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新世界
第二章
我很棒，不是吗？反正我一直这样认为。
金钱和地位早已牢牢握我在的手中，而无论是身材相貌还是行为举止，我都自认无懈可击。谁都不能否认我是个优秀的人——就连我那格外严格的老爹也不能，因为就算是他，也没有获得过王牌的称号。我曾经一度以为人生的胜利者也无非是我这种形象：财力雄厚、风度翩翩，而且年轻有为。所有女人都会对我一见倾心、所有男人都会对我毕恭毕敬，年方而立就能做到这一点的能有几人呢。
但是我后来才发现，人生并非必须要拥有这些才算成功。有的人虽然拥有的少得可怜，但他依然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因为他把自己仅有的一切，都毫不犹豫地奉献给了自己所信仰的东西。
这是何其的不懂审时度势啊，但我却偏偏为这种人所吸引，因为他拥有我渴望却无法企及的东西。
虽然看起来像是个莽夫，但他有着不知后退为何物的勇气。——亚当·芬迪纳德·皮尔斯准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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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司令，接驾的飞机即将抵达，请准备出发。”战地指挥部里，年轻的通讯员立正敬礼，然后轻声说道。
被叫做“陆司令”的男人默默站在地图前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少尉自己知道了。
前方传来的阵阵炮火声，清晰可闻。
这座指挥部虽然是此次行动的总指挥员所在地，但位置却离前线格外的近。
“司令……”通讯员没有离去，而是有些犹豫地说着，“这次会议元帅也会出席，还请您……”
“我知道了。”司令终于开口说道，“我不会迟到的，去做你的事情去吧。”
“是！”通讯员再次敬礼。
“等等。”司令忽然开口叫住了正转身准备离开的少尉，“去准备一下，一小时后让外边的战术小队做好行军准备，今晚全部撤回总部。这个地方的任务结束了。”
“可是，我们收到的命令是坚守到……”
“我们已经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再守下去只是徒增伤亡。你去传达命令，之后的事情我来负责。”
“是。不过我们眼下没有太多机动载具，一夜的时间恐怕难以全部撤出。”
司令看了面露难色的通讯员，然后笑了笑。
“不是已经有人派飞机来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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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清空21号跑道，亮起指示灯，准备接机。”金发碧眼的魁梧男人对着身边的副官说道。
“21号跑道倒是很闲，但我们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友军的来机的通报吧？”年轻靓丽的女副官不以为然地说道。
“还有约20分钟。”男人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你知道，有些人的来去从不通报。照做就是。”
“难道又是那个……”女副官恍然大悟地说道，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传来了雷达站的呼叫。
“呼叫指挥部，出现紧急情况！”雷达站的电台里传来一个慌张的声音，“有不明目标正在从东南方向上空高速接近，预计最多十五分钟后到达！是否派出战机拦截，请指示！”
“我是皮尔斯。汇报目标详情。”男人拿起对讲机说道。
“是！准将……根据雷达扫描显示，应该是小型战斗机。但机型和所属单位不明，我们的通讯他也不作应答！”
男人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副官，微微笑了笑。
“不必派出战机。让地面防空炮火锁定目标，但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火。”
“是，明白！”
“怎么样？比预想的还要快。”男人边说边把大衣披在身上，对着副官说道，“我出去迎接客人，要一起去吗？”
“我才不去。你呀，总是交些古里古怪的朋友，都是些和你一样的家伙。”
“哈哈哈，别那么说，英雄惜英雄嘛！”男人大笑着走了出去。
11月份的西太平洋上海风很冷，但常年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们早已习以为常。21号跑道上站着一个身穿大衣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挥动着手里的信号旗，身后还站着一位面色窘迫的引导员。
“准将，您打的旗语意义不明，飞行员恐怕会误解……”
“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他看见我就行了。难道他还能把飞机开到我的脸上？”
随着一阵尖利的啸叫声，一架老式喷气战斗机停在了机场上。男人把手里的旗子扔给身后的引导员，然后一路小跑地朝着战斗机而去。但还没等他跑到，里边的飞行员已经跳了出来，朝他走来。
“陆——兄——”男人大声喊道，”出场依然是那么华丽有范儿啊，造型依然是那么不拘一格啊，依然是连通报都不通报就直接使用别人的机场……”
“我要用的可不仅仅是机场。”飞行员笑了笑，纠正说道。
“当然，还有飞机。不过我看，你也就敢对我这么不客气了吧？哈哈！”男人也笑了起来。
“谁的飞机我都不会客气。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告我的状。”
“那是自然。您老人家可是元帅面前的红人，小的岂敢岂敢？话说今日阁下大驾光临，鄙站真是蓬荜生辉，只是在下有失远迎，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好好好别贫了。半年没见，你的汉语又进步了。”陆氏飞官连忙制止了面前男人的蹩脚寒暄。
“子曰，入乡随俗嘛，也多亏我那副官教导有方。顺便问一下，你所说的‘贫’是什么意思？”
“‘贫’就是……总之你这样话多的，就是典型的贫了。不过‘入乡随俗’到底是哪位子说的？”
两个人一边互相揶揄着一边并肩走向指挥部，把正在开车等候的引导员晾在了一边。

仅仅两年多点的时间，陆久就升到了司令的位置，这里边皮尔斯的大力推介功不可没。皮尔斯是一个高大英俊的不列颠人，有着金色的头发和灰绿色的眼睛，是个相貌十分出众的美男子。他谈吐风趣幽默、举止又充满绅士风度，颇得身边女士们的欢心——只是军营里并没有很多女士这一点，不免让人有些遗憾。
但是谁要是以为皮尔斯只是个善于卖弄嘴皮子的花瓶，那他就大错特错了。作为大战之前的高官后人，皮尔斯接受过优秀的精英教育，他不仅曾经是王牌飞行员，现在更是G&K公司空中力量的重要统领，公司超过六分之一的战机都在他的麾下。
同为指战人员，皮尔斯可谓是陆久的前辈，但实际上皮尔斯看上去比陆久还要小几岁。他们两个人是在战场上认识的，那时的陆久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上士，而皮尔斯却已经是上校了。
陆久依然清楚地记得他们初次会面的景象：一位高官的座机迫降在敌占区的山脊上，所处位置最近的战术小队指挥官陆久奉命带队救援——而那个被营救的军官就是皮尔斯。当时陆久的部队正在参与秘密行动，因此人数不多，只能驾驶着几辆轻型的全地形摩托车从一侧悄悄接近皮尔斯的坠机点。相对来看皮尔斯的登场就太为显眼了，敌军派出了不少的地面部队包抄，里边甚至有一些轻型装甲车。
陆久对此次行动本来并没有报太大希望，因为敌我双方兵力对比悬殊，他估计皮尔斯的人恐怕坚持不到救援到达。但是陆久错了。
当陆久率领小队抵达目标位置的时候，他看见敌人的军团正被一部20毫米电动机炮压制在山脚下抬不起头。机炮旁边躺着两个负伤的机组人员，而操作机炮的正是皮尔斯本人——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根切开的雪茄。
“我们奉命到此，接应撤离！请您离开武器……”面对机炮高速射击发出的雷鸣般的声音，陆久不得不大喊着说出这句话。而坐在射击位上的皮尔斯则毫不理会地咕哝了一句什么，陆久根本没有听清。
“您说什么？！”陆久大叫道。
“等等，还不够热！”皮尔斯说。
……什么不够热？陆久感到莫名其妙，不过好在没用多久他就得到了答案。
“好了。”片刻后，皮尔斯跳下了机炮，然后他把嘴里的雪茄顶在红热的炮管上狠咗了一口。那雪茄立即熊熊燃烧了起来。
“抱歉，老烟枪的烟瘾犯了……”皮尔斯吐出烟气，咧嘴笑了笑说道，“但是不巧，打火机弄丢了。”
陆久点了点头，然后从兜里掏出他的芝宝打火机，放到皮尔斯手里。
“希望这个能节约您的时间。”陆久说道。
两个人就是在那个时候，给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哈哈，‘节约时间’！”皮尔斯掏出那个打火机，在手里夸张地耍弄了一阵，然后点上一根雪茄，“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酷的话。知道我当时想些什么吗？‘这个东亚佬真他妈的绝了’！”
“不能和在炮管上点烟的人比。”陆久淡然说道，“另外，那个打火机该还给我了吧。”
“想都别想，这是我的战利品。”皮尔斯飞快地把打火机装进了兜里。
“据我所知，那个词是指从敌军手里缴获的东西吧。”
“NONONO，在我的概念里,从战场上得到的东西都算战利品。”
“哦。那你的那架运输机我就笑纳了。我的人整天徒步行军也很辛苦，正缺快递。”
听到这话，皮尔斯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了。
“别，老兄。别别别……”皮尔斯赶紧换了一副讨好的笑容，“你这招是釜底抽筋啊。这打火机怎么说也算是你送我的，让我留个纪念不行吗。要不我拿别的东西跟你换。”
“除了飞机，我想不出你这里还有什么别的我感兴趣的东西，另外那个词叫‘釜底抽薪’。打火机我是让你在路上用的，免得你路上想抽了又去打炮，你倒好，揣兜里就不还了。你说你缺这个吗？”
“那你也不缺这个啊！况且你的要求也太不讲道理了，飞机都是公司财产，怎么能用来送人情呢？”
“是吗，那我开的那架是哪来的？虽然你说是私人收藏，但是收藏里出现了军用飞机，这要是让上峰知道……”
“嘘！你小点声！”皮尔斯急忙伸手去捂陆久的嘴，“你都强征了我的收藏了，怎么还不依不饶的？要不这样，你看我的副官怎么样，丰胸翘臀大长腿很标致吧，过几天调到你的指挥部……”
“敬谢不敏！马上把打火机还我，别啰嗦。”
皮尔斯没话说了，他不舍地把手伸进兜里摸了摸打火机，却又把手抽了出来。
“跟你说吧，陆，我说不定还真能搞到你感兴趣的东西。”皮尔斯狡黠地笑了笑，“到时候等你见了，你就再也不提打火机的事了，你相信吗？”
“呵呵。”陆久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是吗，那可真让人期待。”
皮尔斯的话他当然不信。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是要不回打火机的，因为他不是第一次跟皮尔斯要了。他几乎每次见到皮尔斯都会跟他索要自己的打火机，因为他们每次见面，皮尔斯都会在他面前耍弄一番那个打火机。
不过还好，虽然要不回打火机，但有时候陆久能要到一点别的东西。所以这样的剧情才会反复上演——这正应了陆久家乡的一句俗语：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毕竟在陆军面前，空军都是阔佬。
但陆久不明白那个打火机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皮尔斯如此恋恋不舍，就算送出去一架价值好几亿的飞机也不愿意还给自己。而皮尔斯也不明白那个打火机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陆久如此不依不饶，就算自己已经送给他一架价值好几亿的飞机了，他还是在一个劲地要。
其实他们都该想到，这是因为彼此的兴趣不同而造成的矛盾：他们一个喜欢的是自己的东西，而另一个喜欢的，则是别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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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我还没到就把跑道准备好了，反应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陆久赞许地说道。
“哼，岂止机场，我连防空炮都准备好了，如果来的不是你的话……嘿嘿，正所谓‘朋友来了有美妞、敌人来了有大枪’。”皮尔斯对陆久的赞誉并不感激，“其实自从飞行员汇报说飞机被你的人征用了我就知道你会怎么来了，元帅这次亲自驾临，我量你也不敢迟到。”
大型会议室的一角，有两个人在轻声交谈着。这次的会议只是对一段时间以来公司的业务开展情况的总结，因此除了前排坐着的公关人员之外，没有太多人关注会议内容。大多数人都在和自己的熟人交流近况或者闲聊，陆久和皮尔斯也不例外。
“你错了，我可从来没有迟到过。”陆久纠正说道。
“嗯，只是偶尔不到罢了。”
“既然身在前线，我自然要一切以战事为重。”
“我看，你也差不多该撤回来了。这两年战功也立下不少，别再老把指挥部放在前线上了，万一哪天让敌人一炮炸上天，那可就真的名垂青史了。”
“不亲临战场，怎么能打胜仗。再说了，我在这里的生涯就是从指挥部被炸上天开始的，要是真的在同一个场面里结束，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陆，你的才能我是信服的，你的果敢我更是非常敬仰，你是个百年不遇的将才。因此我才对你说这些。”皮尔斯突然严肃地说道，“如果你阵亡了，那么不仅是公司的损失，甚至可能是国家的损失。和那些军用设备不同，你是不可再生的战争资源。”
“军用设备”。听到这个词的时候，陆久的脸不由得抽动了一下，但他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从来没把自己当做什么‘将才’。我一直都觉得我是一个战斗人员，虽然我是一名指挥官，但是如果情况需要，我可以立即扛起枪去战场。不如说，我总觉得战场才是我的归宿。如果离战场太远、如果听不到枪炮声，我会渐渐感到困惑，不知自己正在做些什么。也许在我的世界里，我永远只是一名士兵。”
“也许这正是你受到元帅青睐的原因。”听了陆久的话，皮尔斯喃喃说着，“和我们这些名门子弟的军官不同，我听说元帅年轻时也是从普通士兵出身的。所以他才特别体恤基层军官，所以他才大力推广那些战术人形用以取代人类士兵……”
“战术人形……是元帅大力推广的？”陆久意外地问道。
“当然……对了，你没有经历那个时代，大概不知道。不仅是推广，元帅还曾经亲自参与过这些军用设备的研发，所以说是元帅发明的也不足为过。多亏了元帅，人类士兵的伤亡率明显降低了。我还记得多年前战术人形没有普及的时候，那时人类士兵在战斗单元中占有一半、甚至一多半的比例，那时候的战争，真的就是地狱啊……”
皮尔斯轻声说着，仿佛陷入了对那些过往惨烈战斗的回忆。但是他忽然一个激灵，仿佛回过了神。
“对了，陆，你是个‘来自过去’的人，你的那个时代里战斗单元全部是人类吧？”
“是的。”
“难怪你会如此骁勇，原来你经历过那种战斗……嗯，原来你个是来自地狱的男人。酷。”皮尔斯打了个响指说道，“不过你具体来自哪个年代来着？”
“不知道，我这里被‘打开’过，因此不记得好多过去的事情了。”陆久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
“你是说……再社会化改造？那就更酷了。我听说再社会化改造过的人的档案都是机密内容，里边有一半原因是为了防止他们的认识与现在脱节而造成思想上的崩溃。哇，太神秘了。你好，神秘人先生。”
“别胡扯了。”
“不过无论来自什么年代，你一定不会崩溃的吧。反正也回不去了，而且你在这个时代混得也如鱼得水。”皮尔斯难得地认真了起来，“但是知道了自己的过去，你一定会更加支持元帅的主张……毕竟多亏了他，现在的我们很少需要亲自去吃枪子儿了。”
“呵呵。”陆久冷笑了一声，“换了别人替自己吃枪子儿，让你觉得很安心吗？”
“要是你替我去吃枪子儿，我会很过意不去的。所以我才说让你回来啊。”皮尔斯不以为然地说道，“但是那些战术人形就另当别论了。我只能说，我会对它们心存感激的。”
能心存感激已经很了不起了，陆久心想，特别是在这个多数人把那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的时候。
“嘿，别愣神了，快坐好。元帅来了。”正在陆久走神的时候，皮尔斯忽然捅了他一下，小声说道。
陆久赶紧坐直了身子。

随着一阵咚咚的走路声，一个身穿猩红色大衣、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走上了主席台，会场上瞬间安静了下来。陆久想起自己第一眼看到的公司的人，也穿着款式类似的衣服，想来这种暗红色大衣或许是高官的制服。
“诸位同僚，很高兴我们能在今天再次聚首。”男人用低沉却响亮的声音说着，“今天与会的有很多指战人员，因此刚才的业务汇报部分大家一定都没有听吧。没关系，但是后面的事情希望大家能够认真听。所以在我开始讲话之前，请后边的同志都坐到前面来。”
会场里响起一片悉悉索索的声音，位置靠后的人们开始纷纷挪动起来。皮尔斯皱起了眉头。
“快走，不然就要坐第一排了。”皮尔斯小声说，迅速开始往前钻。陆久扫视了一眼会场，然后信步闲庭地向前走去，因为他看到只有第一排还有位置了，跑再快也没用。
“都怪你磨磨蹭蹭的，我们这下不得不在元帅眼皮底下听他老人家发言了。”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皮尔斯小声嘟囔道。
“要不是某人一进来就拉着我坐在最后面，现在何至于此。”陆久毫不客气地低声回敬道。
两个人的交谈声显然传到了元帅的耳朵里，他用余光扫了皮尔斯和陆久一眼，两个人立刻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今天将大家召集于此，是为了对指战人员的工作情况分析一下，表彰一下里边的优秀表现，顺便也对一些不良作风加以纠改。”男人说着，“大家知道，指挥官是我们公司的重要资源，他们为我们创造了公司一半以上的收益，是我们公司的核心竞争力。在我们的所有指战人员之中，绝大多数都能够胜任，妥善地完成了自己被交付的任务，还有部分人员的表现非常突出。例如其中有一名指挥官入公司后，仅仅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经历了四次大型战役、参与了其中87次局部作战的指挥与部署、还有23次亲临前线作战。陆久同志？”
听到自己被点名，陆久立即站了起来。
“是！元帅同志。”
“我听说，你每次都把自己的指挥部部署在第一线，这是为什么？”
“报告，是为了更方便掌握战场情况。”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侦查和情报部门的工作很不可靠了？”
“不。但是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只靠前期的侦查是不够的。我觉得自己必须亲临战场才能清晰、准确地把握每一个细节的变化，这样才能以最小的伤亡、最低的代价取得胜利。”
元帅眯起眼睛看了陆久一阵。
“指挥官是公司的核心组成部分，他们的生命安全高过了战争损耗、有时甚至高过战斗胜利本身。人的生命是最重要的，这是我们大力推崇人形作战单位的初衷之一，相信你也明白。鉴于你指挥的所有战斗没有一次失败的记录、你本人目前也还安在，因此你的行为我暂时找不到批评的根据。但是记住，你的做法我毫不提倡。你竟然还多次直接参与战斗，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玩射击游戏吗？你这是在拿公司的重要资源冒险！”
元帅的面色仿佛染霜，一时间会场里人人噤若寒蝉。皮尔斯也不由得为陆久捏了一把汗，他原以为陆久会因为优异的战绩受到表彰，但却没想到等待他是如此严厉的批评。
“我等军士，惟命是从；枕枪待旦，视死如归。沙场处处埋铁骨，何须功名衣锦还？苟利战局生死以，岂因安危避趋之！”
陆久说了一大段晦涩的话，会场上多数人都没能明白那段话到底什么意思。但元帅显然听懂了。
“……‘岂曰无衣’。”元帅的嘴里轻声说道，脸上严厉的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惋惜，“你要是个士兵，一定是个好兵。”
“我们都是士兵。”陆久说道。
“呵呵，好一个‘都是士兵’。 ”元帅冷笑一声，神色恢复了刚才的威严，“你坐下吧。散会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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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元帅又表彰了一些指挥官，但是没再批评谁。之后又说关于战斗效率和执行力的问题，皮尔斯虽然就在第一排，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但陆久倒似乎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拿出笔记本记录着什么，一副对这种场合轻车熟路的感觉。
当他们走出会场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嘿，嘿！等等我，陆。你那会儿跟元帅说的是什么啊？”元帅刚走出会场，皮尔斯立即就贴了上来，“是古代汉语吧？一定是，我听着像是汉语，但是一句都没听懂。元帅说的那句我也没听懂。他说什么‘五一’？”
“‘岂曰无衣’……一句古代的军歌。”陆久说着，“不过你也别问了，靠你那点三脚猫汉语，是理解不了的。”
“我承认我不懂，但别借题发挥地挖苦我好吗。你那句话可真有效啊，元帅一开始显然是想把你狠狠地批判一番，但是你说完之后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告诉我吧，你到底说了些什么？让我也学学啊。”
“没什么，都是些小兵们的想法，不过是换了个方式说出来罢了。”
“别东拉西扯的，我看得出来元帅被你的话打动了。”皮尔斯严肃地说道，“他本来就很欣赏你的才能，现在恐怕不止是欣赏了。他那时候看你的眼神，甚至有几分……景仰，他绝对已经把你当做同志了。知道吗？元帅是个非常严厉的人，因为我父亲的关系，我从小到大和他见过很多次面。但无论是在媒体上还是在现实中，他给我的感觉都是一个铁腕统帅，他的话就是命令，不容任何人质疑。但你今天反驳了他之后，他不仅没有生气，而且还表现得有点柔情的感觉，那种表情我从来都没有在他脸上见过。要是换了别人……”
皮尔斯说着忽然停住了。他想了想，然后伸手摸了一阵子下巴。
“当然，以前也没有人反驳过他。难道说他期待的是别人的反对吗？”皮尔斯的声音变轻了，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着，“我要不要，也试着对他提一些反对意见？……不，还是不要自寻死路了。”
“你多虑了。”陆久笑了起来，“他没有生气，大概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生气，因为反正我是个不怕死的家伙。”
“嘿，这话是什么意思？”皮尔斯叫了起来，“你是说我怕死了？……好吧我就是怕死，这没什么可羞耻的，人都是怕死的！谁不怕死？！”
陆久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皮尔斯解散。他知道皮尔斯还得唠叨好一阵子，但他没时间和皮尔斯瞎扯了。元帅要陆久散会后去见他，陆久不能让他久等。
就算他陆久不怕死，但总不至于蠢到去找死。

“报告！”站在元帅的办公室门前，陆久大声说道。
“进来。”里边传来元帅的声音。
“元帅同志，指挥官陆久参上，请指示。”陆久走到元帅面前，立正敬礼后说道。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元帅瞥了他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陆久走过去坐下，上身依然挺得笔直。元帅看了陆久一眼。
“放松点。抽烟吗？”
“不抽。”
元帅又看了陆久一眼，然后笑了起来。他笑了好一阵子，笑得陆久都感觉发毛了。
元帅是个年过花甲的男人，不过说他是老人也许还不到时候——虽然头发有点花白了，但是眼睛却神采奕奕，没有一点迟钝的感觉。元帅的脸上有一条显眼的疤痕，大概是在什么地方战斗的时候留下的，浓密的络腮胡让人感觉不怒自威。
这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狠角色，陆久心想。所以当元帅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时，陆久不由得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激活了战斗神经。
“呵呵，哈哈哈……你看看你。在会场上还旁若无人地振振有词，到了私下怎么反而恭顺起来了？你真不抽烟！？”
元帅点了一根烟，然后把烟盒扔到了陆久身上。陆久挠了挠头，然后从烟盒里拿了一根烟，然后把烟盒轻轻地放在元帅的桌子上。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陆久说着掏出打火机点上了烟。
宽大的办公桌上摞了有一巴掌厚的文件，元帅正在快速翻阅着，然后在上面签署或者批注着什么。陆久曾经和元帅见过几次面，不过都是在检阅部队或者开会的时候，从来不曾进过元帅的办公室、更不曾这样面对面地接触。他见元帅暂时没空搭理自己，于是偷眼扫视了一番元帅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面积很大，这一点倒是符合一个公司头号人物的身份，不过装修却十分简约。木质的地板似乎已经用了多年，白色的墙壁上连壁纸都没有。家具除了那张非常宽大的办公桌以外，就只有几个书橱，和两把座椅。墙边的皮沙发倒是很大，不过看来很少有人会坐，因为离办公桌实在是太远了。
墙壁上挂着几位国家领导人和重要将领的肖像，这倒是很有军人的风格，另外还有些关于公司文化和企业纲领类的口号。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空旷。陆久的心里只有这一个词。
在这里大声说话的，话恐怕都能听到回声。一般人在这种地方办公大概很难集中精神，因为无论做什么都一览无余，心里的安全感也就荡然无存了。但是元帅自然另当别论，因为没有人会批评他。
但这也从侧面说明，元帅是一个坦荡的人。

“你别以为，刚才开会我没批你就代表我认可你的做法了。我还是那句话，冒险主义不可取。”扔掉手里的钢笔，元帅狠狠抽了一口烟说道。那根烟瞬间燃烧了三分之一。
“是，您言之有理。”听到元帅的话，陆久点了点头。
“你是公司的宝贵资源，我不想看见你死在前线上。你还能给我干很多事。”元帅又抽了一口烟，那支烟剩下的三分之二也烧完了。元帅把烟头按在了烟灰缸里，然后把烟灰缸推到陆久的面前。
“但是你的胆色我很欣赏。另外你为公司节省了很多战术人形的维护和制造费用，也算是功劳一件。”
“过奖了，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还是扣指之劳？”元帅做了个扣扳机的动作，依然不依不饶地说着，“我早就听说了，你这家伙战斗力很强，不光是强在指挥上。真刀真枪地干，一般的民用人形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也是你的可贵之处。这次来会场前，你违命撤军了吧。我知道你是想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你的判断是对的，友军都已经撤出，你们再守下去确实也没有意义了。虽然这事我已经压下去了，但你违命是事实，如果人人都这么干队伍还怎么带？以后这种事情，要干得含蓄点。”
“是……一定下不为例。”陆久心里有点慌。他本以为这事还要过一阵子才能传到元帅耳朵里，没想到元帅不仅已经知道了，还亲自处理了这事。
好在元帅暂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下不为例个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当我不懂？战场天高地远的，谁知道你在干什么。”元帅说道。
“这个……我会好自为之的。”
“好自为之就好，别给我搞事。这次叫你来不是要打压你，而是要给你提点要求。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是面对面地谈话还是第一次。我也很忙，所以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根据我公司的条例，对人类指挥官最严厉的处罚也无非是发配战斗一线，而你整天都在一线上了，所以稍微有点出格或者危险的行为，上级可能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有一点是底线：你不能死。我希望有些能干的人去照顾你的人身安全，这事我已经交给你的朋友皮尔斯去办了，但事情如何还是在你。汉语里有一句话叫‘舍车保帅’，到了真正危险的时候，你要学会舍去一些东西来保你的小命，懂吗？前线虽然能建功，但你得活下来，才能立业。”
“我知道了。”陆久点了点头。
“我可是对你十分期待啊？”元帅严肃地说道。
“一定不辜负您的期待。”陆久坐正了身子，正色答道。
“很好。你回去吧。”元帅摆手示意陆久可以走了，“下次再见你，我希望还是在我的办公室，而不是光荣榜上。”
“请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这一点我倒是不怀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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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元帅的办公室，天已经黑了。陆久没想到自己竟然在那呆了那么久，他感觉也就是一小会儿的事。
回想起元帅交代的话，陆久的心里有一丝温暖的感觉。他本来以为自己要被一场狠批，但元帅非但没有责难他，还给对他说了很多关怀的话。
皮尔斯说得没错，元帅大概很体恤一线官兵。
陆久发现皮尔斯是个相当睿智的人，虽然给人的感觉有些轻浮，但很多事情他看得又透彻又准确：比如元帅对陆久的态度、又比如陆久在这个新世界的生存状态。
那是当然了——陆久对自己的想法有些自嘲。皮尔斯可是公司大股东的后人、空军的头号要员、全军最年轻的准将。他万万不该小看皮尔斯。
陆久只是感到很庆幸，性格孤僻的自己，能有皮尔斯这样的朋友。如果没有皮尔斯，陆久恐怕永远也无法融入公司的圈子——虽然他现在也没有融入什么圈子之中，但至少人们在提到他的时候，会考虑到他是皮尔斯的朋友而对他礼让一分。
当然，在大家都知道了陆久是元帅所器重的人之后，就要对他再多礼让两分了吧。
算了吧，这个世界也不错啊，陆久渐渐开始这样想着。知道自己以前的事情又如何呢，皮尔斯说得对，反正也回不去了。自己在这个新世界里，不是混得还可以吗。功名利禄，这些东西只要花点时间他都能得到，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虽然不足之处在于，他所追求的并不是这些罢了。
那么，自己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陆久偶尔也会问起自己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比“自己是谁”更让人难以面对：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得到的不过是一阵剧烈的头痛；而当他自问此生何求的时候，他得到的却是一片空洞、广阔、无边无际，能将他的感觉和意志全部吞噬的空虚。
那天晚上，陆久在公司门外的街道上徘徊到了深夜，终于还是叫车将他送到了空军基地。

“军事重地，无关人员不得入内。请表明身份。”
陆久旁若无人地走向空军基地的大门内，却被执勤的人形警卫拦了下来。
“陆久。”
陆久从兜里拿出证件。警卫用识别器扫了一下他的证件，面前的屏幕上立即出现了陆久的个人信息：
姓名：陆久
单位：N17战区指挥部
职务：战地总指挥官
军衔：军士长
下面还附有一张陆久的近照。
当然这些信息只是供人类军官核对的，人形警卫不用去看就直接得到了信息。
简直多余，陆久心想。
他第一次来空军基地的时候，也是这样被拦了下来，不过那次接待他的是一个人类军官，是正在此地查哨的警卫连长。那位军官看陆久只是个士官，心里多少有些看不起，盘问了陆久好长时间才放他进去。然后警卫连就换了头目。
因为在皮尔斯知道此事后，亲自把这位军官请了过去。
“阁下一定看到他的军衔了吧。”皮尔斯问。
“是的。”军官如实回答。
“那么注意他的职务了吗？”皮尔斯问。
“没……没有。”军官回答。
皮尔斯叹了口气。
“战地指挥官因为被分在作战人员之列，其军衔均为士官级，军士长是其中最高军衔。你之前接待的那位指挥官是北部战区的头号人物，虽然军衔只是军士长，但其职务级别相当于战区司令。”
听到准将的话，那位军官脸色有点发白。
“好了，你去地勤呆一阵子吧，多学学陆军作战人员的军衔制度。”
其实皮尔斯倒不是替陆久出气，陆久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受点冒犯算得了什么。只是因为皮尔斯觉得手下的人如此鲁莽，恐怕迟早会捅个大娄子，他认为有必要处理一些人以儆效尤。
不过人形警卫可没这么官僚，她的眼中只有三类人：平民、友军和敌军。陆久立即就被她分到了“友军”一类。
“您好，尊敬的指挥官。请问有何贵干？”
“我要找皮尔斯准将。”
“现在已经过了准将的会客时间，他已经休息了，请您明天九点以后再来。如果深夜不便回营，我可以为您申请客房。”
人形警卫的语调虽然很客气，但话语间的意思没有商量的余地。皮尔斯看了一眼那个人形警卫。
和所有战术人形一样，她也是个年轻俏丽的女孩形象。身穿一身白色制服，她站在岗亭里的姿势颇有几分飒爽，腰间的佩枪也宣示了她作为哨兵的威严。
就像自己手下的女孩们一样，陆久想着，心里莫名地对这个人形产生了一丝好感。

“我是皮尔斯的朋友，我确定他还没有休息。请为我接通他的房间，由我来请示。”
“对不起，您并非我的直属上级，您的命令恕我不能执行。”
“理解。那我亲自执行好了。”陆久点了点头，朝着警卫室里走去。
“请停下！”见警戒区域受到侵犯，警卫人形掏出了佩枪，“您已经非法进入警戒区，请立即离开！”
陆久再次看了那个人形警卫一眼。按理说她不该有对人类指挥官使用武器的权力，不过如果是哨兵的话，配备了非致命武器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他朝着那个人形走去。
“您不能再继续前进了！”人形立即将手里的武器对准了陆久，“停止您的一切动作，否则我有权对您……”
但还没等她说完，陆久已经做出了下一步的动作。他双手一齐探出，右手扼住人形的手腕，同时左手握住枪管猛然一推，夺下了人形警卫的佩枪。
“你！……”人形警卫显然没有想到陆久的动作如此之快，又惊又怒地叫了一声。
“别急，我只是用下对讲机，马上就好。”陆久说着走进了警卫室，拿起呼叫器按下了几个数字。对讲机里立即传来的嘈杂的音乐声：
“Imaginethere's no countries
It isn't hard to do
Nothing to kill ordie for
And no religion too
Imagine all thepeople
Living life inpeace...”
不仅是音乐，好像里面还有什么人在跟着曲调嘶喊着。
“皮尔斯准将，被已故摇滚歌手附身了吗？”陆久对着对讲机淡淡地说道。
“陆！你在哪，在哪说话呢？！”传来了皮尔斯吃惊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有些高了。
“在对讲机里。”
“……哦。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等等，你在基地警卫室？”皮尔斯似乎清醒了一点，“警卫不该让你随便使用对讲机的，为什么人形也会违反纪律？”
“不，她忠于职守，是我强行征用了通讯设备。另外据称你已经休息了，看来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啊。”
“呃……那个，嘿嘿，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怎么可能这么早就休息。睡不着啊。”
“正好我也睡不着，找你谈谈人生。请让警卫放行。”
“别，今天元帅刚说了风纪问题。你在那等着好了，我去找你。”
陆久关掉了对讲机，然后将手枪还给警卫，走出了警卫室。警卫接过武器，不确定是否该继续警戒陆久，当她见陆久走出了大门，于是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片刻之后，皮尔斯开着一辆吉普车来到了基地大门。
“让未获授权的外部人员使用基地器材，何其的失职？”皮尔斯走下汽车，第一句话就是批评岗哨里的人形警卫。
“是。对不起，准将。”那个人形小声说着，语气里带着委屈。
“别耍威风了，皮尔斯。”陆久皱起眉头说道，“是我用强制手段夺取了她的武器，而她无权对我使用致命武力，你很清楚。”
“是是是，我什么都清楚，” 皮尔斯有点恼火地说道，“可是在部下面前，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听到“部下”这个词，陆久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如果你那样说的话，”他说，“作为此次事件的主要责任人，我请求你免除她的责任。”

_(:з」∠)_行文可以再简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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