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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30万字/长篇完结】且把美人做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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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余亦爱此人】二
“你中文真的说的超棒啊!”郝眉赞叹。
“谢谢!Obrigado!就是谢谢的意思。”Helena又道。
美人问:“为什么奥比都斯被称为爱情的圣地啊?”
“因为这座城市,最初是葡萄牙国王送给王后的生日礼物,许多我们葡萄牙人都会来这里结婚。”
“咱们当初在幻想星球里,来这儿的任务是帮一对儿情侣解开心结吧?”美人问男友。
“嗯。”KO点头。
“Helena,你能帮我们拍一张照片吗?”郝眉将单反递给Helena。
“没问题!原来在中国,也有男生和男生谈恋爱,真好啊。”Helena灿烂笑着,“你们准备好了吗?三、二、一!”
两人在画面中接吻,身后古老的城墙映照着夕阳的光辉。
Helena发出欢呼:“我拍得怎么样?”
“很棒,Obrigado——这个词是谢谢,我没说错吧?”
“没错,你说得非常棒,很有天赋。”
“Obrigado!”美人对Helena笑道。
“Félicitations!”Barret Moreau对K莫祝贺道。
他的家族已在普罗旺斯种植薰衣草百年以上,法语里的薰衣草是“lavande”。郝眉将紫色的花装进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还有一张用以许愿的信笺,香味仍在鼻尖弥漫。
“这是第六站咯,花田真的特美!”他对KO道,“上上周我们忽然计划把当初游戏里,姻缘任务的九处爱情圣地全都走一遍,我提议的时候只是瞎想,没想到还真的实现了……虽然累,但我特别开心!毕竟行程都是KO你安排的,然后赞助是我爸,有钱就是好啊……”
他笑了一阵,又道:“小时候来法国只去了巴黎,看了埃菲尔铁塔,还夜游了塞纳河,虽然很美,但当时就想为啥地面、街道之类的都不干净啊?现在我明白了,因为那些地方游客太多了!”
KO点头,在薰衣草的花海里摆好单反的支架,两人在画面中接吻。
“悄悄告诉你,KO,瓶子里愿望我许的是咱俩一直快乐幸福。”
Barret用花枝编了一顶花冠,戴在郝眉头上。
“Merci!”美人对Barret笑道。
“Συγχαρητήρια!”Aetos Antoniou对K莫祝贺道。
他在圣托里尼岛卖了近二十年的葡萄酒,希腊语里的酒是“Κρασί”。郝眉接过一杯,与生日那天喝的冰酒截然不同,也与男友求婚那天喝的香槟差异巨大。虽不太习惯,但红酒就着爱琴海的风与波光,别有一番味道。
回想平安夜当晚,在西餐厅的美人接过KO送他的订婚戒指,只回答了一个字:“嗯。”足以表述他心中坚定的爱意。
而后即将迎来新年假日,两人便计划了为期一月的环球旅行。
“如果是夏天,咱们说不定能下去潜水。”郝眉略有遗憾,曾经在幻想星球中,两位角色在碧蓝的海底翻找了一百枚贝壳,只为一枚“珍惜你”的徽章。
KO在酒庄庭院摆好单反的支架,两人在画面中接吻。
Aetos为此送了他们一瓶绑着蝴蝶结的红酒,表达对两位新婚的祝福。
“Σας ευχαριστώ!”美人对Aetos笑道。
“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神原纯子对K莫祝贺道。
她今年在富士山下的居酒屋里新出品了樱花味的巧克力,日语里的樱花读作“さくら”,日本的女性习惯主动送出巧克力,表达对男生的爱意。
郝眉买下一盒,送给KO,KO买了另一盒回赠。
“可惜现在樱花还没开。”他笑着说,“不过山顶的雪景很美,咱们是不是待会儿就能去泡温泉了?”
KO早在网上订好温泉酒店,点头:“准备拍第八张照片吧。”
美人整理身上的白色西装,与男友一样,他的领口别着雕刻有北极星与北斗七星的胸针,是两人特意找珠宝大师定制的。他领上的这枚底边是黑色,KO的则是白色,其上的八颗星辰都由璀璨的钻石制成。
身后如洗的晴空凸显着富士山顶的雪盖愈发洁白,两人在画面中接吻。
“咱们终于可以回国啦!”郝眉满意看着相片,道,“也就咱俩会用这么曲折的路线,一次性走完八个国家吧?KO,谢谢你同意我的想法,陪我疯狂完这么长的旅程,愚公猴子他们在朋友圈里可羡慕得不行,哈哈哈。”
他说完又回到居酒屋,点了两杯清酒,一份烤虾,老板娘额外送出一份糖渍板栗。
“ありがとう!”美人对神原纯子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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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余亦爱此人】三
“恭喜恭喜,二位新婚快乐啊。”叶修对K莫祝贺道。
他在杭州城玩了近十年游戏,却很少去到西子湖畔散步,今日碰巧出来转转,在断桥一侧被眼前的两位男生叫住。
“帅哥,你能帮我们拍张照吗?”郝眉笑问。
叶修熄灭手中的香烟,举起单反,见K莫二人在画面中接吻,他笑了笑,按下快门。“挺好的。”他随后说。
“那啥,我们马上要结婚了,所以在各个地方收集照片,正好凑齐九张,代表长长久久。”
幻想星球的最后一段姻缘任务是江南地区的祝府,却无实地可考,美人便选择梁山伯与祝英台一起上学的杭州。正好此处的雷锋塔里,还能见证另一端传世的爱情故事。
上回来杭州是国庆节,西湖周围人山人海,郝眉拍的照片不算好看,此刻是清晨六点十分,日出里的断桥更美。
“九张?”叶修笑,“真吉利啊,你们是哪里人?”
“北京来的。”
“哦……”叶修微微一顿,“巧了,我也是北京人,在这里上班。”
“你什么工作啊?”郝眉好奇,因为叶修看他与男友的神情与看常人没有两样,他不由自主想跟跟对方多聊几句。
叶修点燃第二支烟:“我啊,就是个网管,偶尔玩玩游戏。”
“这不巧了!我男朋友以前也是网管。”美人看着KO道。
“哟,那的确是巧。”叶修透过湖面看了眼东边的朝阳,“时间不早了,我回去睡觉。”
“啊睡觉?那拜拜,谢谢你啊!”郝眉接过单反,笑道。
两人随后漫步至河坊街,又转了一次糖,这回KO没有为转到最气派的龙,而是一对比翼的鸳鸯。
至此,莫扎他与手可摘星辰曾在游戏里去过的九处爱情圣地,K莫也一起携手走过。现实的世界没有系统与月老剪出化蝶后跨越万水千山的浪漫,却由KO将九张亲吻的照片制成精致的视频。
婚礼现场,所有来宾都看着这段视频。
贝微微身着水色长裙站在舞台中央,玉色的玫瑰铺满两侧的青草地,她身后是一汪静谧的湖水,更远处是连绵的青山与翠绿的树林。
她朗声笑道:“这就是二位新人过去一月提前度过的蜜月啦,大家看着是不是很甜啊?”
“甜的不得了!”于半珊在座位里大喊,他今日作为郝眉的伴郎之一,也穿着修身的西装。
“配着音乐,我快看哭了!”丘永侯坐在愚公身侧,跟着喊。他的眼睛有些红,除了因为感动,也有今早太早起床,为伴郎身份化妆的原因。
贝微微接着道:“除了这九张甜蜜的照片,咱们再来看看最后一张。”
屏幕上出现一幅画,是赵林希重新画的手可摘星辰与莫扎他。二位角色身着华丽的游戏服饰,并肩腾空,用爱慕的眼神注视对方,他们身畔都是飞花。
“这是我们的赵林希学妹画的婚礼贺图,看起来真是特别美,特别浪漫!”
郝眉在玫瑰花瓣的簇拥里鼓掌,小希起身感谢众人的掌声。比起当初的那幅,这张图画工更为精细,色彩更为绚丽,是她花费两周的心血之作。
一月前收到郝眉发来的婚礼请柬时,她正在林昊的房间里折那朵永不凋谢的红色纸花。
赵辉回到家后,三人开始吃晚饭。
“你今天回来睡一晚?”父亲问她。
“嗯。爸,你最近辛不辛苦?”赵林希问。
“你还别说,戒酒之后身体确实感觉好很多,工地上虽然也累,但不像以前那种累到骨头里。”赵辉道。
林萍笑:“早就劝你戒掉这些,你一直不听,要不是儿子跟你说了,我看你现在身体就吃不消了。”她指儿子最后留给父亲的那张纸条,赵辉将每个字都刻到血液里。
这是他心中无可消磨的巨石,会压到他死去,至死他也不会原谅自己。但也因此,他戒酒时极有决心。
“我们快吃吧!”赵林希招呼道,“弟弟的我都摆好了,今晚妈做的都是小昊喜欢吃的!”
于是,三个人与四双筷子开始吃饭。
“对了,妈,下个月我要去参加一位学长的婚礼。”
“真好啊。”林萍问,“新娘子漂亮吗?”
赵林希微微一笑:“都很帅,也都很漂亮。”
她说着吃下一份莲藕排骨,想起两天前去巴蜀人家时,看到叶建军丢在垃圾桶里的,KO送去请柬。


2025-07-27 18: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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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余亦爱此人】四
她想,婚礼那天愿意去现场的人,都是温柔的人吧。
曾经看赵林希在掌声的余韵里坐下,忍不住问她:“请问,这张图是幻想星球游戏里的角色吗?我看着很眼熟啊?”
他来到K莫的婚礼现场,完全是一出巧合。
一周前,他在办公室替王慧整理文件时,偶然发现郝眉的结婚请柬,感到十分奇怪。因为他从未见过儿子给亲生母亲发送婚礼请柬,难道没有请柬,她还能不去?想到婚礼这日正好在北京出差,他决定悄悄来此,寻找扩宽人际关系的机会。
若能送上红包,或许还能收获郝总与慧姐的好感。
但赶到婚礼现场后,曾经惊讶不已,因为他发现婚礼的主角是两位男生。现场的音乐虽唯美,他却浑身不自在。
曾经从来没想过,一对同性情侣会公开举办一场婚礼,而他居然在现场。
最开始他在座位上尴尬抖腿,甚至忘记跟郝彬打招呼,而后等他想要起身离开时,贝微微已开始主持,曾经便失去脱身的机会。
但这一秒,他望着赵林希,急需知道问题的答案。
“对啊,就是星莫侠侣啊。”小希笑道,“怎么,你也认识他们吗?”
曾经目瞪口呆:“你是说,他们就是星莫侠侣?”
他当然认识,他与郭往、刘年两位老哥在游戏里结下的第一个梁子,便是与莫扎他二人。六年前的那场婚礼,他的赤炎角色去了;去年夏天的那场再续前缘的婚礼,他也去了。
今天,而今天,他又来了。
用他的眼睛,看到两位风云主角的真身。
曾经忽然发觉胸口生出澎湃的潮水,对同性结婚的尴尬逐渐消散,他悄悄、默默说出一句祝福:“祝白头到老啊。”
贝微微示意K莫走上舞台中央,问:“美人师兄,我能不能代表大家问一问,你们为什么选择今天,元宵节这天结婚呢?”
郝眉答:“啊,这是KO决定的,他说我俩在游戏里第一回认识的时候,我给他说了很多句祝福,从大年初一说到元宵节这天,他特别感动。”
“是这样的吗,KO师兄?”
“嗯。”
张凤听着,对身边的夏成道:“这俩人原来还是网恋奔现呐?和小李一样,不过他们肯定比小李更幸福,我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来。”
两周前,她收到张辰亲自送来的请柬,表示一定会来。
张凤今天本准备了一封很厚的红包,然而K莫的婚礼却不收红包,她只得将钱塞给夏成,让对方有机会替她送出祝福。
“小张他啊……”张凤望着舞台中央店的KO,喃喃道,“当初就像我的儿子一样,我可疼他了……谁能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今天也结婚了,真好。”说完,她抹去眼角感动的泪水。
夏成落泪的速度更快,却也更无声。
他拼命擦去泪水,埋头,毕竟不该让众人在甜蜜氛围里看到伤悲。他想,如果林昊还活着,两人也会有如此浪漫的婚礼吧。
“如果,弟弟还在的话……”这是坐在他身后,赵林希未能说完的一句话。
方兰轻拍儿子的肩膀,另一手举着相机进行实时录像。她得到郝眉与KO同意,为同性恋亲友会记录下两人的婚礼现场,用作日后活动的资料。
她现在已积极活跃在亲友会中,不断为同性群体发声。
舞台上,贝微微请两位新人的伴郎送上戒指,典礼迎来宾客最瞩目的一刻。
林遥作为KO的伴郎,揣着戒指盒从座位起身,面色有些紧张。
三周前,他与父亲林伟在正装店选购伴郎的礼服。那会儿林伟问他:“你辰辰哥这边,真就你一个伴郎啊?”
“是啊,表哥说他认识的朋友不多,亲戚也就我们了。”林遥换好西装,对着镜子观察,“所以我不用和谁统一着装。爸,您真不去啊?”
想到侄儿的新娘居然是男人,即便KO对他再是恩人,林伟也舍不下面子去参加。
“这套不错,你穿着快比老爸还帅了!”他转移话题。
林遥转了一圈:“那可不,我必须把郝眉哥那边的一群伴郎都给比下去!”
“可惜,你妈看不到了。”林伟忽然说。
林遥沉默一阵,他不确定父亲所说的,逝去的母亲看不到的,是哪一件事。
是自己穿西装的样子?
还是表哥张辰的婚礼?
最后的时光,住在医院的刘丽芬因为癌症的折磨承受着许多痛苦,但却比不上她内心的煎熬——得知侄儿借出十万后,她对张辰生出无限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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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余亦爱此人】五
病床侧,林遥对母亲说过许多次:“表哥从来都不怪我们一家,也没怪过你。”
“他真的不怪我?”刘丽芬流着泪问。只这一句话,她于弥留之际便问了数十遍,是为解开她无法自我原谅的心结。
“替我向他道歉。”在最后,母亲除了跟他与父亲告别,还留下这么一句话。
“一定。”林遥握住刘丽芬的手,含泪承诺。
此刻他走到KO身后,看着表哥的背影,握紧戒指盒。
贝微微问:“在交换戒指之前,两位新人对彼此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KO示意郝眉先说。
美人接过话筒,道:“我想跟KO说九句话,是我这一个月以来,十分认真学习的九句话。”
贝微微好奇:“哦,那到底是什么话,还需要郝师兄你认真去学习呢?”
“我想说:Ti amo!Miluji tě!Ich liebe dich!I love you!Eu te amo!Je t'aime!Σ 'αγαπώ!愛してる!以及最后一句,KO,我爱你!”
郝眉望着未婚夫,用九个国家学到的九种语言说了九遍“我爱你”,他相信自己对他的爱能够天长地久。
身后的愚公与猴子开始欢呼,郝彬激动地从座椅上站起,为儿子鼓掌。
KO道:“我也爱你。”
林遥随之欢呼。
话罢,两人接过戒指,在对方的无名指互相套上对彼此一生的誓约。
小时候,郝眉曾对爱上男生感到羞愧,他害怕手可摘星辰得知他的真实性别,因此不告而别;他也害怕父母与他人的目光,所以隐藏了内心的感受。
今天,美人在所有朋友、父亲眼前,接受KO的戒指,满脸洋溢着勇敢的幸福。
贝微微笑道:“这位新郎,现在你可以吻你的新郎了。”
两人相拥,深情一吻。
玫瑰花瓣从两侧飘洒,七色的泡泡从上方落下,音乐吟唱着绝美的爱情,宾客眼里是一瞬的永恒浪漫。
小时候,张何对张辰说,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娶个好老婆,一生都圆圆满满——他未上到大学,但找到了好工作,还拥有了好老婆,人生已十足圆满。
如果父母在天有灵,一定十分欣慰。
舞台上的两人吻了很久。
邓楠看了很久。
掌声持续很久,夏成拍得极为用力,赵林希也是,林遥也是,于半珊与丘永侯也是,贝微微与肖奈也是,张凤与方兰也是,曾经站在老总身边,也是。
郝彬右手举着手机,这会儿他虽激动,却无法再鼓掌。
镜头另一端,与丈夫视频通话的王慧匆匆走出会议室,靠在卫生间的洗手台旁。她看到花瓣在空中落完,泡泡纷纷碎掉,儿子与张辰仍在在舞台中央亲吻,似乎要吻到世界的尽头。
她想起曹露厌恶的表情,与许多亲戚嫌弃的神色合在一处,刺在她的心口,何等不堪,何等难受。
只是这一刻,王慧的难堪尽数化为后悔。她后悔没能参与郝眉的婚礼,这将成为一辈子的心结,是她没能和儿子一样勇敢的痛苦代价。
不过至少,郝眉一定会幸福的。
那就好——那就好。
舞台上,郝眉与KO缓缓分开,两人为彼此拂去头上的花瓣,眼中的深情在交融。
口袋里,他的手机忽然响起。“儿子,新婚快乐。”王慧在电话里哽咽道,她参与会议、绝不能花掉的精致妆容,到底还是被泪水冲散。
“妈妈对不起你。”
“谢谢妈!”
虽没能在现场看到母亲,但她的祝福让最后的遗憾不再那么遗憾。
这就够了,郝眉一边笑,一边哭。
陈果没有吃午餐,提前与KO告别:“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两周前,她收到多年未曾见过的,张辰的婚礼请柬。兴欣已由多年前的网吧升级为网咖,更组成了一只实力斐然的电竞战队。
陈果将手里那束火红鲜花递到KO手中,笑得明亮:“拿着,替我弟弟送你的。”
“谢谢。”
“如果他能看到现在这么幸福的你,一定非常开心。”陈果又道。
KO点头,陈星给他的诀别信中,便有对他美好未来的祝福。人总是需要往前走,去收获更多属于未来的幸福。
说完,陈果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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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余亦爱此人】六
奢华且浪漫的宴席过后,郝眉与KO送走所有宾客。
夏成喝了很多酒,赵林希与邓楠把他扶上出租车。方兰走之前,邀请两位新人下月去参加同性亲友会主办的分享会,KO点头同意。
郝彬同样喝了很多酒,司机与曾经将他扶上轿车。
不胜酒力的还有主角郝眉,KO将醉意熏熏的前者抱上华丽的婚车,两人回到家中。等美人醒来时,天色已暗。
KO坐在床边,正在吃王德仁寄来的新婚礼物——依然是老家的桃与梨。
“KO,几点了啊?”郝眉问,身上的白色西装已由男友帮忙脱下。
“八点十分。”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啊?”他起身,“忘了跟你说,今年也坚持了十四天,今天可不能忘了……新婚快乐,还有元宵节快乐!”
“你也快乐。”KO笑,晚饭他为郝眉做了糖醋排骨与炒三丝,是食堂初遇那天,后者吃过的,他做的菜。
美人问道味道,立时明白KO的心意,笑道:“好香啊,待会儿又能大饱口福了!就是我现在还想喝水。”
“给。”KO递给他一杯温水。
郝眉一口喝尽,低头发现床被上多出两张红色的纸,问:“KO,这是啥?”
“结婚证。”
美人一惊:“真的啊?”
“假的。”KO道,这是他用电脑细致PS过后,打印出来的。
郝眉其实一眼便能看出真假,但他多希望它是真的。“我觉得是真的。”
“嗯,那就是真的。”
郝眉仔细端详纸面的细节,念道:“持证人,郝眉。登记日期,2019年2月19日。持证人,张辰。登记日期,2019年2月19日。”
纸张的右侧是红底的结婚照片,他与KO都穿着纯白的衬衫,笑得温暖。
两人的性别栏都写着:男。
美人相信,自己会与KO等到领取真正结婚证的那天——等到那一天,每一对男性新人、或者女性新人的亲朋好友,能与所有普通的男女新人的亲朋好友一样,喜悦而自豪地参加他们的、她们的婚礼。
何等温馨而美好的向往——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
郝眉将两张结婚证揣到怀里,似乎纸面会传递给心脏源源不绝的温热。“谢谢,我特别喜欢。”
“嗯。”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老公了。”郝眉又道,随即再次轻轻喊了一句,笑着喊,“老公。”
“嗯。”KO看着他,笑着说,“老婆。”
“原来等真结婚了,你喊我老婆我也不觉得奇怪啦,虽然哥是男的,怎么反而越听越喜欢。咳咳,KO,咱们再多练习几句。老公。”
“嗯,老婆。”
“嘿嘿,老公!”
“老婆。”
“嗯,在这儿呢,永远在这儿呢!”
——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顺境或者逆境、富裕或者贫穷、健康或者疾病、快乐或者忧愁,他将永远爱着他,珍惜他,对他忠诚,直到永永远远。
——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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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存者且偷生】一
(共三贴)
邓楠裹上老旧的毛毯,闭上浑浊的眼睛。
闪烁的星空与张郝仁离去的背影归于永恒的黑暗。
他能感受到,自己漫长的人生终于走到了,总会走到的尽头。无论九十载岁月经历了哪些风雨,此刻尽皆在静默的等候里化为横亘的虚无。
许多人与事从混沌的眼睑里一一走过,大都却已模糊。唯一还能想起来的,只有两个小时前,透过全息设备观看那场晚会时的心情,竟是完全的平静。
原来在生命的终点,不过两小时前的回忆就足以称之为往事,毕竟过了这寂灭的一刻,他便永久失去能够回忆的能量。
视觉神经里,张郝仁在演讲里正式宣布了两颗由“张辰”与“郝眉”命名的小行星,它们依偎在遥远的北天极,毗邻璀璨的北极星。
邓楠聆听演讲时,计算出K莫已走到木星旁,当初火箭的发射指令就是他下的,这两颗小行星的命名权也是他争取来的。于是他满脸的皱纹舒展,可能没有笑,可能也笑了。
投影前的他忽然想起五年前的往事。
他在凄清的墓园一角献上两束洁白的秋菊,身后是黑色的人海。
虚拟纸币无烟燃烧完成过后,邓楠绕过长廊,来到妻子苏颜的墓碑,献上第三束洁白的秋菊。学生打着伞在身边搀扶着他,他说:“没问题,我还走得动。”
学生笑:“您老一定要保重好身体,我的学生,我学生的学生都还想继续听您讲课。”
邓楠摇头,秋风拂过眉上的白须:“老了,讲不动咯……”
他说完看着墓碑上妻子的照片,满脸的皱纹舒展,可能没有哭,可能也哭了。
雨水里的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
六十五岁生日那天,苏颜已去世月余,他收到上级的任命,正式成为国家航空航天院的院长。
他在北大一路读至天体物理学博士学位,而后加入航空航天院,余生都在这里工作。
走进宽敞的院长办公室,邓楠抬头,全息屏幕构成的天花板投射出整片银河的星辰。
星光下的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的往事。
他望着病榻上虚弱的母亲,再次确认:“您让我把您的骨灰送到火星?”
曹露点头,笑:“我姐妹都去了火星,说是活着的时候身体素质过不了检测,那死后去看看也好啊……现在的富贵人家不是都流行这样的吗?又环保,又新奇。虽然听说很贵,但你有关系吧?”
“嗯,我找院长帮忙,能打个三折。”
“那我的存款肯定够了。”曹露说完,又看向邓楠身边的苏颜,“等我走了,就只有你陪我儿子了,小苏……”
苏颜握住婆婆的手:“妈。”
“这辈子我活得很够了,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和体贴的儿媳妇儿,够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你们没有生个娃儿,让我抱个乖孙子。”
邓楠握住母亲的另一只手:“妈。”
曹露叹了口气:“我也没多少日子了,最后这话也能跟你们俩说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苏颜,你和小楠从来没有互相喜欢过……但是我还是谢谢你,谢谢你陪他这么多年,始终不离不弃。”
苏颜擦拭眼泪:“您别这么说,妈,我也谢谢邓楠这么多年都陪着我。真的……”
邓楠轻声道:“妈,先把粥喝了吧。”
苏颜道:“我来喂吧。”
“嗯。”邓楠看妻子接过保温瓶,他可能笑了,也可能哭了。
病床前的他忽然想起十五年前的往事。
四十岁的郝眉躺在病床上看着四十岁的他,安慰道:“嗨,不就是被人划了一刀嘛,多大的事儿啊?你不用紧张成这个样子。”
邓楠关切问:“真的没有大碍?”
KO点头:“缝了七针,明天就可以出院。”
“那就好,没伤到骨头就好。现在的人都太极端了,你们俩以后出门都注意人身安全,最好不要抛头露面才好!”他劝说同桌。
郝眉摇头,笑:“有些事是必须有人去做的,做这种事的我如果还遮遮掩掩,那给别人传递的信息是不积极的。”
“哎,我说张辰,你当时怎么没有护着郝眉?”
郝眉得意道:“你没看到,我当时反应特快,一瞬间闪到老张身边,帮他挡住那柄刀,帅得不行!”
邓楠叹气:“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对了,张郝仁呢?没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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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存者且偷生】二
郝眉看了眼窗外:“那小子和他最新的女朋友约会去了,现在的年轻人哦,哪还想陪着我们两个老人家啊。”
KO起身,打开保温饭盒,喂郝眉吃饭。后者看着手臂上的绷带,笑:“这几周没法帮你系鞋带了哈哈哈,挺好,我能偷懒一阵。”
KO笑:“日后补回来。”
“切,小气。”
邓楠起身,放下慰问的水果,而后与两人告别。
街道上的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的往事。
K莫来参加他与苏颜的婚礼,两人给的红包很多。
等酒席完毕,邓楠将郝眉与KO拉到一间包房,严肃道:“我听肖奈说了,你们真的决定了?”
郝眉点头:“是啊,我们决定辞职了。”
“这件事就真的那么重要,值得你们俩放弃致一这家上市公司的CTO职位?”
“是,就有这么重要。”
KO开口:“肖奈也支持。”
邓楠闭上眼睛:“既然你们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多说了。”
郝眉笑:“你今天新婚大喜啊,别管我们两个了,去陪你的新娘子吧!”
邓楠起身,递给K莫两盒喜糖:“八年前你俩结婚,却没有发放喜糖,今天你们尝尝。”
“哇,好甜。”
邓楠道:“嗯,我尝过之后才买的。”
餐桌旁的他忽然想起八年前的往事。
他与女友苏颜离开K莫的婚礼现场,因为喝了许多酒,他让女友开车。
“怎么,你这么伤心呀?”苏颜问邓楠。
他摇头:“没,说真心话,看到他跟KO在台上接吻的那一瞬间,我已经完全放下了。”
苏颜停在红灯前:“那你还喝那么多酒啊?”
“因为我高兴,替他高兴。”
“嗯……我能理解。”苏颜想了想,又道,“你的眼光很棒,今天见到了,郝眉的确很帅,帅到不会枉费你的少年时光,所以啊,这份求不得的结局已经挺好了,不用再挂念啦。”
“谢谢。”
“不客气。”
邓楠醉眼望着苏颜的侧脸,说:“可惜我们都没有选择。”
车厢里的他忽然想起四月前的往事。
曹露打电话让他赶紧在北京找一位女朋友。
邓楠与苏颜第一次见面是在校园里,对方也是北京大学的学生,本科第一年,两人见面前已在软件上详细交流过。
未名湖畔,邓楠问:“你确定不会后悔?”
苏颜笑着摇头:“我确定。”
“你心里头那个永远得不到的女生……她长得美吗?”他问她。
“美,比世上所有其他女生加在一起,都要美。”苏颜说,“学长你呢,你心里头那个永远得不到的男生,他长得帅吗?”
“帅,比世上其他所有男生加在一起,都要帅。”
苏颜将脑袋凑到邓楠跟前,剔透的双眸映着后者耷拉的眼角:“既然都是伤心人,那我觉得咱俩挺合适的。”
“嗯,另一件事,我不会跟你……所以也不会有孩子。”
“这也是我的想法。”苏颜伸出右手,笑颜如花,握住邓楠右手,“余生就请你多多指教啦,邓学长!”
“你也是,多多指教。”邓楠道。
湖光里的他忽然想起一月前的往事。
曹露在他脸上扇了一耳光。
当时的他想,啊,果然如此,出柜的场面预想过多次,都与母亲的耳光类似。生疼的脸颊之外,他还能从哪里奢望自己的幸福呢?
悲伤里的他忽然想起一月前的往事。
他飞快跑上不知目的的公车,删掉郝眉微信与手机。十秒前他对郝眉的告白,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邓楠将头埋到袖子里,而后抬头,给曹露发去短信:“妈,我和赵林希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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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存者且偷生】三
母亲回复他:“怎么啦?前些天我看朋友圈,两个人不是还好好的吗?”
邓楠合上手机,不再回复。
公车上的他忽然想起一年前的往事。
他在校园论坛与赵林希偶然相识,而后的每个周末,他都会从北大跑到清华。
“你还真是不嫌麻烦啊?”赵林希领他去食堂吃饭,“你口中的那位郝眉同学,到底存不存在啊?怎么你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
邓楠埋头吃饭:“存在的……不管多久,我都要找到他。”
餐盘前的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往事。
他与郝眉站在操场上,广播里放着《友谊天长地久》,同学们迎来高中毕业的最后一天。
邓楠红着双眼,将校服塞到郝眉怀中:“谢谢这三年你对我帮助,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其实……”
“其实什么?”郝眉在同桌校服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问。
“没什么!”邓楠笑,又道,“一定不要忘了我!你要去清华,我要去北大,我一定去找你,所以不会忘记!”
郝眉点头:“嗯!”
邓楠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奔流落下,却不愿用写有郝眉名字的校服擦拭。后者借给他肩膀:“好啦,别哭啦,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哭泣中的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往事。
高一开学的第一天,他看到郝眉从教室门口走进来,背着书包,笑容与夏日的阳光一样炽热、温暖、闪耀整个人间。
那是两人的初遇,深深刻在邓楠脑海里。
课桌上贴有每个人的名字,郝眉来到他身边坐下,热情道:“你好,我叫郝眉!你叫什么啊?”
“你……你好,我叫邓楠。”
“哪个楠啊?”
“木字旁一个南方的南,是一种树。”
“好名字啊!”郝眉笑,“我的眉是眉毛的眉,你快看我眉毛,是不是特别帅气,剑眉星目的感觉有没有?”
邓楠耷拉的眼角扬起,他噗嗤一笑:“嗯,是挺帅的。”
班主任走进教室,开始第一堂的自我介绍。
“除了介绍名字,我也希望各位同学能说出你们的愿望。老师想记下你们的愿望,然后在未来三年大家懈怠时,用这份赤忱的愿望来继续激励你们奋发图强。”
郝眉站上讲台,用粉笔写下名字,回头朗声道:“大家好,我是郝眉,以后我想成为……嗯……宇航员吧!我小时候的愿望是当宇航员,现在也懒得改啦。”
班主任鼓掌:“很好,这个愿望很美好,也很远大。下一位,邓楠。”
邓楠走上讲台,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身道:“大家好,我叫邓楠……我的愿望是,嗯,我的愿望是……”他说着看向郝眉,灿然一笑。
“……成为天文学家,把我的同桌送上宇宙。”


2025-07-27 18: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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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飘然若流星】一
(共四贴)
——对遥远的地球而言,北极星与北斗七星的位置总相对恒定。
——在人类短暂的一生中,它们永远不会分开。
张郝仁端详镜中的自己,虽然上月刚染过发,此时两鬓的发梢又泛起星星点点的白色。
“老了啊。”他笑,眼角生出几层皱纹。
助手小董回道:“博士,您的面容多精神啊?要是随便去问个路人,肯定以为您才四十岁而已!”
“嚯,我快六十岁的人了,还四十……你小子啊,说话还是这么不靠谱。”
小董笑:“博士,哪有人把自己往老了说呢?您真的看起来只有四十!”
张郝仁笑了一阵,又深深叹了口气:“我是说,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今天啊……”
小董面色一变,明白博士的弦外之音,他看着手腕上的智能终端,说道:“差不多了,您可以准备上台了。”
张郝仁整理心情,从化妆台站起身,小董帮他整理西装的后摆。
“对了,我儿子呢?”
“您还不知道嘛,他今儿一大早就和他那谁跑去民政局了,现在啊所有手续应该都办妥了。”
“臭小子,真是一刻都等不得。”张郝仁冷哼一声。
“这是好事儿啊。”小董到。
“嗯,是好事儿。”
化妆间门口,晚会总导演敲门后走进来:“张博士久等了,马上就到您压轴出场了。”
张郝仁整理衣领,忽然想到什么,摇摇头,又道:“走吧。”
三人穿过舞台后方,智能终端发布指令,机械臂迅速搬运音响设备,帷幕之后,灯光偏暗,张郝仁点点耳垂,表示皮下植入的隐形耳麦已正常运作。
帷幕之前,明亮的灯光照耀舞台的中央,AI主持人面向观众朗声道:“下面让我们请出今天晚会最重量级的嘉宾,也是各位来宾、设备前的各位朋友非常熟悉的老朋友——来自清华大学,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者与跨性别者群体社会心理学博士,张郝仁先生!”
“方舟系统,请让VR做好准备,张博士,现在您请上台。”总导演指挥道。
随着主持人话音落下,全场响起经久不衰的掌声。
张郝仁站直身体,走向舞台的光柱里。见到他出场,掌声更为热烈,几乎震耳欲聋。
张郝仁含笑环顾全场,等掌声逐渐平息。
“朋友们,你们好,很荣幸,也很高兴我能站在这里。今夜的晚会是所有人期盼许久的场合,而我将为各位带来一场演讲。我想每个朋友都沉浸在无限的喜悦中,因为就在昨天——我们国家终于正式通过了同性婚姻法。这意味着从今以后,每一对同性情侣都能合法相爱,他们的婚姻、权益都能得到法律最神圣、最安全的保护。”
刚安静下来的现场重新爆发海啸般的欢呼。
“我想你们和我一样,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我还知道你们中有很多年轻人,认为我为此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我想说这不只是我一人的努力,而是你们所有人的努力。”
画面飞跃至舞台下方,是一片声势浩大的彩虹海洋。
“当然,我们还必须感谢两位已经离开的老人,没有他们的教诲,我将不会选择这份学位,也不会为LGBT群体努力多年,更不会站在今夜的舞台上。下面我将为各位带来我的眼睛,题目是——”
张郝仁停顿片刻,道:“——《我的父亲与我的父亲》。”
画面切回观众席,在他念出题目后,镜头里有许多人忽然沉默,面色甚至黯淡下来。他们无声望着舞台,仿佛过去这段漫长而坎坷的岁月里,那两人的身影重新活了过来——他们的脸,他们的身影,依旧鲜活地刻在每个人心中。
镜头重回张郝仁,他触发单向可见的瞳孔提词器,开始阅读他写了一周、与一生的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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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飘然若流星】二
《我的父亲与我的父亲》
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我是张郝仁。
如您所知,我的父亲叫张辰,我的另一位父亲叫郝眉。
如你所见,我的名字里有他们两位的姓氏,之所以叫张郝仁,是因为我的曾祖父名字里有一个“仁”字,也是因为两位父亲希望我长大后能成为一个好人。这是极为赤忱的愿望,我的名字不仅在如今,即便放到父亲的年代,也是及其朴素的——换句话说,同龄人都认为我的名字很土。
但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今天,当我站在聚光灯下念出自己的名字,我会问一句——除了问我的两位父亲,也问小时候的自己——我成为一个好人了吗?
我想,我拼用尽全力了,所以小时候的我与我的两位父亲,应该都不会失望吧。
您们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在父亲的年代里,不是每位同性情侣都会在公众场所自由牵手。如今我们司空见惯的场景,在当年却是稀有画面,这是时代的悲哀,也是我们为之争取、想要改变的动力。
我的父亲郝眉很幸运,因为他遇到了张辰,反过来也是。两位长辈在那个年代给予对方极大鼓励,他们勇敢地街上牵手,勇敢地邀请亲友参加的婚礼,勇敢地站上各大媒体为群体发声。
在同性婚姻法确立并通过的这一喜悦时刻,我想跟各位分享两位父亲的故事,很多朋友应该十分感兴趣,因为二位没有公开其中许多的细节。
为了简便,我接下来将用“张先生”与“郝先生”做主语。
据张先生回忆,二位第一次相见时只有五、六岁,就在我们脚下这座古老的北京城。他们仰望星空,谈及约定与梦想——听到此处,各位也就明白他们最后选择的离开方式吧。
之后重逢,是两人碰巧玩的同一款游戏。
在那个年代,电脑游戏大都没有成熟的全息投影与现实增强技术,更没有全方位沉浸式机体,因此玩家之间互动的网游,实则需要隔着各自的电脑,仅凭两张屏幕进行远程交流。
但正是这份如今的我们难以忍受的分割感,造就了他们奇妙的缘分。有时候,距离会产生更大的美。
郝先生建立的是女性角色——您没听错,当时的游戏并无真人体貌的实时捕捉,玩家可以随意选择与自己相反的游戏形象,这与当下追求虚拟与真人贴合的风潮截然不同的。
那时候,人们宁愿扮演与自身相反的角色。
张先生的游戏角色是男性,两人在游戏中相识、玩耍、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因为形影不离,其他玩家称他们为“星莫侠侣”,我大学发表杂志用的笔名“星莫”,正是来自于此。
后来二位在游戏中失联数年,缘分让他们在北京重新相见,并相爱到人生的最后。据郝先生回忆,是张先生先行告白,他而后同意的。郝先生跟我讲起从前时,总会有意偏向自己一方,所以当时的真实情形到底如何,各位随意揣测亦无妨。
这一年郝先生二十二岁,张先生大他一岁,都正年轻,处在人生最好的时刻。在交往后不久,郝先生决定向他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出柜。
那个年代——您瞧,我总爱说那个年代——许多同性恋会选择隐瞒家人一生,而与他们并不相爱的异性结婚甚至生子。骗婚对亲人来说是懦弱的谎言,对不知情的伴侣更是罪恶的欺骗。
郝先生总跟我说,当年是张先生给予了勇气,他才一步步蜕去懦弱,直面自己的取向——当然,他的朋友们也给予了许多鼓励。那年还发生了一起悲剧,郝先生的一位同性恋朋友因为种种原因而自杀,各位都知,那位少年是前同性恋亲友会会长,夏成老先生一生的挚爱。便自那时开始,郝先生心中埋下寻求改变的种子。
在交往后的第二年,二位决定举办公开的婚礼,亲友会的前前会长方兰女士,将那一幸福的时刻全程录下,并分享给许多不够勇敢的人。
以此为契机,张先生与郝先生直面冷酷的世界,并决定亲力参与亲友会的各类活动。
这一期间,二位每周日奔赴全国各地,举办交流会,鲜有休息的时间。
郝先生曾对我说,他与张先生的蜜月早在婚礼前度过了,因此以后都不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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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飘然若流星】四
张郝仁在轰鸣的掌声里结束演讲,慢步走回帷幕后方,小董上前搀扶住他。
总导演道:“您的演讲太棒了,我跟很多人都深受触动,谢谢您。”
张郝仁握住他的手:“您也辛苦了。”
“博士,我们现在回家休息?”小董问。
张郝仁摇头:“你送我去邓院长那里。”
“好。”
离开晚会现场,披一路星光前行——历经数十年,北京城的雾霾尽皆褪去。
二十分钟后,张郝仁按响邓楠的门铃:“邓叔叔,这么晚没打扰你吧?”
邓楠身穿睡衣,缓步开门:“倒是不打扰,我刚看了你的晚会,讲得不错。”
张郝仁进屋,扶邓楠在沙发上坐下。
“怎么想着来看我?”
张郝仁笑:“我是想再问问邓叔叔,我爸和我爸走到哪儿了?”
“该到木星了。”
他们谈论的是K莫二人的骨灰所在。如今之时代,有钱人家会选择一种极为浪漫下葬方式:星葬。既通过发射单程卫星,选准一处方向,将骨灰送往遥远的宇宙,有去无回。
“本来撒在火星就行,这样哪天或许我还能去看看……可这一跑,太远了。”邓楠喃喃道。
张郝仁道:“父亲们总是想飞去北极星的。”
邓楠摇头,“以目前的动力技术,他们根本不可能飞到。光等他们飞出太阳系,你的孙子都该有孙子了……”
“两位父亲早就知道这事儿。”张郝仁抬头看向窗外的夜空,“说到底,他们只是想一起走,去往同一处地方,正北方只是一不大不小的理由……”
“嗯。”邓楠不再说话。
张郝仁又道:“说起来,还是邓叔叔您告诉我的,郝爸小时候相当宇航员。虽是死后,他现在也算是一位宇航员了吧,倒是如愿了。”
邓楠哼叹一声,想说些什么,又闭上嘴巴。
“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了,先走了,您早点儿睡。”郝张郝仁说着起身。
邓楠点头,忽又道:“等等,你口袋上是不是别了什么东西?”他戴上胸口的老花镜,凑近观察。
那是两枚精致的别针,一黑一白,雕刻着相同的图案:北极星与北斗七星。
“这是我爸和我爸留给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邓楠取下眼镜,缩回沙发。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是许久的沉默,而后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张郝仁跟着他的目光看去。
群星之间,北斗七星因为分布的形状特殊,总能一眼找到。
而后连接斗口两颗星的连线,将之延长五倍远,便能找到北极星。
张郝仁伸手轻轻一握,把八颗星辰握在掌中,而后手指松开,什么都没有抓到。
星辰依旧在原位闪耀。
邓楠送走张郝仁,坐回沙发裹上毛毯,陷入此生最后的沉睡。
九乘以十的八次方米之外,K莫所在飞行舱掠过木星外围,如流星划过。
四百三十四光之年,北极星静候两人的光临,无论他们最终能否到达。
——于世界而言,KO与郝眉只是两颗一闪而过的流星。
——然而,两人留下的一瞬光辉自过去至未来,都将穿透漫漫长夜,照耀那些勇于自由相爱的人们。
——也照耀着我。
——也照耀着将《且把美人做星辰》读到这一句的你,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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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终·故人入我梦】
(共一贴)
“第十赛季,总冠军,兴欣战队!!”
灿若繁星的彩纸在绚丽的灯光与盛大的呼喊中纷飞喷涌,似温柔的雨,跟随前方人山人海掀起的热潮,洒满郝眉的头顶、肩膀、眼中还有心上。
这是他第一次坐在观众席,观看一场游戏的职业竞赛。
他一边疯狂鼓掌,一边喊道:“原来现场看比赛这么激动,太棒了!”
KO点头:“想不到,陈果的战队这么了不起。”
现场隆重的宣布声中,象征着整体,属于全队的,刻有第十赛季,兴欣字样的总冠军奖杯,正在由联盟主席冯宪君颁给兴欣,而代表兴欣战队第一个接过奖杯的,自然是他们的队长,叶修!
这是他的第四个冠军奖杯,同时却是他第一次亲手从联盟手中接过奖杯。所有人的视线在这一刻聚焦于此,见证着这个第四次,同时也是第一次冠军的诞生。
奖杯。
金光闪闪的奖杯,象征着最高荣耀,终于彻底交向了兴欣。
叶修双手接过,但是紧接着,奖杯竟从他的手中滑落。
“啊!!”
满场惊叫声中,叶修左右两旁的苏沐橙和方锐已经飞快地伸过手来,扶住了奖杯,再然后,一只又一只的手探过来,将奖杯彻底稳稳地托住。兴欣的选手们已经不再是在奖台上站成一排,而是聚起了一个圈,将叶修围在了正当中。
“等2022年,杭州举办的亚运会也将有电子竞技项目,不知道到时候,咱们致一能不能做出一款可以登上赛场的游戏呢?”郝眉看着舞台中央的冠军队伍,笑问。
KO道:“难。”
“其实我真的挺喜欢做游戏的……”郝眉又道。
“嗯,但你有更想做的事。”
“是啊……”美人怔怔望着前方落下的彩雨,听着周遭震耳欲聋的呼喊,轻轻道,“但还有更重要的事。”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KO道。
“我知道你会支持,所以我才有这么强的决心。有人说过,最有天赋的事不一定是你最喜欢的事,最成功的事不一定是你最想做的事。”郝眉道,“关键是我们的选择,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
“嗯。”
“我不希望以后还有很多人跟林昊一样,他本可以活得很快乐……”
“嗯。”
“我不希望以后还有很多人跟夏成一样,几乎与原生家庭闹翻,还失去了喜欢的人……”
“嗯。”
“我不希望以后还有很多人跟邓楠一样,只能找一个不爱的女生结婚,度过欺瞒他人的余生……”
“嗯。”
“所以,我想跟更多人分享我和你的故事,KO。”
“我明白。”
“谢谢你的支持!”郝眉笑,“好了,先不说这事儿了……你快看屏幕,我看到陈姐了,她笑得好开心!”
KO点头。
“还得感谢上回,你行拘是出手帮忙的叶叔叔,他居然帮我们拿到了两张位置最好的票!”
“他儿子就在台上。”KO道。
“是啊!”郝眉欢喜道,“想不到叶叔叔的儿子这么厉害!居然还能拿到《荣耀》的冠军,而且我看周围的欢呼,他的人气相当高啊!”
“嗯。”
“我爸跟我说,叶叔叔的儿子当初也是离家出走的,跟我爸一样哈哈哈……后来叶叔叔一直与他关系不和,但最近随着对方的比赛成绩越来越出色,他老人家也终于理解了。”
“很好。”
郝眉望着KO的眼睛:“是不是还有很多孩子都曾和家里人有过不合啊?”
“多多少少吧。”
“那成长还真是一件辛苦的事……”
“嗯。”
郝眉从座位上起身,张开双臂:“虽然这件辛苦的事过去,但我能看到,未来还有更多辛苦的事,KO,你准备好跟我一起迎接它们的到来了吗?”
“我一直在。”KO道。
郝眉跟随人潮发出欢呼,又看向屏幕,他忽觉叶修的脸有些脸熟。
“诶,叶修是不是……”他问KO,“当初在杭州帮我们拍过照的那位帅哥?可是……他不是在杭州当网管吗?陈姐的网吧可是在北京啊?”
郝眉的话音落下,世界一瞬静止。
头顶上扑火的飞蛾忽然扇起更为剧烈的光影,我惊讶发现周遭的空间如同破碎的玻璃,正在分崩离析。我的背后投射出与我相同的阴影,是另一个更为真实,也更加虚伪的我。
赛场里飘落的彩纸无声散去,烟花而后熄灭,高声的呼喊归于静谧。
K莫所在一方世界,与叶修所在的另一方世界,在宇宙的尽头相互湮灭——我明白,终于来到离别的时刻。
那故宫的金碧辉煌折射为西湖水面的夕阳,长城的砖瓦落成残雪的断桥,恭王府的奇石压成灵隐寺的山路,香山的红叶煮成龙井村的一杯茶。
莲花山上,一切都在回望。
因而所谓兴欣,不在杭州,亦不在北京。
京城不再是京城,杭州不再是杭州。
此时此刻,小说里的你满面春风,七彩的纸屑缤纷落下,一如你少年的时候,手捧着金灿灿沉甸甸的奖杯,多么耀眼,太耀眼了。
还有你跟你,你们比我勇敢如此之多,携手走过无数艰难险阻,我一定做不到——因此,我衷心为二位送上祝福。
而我,刚写完这段自我的臆想,在一个平凡的夜深人静之时,打开我这台并不值钱的电脑前里的Word文档,一个键一个键重复无数次的敲下去,记录我对你、你与你的告白,并做一个如同众人一样平凡的人。
我的深爱里不只是你们,还有沉重的生活。
写你,又要认清我们之间的距离,我的K莫,亦是别人的K莫,对所有人都很甜的K莫。我对你用力过猛的真心,也超出了你们应能承受的世界——书中的世界。
平常之心飞跃长空万里,绵延无数日夜,它苟活之后轻声说道:
“每一段炽热至疯魔的爱恋,都应在冷却过后自我反省。”
我也想尝一口巴蜀人家的糖醋排骨,虽然我不爱酸甜的味道;
我也想尝一口青岛家中的桃子梨子,虽然我不爱这两种水果。
啊,美好又虚拟的时光——
好似大梦一场。
【对不起,因为我是诞生于真实世界的男孩。】
所以——
再见,KO;再见,郝眉。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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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终不羡人间】一
(共六帖)
2010年2月21日,故事开始。
它只关于我,不关于你。
高一下学期,第一日,你转班而来,老师说:“我们让新来的同学自我介绍。”
你站上讲台,头发很乱,动作略带羞涩,大家都笑,我觉得你真奇怪。
写名字时,你的字很丑,说话吞吞吐吐,看起来并不聪明。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只看客般望着台上的你,你也没有注意到人群里的我。
3月,短短一月的相处,被人类称之为“喜欢”的概念开始在我心底发芽,它来得突然,如春风夏雨,成因也极为复杂。
它可能萌发于诸多因素:你傻乎乎的笑,课桌上愚蠢的睡姿,笑起来半月牙状的眼睛,还有时刻能够生出的欢笑、幼稚与懒散。
当然,我的踟蹰、我的告白,你的苦笑、你的摇头,情节流畅、眼泪流畅。从很多个意义上讲,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因为我喜欢男生,你则喜欢女生。
3月13日,我发说说:“Our love is so delicate.”顺手学会脆弱的英文,却忘了学习何为矫情。
4月,我明白你是真善良的人,而这导致我今后的悲剧。
课后我跟你去食堂,求而不得的悲伤偶然催生,我沉眉,一人走去与你相反的方向。为了显示个人的孤单,我低头不语,于是你离开同行的朋友,朝我走来。
故作的伤感因而收获本不该收获的感动。
但我只是泼墨画里的游鱼,跳不进你油画的纸张。
5月,我心态变得积极,10日那天写下说说:“不停受伤,不停追逐,永远回眸,永远流泪。”我年少文字何等肤浅,而这并非重点。
于那时的我看来,除非你主动远离,否则不存在失败。而你真不让人省心,上课睡觉,不做作业,逃掉体育课,我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呢?
6月,是个极好的月份。微臭的紫藤萝在学校走廊盛开,晚自习后我跟你偷跑去赏花,漆黑夜色下并无风景可赏,可它已排在我所经历的事情里,最浪漫的前三。
6月6日,你的十六岁生日,我看了《龙族》学到一招:让我认识的每个人,包括班上的同学,都给你发短信。短信的格式是:“你好,我是某某某,我的家乡在某地,这里的某处风景很美,希望有一天你能和XXX(我的名字)一起到这里来玩。”
因为08年我曾去意大利当了一年的交流生,认识了同项目的世界各地的朋友,所以短信里可去的地方,不只中国。
后来我问,你大概收到六十条。
你看,你十六岁收到的邀约,我们还有六十处风景没有一起去看。
7月与8月,故事的第一场暑假,我即乐又悲,虽见不到你,却通过QQ和你一直联系。
也是在暑假里,我与父母的商量,决定高二结束后去新加坡参与A-level高考。新东方的合同上,我兴奋签下名字,因为我对于国外的学习生活十分向往。
当然,我也十分难过,因为我不能与你一起经历高三,不能与你一起考试,不能与你拍同一张毕业照,不能和你上同一所大学。其实以你的成绩,能考上我的学校的概率很低,但至少我们本可以在同一座城市。
9月,高二上学期开学,我很喜欢新的班主任,因为他准许我们自己选座位,在你脆弱的反抗之下,我仍旧成为你的同桌。之后,你每日课堂睡觉被我拧大腿,被强迫写作业,还随时被强迫给我笑一笑。抱歉,辛苦了。
9月30日,我的生日,你送我海绵宝宝的笔筒,我不觉得它可爱,但很喜欢。
2011年1月1日,跨年时电视里的主持们笑容发光,音乐欢乐,背景里张灯结彩,那般喜庆热闹。我与表弟碰杯鲜橙多,祝福对方:“新年快乐!”心里,我对你说:“你也新年快乐啊。”
2月,春节期间,我去波士顿参加哈佛大学的中学生模拟联合国会议,第一次去美国,宾馆外面的白雪铺天盖地。后来我在华盛顿一家商店给你买了件礼物,上面印着一串英文:“愿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礼物上雕刻有一朵向日葵,我看了很久,确定它没有“Made in China”的字样。虽然“最好的朋友”不是我真正的愿望。
寒假结束与你再见,送你礼物,嘘寒问暖,聊着男生之间毫无节操的话题,是平凡的日常,却最值得回味。只是,我与你越久的平淡相处,也滋生出我越深刻的浮躁。
3月,我用手敲打课上睡觉的你,低声骂了一句。班主任随之注意到,厉声问:“怎么回事?”
我望着你,大声道:“烂泥扶不上墙。”全班都看过来,我虽不尴尬,却有些想哭,不是为我,而是为被我责骂的你。而你从来没有因此责怪过我,谢谢。
4月至6月,我仍每天看着你,在老师点名时沉默看你,在回宿舍的楼梯与你擦肩,在食堂与你一起无声排队,在借你东西时只用点头致谢。
我还将海绵宝宝笔筒摔碎了,忘了是否是故意的,对不起。
有一晚我们再次溜出晚自习,去科技楼的看台看月亮。看台又黑又安静,月亮就显得很亮,照着无***场,我们也没说啥。文艺如我,当然对这幕念念不忘,直到现在,我都能感受到那时空旷里的静默,与月光一样透明。借由此景,我写了首的诗,送给当时的你、当时的我和现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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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终不羡人间】二
“浮云也曾倾落月,永夜流淌欲化蝶;敛翼双飞尘埃随,悲风驻泪不停歇。晨起但觅黄昏雨,朝花不掩夕时泪;相思向南人间北,相爱难付愁肠醉。”写得好吗?班长把它拿去刊登在年级文刊,但我觉得写得真烂。
我其实奇怪,为何你会跟我一起去看月亮,黑暗中二人独处,曾让我以为你对我有一丝好感。
——曾以为。
后来我明白,那是你偷懒的迁就,因不想见我委屈或悲伤,才满足我许多出格的要求,说到底,是一场不会带来幸运的溺爱。
6月6日,你的十七岁生日,我在小卖部买了一箱子喜之郎果冻,堆成蛋糕形状摆在你的课桌上,还买了一个你送我的同款笔筒。以前那个摔坏的被你用透明胶粘合起来,你仍在用。
我悲哀地发现,人总是感动自己付出了许多,感动自己如此痴情,可我眼里的风花雪月在你眼中,只是过眼云烟。
这日我写了篇文章,叫《六月六的哈密瓜》,纪念你留在我回忆里的天真。在我的通感里,你的笑与哈密瓜是同一种味道,水果里,我当然最爱哈密瓜。
6月末,高二快要结束,即将留学的我也要跟你告别。
我买了厚厚的同学录,一页一页,让我珍爱的同学们写;唯独一页,没有让我真爱的你写。越接近暑期,我离你越远,可能无法面对之后遥远的间隔,我想让离别生硬为淡漠的平衡。
我送给每位同学、每位老师一张明信片,同时附上插话。这一回,我予你的明信片十分温情,温情道与别人手里的一样普通。我待你如普通同学,第一回在“我对你”的指向上,没有呈现特殊的关怀。
许多女同学送我离别的礼物,有些是我跟你的情侣物件,谢谢她们。这一路她们没对我另眼相看,是何等幸运。
最后你在同学录里给我留言:“让我说真话还是假话?嘿,只要说了这句,之后不论说什么都会惹您生气。所以就不多说了,祝衣锦还乡。”
抛开那个“您”字,是普通朋友的口吻,平淡温和至我这一年半施与你的困扰、纠缠与麻烦,你都微微一笑,毫不介怀。这一点上,你真的很了不起,可我希望你不要这么了不起。
7月8日,离开中国的前几天,我约你见面——“成都温情双人半日游”。我们留下许多合照,在人民公园的船上,在顺城大街的天桥,在刚修好的地铁一号线里,全在我手机里。
“拜拜,等我放假回来啊。”我说,特别不舍,没有盼来任何转折。
在新加坡,每日放学回住处时,看着坡国川流不息的车辆与行人,绿化之后的每座高楼,我都会幻想以后成为某间办公室里老板,然后请你成为我的秘书。哈哈。
8月24日,我写了一句“爱不是舍,是你之于我。”我不愿用舍得换取所谓的自在,不值得。
这年跨年,我去Marina Bay看烟花,那晚刚好没话费,我借同学的手机给你发送短信。
2012年,1月1日,我发说说:“滨海湾的烟花确实好看,就是短了点。”你回复说:“就是要你早早睡得意思。”我回:“是昨天的新加坡人都不睡觉……还有你要我为你准备新年礼物么”。你回:“不要”。我回:“那我还是给你准备好了。”
很快到这年春节,学校批准近一月的假期,我给爸妈和你买了明信片与小礼物。
你已高三,知道我回来,给我发短信,让我去看还在上课的你们。我之前在圣淘沙买了一个超大的棒棒糖,是心形的,送给了你。
看到形状,有的女同学在笑或者尖叫,我有些满足,也有些悲伤。你让我来,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是因为我是你的同桌,或者朋友。
趁假期我找你出来玩,看了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春熙路的太平洋影院真的很久,屏幕太小。
这是我第三次看这部电影,在新加坡已看了两遍无删减版。第一遍感动,二遍难受,第三遍与你一起看,你的眼睛有点红,我却毫无感觉。
看过完整版,再看到大陆版本缺失的画面,高潮处的亲吻不再具有戏剧性,情绪最后没能到位。
2月3日,我回到新加坡,与你的互动回到空间里的说说。
我很矛盾,在应该继续想你,也不该继续想你之间挣扎。
4月13日,我说:“又想你了,还以为思念是种越来越淡的转移,我咋这么坚定勒?”
4月14日,我为自己开脱:“等我老了,你会在回忆更成熟。”
5月5日,我的心境转为淡漠:“应无所往,而坐其心”。这八字是在灵山寺的墙壁上看到的。
5月11日,我看到你们拍的毕业照,你在照片笑得那么普通,和两年前第一次见你时一样。
6月4日,自我安慰:“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6月6日,你成人的18岁生日,6月7日、8日,你的高考。


2025-07-27 18: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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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终不羡人间】四
2014年,1月29日,除夕前一天,我在乡下燃放烟花,发说说:“明晚可能无法放烟花了,也无法,并从来没有,和你放过烟花”。就算有我们相互都承认的永别,也无法阻止我在不同的日子、景物、事情里联想到你。
2月,开同学会的那天清晨,我想去,可你应该也会去——我喘了许多口气,最后拨通你的号码:“今天你要来同学会嘛?”
你说:“不了,虽然我很想来,今天要去学驾校。”
本来我就不该打这个电话,本来我就不该保留你的号码,我却头脑一热,说:“你起床吧,我开车来接你。”
你坚定说:“不,要来的话,我坐公交车来。”
我说:“我来接你嘛……我来接你嘛……我来接你嘛……”
然后你说:“我们还是不要这样了。”
终于,终于。
你说这句话时我在洗车场,认识的老板娘从我身边经过,朝我打了一个招呼,我转头,朝她笑着,笑得应该很自然。
我对着手机沉默了十多秒,你大概只听到我的鼻息,我一直在压抑,可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你没有挂,也在沉默,最后我挂断电话,闭上眼睛。
你的那句话不出我所料,却说得太迟。如果你能在四年前说出这句话,我可能选择退步。我坚持了四年,你现在才说,我居然、竟然、果然还是放不下。
同学会上一位女同学问我:“温XX怎么没有来啊。”我笑着回答:“他在驾校学车呢。”女同学道:“果然还是你知道他的动向。”我又笑了笑。同学们吃饭,向老师敬酒,又问一位男同学对我说:“温XX没来,你现在好安静啊,都不像上高中时那么活泼了。”
我笑:“是吗?”
3月末,我从有你的梦里醒来,情绪趋于脆弱。望着天花板拿起手机,我问你:“抱歉,我还是想你,我们能做普通朋友吗。”
你很快回复:“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
可不是——我们一直都是普通朋友,一直。
那晚,我在你空间里的每一张照片下留言,你回我:“我能把你加入黑名单吗?”我盯着屏幕,回了一个字:“能。”
你说:“如您所愿”,还附带一个笑脸。
我的心便往没有底部的深渊下沉,这当然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4月9日:“有的东西又美又深刻,因为在我经年追逐风雨兼程的路上,从未得到它。”
4月10日:“而我做的每一道关于你的说说、留言、回复的阅读理解,无论怎样前后照应,上下关联,都无从斟酌,或者过分解读;果然,我本就不是关于‘你’这张试卷的考生了。”
4月11日:“火山喷涌雪花黑夜的霞,落叶老成新芽煮灰的虾,看得懂的陌生听得见的画,你给我的戒指我许你的家。”
后来我想了想,其实都没有必要,于是我写下这篇文章,为四年多的经历稍作记录。
回看过去,你已十足善解人意,因为在我不知羞耻、反复纠缠的日子里,你没有厌恶我,也不曾憎恨我。但我没能懂得珍惜你这样的朋友——不是不珍惜,是我不想与你成朋友。我要的是炽热,不是温吞。
需要感谢你的事情有很多。
曾经有堂课,你给我按摩近一节课的腰,你的手捶到红肿;还有一堂课,你借我擦眼泪的校服袖子,虽然它已一周没洗过;另外一堂课,你帮我买来鸡肉卷外卖,我们仍怀念那个味道。
这么多年,难为你严格地在朋友的界限上进行平衡,为我做了该有的表率。
需要致歉你的事情有很多。
对不起,我不该在第一节排球课上一把扯开了你的衬衫,你真的太瘦了;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做不想做的事情,因而给你的许多压力;对不起,我不该喜欢你,如若不然,我们应该是最好的朋友。
这四年里,我频率极高的冷落你与不理会你,是我的自以为是;而你从不抗拒的接受我的和好,是你的宽容大度。
到如今,你终于像我表明了抗拒,感谢你。
之前观看女流的《风之旅人》游戏实况,里面有一句话我印象深刻,来自游戏片尾曲。
“世人皆有始与终,此刻与君别,相聚亦有得。”
我很想、十分想,用这句话作为这篇记录的结尾,从此做潇洒自在的人。
可我失败了。
即使我删除了相册里每一张有你的照片,删除了空间里每一篇关于你的日志,你还是你,已在我生命里留下最浓重的一笔,无法抹去。
我可能永远不可能,与你道一句“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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