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安一路狂奔至仙迹岩。
桥边石上,坐着一个人。她顿住脚步,只疑在梦中。
“师姐!你小心些,就是他呢!”知念追上来拽住她,小声道,“师姐别过去,谷里不知道被他伤了多少弟子了。东方叔叔还不赶他走,只令大家不要来这里了。我听说啊,他从前好像是和我们万花一位师姐有过什么的。他们都说那位师姐死了,他成日就呆在谷里发疯呢!师姐……呀,你怎么……”
知念惊讶地掩住口,看见师姐已是满面泪水,不觉松了手。
知安不理她,慢慢向着坐在仙迹岩旁的人走去。
一步一步,她踏得那么轻,生怕惊了他。
好像很多年前的午后,他在这里等她赴约。又是和风细细,暖阳照得人醺然。她从对面踱着一地的落花而来,眯起眼向他道:“今日你又送什么谢礼来?”
他低低地笑道:“我所有的钱财都花去问诊了,神医,如今就只有我这一个人最值钱,你要不要?”
这一条路,走了多少年啊。
知安在他身后停下脚步,他如今瘦得狠了,衣服也盖不住一双凸出的肩胛骨,头发枯蓬蓬的没有生机。知安记得他从前最爱惜那一束长发,常常问她要了墨花汁回去滋养。他的衣裳有好几处磨损,却连一个补丁也没有人缝。
他再也不是那个剑挽春华的谢长意了。
知安掩不住一声啜泣,谢长意仿佛是听到动静,慢慢转过身来。
昔日的清隽在他的脸上只剩得一个轮廓。唯有那一双眼,不知世事一般,带着天真的笑意。知安缓缓蹲下身,颤抖着伸手触了触他乱蓬蓬的头发。
他忽然笑起来了,捉住她的手摇了摇。
知安终于身子一软,靠在青岩边号啕大哭。
哭尽十年离恨苦,哭断一生相思肠。
一声一声,声声泣血,惊起栖枝的归鸟,掠过残阳,去得远了。
她在荻花宫里想起他时也多是怨恨的,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他过得不好。
真的从没有想过。
“师姐小心呀!”知念忍不住在身后叫道,担忧地跑上前两步,又止住脚步。
有人轻抚她的长发。
谢长意的手这样暖,衬得她的发凉沁沁的。
“不要哭,我认得你。”他说话也有些咬舌了。
知安身子一颤,在他的掌心里抬起头来。
他笑嘻嘻地仔细打量她,仿佛很吃力地在回忆,眼神渐渐变得茫然失措,笑意也从他脸上褪去了,一双浓眉紧紧皱起来,喃喃自语一般,又似在问她:“我认得你,我认得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好似多年前春深里初见,他掷剑打散了她的发,从花树上跃下来,也是这样专注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知安。”她仰起满脸的泪,微微笑了,“我叫谢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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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