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祈陵君?!”苏祭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却又紧紧收住声音,怕打扰了静静疗伤的莫子夜。
“公子煜?!”却不想谢聿跟着浅呼一声。话音刚落,她便察觉到二人称呼的差距,急忙纠正过来,“是祈陵君派你们来找我的?”
“正是。姑娘可否与我等回去,我等也好交差。”苏祭明面上敷衍着,心中却暗暗琢磨那一声“公子煜”。谢聿与谢煜,发音一模一样,“公子”的名号,应该是谢煜尚未封王时的称呼。而谢聿又是祈陵君万金所求之人,难保二人之间没有什么联系。
但听到苏祭的话,谢聿却面露难色。她眼眸迅速黯淡下去,低垂着头,手指摆弄着雪色褙子的一角,一朵墨兰花硬是被她绞成了一团黑点。末了,她只说出四个字:“我不回去。”
话语中虽带了些小性子,却又意外地充满了落寞与犹豫。
苏祭紧紧地盯着谢聿越垂越低的眼眸。那里面已是一片朦胧,墨瞳无光,长长的睫毛将一切情绪掩在她心底。
似曾相识的场景划过脑海,苏祭沉吟片刻,突然对谢聿冒出这么一句话:
“你爱他吗?”
谢聿惊呆了,她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面前的苏祭年纪似乎还没有自己大,便问她这样的问题,就算她知道答案,断然也是不能告诉他的。然而这个少年眼中含有的东西,却令她差点开了口。那是……何种光芒,才能有这般引人入胜,忘乎所以的神效?谢聿赶紧握住脖颈间奇异的蓝色玉石,定了定神——不管他如何问,绝对不能松口!
“你和他的故事……”
“无可奉告。”
苏祭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谢聿以为他要来硬的,下意识地向后挪动了一下,少年却只是来到她身边,缓缓坐下来,抱膝出神地看着眼前越燃越小的火苗,一手不断拿木柴拨弄着烤成木炭的柴火。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他半边脸,却仍是难掩清绝之色。
“我有个故事,你想听吗?”
那一年的沧颍城,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下得突如其来。尽管毫无防备的黎民百姓难当严寒,皇城里的孩子们却喜笑颜开——这意味着,沧颍城的冬日,不再无聊。
那一年的苏祭,还是不识几个大字的顽童,却因为聪明机敏,善解人意,被太子亲自选为书僮,送入宫内陪伴左右。
这一天,鹅毛大雪仿佛是为什么人送葬般下得静谧哀婉,凄美动人。
这一天,恰好是苏祭入宫的第一天。
所谓太子,不过是皇帝的嫡长子。奈何皇后的肚子不争气,皇帝年过六旬,而太子只不过是与苏祭年纪相仿的孩童,尚不足以继承大统。孩子的天性便是爱玩爱闹,一见雪花飘落,太子和几位王爷的孩子在私塾里便再也坐不住,吵着闹着要去猎场中玩“踏雪寻梅”的游戏。教书先生扭不过,又有几位亲王夫人应允,只得同意了孩子们的要求。
苏祭作为太子的书僮,还肩负着保护太子的任务,纵使他愿意多学几个字,也只能一步不离地跟在太子身后。
猎场有限,而孩童们的心境无限。不知不觉间,苏祭已沉浸在游戏的趣味中,随着太子的步伐越走越远。
天空中飘下来的东西渐渐变少,最终消失不见。久违的阳光有些缕刺透云层,映得地面一片白茫茫的。
待他发觉自己迷失在初雪后的森林中时,他已经找不到回头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