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屋子醋味呛得难受，赵白石咳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
“怀先？”疑惑地看看眼前的孩子。
“舅舅。”
“你怎么在这儿？你娘呢？”
“我娘让派来照顾你，她在泾阳等消息。”给赵白石喂了点水，怀先叫来王世均，“还请王先生回泾阳报个平安，我娘一定等急了。”
“舅舅，什么人要刺杀你？”
摇摇头，赵白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对了舅舅，巡抚大人的妹妹你可见过？”
“见过几面。”
“刚才巡抚大人还要送他妹妹来照顾你。”
“万万不可，咳。”
“放心吧，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巡抚攀附之心不是一天两天了，会这么轻易被你打发？”赵白石仍是没什么精神，闭目听怀先解释。
“舅舅还是休息吧，探病的听说你醒了，定然蜂拥而至。”

三 探病
听说赵白石醒了，周莹才吩咐春杏准备补气血的药材，收伤口的鲫鱼，怀先爱吃的点心备了那车去西安。
“夫人，我们过了这么多天才去看总督大人，会不会不太好？”
“他不会怪我的。”周莹看看外面，“大约中午就能到了，我们先到西安找家店吃碗水盆羊肉。”
“夫人，你不急着见总督大人和怀先少爷么？”
“既然平安，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到了傍晚，总督府门前来探病的车马终于少了，周莹带着一行人才来敲门。急匆匆跟着师爷来到赵白石房间，怀先正坐在床头给赵白石“卸妆”。
“大哥？”周莹一进来看见赵白石满脸红疹，唇色苍白，心中当时悬了起来。
“怀先，你娘来了。”
拿着热水洗好的手帕，盖在赵白石脸上，怀先站起来，“娘，舅舅暂时没法起床，可能还要静养几天。”
“不是受了伤？怎么又起了这么多红疹？”
“娘，没事，这个是挡桃花用的。”拿手帕给赵白石抹了抹脸，脸上的红疹顿时不见。
“怀先胡闹，你也由着他？”悬着的心放下一点，周莹仔细看了眼赵白石，脸色是有点苍白，好在还算有点精神。
“要是没有怀先胡闹，此刻怕是已经被来探病的那些人烦死。”想坐起来一点，可刚一动就牵动了伤口，疼得赵白石倒吸了口冷气。
“大哥，我把怀先留在这照顾你，我带了点药，去跟师爷交待一下。”
“让春杏去吧，你在这陪……怀先说说话。”
“娘，怀先在国外特别想你，哦对了，我还带了好多礼物给你。”
“我什么都不需要。”
“娘，有样东西你肯定喜欢。”怀先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找出一张纸。“这是我去年的茶叶订单，虽然只有五千两，但其中利润也够我在法国花销。货我是从裕隆全进的，这是江先生给我的返利。”
“我怎么没听小江说过？”
“因为拿货的客商不是我，因为量小，我和一单七千两的客商并了单，这样不仅进价便宜，我还拿到了八成的返利。”怀先嘿嘿一笑“娘，这一百两银子拿给你喝茶。”
“你这大费周章，不过就赚了几百两银子，这钱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不屑地看了眼怀先，周莹虽然这样说，但心里还是很高兴。
“娘，你若不要，这银子我可孝敬舅舅了。”
“你给陕甘总督送一百两银子？”
“怀先送的，就是一两我也收着。”
“你们倒是互不嫌弃。”周莹鄙视地看了眼把一百两银票收起来的赵白石，又瞪了眼怀先。
“怀先，去帮我去厨房拿几样点心来。”收下银票，赵白石支走怀先。
“到底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来人的武功平常，倒不像专门的刺客。”
“大哥平时为官公正廉明，怎么会有人杀你？”
“有一点也很奇怪，他说我贪赃枉法，害他一家家破人亡。”
“看来大哥这次是代人受过了。”
“怀先说这几天一直是他照顾我，你是今天才到西安？”盯着周莹，本以为周莹会立刻赶来的赵白石有点失落。
“前几天忙着打理布厂的事，这几天才得空。”尴尬地笑了笑，周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你的伤还疼么？”
“皮外伤，刀伤很深，怕还要疼个月余。”
“请个洋大夫给看看吧，我听说他们可以把伤口缝合，七天左右即可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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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慢点好，还能有个人照顾一下。”
“怀先自己都照顾不好，让他照顾你，怎么能让人放心？”剥了个橘子周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片，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看赵白石，“你要么？”
叹了口气，赵白石看着丝毫没有给自己橘子意思的周莹。“我突然觉得当年你拒绝我，也是我一种福分。”
“你这种不苟言笑的人，还是别开玩笑了。”摘干净了两片橘子，递给赵白石。
“小妹，我这次要真的死了，你会不会后悔当初拒绝我？”
“这个答案恐怕我也只有到了死的时候才能知道。”给赵白石擦擦嘴角，“可要喝水？”
眨眨眼睛，赵白石也不愿意多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周莹忙前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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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那巡抚大人也年近半百，他妹妹不是也近不惑？”怀先拿着点心进屋，坐在赵白石床头。
“那是他家中庶出的妹妹，今年十八，留洋归国，倒是跟你年纪相当。听说精通洋文，最近有些巡抚府中洋务的公文都是她帮着看的。”
“哦？”周莹瞥了眼怀先和赵白石，“精通洋文？这等人才大哥应该留在身边才对。”
“我要留她在身边，还得小心提防，不如怀先帮我留下帮我，会赚钱懂洋文，我若死了，还能给我顶个孝盆。”
皱了皱眉毛，周莹瞪着赵白石“说什么呢？多不吉利。怀先，我先回泾阳了，你好生照顾你舅舅。”
“知道了。”
“大哥，那我走了？”
“总督府住不惯，就在西安找间客栈，明天一早回去，夜间赶路，我不放心。”
“没事，韩先生跟着呢。”
“你多加小心。”目送着周莹出去，赵白石闭起眼睛休息。

“舅舅，你也早点休息，我在这守着。”送周莹回来，怀先往桌子上一趴准备睡觉。
“怀先，你回去睡吧。这里有贴身的随从伺候就可以了。”
“我娘派我来照顾你，想来也是不放心他们，还是我守着你吧。”怀先趴在桌子上，看着床上的赵白石，“舅舅，我娘还叮嘱我明天请个洋大夫来给你看看。”
“你安排吧。”
“舅舅，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怎么好好地问这个，可是你在英吉利看上了哪家姑娘，不敢告诉你娘，却跑来问我？”
“在国外，有个英吉利女孩请我看了场罗密欧与朱丽叶，说喜欢我，想我做她男朋友。”
“男朋友？”
“就是以后可能会成亲的那种朋友。”
“可能？成亲之事岂可儿戏？你若无心，切不可招惹人家姑娘。”
“西方国家不一样，他们觉得成亲不可儿戏，所以才在之前相互了解，如果脾气不合或者生活的习惯无法磨合，就可以分手另寻他人。”
“胡闹！”
“我觉得挺好，不合适早点发现，免得耽误彼此一辈子。”
“英吉利如何都可以，在大清切不可如此。”
“知道了，我不会随便做别人男朋友的。”怀先喝着茶，“可我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她呢？”
“真喜欢一个人，会天天盼相见，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

一个月后，赵白石康复，周莹一大早来总督府接怀先回家。
进了后院，周莹就看见赵白石在院中晒太阳喝茶，怀先在一边那着一摞公文帮忙分类，“听怀先说大哥的伤痊愈了。”
“嗯，好多了。”盯着阳光，赵白石有点看不清周莹，伸手挡了挡阳光，不禁又想起周莹拉着自己的手跟洋人握手的情形。赶紧放下手，忍着阳光刺眼“小妹，过来喝茶。”
“怀先，去拿件衣服给你舅舅披上，他受了伤受不得风寒。”
“哦。”怀先应着生，回去找衣服。
“哪有那么严重，一点冷风无妨。”赵白石刚端起茶杯，就打了个喷嚏。
“还说没事？我扶你进去吧。”
“啊？”赵白石迟疑了一下，“也好。”费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试探着往前走了一小步。
见赵白石行动不便，周莹过来扶着。“可要去书房？”
“有劳小妹了。”
“跟我还这么客气？”扶着赵白石往走廊尽头的书房走。迎面碰上拿衣服出来的怀先。
“舅舅这是怎么了？早上不是还练功呢么？”
“啊，不小心崴了下脚。”赵白石搪塞着，立刻召来了周莹的白眼。
送赵白石进了书房，周莹转身就要走。“周莹，你既然知道我的伤情是假还送我回来？”

“换了别人，我一定会一脚踢过去。”放开搀着赵白石的手，“你是我大哥，又是总督大人，我怕踢了你挨板子。”
赵白石看了眼周莹，又慢慢坐下拿起本公文阅读。
“大人，巡抚大人派人送来刺杀您的案卷。”
“送进来吧。”
“还有……”外面师爷迟疑了一下。
“说。”
“那人说希望见大人一面，有些东西要面呈大人。”
“让他进来吧。”
听说赵白石要办公，周莹起身要走。“大哥，你忙着，我去找怀先了。”
“也好。”
周莹出了书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师爷带着个一眼就可看出女扮男装的随从进了书房，那随从还提了一只点心盒子。
“大人，巡抚大人命我送来大人遇刺一案的卷宗。”
“放下吧。”
“还有，这是巡抚大人家中做的几样点心，大人命我送来给大人品尝。”那人打开食盒，“大人，这是荷花酥，槐花糕，琥珀核桃还有柿子饼，算是为大人庆贺生辰。”
“哦？我的生辰你家大人如何得知？”
“是我哥哥在媒婆家中偶然看见的。”那人摘下帽子，头发倾泻下来，声音也变得柔美。
“替我谢谢令兄，转告他，同样的心思用在赈灾上，我定会奏报朝廷，嘉奖鼓励。”头也没抬，赵白石仍旧看着手中的案卷。
“这些是我做了一天的。大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勉为其难看了眼盒子，点心盒子里哪有什么点心，有的只是黄白之物。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贿赂官员！”

好看好看

“小女子不敢贿赂大人，这是大人去年拨付陕西的赈灾银两，今年灾情缓解，是以家兄命我退还剩余银两。”
“哦？”赵白石心中暗骂巡抚这老狐狸不知又是什么算计，抬头看了眼来人。
“大人，这些银两还请收下。”
“这样的事你家兄长不应该专程让你跑着一趟，以后这总督府，你还是不要来了。”
“大人可是觉得小女子不该在外抛头露面？”
“正是。”赵白石低头又看公文，“请回吧。”
“哥哥说大人清正廉洁，今日一试果然不假，小女子好生钦佩。只是大人所说的礼法，与我而言不过荒唐的陈规，恕小女子不能听从大人劝告。”冲赵白石甜甜一笑，“赵大人，祝你生辰快乐，福寿绵长。”话说完，那女子蹦蹦跳跳地出了书房。
赵白石正摇头叹气，那女子又折回来，“大人，我叫清宁，大人以后可以叫我宁儿。”把盒子里的银两拿出来，放到赵白石桌上，“这盒子我带回去，下次给你做些点心送来。”拿了食盒，那女子瞥了眼正怒目而视的赵白石，又是刚才那般活蹦乱跳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