“当然不是，”星魂扬嘴笑笑，放低声音说：“我不是你抓来的，我是自己来的。”


听罢云中君沉眼挠挠眉心，起身走到星魂面前：“我以为你会被蜀山五花大绑绑过来，没想到你竟自己过来，哼哼，难不成，你是自愿的？还是说，你也要背叛蜀山？”
“背叛？我和蜀山的关系可没那么亲。”
“是么？难道蜀山那位巫神大人没有告诉你你的生世？还是说，蜀山已经背弃先祖的誓言了？”
“我倒是很意外自己有这样一个特殊的身份，如果不是巫神告诉我，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何频频遭你毒手，云中君，该说你用心良苦、还是说你不择手段呢？”
“什么都好，别人的看法我何故在乎。星魂，你应该谢谢我才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兴蜀国，我是你最忠诚的臣子啊。”
“哈哈哈！”星魂闻言大笑起来，“云中君，我不是傻子，这种哄小孩儿的话你还是省省吧，如今天下归秦，大局已定，就凭你一人也想扭转乾坤？你还真是为你的野心，找了个光面堂皇的借口呢！”
“扭转乾坤有何不可？星魂，只要有助我，即使是整个神州浩土都可掌握在我手中，到那时，除掉嬴政和秦国，易如反掌。”
“‘蚕丛之眼’真有那么大魔力？云中君，你若一早告诉我你的目的，或许我会和你联手，不用闹出这么多波折，不是么？”说着星魂抬手在自己眼角周围的星状纹痕上来回摩擦，那是他所有噩梦的根源。
“血祭只是欺骗嬴政的小把戏而已，我借此为炼制长生不老药的借口，殊不知竟会失败，不过这也让我明白，蚕丛之血未苏醒，一切都是徒劳。”
“所以你后来对我穷追不舍，甚至消除了我的记忆？”
“星魂，你又何必在乎以前呢？如今你愿意助我，我们便一同开启‘蚕丛之眼’，歼灭蜀山族，一统大蜀河山。”
好一个何必在乎！
星魂在心里咒骂，那种血淋淋而又疲惫不堪的回忆，他怎么可能忘记？
“我可记着柴青的传话，她说，如果我过来，你便会交出鸩蚕蛊毒的解药，没错吧？”
星魂的话让云中君有些意外，他紧紧地盯着他，仿佛是再看一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星魂，这是你背叛蜀山的真正原因么？我真意外，你竟是为了解药而来。看来你对那些少年人并不是没有感情，”
“我只是不喜欢说话不算话的人。就像你说过要我一起统治蜀地，云中君，你不会到时候，又对我下毒手吧？”
云中云朗声大笑：“当然不会。如今，我们是盟友，而且在我的驾云山庄，有你更熟悉的人。”说完云中君向身后看了一眼，大司命点头会意，上前走到星魂面前：
“就如同在阴阳家一样，星魂，你的能力永远都让人惊叹，我也很好奇，前世的那个你，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了……”
说完大司命从袖口中取出一只锦盒，轻旋上面的珠玉打开，道：“这便是鸩蚕蛊毒的解药，明日一早我便亲自送去。”
星魂看了看锦盒中的那颗解药，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曾经与他一同在阴阳家的人，阴声笑道：“你的话最好如你对云中君的衷心一样让我信任。”
话音刚落，便听大殿的角落里传来一阵怪异的笑声，无昼缓步走了出来。
“解药只有一颗，可救不了那么多人，我看看，这位姑娘，可是没得救了！”无昼的声音如同他的容貌一样扭曲可怖，他走到星魂身边，伸出手，想去抚摸思言那枯死的脸，但星魂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捏着，厉声警告：“别碰她！”
在无昼接近星魂的时候，星魂明显察觉到那股腐朽的尸骸气息，在他身上最浓。
无昼抽回手，满不在乎的扬眉道：“我只是想跟老朋友打个招呼，没有别的意思。”
无昼的话让云中君有些莫名，他盯着思言看了许久，一开始他便留意到此人已经没有气息，只当是被星魂俘获并跟随他的蛊尸，可此刻仔细看了，才终于发现她的脸是自己见过的，只是此时的她与火海中的她，以及最初被炼成蛊尸的她，已经是一生一死的两个人。
“星魂，你竟然还带来了礼物，实在太让我意外。”


石兰曾经跟星魂说过，思言并没有被云中君烧死，而是被炼制成了蛊尸，石兰说思言是蛊尸中的失败品，他与其他的蛊尸不一样，其他的蛊尸都是尸体炼制，而思言是被活生生的……
“她是你的杰作，云中君，你还想怎样？”星魂的话语透着寒气，眼角的星状纹痕亦是寒意凛凛，或许只有这一点，他始终不能让步。
然而现在的他，还不能和云中君动手。
“你错了。”无昼插话，“思言是我的杰作哦！她是我炼制的第一个蛊尸，可惜，还留有一点人性，是个失败品呢……”无昼说着抬手拨了拨额前的发丝，透出那道长而深的伤疤。
然而当他再次说起自己的杰作时，星魂已经拔出双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说……思言……是你……是你把她害成这样的……”星魂双目充血，声音阴森而颤抖，他的心中有一股怒火，是由那场大火滋生的怒火，这怒火中带着他不想让人看到的愧疚，和悲伤……
思言，竟然是被这样的人……
无昼毫不在意星魂的双刀，他瞥一眼脖子上冰凉的刀刃，抬眼笑道：“是啊！思言是我的试验品，要不是她，蛊尸的炼制也不会成功，我记得……当时的她，在大叫，声嘶力竭地叫……”
“住口！”星魂的刀迅速在无昼的脖子上划出两道血口，可是无昼躲闪极快，并未伤及要害。无昼疾步退到一边，手指抹过脖梗处的血迹，森森地笑着，贪婪地舔舐。
“我要杀了你！”星魂再次挥舞双刀，可空气中那股诱人的鲜血气味已经包裹了他的鼻尖，他的胸中顿时腾起一股热气，双手却变得无力，握着的刀柄在半空坠落，他脚跟不稳，蹒跚两步，跪倒下去。
嗜血之毒！
柴青蹲下扶起星魂，却未料到星魂立刻抓住她的脖子，下一刻便张开嘴巴，露出冰冷的利齿，柴青曾见过星魂毒发，然而当这样的情形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吓呆了，蹲在那里挪不动身子。云中君立刻抬高手臂，一掌将星魂打晕。
柴青从地上爬起，后怕地喘着粗气。
她帮不了他。
无昼走过来，看了看晕倒在地却不停抽搐的星魂，笑道：“看来，蜀山拿‘嗜血之毒’也没办法呢！这小子，这辈子都是个嗜血狂魔了！”
云中君沉着眼看星魂，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在他眼前毒发的那个他：“嗜血之毒本就是意外恒生的毒咒，无人能解。”
“就与鸩蚕蛊毒一样？”
“那是蜀山先祖炼制的剧毒，解药的秘方早已失传。”
“那还真是不幸！看来这下子和那个蜀山公主的心上人都没得救了！云中君，你又骗了这小子一次啊！”
云中君没有立刻回应，默了片刻才开口：“嗜血之毒不利于星魂开启‘蚕丛之眼’，若不能解毒，便只能让他臣服。”
“这么说，你是要他被毒吞噬？然后凭他体内的蚩尤之血反将毒控制。”
“没错。”
“有意思，那么，就交给我去办吧！对了，我想取回我的宝贝，你没有意见吧？”
云中君斜眼看了一眼无昼，而后负手离开大殿：“随你高兴。”
无昼兴奋地扶起星魂，低笑着朝阴暗中的尸骸之气走去。
柴青觉得无昼的笑声很可怕，她问他究竟想做什么，可无昼只是继续低笑着往前走，阴森地吐了一句：“柴青妹妹，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未完待续……）


他的酒桌前，一个身着白纱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那不是歌舞，无丝竹附和，那是剑舞，流光百转。长而亮的宝剑在她的手中挥洒自如，宛如行云流水，一招一式清婉动人。那女子有如瀑的黑发，如星的双眼，嘴角轻轻扬起，浅笑如花，
石兰看得沉醉，尽然忘了周身的严寒，那画卷上的王者美姬，真真叫她羡慕。
然而只在一瞬间，那白亮的长剑便在美姬的脖子上抹出一道血痕，红珠染红了白纱，那饮酒的将军惊呼上前，将他的美姬紧紧抱在怀中。
染血的剑哐嘡落地，余音徘徊，仿若有人唱了一首命终的悲曲，将军怆然泪下，将怀中的美姬抱得更紧，一遍一遍地呼着她的名字……
石兰听不清他喊的是什么，画卷也在这一刻淡了下去，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那是她么？还是他爱上了另一个人？
那是她命中的大劫么？
她是选择了自刎，不愿陪他走完这一生么？
她怎会不愿陪他呢？
或许这就是她的结局吧，结局是不需要理由的。
能让他好好地活着，她又怎会计较太多呢？
与你相识，我已欢喜。
“星魂……星魂……星魂……星魂……星魂……”
那个单调没有情感的声音徘徊在耳边，有那么一个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可是此刻的自己，意识不清，全身无力，被什么人拖拽着向前，连回头看她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星魂……星魂……星魂……星魂……星魂……”
“呵呵，没想到我的杰作居然那么衷心啊，看来你只记得这个名字了呢！呵呵呵，不用担心，等一下我把我的小宝贝取出来，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那人一阵哼笑，继续拖着自己往前走，未多几步，他推开了一扇门，一股腐烂的尸骸气息扑面而来，夹杂在其中的，还有浓浓的血腥味……
血！
咚！无昼将星魂扔在地上，地上尽是沉重的灰尘和干涸的血迹，星魂想支撑起身体，却使不上半分力气，他粗声喘着气，任由自己浑身抽搐。
这是驾云山庄最阴暗可怕的密室，亦是炼制蛊尸的地方，密室中央的破桌上放着一个装了绿色液体的容器，那绿色液体中有数不清的小黑点，黑点上下浮动，像是在水中畅游，这黑点不是其他，正是剧毒无比的大金蚕蛊幼虫，而这绿色的液体，正是喂养大金蚕蛊的鸩羽毒酒。
毒酒的正前方，有一块墨色的长布，长布底端轻轻摆动，似乎另一边有风吹来，不知这墨布后面的空间里隐藏了什么。
与这墨布的颜色极不协调的是密室中整齐摆放着的白色大石板，那石板上绑着一个个痛苦挣扎的人，他们的身上有数不清的伤口，像是被刀割了，又像是被石头砸了，从伤口上流出来的血，像蛇一样趴到地上，滴滴答答汇成一滩。
星魂闻到了这样的血味，身体的力气一点一点涌了出来，或许那不是力气，只不过是他饮血的欲望催使他站了起来，他步履蹒跚，低叫着向前，那疯狂的模样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扑到一块大石板上，先是舔舐站在上的血，然后慢慢向上、慢慢向上，终于一口咬在了那个被缚之人的脖子上，那是个中年男子，因为身上的伤口和连日得不到进食而筋骨消瘦，他使出全身力量挣扎，呼救的喊声沙哑在喉咙里，但是星魂并没有松口，他吸得更加有力。
“很是享受呢！星魂，这几个活人可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我都没舍得把他们变成蛊尸呢！呵呵，味道不错吧！”
无昼抱着手阴森地笑着，在他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场精彩妙哉的好戏。
他本想在多多欣赏一番好戏，却看到原本站立在原地不动的思言起步走了上去，她一边走一边伸手出，一边唤着星魂的名字，那干瘪的声音一声接一声，伸出的枯白手指微微颤动，似乎是想拉住发狂的星魂。
“你可不能过去，”无昼拉住了思言，“如果不这样，嗜血之毒就没法解了！还有，你既然那么没用，我的小宝贝就不能留给你了。呵呵，本来以为找不到你，我的小宝贝会消失，那样我该有多伤心，没想到，呵呵，你又回来了！”无昼紧紧地抓着思言的手，那脆弱如树枝的手几乎要被他捏碎，可是她没有理会，仍是机械地叫着星魂的名字，机械地向他伸出手。


“你还真是不死心啊！星魂怎么会在乎一只蛊尸呢？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对你对他都很痛苦吧，来，让我取出我的小宝贝，你就彻底解脱了……”
说完无昼高举起左手，五指合并，对着思言的心脏狠狠滴扎了进去。
“噗嗤！”思言喷出了一口暗白色的液体，那定不是血，她已经没有血了，那或许只是她体内仅存的水分。
思言跪倒在地上，白色的长袍铺散开来，上面落着一片片从她身上掉落的腐朽皮肉。
她的胸口裂开了一个洞，里面除了被蛊虫啃食的残局之外，什么也没有。无昼的手像一个会吸气的吸盘一眼在搜索着，一些经过自身繁殖的蛊虫被他接二连三地吸出，落在地上，却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只。
“咚——咚——咚——”
“无昼！你在里面干什么？你要对星魂怎么样？”
柴青在外面捶门，无昼不理会，星魂听不见。
星魂已经喝了两个人的血，他饮血的欲望一点点得到满足，可眼角周围的星状纹痕却灼烧得厉害，他越是喝血，灼烧就越强烈，那种感觉就和上次在蜀山毒发时一样，右眼仿佛被火烧一般难受。
当星魂喝干了第三个人的血时，他终于心满意足地收口，意识也逐渐清醒，他听到了身后重重的敲门声，他转过身去，却看到思言被一个人禁锢在手中，那人的另一只手，深深扎进她的胸口。
“住手！”
那个人，就是害思言如此的人！
星魂脑中充血，咆哮着冲上前去，无昼惊觉星魂扑来，极快地抓起思言一起退到了角落，在他腾空的刹那，他看都星魂眼角的星状纹痕，正从蓝色一点一点变成红色。
星魂的双刃没有就此罢休，他旋身一跃，向无昼的方向厉声扑来，无昼眼睛一沉，舞动起右手腕上的黑色铃铛，玲玲两声，只见三五个黑影瞬间从那块墨布后面闪出，紧紧将星魂制住。
尸骸气！
蛊尸？！
这个人，居然能操纵蛊尸？
星魂未多想其他，白刃已将制住他的蛊尸断手，那从断口处落下的皮肉碎屑连同金色蛊虫掉了一地，然而铃声未停歇，蛊尸依旧围杀过来，星魂杀红了眼，这一次他没有砍掉他们的手或者腿，而是砍了他们头。
无昼的铃声再次响起，更多的蛊尸从墨布后飞了出来，星魂的眼中载满杀意，他没有丝毫犹豫，飞身迎上去，白亮的双刃在空中划出好几道亮光，待他落地站稳，那些蛊尸的头颅也哐嘡落地。
星魂转身，一步一步向无昼走去，无昼不再摇动铃铛，因为他知道那样做只会浪费他辛苦炼制的艺术品。他的喉咙里闷闷地笑着，丝毫不畏惧步步走进的星魂。
无昼的手从思言的胸口里抽了出来，他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只如手腕大小、通体金黄的大金蚕蛊。
“再不抓你出来你就饿死了呢！我的小宝贝！这姑娘已经没什么可让你留念了。”他对着在手中蠕动的大金蚕蛊自言自语地说着，而后抬眼看了看走进的星魂，他右眼眼角的星状纹痕已经完全变成红色，如血的红色。
看来成功了啊。
“无昼！开门！你到底想干什么？”
“开门！开门！”
柴青的喊声越来越大，那扇门也几乎被她捶烂。
无昼知道星魂此刻定会杀了他，但是他却没有一丝害怕，如今的星魂，可谓饮血重生，嗜血之毒已经完全将他侵蚀，然而他体内的蚩尤之血更加强大，完全可以讲嗜血之毒反噬，如果此刻他与杀意凛凛的星魂交手，只怕自己一点好处也讨不到，所以他早在自己的掌心凝聚了掌气，一旦看准时机他便立刻轰墙逃跑。
“星魂，你这是要杀我吗？你听我说，我这样对思言可是在帮她呢，大金蚕蛊取出来，她就可以彻底解脱了，不会像个活死人一样整天跟着你了啊。”
星魂不理他的解释，或许该说此刻他已经听不见任何解释了，他曾经看着思言在自己面前受苦，那个单纯而善良的女孩，不该背负这样痛苦的命运，这一次，他还会放了那些残骸思言的人吗？


“找到他们了么？”巫神疲惫地问。
“母亲大人，那两个孩子回来了……”阿蛮的话说得小心翼翼，似乎怕触怒了母亲，“他们说……星魂……往驾云山庄去了……”
“什么？”巫神惊呼一声，身子不由得晃了一晃，幸是姜柏在旁边扶住才没有倒下去。她推开姜柏，手杵着牛头拐杖勉强支撑起身体，用被泪水浸湿的双眼向灵位上的先祖乞求：
“蜀山的先祖们，蜀国皇族的列祖列宗们，这一切都是石婉的错，求你们……保佑蜀山度过此劫，保佑星魂平安无事……所有的罪孽，都让石婉一人承担……”
姜柏虽还不清楚全部事态，但此时看到石婉这般神情，便已然猜出一二。
石兰屋里那盆兰草散发出的清香，少羽能闻得到，只是他不能近近地欣赏它，默数它花开几瓣，也不能将它捧在手心，为它洒上清晨的露水。
石兰房间的门紧闭着，总卫带了几个侍卫守护在门口。谁都不能进去。自从昨天从地牢出来后，少羽便没再见过石兰，他还记得当时巫神叫总卫从他手中抱走石兰时候的怨恨语气，她的眼神在深深地责备自己，仿佛自己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只记得睁开眼睛的时候，石兰坐在自己身边，淡淡地微笑，脸色却是乌紫的，身上犹如寒冰包裹，那个光头的老汉站在一旁，又是叹气又是笑，却什么也没说。少羽将石兰抱在怀里，感觉到她呼出的寒气，便急着往地牢入口跑，地牢外围了一大群人，个个都是面色惊慌，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
今日的阳光极好，舒暖而不耀眼，就连平日贪睡的两个少年也难得早起，少年们走过花庭，看见昔日的兄弟站在不远处的阁楼下。便兴奋地飞了过去。
“小子，看来你的伤真的好了！那么早来找石兰？该不会昨天一夜没睡吧？”天明从后面大力拍了拍少羽的肩膀，挑眉笑道。
“我很担心她……”少羽无心玩笑，他低头抚着胸口，那里的伤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可是他的脸上却看不到喜悦。“天明，龙且，你们告诉我，我的伤究竟是怎么治好的？石兰到底做了什么？”
龙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石兰为什么把你带到地牢，还不让我们进去，婉婆婆什么也没说。那个光头老伯也是第一次见到，我想。可能是那个老伯有方法治你的伤，所以石兰才带你进去的吧。”
“可是我清醒的时候，石兰的样子很虚弱，我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都只是摇头……”
天明摆摆手：“我看是你想多啦，石兰那么厉害，也许是看你快没救了把自己的功力分你一半也说不定，你不知道那天在古寨喝酒你突然吐血的样子有多吓人！再说了，那个光头老爷爷都说了你的伤已经没事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少羽的伤确实已经完全好了，他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体内的大金蚕蛊已经被姜柏的禁咒化解，如今他的体魄。已如没受伤前一样精神有力，只是昏迷时候所错过的事情，他怎么都想弄清楚。
天明见少羽依旧眉目不展，挠挠头嚷道：“哎呀你小子就别想那么多了，那个黑炭总卫说石兰要好好休息，你老在这晃悠也不是办法，不如陪大哥去看看月儿去了哪里，我一早就看见着她！”
“月儿不见了？”少羽有些诧异。
龙且叹了口气：“昨天回来后月儿便一直哭，星魂的离开让她很难过。”
天明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楚，话语中也带着一份苦涩：“月儿那么善良，一定不希望星魂变成坏人，她明明想帮助星魂，就算知道自己不是千泷……可是……可是星魂那小子，为什么这么可恶！居然跑去找云中君？他背叛了我们，根本没把我们当兄弟！”
龙且拍拍天明的肩膀：“话也不能这么说，星魂或许有自己的打算，月儿也说了，他是为解药去的。”
天明推开龙且，仍是一脸气愤：“他才不是为解药去的，那小子哪儿会那么好心！我看他根本就不想跟我们一伙！什么蜀国皇族，有什么了不起！”


少羽听他二人的对话觉得十分奇怪，问道：“什么解药？你们在说什么？”
龙且暗自摇头，想起那日柴青潜入蜀山的事，他们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少羽，因为这对蜀山和所有人来说都是两难的选择，可是如今少羽问了，他便也只好说了。
三人一同去寻找高月，他们从蜀山侍女那里得知，高月天一亮便出了房门，说是要去山涧那边看看。也许清风绿水能舒缓她悲伤的心情。可是蜀山上四处都是山涧清泉，高月究竟会去哪里？一路上三个少年还是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可少羽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从前那个和大家一起嬉笑打闹的柴青竟变成了云中君的属下，好不容易做了兄弟的星魂最终叛离了大家，就连他最在乎的石兰，也似乎对她隐瞒了什么，他有些理不清头绪，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糟，他无法预料。
蜀山上的山涧清潭数不胜数，离了还阳宫往上便更是一番秀色可餐的景象。高月坐在一弯清澈见底的水潭边，轻轻抚弄那岸边的花草，眼中的泪水早已不在，只是原本明亮的双眼变得红肿起来，她坐在这里，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很多人。
蓉姐姐现在好吗？天明说她替盖大叔挡住了白凤的暗器，一直昏迷不醒，不知道荀夫子有没有治好她，她是医仙，救了那么多人，上天一定也会救她的吧？
小高和雪女还好吗？雪女还是像以前那样总是说可怕的话吓人吗？小高和盖大叔和好了么？他们以前一见面总是要拔刀相向的呢……
班老头想必又在专研新的机关术了，徐夫子会不会造出更锋利的剑？盗跖一定又在吹嘘自己的神行术有多了不得，不知道大铁锤的雷神锤练到第几层了呢？镜湖医庄和机关城，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好想回去，好想见到他们，好想和他们在一起，蓉姐姐，盖大叔，小高，雪女，班老头，徐夫子，盗跖，大铁锤……真的好想你们，如果能和你们一直在一起，就不会有姬如千泷，今天的一切就不会放生了，如果你们在我身边，星魂，就不会离开了……
真的好想回到从前，我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高月。
“你怎么又哭？”
突然的声音让高月浑身一惊，方觉自己的裙衫已经落满泪珠，她慌忙擦去眼角的泪，转身却见到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是你？……少司命？”
紫色头发的女孩儿手里抱着一捧青绿的树叶，她的眼里波澜不惊，沉静的脸上不染一捻凡尘。
“我没哭！“高月倔强地站了起来。
“以前你在阴阳家的时候，也是不喜欢别人看见你哭，你变成千泷之后，就再也没哭过……“
“不许你说我以前！你和云中君一样都是坏人，是你假扮石兰骗了我们！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应该被蜀山关起来了！”
少司命走到水潭边，将手里的树叶洒向水中，飘零的树叶在空中悠然浮动，最终还是落入水潭，成了如镜水面多余的装饰，任凭风吹波拦。
“叶子对我来说是杀人的兵器，可是也只是如此而已，它方才还在我手中，现在却浸湿在水里，什么也做不了。”
少司命淡淡地说着，声音轻而慢，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姜柏离开地牢，星魂叛离蜀山，被关押的少司命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她也不再是蜀山要挟阴阳家的筹码，如今她已不再是犯人，可以在蜀山上来去自如。
“既然婉婆婆放你出来，为什么你和月神没有离开蜀山？”高月问她，“云中君不是你们阴阳家的人，你们已经没有必要牵扯这件事了。”
“你没有离开，我们就不会走，星魂没有回来，我们也不会走。”
“什么意思？”高月有些听不明白。
“阴阳家没有高月，只有姬如千泷，阴阳家也没有蜀国皇族，只有星魂，你，愿意做谁？”
少司命的这句话让高月心中一颤，想起了自己在梦境中见到的千泷，她和千泷永远只能在梦中相见。一个身体，承受不了两个灵魂。
可是星魂，星魂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