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云深不知处来了几个客人,白衣道长白绫覆眼,端的是仙风道骨,却跛着一条腿,看着却是伤的极重,是个少年一路背上山来,还有位白瞳少女似乎眼睛也是看不见的。山下通报的弟子听闻来人竟是明月清风晓星尘,立即回禀了宗主蓝曦臣,请三人往雅室稍候。
蓝曦臣听闻晓星尘来访,只觉虽未与此人深交,但闻平素为人处世颇欣赏他的风骨气度,也是神交已久,能得他亲自上门到有些欣喜,忙不迭的相迎。
蓝曦臣接到晓星尘三个人竟还没进到云深不知处内,而是依然在跋涉在清幽却蜿蜒的山路上。
薛洋喘着粗气忍着爆粗口的冲动背着晓星尘往上爬,跟着他们的两个蓝氏弟子犹豫着想要搭把手却被那少年的表情唬的不敢上前,还要听着这少年一路诽谤他们家的楼梯修的不好。
“……金陵台虽然高,但他楼梯是直着修的,你看看你们家这路修的七歪八扭的,透着小家子气,一点气势都没有,怪不得比不上金家,虽然金光瑶见了你们宗主要叫一声二哥,可这百家之首的位子还是轮不上你们家不是……”
两个弟子倒从没听人说过这样的话,一时听了新鲜也没有生气,觉得这少年说话倒也有趣,含笑解释了一句:“瞧这位公子说的,这南北建筑风格差异也是有的,何况不这样修如何显示这所谓云深不知处呢,再有这敛芳尊与泽芜君一向亲密,小哥这话就是当着那两位本尊的面说也是不碍得的。”
“切——幼稚,虚伪!”也不知他是在说路还是再说人,只是脚下的步子踏的更用力了,活像是把谁放在脚底下踩。
背上的晓星尘安抚的揉了揉他的头,嘴角勾起。
蓝曦臣以等在庭前,却没有想到晓星尘却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的,那道长伏在少年背上拈起袖口为少年拭去汗水,若是眼睛还在必是满眼的笑意,这温柔场面看的蓝曦臣有些诧异又有些不好意思。
等他略微回过神便看到背着晓星尘的那少年却是对他不怀好意的一笑露出颗小虎牙,那笑意依旧是同从前一般的残忍中通着天真,是薛洋。
虽有惊讶但蓝曦臣很好地控制了表情,“道长远道而来曦臣多有怠慢了。”
晓星尘示意薛洋放他下来,站稳后方行礼,“贫道晓星尘见过泽芜君,冒昧打扰还请蓝宗主见谅。”
“道长客气了,道长似乎腿上有伤,更加不必多礼,请道长薛公子还有这位姑娘来雅室休息。”说罢引路。
一行人顺着回廊行去雅室,薛洋在一旁搀着晓星尘依旧是一脸嫌弃的样子,到是晓星尘一直彬彬有礼,嘴角挂着浅笑,称赞这山中灵气充沛,姑苏蓝氏不愧是传承千年的修仙世家。晓星尘原来你也是会说漂亮话的,薛洋腹诽。
但在蓝曦臣眼中,晓星尘的状态是让他惊讶的,几年前他也曾见过金陵台上那个向众位仙门名士痛陈薛洋罪名的他像是一把出鞘的剑,锋锐清高,却过刚易折,如今的他更像一块被打磨过的玉,即使眼覆白绫,一条腿也废着,可人全身透着让人舒服的感觉,好像他自己全然不在意这些。听说他为宋岚换眼之后就独自夜猎几乎不再与修仙界的人接触,如今出现在云深不知处,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放下了。
几人行到雅室落座,蓝曦臣终于问:“道长看起来与从前相比平和了许多?”
晓星尘只是微笑:“以前是过于执着了,让蓝宗主见笑了。”
“看来道长的心境已不可同日而语,相信过不了多久道长修为就会有新进境”
“蓝宗主过奖了,要说修仙一道数姑苏蓝氏最为看重心境品性,这种说法在如今的仙门世家中已不多见,不过我恩师对我们这些弟子的教诲却也极看重这点,只是贫道驽钝,一直不解其中深意,只是最近这些日子才稍有领悟,蓝宗主果然目光如炬,不愧为这一代仙门名士中的翘楚。”
“道长过誉,其实这心境上的进益说起来容易,能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蓝某着实佩服道长年纪轻轻便能有此领悟,尤其道长入世之后波折颇多,能有这番际遇又能参破此间实属不易,我与道长投契,道长今日到云深不知处来,蓝某心中不胜欢喜,道长若是不弃,曦臣愿与道长就此论道,绝不会敝帚自珍。”
“泽芜君客气,星尘愿受教。”
“外人皆知蓝家世代以曲谱惩邪扶正,头一曲便是这破障之音,殊不知蓝家修习的仙法道术从始至终贯穿的也正是‘破障’二字。心境平和,心性不移虽是好事,但真要在仙途上走的更远关键是这‘破障’二字,世间邪祟是‘障’,俗世纷扰,情仇爱恨皆是‘障’,道长可懂?”
“泽芜君这番教诲,星尘感激,只是又深觉惶恐。”
“道长既说出惶恐二字,那必是懂了,因为曦臣也曾有过与道长一般感受,感叹这修仙之途修到极致是何等的寂寞荒凉。”
“星尘不才,若是世间难得两全法,倒不如放下,适可而止顺其自然方为道。”
蓝曦臣颌首笑叹:“道长高论。曦臣自愧不如。”
“泽芜君过谦了,只是世间各人都有各人的道,星尘一点浅见也只是自己的道罢了。”
“曦臣今日与道长这番实在受教良多,还请道长在蓝氏多留段时日,蓝氏上下必盛情款待,道长的腿也可让我们家的医师好好调理。与道长寒暄许久,还没问道长此来可有要事,真是失礼了。”
“要事倒谈不上,恐怕只是些私事,贫道特来告知泽芜君,到此时还不知如何开口。”
薛洋之前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聊到正题,没想到原来晓星尘也知道这事他不好开口。怎么之前他跟自己该说的不该说的什么都开口说呢?
“曦臣信得过道长,道长不必避讳。”
“前些日子,贫道的腿被一只分尸的右手所伤,索性得薛洋相救,他态度有异,我再三追问下他才告诉我,这只手臂——这只手臂是属于赤峰尊的。”
话音刚落薛洋便见蓝曦臣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层。心中不由得“啧啧”两声。
“因为那手臂凶残异常已被贫道焚毁,如今手上也没有任何证据,薛洋的话也不可尽信,所以星尘言尽于此。只是蓝宗主若有不便我们这便下山去了,改日再请泽芜君赐教。”
蓝曦臣此时却是有些心神恍惚,但终究咽下心中的惶惑,“道长哪里话,曦臣的话始终做数,还请道长多留些时日。”
晓星尘听蓝曦臣语气诚恳,而且这事既由他挑起,他也不好放手不管,便应下了。
“只是,道长说此事是薛洋所述,我可否能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晓星尘稍一迟疑,薛洋便自己开口:“蓝曦臣,这话是我说的没错,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大可以当作是我薛洋本人在你面前放了几句厥词,听听过了。”
“可是晓道长信你。”
“他信我是他的事,他信了我的话又来告诉你,是因为他傻。你呢?你又信谁?”
蓝曦臣沉吟片刻,“既然道长开了这样的口,那也容曦臣问句不该问的,道长为何会与薛洋在一起?”
“姓蓝的,你要是觉得我薛洋十恶不赦你直接动手就好了,知道不该问还问什么?”
晓星尘拦住薛洋,“此事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薛洋被金宗主清理追杀致重伤刚好被我遇到,我眼盲识不得他,便将他救下,他伤还未痊愈我便伤了腿,这些日子多亏他照顾,否则贫道早已曝尸荒野。”
“竟是如此,”蓝曦臣觉得这可真真不可思议,“可是,栋阳常氏与白雪观灭门之祸,道长不打算追究了吗?”
晓星尘苦笑,“我自己欠他一条命,又拿什么追究。”
“那若是蓝氏要追究呢?”
晓星尘迟疑了一下,“这么说蓝宗主是不打算放我们三人一同下山了,那蓝宗主可有什么打算?”
“晓道长言重了,曦臣绝不会冒犯道长。”
“说那些好听的有什么意思,你就直接说要将我看押议处好了,费那么多话不是为难道长吗,这还是不冒犯,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一个个真够会装的。”
“够了,阿洋!蓝宗主是正人君子不得无礼。这样,蓝宗主想要如何看押薛洋,将我与他置于一处便可,今日我三人既一同上山,断没有扔下一个人的道理。”
“道长这又是何苦,薛洋此人恶贯满盈,绝没有宽恕的道理。道长如何堪不破?”
“并非堪不破,若是薛洋一定要死,无非我亲手杀了他带他的尸体下山罢了,总不会抛下他不管。”
薛洋红了眼眶,扯了扯晓星尘的袖子,“道长你别说了,你又没做错什么,轮得到这姓蓝的指手画脚,你又费口舌跟他解释什么,说你从未袒护与我,不若你现在便一剑杀了我,带我离开,何必要为我受此等委屈。”
晓星尘按了按他的肩膀安抚薛洋,“蓝宗主意下如何?”
“道长光风霁月,是曦臣看低了道长,这厢给道长赔罪,道长放心,云深不知处会将道长,薛公子和这位姑娘奉若上宾,绝不会怠慢。”
“蓝宗主言重,如此便打搅了。这位姑娘名唤阿菁。”
“阿菁姑娘好。”
阿菁被刚才的气氛吓得不轻,只支吾了声“恩——你,你好”
蓝曦臣吩咐人收拾了客房,亲自引着三人过去,刚出雅室,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琴声,琴声精妙晓星尘不由得驻足细听,隐隐感觉到这曲谱的功用“莫非是蓝氏秘技问灵?只是这琴声中为何——”
晓星尘没说下去,其实连阿菁都听得出这曲子透着哀伤戚绵。
蓝曦臣愣怔片刻,露出苦笑,“这——”
“哎——这道长你就有所不知了,这琴声乃是那位逢乱必出的含光君蓝忘机所奏,听说自从乱葬岗围剿之后,这位含光君便日夜问灵,如今已有十年之久,真是可怜可悲,你说这好好一个仙门名士,他怎么就——堪不破呢?”说最后一句还故意笑看着蓝曦臣。
“不许胡闹”晓星尘按按额角,这个薛洋知道人家那么多私事干什么?
“这可是他自己大嘴巴说出去的……”薛洋朝蓝曦臣翻了个大白眼小声嘀咕,“不过,那位前辈倒是跟道长渊源颇深,我身上还有件他留下来的东西,也算是得他庇护了,不若我就当卖给姑苏蓝氏一个人情,让含光君得偿所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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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大和道长互怼还挺有意思的,虽然最后阿洋还是自己怼回去了,但是其实阿洋你不需要这么努力的,有道长帮你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