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30万字/长篇完结】且把美人做星辰

【第一一章·桃李如旧识】一
（共七贴）
赵林希放下手机，台灯将她的影子投到墙面，被老旧的裂缝分成两半。
她呆呆望着窗外的黑夜，没等到想要的回复，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回复。
林昊敲门进屋，她没有察觉。“姐，你怎么了？”
野猫在街对面的电线杆叫唤，赵林希眼睛泛红，盯着玻璃上的灰尘沉默着。
林昊见状，悄悄转身离开。原本他想把那双郝眉送他的篮球鞋送给姐姐——两人尺码相同。
几分钟后，母亲林萍走进来，轻柔抚摸女儿肩膀：“怎么了？清华的学习压力很大啊？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你早点儿睡吧。”
赵林希每周只周六回家住一晚，每逢此时林萍会去菜场买两袋最好的食材，做小希最爱吃的晚餐，因为她是全家人的骄傲。
“嗯，妈，我没事儿，准备睡觉了。”
等林萍关门，赵林希关灯上床，心事重重的她没看出母亲忧虑的神色——这忧虑不是因为她，而是为别的事情。
小希呼出一口气，发出第二条信息：“对不起，帅哥，照片里那两人只是普通朋友。”
“嗯。”
很快，她收到KO的回复，把这个嗯字看了很久，无法入睡。
KO离开面馆，回到小炒店。收到照片后，在赵林希发来解释前，他已经查到发送者的身份，并得知郝眉与夏成的关系。
他还记得与郝彬一起来找他的夏敬文，钱包里躺着后者几年前送他的，白马商城贵宾卡。他偶尔会用这张卡去买些日用品。
夏成是夏敬文的儿子，与美人从小相识，两人关系不错。
赵林希今日跟踪弟弟林昊时，碰巧拍到郝眉与夏成的身影，在嫉妒的驱使下，她将这张照片发给KO。
她前几日去巴蜀人家，没见到KO，便找老板叶建军要来KO的手机号。
若只有小希的解释，KO不会放下心中对夏成的戒备。而后他查询到夏成近半年的消费记录，得知对方有位恩爱的男友，名为林昊，这才暂缓警惕。
他没有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继续打开另一段黑客程序。
叶老板的手机里，关于KO的一切信息从此消失。
郝眉关上家门，冲进卧室，飞身上床，用枕头捂住脑袋：“哥为啥要逃跑啊？”
三秒后，他脱掉衣裤与袜子，钻进被窝，懒得去洗澡。
机械闭上双眼，翻来覆去半天无法入睡，美人只得打开手机，翻开通讯录里的名字，最后停在KO一栏。
他念了一遍手机号，只有十一位，在巴蜀人家从KO那儿第一次知道时，他就把号码完全背下来。作为理科学霸，记忆数字对郝眉来说丝毫不难。
但他无法从这串数字看出任何安慰。
他翻身，胡乱在所有APP上来回翻动，然后点开相册。往上滚动许久，他看到第一张照片：手可摘星辰与莫扎他的游戏截图。
郝眉开始回忆高手当初的武器是什么名字，但除了知道是弓以外，他没有头绪。而后他开始回忆高手最强的技能，依然没有头绪。
他再次翻身，追忆那场半途而废的婚礼，却只记得无边的浪漫，与最后关头他的不告而别，其他细节早就忘记。
怎么会呢？明明他时不时都在回忆游戏时光，怎么还是忘了大部分内容？难道五年多的漫长时间，真的有消磨一切的力量？
郝眉有些不甘心。手指翻到第二张，还是两位角色都被画成男性的星莫侠侣同人图。
他忽然想，此刻的高手是否在远方怀念他？
手可摘星辰最后都不知他是男生，如果这些年对方都在怀念，那实在不值得；但如果对方没有怀念，则他自己的回忆只是单方向的苍白。
美人的手指移到删除键，轻轻点下，弹出两条选项：“确认删除”与“取消”。
游戏里，他与高手曾做过许多选择。记忆最深的，是鸢尾的最后抉择时他不慎选错，导致这位角色的死亡。
郝眉很怕他再一次选错，于是选择不去选择——他关掉相册，关掉手机。
他其实明白，对初恋的万般留恋，早该埋葬在那年8月31日。无论泡沫再美，终究只是一戳就破的假象，毕竟对方连他的性别都不知道。或许他执着的并非是真正的手可摘星辰，而是对方在他心中生成的幻影，以及执着的本身。
五年多、近六年的时光，郝眉给内心施加上被动的无力，他自己都未能发觉。等到发觉时，每段游戏中曾经极力珍藏的画面，都已悄悄远去，无可挽回了。

【第一一章·桃李如旧识】二
他再次打开相册，选中留存最久的那两张照片，点击“确认删除”。
“对不起。”
次日清晨。
公司外的朝阳斜洒街面，郝眉忐忑地坐在办公桌上，猜测待会儿KO与他见面时，会说什么。
昨夜他忽然匆匆离开，对方肯定十分疑惑，而他又该如何解释呢？
于半珊发现美人的异常，端着咖啡走来：“眉哥，怎么今儿一大早就发呆啊？难不成你昨晚和KO出去吃夜宵，最后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郝眉没有听出愚公话里的玩笑意味，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道的！”
愚公此刻比他更加吃惊，迅速压低声音，燃起八卦之心：“不会吧……你真和KO那啥，那啥了？”
美人微微叹口气，愚公见状瞪大双目，心中充斥着少儿不宜的画面：不是，虽然他第一天就看出这俩人有奸情，但他们的发展得是不是太快了啊？
“你说怎么办啊，愚公，我昨晚居然吃了饭就跑了，KO会不会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啊？”郝眉担忧道，“如果他生气了，那……今天我的早茶是不是就没有了？”
愚公拍打胸口，大喘一口气：“嗨，我还以为你说啥呢？结果就是吃饭没带钱，直接跑了呗。”他对上大学那会儿，眉哥老找他请客的事儿印象深刻。
郝眉道：“你说啥呢愚公？我哪儿有……啊，真的！我真忘了付钱了，哎哟咋办啊？当时我急着逃走，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完了完了，今天KO肯定不会给我带早茶了，我的早茶啊……”
“还能怎么办？等KO来了你去把饭钱还给他，然后表示诚挚的歉意，最好加点儿诚意，说不定他就原谅你了。”于半珊道。
“诚意？”美人不解，“什么诚意啊？”
愚公嘿嘿一笑：“比如给KO送个香吻啥的，我想他肯定很喜欢！”
“好你个愚公，就会出馊主意！你不知道我……”
“快看，KO真来了！”于半珊立刻逃跑。
郝眉瞥见来者的身影，慌乱低头，假装认真工作。
一碗装在保温饭盒的鸡汤忽然落到桌面，美人抬头，就看KO站在他身旁，对他道：“这是现熬的，上回我看你很喜欢，趁热喝吧。”
郝眉讪讪一笑：“哇KO，你真好！那啥……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打开盖子，闻着扑鼻的香气，赞叹道：“真的好香，正巧我今天没吃早饭，你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愚公忽又出现，流着口水：“眉哥，我可不可以尝一口？就一口！”
“一边儿去。”郝眉无情拒绝。
KO开口：“昨天晚上……”
“噗！”郝眉顿时喷出含在嘴里的鸡汤，KO掏出纸巾，帮他擦拭电脑键盘。
于半珊见两人奇怪的氛围，只得摸着肚皮无奈走开。
“这鸡汤的味道啊，那是真得特比棒！对了KO，明天你打算做啥啊？”郝眉紧张清理桌面，一边问。
“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
“你最近都不吃早饭？”
美人点头：“你也知道最近咱们都太累了，我早上起来没心思弄早餐，干脆就不吃了。”
KO道：“这样对身体不好。”
“确实啊，那我晚上回家之前多去买几个面包，顺便买点儿牛奶。”
“我可以给你做。”
郝眉愣住：“虽然我的良心告诉我，这太麻烦KO你了！但我的胃不知道怎么的，发出了根本不能拒绝的嚎叫……我特别想吃你做的早餐！”
“明天帮你嗷海鲜粥。”KO替美人做出决定，“昨天晚上……”
“对不起！”还没来得及高星，郝眉双手抱拳就要跪下，“我吃完面忘给钱直接溜了，我现在马上把钱转给你，微信转吧？多少来着？我直接转你二十块吧，不用找。”
KO微笑：“不用，今晚你请我吃夜宵。”
“好嘞！那我请你吃大餐，到时候我刷卡你可别跟我抢啊！”
猴子早在隔壁桌竖起耳朵认真收听K莫电台，此刻他嘴里一口水差点儿喷出去，钻出脑袋插话：“我说郝眉啊……KO的工资都在你的卡，你刷卡请他，到底是谁请谁啊？”
美人一拍脑门儿：“对啊！那我得记好账，说好用我的钱，就只用我的那部分。”
“您开心就好。”丘永侯缩回办公桌。
“昨天晚上……”趁此时机，KO终于说出那句话，“没有送你回家，抱歉。”

【第一一章·桃李如旧识】四
“他们很幸福。”KO回。
幸福……？美人心脏慢跳半拍，一般描述两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不会用幸福吧？回想夏成介绍林昊是自己男友时，整个餐桌上，就只有自己一人吃惊，郝眉轻声问：“KO，你不认为两个男生在一起有啥奇怪的哈……”
“不会。”
“哇，想不到你这么开明啊……我那啥，向你学习。”
公车到站，两人上车，KO又一次将耳机塞到郝眉耳朵，两人共用一副。车上乘客很多，但这一回，郝眉不再闪躲他们的目光。
旧耳机接触不良，女生的歌曲断断续续。
明天——记得明天给KO买副新的耳机，美人看着倒退的街道景色，这是上回他在同一辆公车上对KO的承诺。
下课铃声响起，是首熟悉的老歌，他从来不知歌名。
鼻孔中是印刷墨水的气息、梧桐的气息、塑胶跑道的气息，混合一道扑过来。泛黄的天空与四周，全是旧时的味道。
手中的试卷解了十题，还未翻页；钢笔的墨水快没了，还未重加。
身旁，有人忽然怕他的肩膀。
“郝眉，眉哥，我的学神……已经放学了，咱快别做卷子了！”同桌邓楠背上书包，声音由远及近，最后来到耳畔，“说好今天一起去吃那家烧烤，快走吧！”
郝眉抬头：“啊？我什么时候说过？”
邓楠奇怪：“上周末明明说好的……不是吧眉哥，你不会因为沉溺试卷，把这件正事儿给忘了吧？虽然离考高只不到一百天了，但以你现在的成绩完全没问题，不用太拼命啦。”
“哦……”郝眉怔怔想了一会儿，放下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走吧。”
他们离开校园，走向烧烤店。
延路无声的行人正在衰老，以一秒每秒的速度。人群的面孔都带着蒙尘的面具，催生出不愿前行的氛围。
但无人能说未来的自己，不会比现在更沉重一些，许多事或许是从明日衰老到了昨日。
郝眉望着路边，觉得空气快要凝固。
眼中的时间往前，陈旧的物质却变得年轻，厚重回到轻浮，如同被吹散的羽毛。然而羽毛都连着隐形的丝线，散开后飘回，最后自燃为一团黑色的灰烬，风一吹，便永久消失。
真可惜啊。
“昨天看旧照片，里面有个人我完全记不起来了。”烧烤店放着时下最流行的歌，郝眉咬下烤牛肉，对邓楠道，“我问我爸妈，他们啥都没说。我隐约记得去年也看过那张照片……那人，可能是我很小时候的朋友吧。”
邓楠点头。在所有同学的眼中，高二开学后的郝眉忽然变得沉默。
他的世界似乎只剩课堂与试卷，总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并且再也不用正眼看班上的同学，除了同桌。
邓楠看着郝眉飘忽的眼神，目光一黯——即便能说话，整个高二、高三，他也没有太多与郝眉对视的机会。他总觉得，郝眉的眼睛似乎一直望着某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人在等他，但等了很久都没来。
他想抓住郝眉，但怎么都抓不住。
邓楠喝了口雪碧，笑道：“这很正常呀，我四岁的时候老跟邻居家的女孩儿玩，结果现在早忘了她的名字。”
“她会记得你嘛？”
“我想不会吧……”邓楠摇头，“我们很多年没见了。不过你放心，以后我肯定会记得你这位学霸同桌的！”
“真可惜啊。”郝眉道。
邓楠想了想：“真要说可惜，我最可惜小时候没看到《数码宝贝》第一部的最后一集。到现在我都还纠结结局是啥，虽然它前面讲的内容……我也差不多都忘了。”
“八个人打败了最后的敌人，与数码宝贝分开，回到现实世界了。”郝眉说。
“打败最后的敌人？真是美好的结局啊……但是和数码宝贝分开了？那也挺伤感的，要是世上没有分别这种事儿，就好了。”
而后邓楠起身，买单，道：“明天你再请我，拜拜。”
“拜。”郝眉挥手，回家路上，他的书包很沉，每往前走一步，身侧楼屋的墙壁便多出一条裂缝。路上的行车开始倒退，有的车门从外面朝里面打开，有的麻雀从巢穴回归天空，有的人从心里走到心外。
郝眉继续走，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哪里——梦里。
家门口，越发陈旧的风里，夏成站在那儿，对他微微一笑。
“成哥。”

【第一一章·桃李如旧识】五
别墅的大门已换过一扇，不再是铁，而是不锈钢，下雨的时候，它不会生锈，可以用很久。
夏成望着郝眉，脚下空无一物，他飘在空中，喊：“你太慢了。”
“走的时候我怕忘了路边的东西，总想着越慢越好。”郝眉对他道。
“可你总是要路过的。”
“你也是？”郝眉问。
“我也是。”夏成点燃香烟，林昊的影子从身旁消失，他成为绝对的孤独，“当初承诺的时候信誓旦旦，到最后所有人都会食言——早知这样，就不该做出承诺。”
话音落下，花园里的青草开始疯狂生长，化为参天的树丛，又化为枯萎的藤蔓。院角那棵桃树在未明的梵音里开出粉色的华，那棵梨树变成李树，落下银色的雪。粉与白铺成脆弱的天幕，原来母亲没有骗他，两树开花的时候，真的很美。
黑暗俯首而下。
等树叶变黄落下，郝眉高喊：“我不想忘记高手！”
树下成千上万的花同雪逃向远方，他又道：“可我心里那个手可摘星辰的影子越变越浅，我拼了命想保存它，最后他还是要离开，我不甘心！”
夏成捋过金色的头发，手臂上的纹身消失，身上的衣服生出褶皱与尘埃。身后，落星弓从漆黑的天穹落下，似一颗落星，成了飞灰。
夏成在灰尘里笑：“哪有什么不甘心？我们总是会把一切都忘掉，谁都逃不了。”
而后他释然一笑，成为叠加无数的试卷，紫薇玉佩从白纸的海洋中飞出来，被破空的诗词碎掉，碎片又被数学的方程分解，直至被英语的字母吞噬。
玉佩上的北极星不见了，千里相思也不见了。
郝眉忽然懂了，所以玉佩散了。
但他还是不懂，所以玉佩仍在。
北斗七星闪烁光华，在天幕投射出银色的反物质，组成两个字：“初恋。”
星空顿时广阔到宇宙边缘，郝眉渺小的肉身飘向正物质的世界，他与初恋隔出永不可穿越的磁场。但他穿越了，两者相交，便是湮灭。
于是周遭万物向前奔跑，时光长河在回溯，令人窒息的夜空在悲鸣，世界在收缩。
画面终于静止，黑暗蓦然退去。
校园的操场人山人海，老旧的音乐欢乐离别。
邓楠红着双眼，将校服塞到郝眉怀中：“谢谢这三年你对我帮助，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其实……”
“你会……”郝眉抱住同桌的校服，胸口晕染出模糊的名字，不是“邓楠”，而是“手可摘星辰”。
“……忘了我吗？”他问。
邓楠流着眼泪，大笑一声：“不会，一定不会！你要去清华，我要去北大，我一定去找你，所以不会忘记！”
高考结束，他们在校门挥手告别——而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邓楠的面庞开始模糊，母亲摔碎的电脑从光里出现。郝眉上大学后把它修好，只为了两张图——后来他在手机里删掉的那两张图。
“不会忘的……”郝眉举起手机。
“不会忘的……”郝眉放下手机。
“嗯，不会忘的……”他幻想高手的眼睛，似星辰；他幻想高手的鼻梁，如山峰；他幻想高手的脸，像……谁也不像。原来，思念一个不知样貌的人如此困难。
“妈妈，照片里站我旁边的小孩到底是谁啊？”
母亲摇头：“妈妈年纪大了，记不得了。”
“妈妈，怎么连你也忘了？”
母亲眼角滑落泪水：“你姥姥走得早，妈妈也忘了她做菜的味道。”
“可你说了不会忘的！”郝眉呐喊。
构筑的家折叠成透明的位面，光流掠过，母亲再也不穿白色的长裙。她离家、归家，总是职场的严肃装扮，何等束缚——却自有一股冷漠的端庄。
光流灭去，沉默的郝眉告别灰暗的高二与高三，走进清华，走回如今的自己。
与愚公的重逢，与猴子相识，与肖奈同行，他重新找回开怀的笑容，走回活泼的自己。
“删除照片？”
“取消。”
“删除照片？”
“取消。”
紫薇玉佩从星空抹去，庭院的桃李烧成火海，邓楠的校服退回蚕丝，夏成的纹身重现手臂。郝眉往后退步，笑容变少，眼泪变少，笑容又变多，眼泪也变多。
桃树从破灭的风中逃回来，李树重新变为梨树，从未离开。
第一年，高手！高手！

【第一一章·桃李如旧识】六
第二年，高手……
第三年，手可摘星辰。
第四年，玩家，花箭。
第五年，KO。
系统公告：“是否删除照片？”
“是。”
——啊……终于删掉了。
“我这是……怎么了？”
郝眉睁眼，眼眶因为泪水化为湖泊，他刚刚似乎梦见无比悲伤的事。
“到底……梦到啥了啊？”他将湿润的枕头翻面，回忆一阵，却记不起梦境的内容。
脑中浮现KO的脸，他重新躺下。
沉睡之前，他忽然想：会不会有一天，我能抱一抱他呢？
贝微微放下文件夹，走到郝眉跟前：“美人师兄，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肖奈仍在办公室埋头苦干，她打算找郝眉搭饭。
于半珊从两人身后闪亮登场：“微微师妹，吃饭？师兄我一起可以吗？”
“好啊，我也正要去问愚公师兄你呢！”
“那……叫上KO一起，正好四个人，一辆车嘛。”郝眉提议。
“好啊好啊！”贝微微喜笑颜开，“美人师兄来了，自然是要叫上KO师兄一起的！”
四人同行，来到公司附近的一家中餐馆。
于半珊与师妹走在前方，一路聊得热火朝天，KO与郝眉并肩而行，几乎没有说话。入座时，愚公坐到郝眉对侧，微微师妹在他旁边，KO因而坐在他对角，最远的距离。
“KO师兄，你来点餐吧。”贝微微开口，毕竟对方是位大厨。
“不用了。”
愚公于是点菜，郝眉起身，抢过菜单：“诶，还是让你眉哥先看看，保准点的都是好吃的！”
觥筹交错一番，贝微微替肖奈夹菜，打算将午餐打包带回公司给大神享用。
郝眉夹着凉拌菜中剩余的花生，偷偷盯着KO。他总觉得昨晚的梦与对方有关系，而且还和幻想星球有关。
微微师妹此时聊到与肖奈的日常，满脸都是幸福。
这两人的爱情竟该死的甜美！
美人眼神羡慕，心头一热，忽然道：“想当初啊，我也有有段真挚的网恋摆在眼前，可是我当时没有珍惜，现在想想还真是追悔莫及。”
KO抬头，看着他。
“郝师兄，网恋是不对的。”贝微微笑。
“我那段不是在倩女幽魂里，是一个老游戏，叫幻想星球，我玩的职业是天医。”仿佛那场根本记不得梦以后，郝眉忽然挣脱心中的枷锁，即便聊起这段令他折磨的往事，也不再如从前忌讳。
微微师妹好奇：“我知道这个游戏，但是好像天医只有女性角色，美人师兄你玩女号啊？”
“嗯。”郝眉点头承认，这事儿于半珊也知道，瞒也瞒不住，“当时游戏里边儿只有这职业符合我的审美，然后我的很多朋友，甚至包括愚公，都和别的玩家结成侠侣，我就想，我也找个侠侣呗。”
愚公不满：“什么叫甚至包括我？哥在游戏里可是万人迷好吗！微微师妹我告诉你，这小子当年做的事儿可不厚道了……”
郝眉继续道：“师妹你有所不知，我的侠侣是花箭职业，一般只有女性玩家才会玩儿，她的名字还特别诗意，叫手可摘星辰。”
“这不是挺霸气的名字吗？”贝微微诧异。
“可不是吗！但是你猜怎么着，我后来发现他居然是一男的，我们都准备结婚了……然后，那啥，我就跑了……”美人的声音逐渐微弱。
于半珊摆手：“你可别提了，当年高手还通过QQ找我打听你的下落，结果你小子换了手机，还跑出去旅游，我找了半天没找着你。”
郝眉捂住脸：“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这不这些年一直都懊恼着呢。”
贝微微叹气：“美人师兄，这的确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辜负别人的期待呢？就算对方是男生，但只要相互喜欢，就根本没有问题嘛！”
“我错了师妹，你别再说了……”
“别，师妹你别停下，继续骂他！”愚公趁火打劫。
终于，KO开口，说出八个字：“我就是手可摘星辰。”
餐桌的氛围瞬间凝固。

【第一一章·桃李如旧识】七
郝眉的脑海中闪过一道晴天霹雳，顿时失去思考的能力。
愚公同样震惊不已，他捂住肚子，赶紧拉着贝微微逃离现场。
呆呆望着KO，郝眉倏忽发现，心中抹掉的手可摘星辰的幻影，忽然与KO重合，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脸——一切美好而悲伤的回忆在此刻，浴火重生。
KO和高手……竟然是同一人！
汹涌的浪涛在心中拍打，无法言说的震惊过后，是不可言表的无限喜悦。
本来郝眉已经删掉过去，打开心扉，准备迎接默默喜欢KO的未来……但老天爷竟然开眼，让过去的喜欢与此刻的喜欢相互重叠，多么幸运！
“郝眉。”KO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莫扎他。”KO又道。
美人终于开口，浑身的血液加速：“真的……是你啊？”
“是我。”KO道。
“高手……”
“嗯。”KO回应，对郝眉深深一笑，眉眼舒展，如三月春风。
墙壁的裂缝开始缝合，燃烧的桃李长出新芽，同桌的校服回到怀中，母亲终于做出姥姥最爱的味道。时间的枷锁被斩断，所有被遗忘的，都以另一种方式长存——世间最美妙，不过是如此。
郝眉看着KO，眼眸渗出泪水，但他笑了起来。
桃李如旧识，则不再逃离。
原来，他和KO早就相识，而后重逢，又再度相识。他的心因此从未离开，也从未叛变。
能够喜欢上KO，是他此刻认为最幸福的事。
“对不起。”时隔这些年月，他也终于说出对手可摘星辰的抱歉，“对不起。”
KO上前，无视服务员与其他顾客的异样目光，紧紧抱住郝眉，低声在他耳边道：“没关系。”
昨夜想要抱住对方的心愿，竟然如此迅速得到实现，郝眉想要止住眼泪，但没有做到：“真的对不起，KO，我……我……”
“游戏最后那天，我有一句你没看到。”
“什么？”
“我早知道你是男生。”
你知道？你知道！美人心中的波涛再次翻涌，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游戏注册信息。”
原来，原来……
“我……”“你……”
两人同时开口，KO沉默，手指抹去郝眉的眼泪，示意他先说。
“你既然知道我是男生，还愿意娶我？”郝眉当初心中埋藏的那份，以为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爱，居然从来都没有丝毫险阻，KO不介意——但为何他今日才知道。
“我知道，所以才想和你结婚。”KO道，说出他本就打算说的那句话。
他们的胸膛贴合，怀抱中彼此传递出想要融为一体的温热。
“我……”“你……”
两人再度同时开口，KO继续沉默，示意郝眉再先说。
“那你……真的喜欢我？”
“我喜欢你。”KO道，说出他本就打算说的那句话。
无论当时，还是现在。
这是沉默太久，等候整整两千一百六十四天，早该说出的那一句。

【第一二章·床前明月光】一
（共六帖）
KO告白已三天，夜半时分料理店。
郝眉双眸明亮，仔细阅读餐单：“我要一份炸虾天妇罗，一份熏烤三文鱼，半份日式炸鸡块，再要一份加利福尼亚寿司，还有……对了KO，你想吃什么啊？”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服务员竖起耳朵，目光迅速从K莫脸上扫过。这二位刚进门时，她便敏锐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入座后，郝眉总不经意打量KO，而后迅速移开眼神，假装他没在看。
这眼神，四舍五入就是在交往了啊！服务员心道。
“照烧鸡咱们上周吃过了……”郝眉继续翻菜单，“炸土豆饼咱们上上周吃过了，要不最后来一份海鲜刺身吧！”
他说完没等到回应，抬头，见服务员痴痴笑着。
“咳咳。”美人正色道，“我们在点菜呢。”
“哦哦，不好意思，二位最后是要什么来着？”
“海鲜刺身。”
服务员飞快记下菜品，又问：“需要喝点什么吗？”
“KO，你还是要橙汁嘛？”郝眉道，“那我要一瓶可乐！”
“少喝汽水。”KO道。
郝眉于是耷拉眉毛，如同怄气的孩童：“哦，那我还是喝酸梅汁儿吧。”
“明早熬绿豆汤。”KO补充。
美人立刻容光焕发：“多加糖！至少两勺……三勺！”
“嗯。”KO点头，尽管太多糖会让绿豆汤失去夏日清热的效果，但他愿意宠着他。
关于每天不带重样的“郝眉专属”早茶，致一公司里大约有三种看法。
郝眉：开启美好一天的营养早餐。
KO：开启美好郝眉的小小礼物。
群众：开启……啥都没开启的，黄金狗粮。
日料店里，服务员冲美人眨巴眼睛，笑道：“那二位稍等，菜品马上就来。”
三天过去，郝眉和KO与从前并无太多区别。毕竟莫扎他与手可摘星辰再续前缘之前，两人就已形影不离。
工作时美人会换着法子从KO身边路过，开会时他主动坐到他身边，下班时他会等他同行。不止夜宵，一日三餐也逐渐变为双人餐。
最开始猴子会跑去和两人搭伙吃饭，后经贝微微与愚公善意提醒，他褪去电灯泡的光辉，重新焕发单身狗的精彩。
此刻，KO正琢磨如何将白天的形影不离拓展至深夜。
而美人心中，尚在纠结两人的关系：咱们成情侣了吗？——似乎不太明确。KO告白后，郝眉被巨大的幸福冲昏头脑，一路连跑带跳回到公司，坐在办公间一直傻乐到回家睡觉——因此，他忘记对KO的告白做出回应。
KO往郝眉碗中夹了一片烟熏三文鱼，服务员立时从这一筷中看出浓情蜜意。她浮想联翩，端上饮料：“一杯橙汁，一杯酸梅汁，二位请慢用。”
等她离开，KO放下筷子，说：“和我成亲。”
在这瞬间，美人嘴里的三文鱼以四十五度角喷射而出，临危之际KO偏转脑袋，半截三文鱼因此飞进后桌客人的领口。
“哎哟我去！”年轻男生猛然起身，瞪着郝眉愤，“这……这什么玩意儿？太恶心了吧！你是不是找打啊？哥告诉你，哥可是……”
KO站起来，递过去一张毛巾：“擦。”
大概是因为他的身高、眼神以及气质都散发出生人勿进的冷漠，男子胸中的怒火褪去，悻悻接过毛巾：“擦就擦，我还怕你啊？”
KO坐下，对郝眉重新道：“和我成亲。”
“K……KO，你……你在说什么啊！”美人不知是羞恼还是欢喜，声音十分激动，音量随之挺高，“我……上哪儿去和你结婚啊？”
“结婚？”那名擦拭脖颈的男生诧异看向两人。
“结婚？”他们邻桌的人跟着惊呼。
“结婚？”更远的区域，用餐人群传递惊喜的声音，许多人纷纷抬头找寻两位新人。
“结婚！”服务员手中的菜单因为兴奋而飞出，方向是郝眉的位置。
因而顾客们的目光随菜单的飞行轨迹，来到美人身上。
“对不起！”服务员快步走来，捡起菜单，压低声音——却并未真正压低，“你们要结婚了啊！”
“哦……啊……呀！”人群早在凝神倾听，此时视线齐刷刷印在郝眉脸上，随后印在KO脸上，而后来回扫视。
有人惊讶，有人祝福，有人嫌恶并转身离开。

【第一二章·床前明月光】二
美人满脸通红，KO却十分镇定。
“不是……不是真结婚……”KO用的是“成亲”二字，郝眉慌忙解释，“我们是游戏里，两个角色成亲啊！”
服务员脑中闪过“网恋奔现，收获真爱”八个大字，笑问：“游戏里成亲？真好啊！两位先生，其实咱们餐厅是有情侣优惠券，您看马上就到七夕了，你们两位可以……诶先生，你怎么跑了？”
没等服务员说完，郝眉捂住脸，一溜烟跑出料理店，身影消失之快，一骑绝尘。
KO起身结账，身后的年轻男生处理掉三文鱼，对他认真道：“兄弟加油，我支持你，一定要好好对他！”
“要幸福啊！”服务员也送出欢喜的祝福。
离郝眉临阵脱逃又过去三天。
三天里，他的手机持续收到KO发来的“成亲”短信，虽然专属早茶不断，但他吃着嘴软，心思乱转。
郝眉当然希望莫扎他与手可摘星辰完成最后的仪式，为六年光阴画上完美的句号。只是，他对KO当众开口、把这事儿搞得路人皆知的行为感到委屈。
结就结呗，干嘛还让他还被人看笑话呢？
美人无法想象当初那家料理店中，周围的顾客会用什么眼神看他。厌恶，嫌弃，还是观看稀世珍品的诧异？——因为这，他落荒而逃。
他无法不在意他人看他的目光。
郝眉入座打开电脑，时间刚好九点整，屏幕图案映入眼帘，竟然从寺庙变成红底黑描的两个大字：“成亲。”
他豁然起身，正好见老三与微微师妹走进公司，赶紧上前求助。
“老三，你可算回来了……这KO最近几天老是骚扰我，你可要替我做主啊！”郝眉委屈道。
“怎么骚扰你了？”贝微微顿时燃烧八卦之心。
郝眉道：“师妹……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开心了啊？师兄是被人欺负，不是欺负别人……”
贝微微语调一转，充满忧虑：“师兄，他到底怎么骚扰你了？你详详细细地说出来，千万别漏掉什么，我们一定给你主持公道！”
“他非要我上以前那个游戏，跟他成亲。”
“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吧。”贝微微说道，心中想的却不同：我的天呐，成亲？KO师兄真是雷厉风行，赶快把美人师兄拿下！
“就是……他说他当初被人嘲笑过，非要找回这个面子。这游戏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哪儿去找什么面子呀？”
贝微微话锋一转：“KO师兄说得也是啊？是郝师兄你欺骗了人家的感情，所以你要负责嘛。”
哼，理是这么个理，但谁让他光天化日之下居然……
“老三，你得给我做主啊。”
肖奈微笑：“这事儿不错，我本来还担心一年会留不住KO，这下不用愁了。”
“哇老三，你也太没良心了吧，居然让我去和亲？”郝眉忽然觉得全世界都站在KO那边。
“给你奖金。”
奖金？并不缺钱的郝眉却忽然心动，蚊子再小也是肉，况且他没听说肖奈给哪位员工发过奖金，要是他拿了，以后在全公司都倍儿有面子啊！
既然成亲这事儿他一直都愿意，现在还能拿到额外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一千才卖身！”美人讨价还价。
肖奈点头同意。
“成交！”
在贝微微与肖奈的目送下，郝眉一路轻盈直奔KO去了。他瞬间在心中原谅KO的所作所为，同时赞美自己的宽宏大量。
哥就是心软啊！
深夜十二点，月明星稀，巴蜀人家。
KO提着购物袋，只手打开储物室的门走进去，郝眉跟在他身后。
房间狭小，入眼是一张破旧却整洁的床，还有一张方形桌，摆放着KO的电脑与台灯。角落里立着半人高的衣柜，里面除了衣服，还有几本书，柜旁是扇镶着铁栅栏的窗户，已经生锈了。
床与方桌之间刚好能让人勉强通行，KO低头坐到窗边床沿，示意郝眉也坐。
美人站在门口差点儿哭出来，虽然他知道对方生活条件很差，但实在没料到会如此之差。想到他宽敞明亮的两室一厅，郝眉感慨自己真是腐朽。

【第一二章·床前明月光】三
KO拔掉插头，将台灯放到墙角，又把电脑往左边移了一截，道：“你的电脑放这儿。”
郝眉从书包拿出笔记本，开机，链接网络。趁KO整理网线，他往看了一眼印着柯南的床被，又瞄到墙壁上几道裂缝。
“你准备上线，我去泡咖啡。”KO抬起长腿跨过美人，从购物袋拿出两人在路边超市买的咖啡。
“诶KO，我看你这儿不是还有一罐速溶咖啡吗？咱们先喝这个吧，别浪费了。”自进入房间后，郝眉便恨不得把“勤俭节约”四字刻在脑门上。
他此时忽然明白，为何刚刚KO在超市会一直比对价格，因为他想为他挑最贵的咖啡。
“不用。”KO拿着新买的咖啡去卫生间烧水，几分钟后回到房间，“帮你多加了糖。”
“哇，完全就是我的口味……KO你不仅厨艺厉害，居然连泡咖啡都这么有一手！”郝眉花式吹捧。
两人并排而坐，准备登陆游戏。
幻想星球的图标不再熟悉，美人深吸一口气，鼠标双击，天医莫扎他上线。
六年匆匆而过，游戏的世界早已沧海桑田。最直观的改变，是角色由初始版本的60级升至100级，那些曾经看似炫酷的大招，而今威力不再。
五年前，官方加入重生系统，此后每位角色都能同时兼修两门职业。
四年前，游戏上线家园玩法，清风镇不再是新手村，它被改造成华夏区域的住宅地。
三年前，因为收到无数玩家的抱怨，官方取消繁琐耗时的姻缘任务。之后每对新人只需在月老殿登记，便可预约婚礼——系统轻松成全了一对又一对。
两年前，公会驻地引入商铺系统，同时提升护卫数量至两百名——再没有哪两人可以复制传说里的屠会壮举。
一年前，沉寂许久的“神海无疆”与“红色浪涛”荣获全服七大神授称号之一：神之搭档，成为无数玩家眼中的大神。
自此，莫扎他与手可摘星辰完全消失在游戏记忆中，成为幻想星球恢弘历史里的老旧车辙。
电脑屏幕里，忽然弹出一位美少女，她是整合了“玩家Q&A”的新手教官，三年前上线。
“欢迎回来，尊敬的莫扎他，谢谢你还记得幻想星球这位老朋友！作为回归的老玩家，我为您准备了蕴含海量经验的长生果，记得在邮件中查收哦。”
郝眉微微一笑，眼中的游戏界面已经不是记忆里的那个。技能条、任务栏、聊天框全部更新迭代，天医的技能与天赋更是大半都陌生。
只有“W”键，仍让表示“前行”。
【系统提示：您的未婚夫“手可摘星辰”已上线。】
刘年熄灭嘴里的香烟，看画面中的幽灵飞虎倒在刀刃之下。他走到怪物尸体前，拾取物品与金币。
“怎么还不睡？是不是又在玩游戏啊？说了多少次，有这个时间，不如帮儿子辅导辅导功课！”妻子的声音从卧室传到书房。
“哎呀我知道了，你就只会整天啰嗦，睡你的觉！”他吼完看了眼时间，00:12，是该睡了，明早还得去公司开晨会。
忽然，耳机里响起“滴滴”的提示音，刘年往屏幕右下角看去，微微一愣。
【系统提示：您关注的玩家“莫扎他”已上线。】
【系统提示：您关注的玩家“手可摘星辰”已上线。】
刘年以为系统出了Bug，因为他不记得何时关注了这俩名字陌生的玩家。
与添加好友不同，幻想星球在四周年更新时推出了关注功能。类似微博关注一位明星，玩家关注某位玩家后，可以看到对方的上线时间，而对方不必认识自己。
刘年的关注列表里，都是长安月下排名前五十的高手，这手可摘星辰与莫扎他……是谁啊？
他又点燃一支烟，抬头望着窗外的月亮，忽然猛拍脑门儿：“原来是他们！”
六年半前，刘年刚玩幻想星球那会儿，曾和两位朋友在野外练级。忘了什么原因，三人准备围杀一位路过的天医，却被某个花箭单人灭队，脸面尽失。
然而后来，莫扎他与手可摘星辰声名鹊起，获得唯一称号“神之搭档”，成为长安月下最强两人——刘年那会儿想复仇的心很快就消散。
再后来，这俩知名玩家宣布结婚，却在最后关头出了意外，再没有人见到他们上线。
事实上，刘年在二人消失一年半后仍点击关注，是因为另一件事。
这事儿发生在星莫侠侣的婚礼之前，他忽略妻子的又一声抱怨，操作角色回到仓库。
在仓库包裹的第一栏，躺着一把武器：血刀——“西涧，紫石；清风，麻绳；皇宫，血刀”里的血刀。
是云枫曾用来搭救鸢尾，后被郝眉一行通关副本首杀得到的血刀。

【第一二章·床前明月光】五
刘年忙道：“你快点儿，不到半小时婚礼就开始了。”
“一定等我！”郭往挂断电话，在客厅的电视柜里翻找一会儿，找到一本印着幻想星球图标的笔记本。翻开布满灰的封面，扉页写着他的账号与密码。
看着那串熟悉的数字，他轻轻一笑。
莫扎他坐在花轿中，送亲队伍一路奏响喜庆的音乐。当初未能完成的遗憾，将在今日得到圆满。
“KO快看！你骑的那匹白马居然是橙色稀有的坐骑！可惜只有今天能骑。”
“嗯。”
“KO快看！花轿里的装饰物居然会发光，这也太美了吧！”
他朝郝眉的电脑看去：“嗯。”
“KO快看……”
队伍是热闹的，因为NPC们尽职地敲锣打鼓；队伍也是冷清的，因为没有别的玩家随行。与上回人山人海的盛况相比，这场婚礼像是两人的自娱自乐。
但也是两人的浪漫。
没有玩家的欢呼，却有美人的雀跃，在KO眼中，后者无疑更为喜悦。
等花轿行至白帝城南门，前方突然走来三位玩家，手中拿着烟花与彩纸。
“新婚快乐！”刘年祝贺道。
“祝幸福啊！”郭往祝贺道。
“百年好合！”曾经祝贺道。
三人说完点燃手里的烟花，洒出手里的彩纸，光华有些稀疏，却很温馨。
“你们是……？”郝眉惊喜道，“KO，居然有玩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血刀。”KO提醒。
美人定睛一看，霸刀背后那把燃烧火焰的大刀，似乎是东陵情殇副本首杀所得的那把武器。
紫薇玉佩仍在莫扎他身上，他很快回忆起来：“你们是当初要杀我的那三人呀！说起来要没遇到你们，我和高手也不会结缘，你们算是我俩的媒人啊！”
郝眉兴奋，刘年三人亦然，双方相互道出一句久违的问候：“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热血之厮杀，儿女之情长，重逢之问候——喝一杯旧时的酒，往昔仿佛就在昨日。
况且这酒不仅陈香，还很喜庆，是新婚的喜酒。
手可摘星辰与莫扎他在前，霸刀、玄冰与赤炎在后，五人分别走过东、南、西、北四道城门，一日看尽满城花，最终行至月老殿。
当初K莫结婚时，官方并未上线送亲的功能，郝眉觉得相当新鲜。
月老殿前偌大的广场上，没有张贴的对联，也没有成群的宾客。
郭往坐到酒席头桌，笑道：“上回你俩结婚我堵在白帝城外，连广场都挤不进来。现在不一样了，我能坐到最前面，不是一般得爽啊！”
“哈哈哈，郭哥我比你好，至少堵在广场那头。”曾经打字。
刘年回道：“我差点儿就能进月老殿，但前面堵着神盾和龙骑，我使劲儿半天也进不去。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三人今夜参加星莫侠侣的婚礼，何尝不是在回首自己的过去。明早醒来，他们又将面对枯燥生活的无尽洪流——但至少曾有一叶扁舟，漂泊在血液深处，饱含肆无忌惮的欢笑，永不会消失。
月老长袖挥舞，朗声道：“二位新人准备拜堂！”
刘年耳中突然响起两道系统提示音，有两位关注的游戏大神此时上线，目光扫去，原来是“神海无疆”与“红色浪涛”。这俩角色现在分列战力榜第三与第五，同时享有“神之搭档”称号，在长安月下可谓无人不晓。
世界频道炸开锅：“神之搭档上线了！而且还是凌晨一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们在白帝城，我看到他们了。”有玩家发现两人踪迹。
“他们去月老殿了！不知道大晚要做什么？”
“月老殿？难不成是去参加婚礼？谁这么大面子啊，能请得动两位高手……”
“不知道……你们快看公告！”
【系统公告：玩家“神海无疆”为“手可摘星辰”、“莫扎他”送出新婚祝福对联：同心永结鸳鸯果，并蒂常开比翼花。】
【系统公告：玩家“红色浪涛”为“手可摘星辰”、‘莫扎他’送出新婚祝福对联：一对璧人留小影，无双国士缔良缘。】
两副对联顷刻引来无数热议，在线玩家纷纷赶往白帝城月老殿。他们都很好奇，能让神之搭档送上祝福的两位陌生角色，到底是何方神圣？
原本夜深幽静的白帝城中，东、南、西、北四座传送法阵高频闪烁光芒，许多玩家从星球各地匆匆赶来，月老殿广场很快聚集涌动的人潮。
“恭喜。”神海无疆走进大殿，“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们两个，手可摘星辰，莫扎他。”

【第一二章·床前明月光】六
房间里，郝眉对KO大笑道：“原来是神海公会的‘神海无疆’和‘红色浪涛’，他俩居然还记得我们！”
别屠灭整座公会，两人自然记忆犹新。
然而旧时的仇恨早被时间冲淡，神海无疆与红色浪涛挑战“神之搭档”整整三年，才成功取代星莫侠侣。胜利的一瞬，他们心中不是欢喜，而是对手可摘星辰与莫扎他的敬佩。
“谢谢你啊，会长！”莫扎他道，“能见到你们俩特别开心，我和高手也都挺荣幸的，哈哈哈。”
你俩当然应该感到荣幸！围观的群众内心异口同声发出呐喊：这可是神海无疆和红色浪涛啊！
“应该的。”红色浪涛将对联挂在大殿梁柱上，“长安月下的神之搭档永远是你们两个，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神海无疆没有反驳，也送出祝福。
两句话在世界频道立刻掀起巨浪——这两人可是长安月下的最强搭档，竟然会……
世界的目光聚集在神之搭档上，神海两位却望向手可摘星辰与莫扎他。玩家们已经忘记历史的辉煌，只看到新生的璀璨，却不知曾有一对玩家，早已成为那些传说眼里的传说。
月老高呼，声音传遍整座城池：“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三次行礼，再无阻碍，莫扎他与手可摘星辰结为夫妻。
KO从行囊取出还剩半杯的“白首”，倒入角色手中的镀金酒杯。手可摘星辰与莫扎他臂弯相绕，酒杯相交，两人的姻缘之线打上死结，寓意他们永不分离的余生。
月光落进月老殿，白首晶莹透亮，两位新人将酒一饮而尽。
手可摘星辰：“执子之手。”
莫扎他：“与子偕老。”
殿前广场，眼花缭乱的烟花尽数绽放，一如旧时之灿烂，却比旧时更圆满。
【系统公告：恭喜玩家“手可摘星辰”、“莫扎他”喜结连理，幻想星球官方祝二位：蓬门且喜来珠履，侣伴从今到白头。】
略去喧嚣的喜宴，略去新人的敬酒，这场持续数年的婚礼至此，终于完成。
相互倾心的两位角色结为夫妻，此后万里河山，百年光景，他们都将携手走过。
郝眉取下耳机，游戏里热闹欢腾，房间中安稳静谧。
“终于成了！”他道。
似水月光洒在床上，又洒在两人肩上。
KO的睫毛被月色染上薄薄银辉，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他逃了六年，等了六年，从少年成长为青年，最后再次流露这份温柔。
美人清澈的目光倒映对方的目光，温柔随之化为双份。
KO想起失去父母、失去学业、失去陈星与失去方向的过往——他走过漫长的黑夜，终于遇见一颗闪耀的星辰。
他的沉默始终是熔岩，他的执着始终是贪恋，这份自制的爱意终于在今天被星光笼罩。
港湾，归宿，星辰。
郝眉，郝眉，郝眉。
都是他，也只能是他。
美人起身，KO双臂穿过他的腋窝，两人第二次拥抱。
宽厚的肩膀，温热的手掌，令人心安的呼吸——无法逃脱、也不愿逃脱的怀抱。沿路苍白的艰辛，独自压抑的寂寞尽数化为灰飞。
“郝眉。”
“嗯？”
KO低头，看着美人的嘴唇，深深吻下。
这是一瞬的光热，一息的烈火，穿越许多荆棘的花朵，破开冰冷长夜的曙光。唇瓣接触，郝眉紧闭双眼，感觉身体的重量都在唇齿之间，都在热吻之中。
窒息的二十秒，没有预料、却值得铭记的二十秒。是两人各自的初吻，也是他们相伴的初始，通往幸福的起点。
“KO……”美人眼神朦胧，喘着粗气。月色下他面色绯红，心跳剧烈。
耳畔是KO的鼻息，胸口是KO的体温，他再次闭上眼睛，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回应KO给他的告白。
窗外夜风吹来，窗帘轻柔飘起，两人目光再次相对，片刻如同永恒。
郝眉的声音略微颤抖，语气则极为坚定：“KO，你能不能做我——”
“好。”
“——的男朋友。”

【番外一·星垂平野阔】
（共一贴）
张辰俯瞰夜色里的北京城，风吹过脸颊，郝眉扶着身旁的栏杆，仰望头顶的星空。
父母们在饭店包厢里推杯换盏，两人吃饱后，跑到走廊里玩。
这里是十四楼，他们能看到远处车辆在方方正正的道路间穿行，好似学会排队的萤火虫。
“北京可真大！比我姥爷家的镇子大好多好多倍呢！”郝眉伸出手，往夜空抓了两下，什么也没抓到。
张辰笑道：“那可不，我爸说北京是中国最大的城市了！”
“可是我听我妈妈说，上海也特别大呀！”
“那……它是第二大，跟北京比不了！”张辰道。
郝眉哈哈笑起来：“辰辰哥说的肯定是对的……那个……下午的时候对不起啊，害你被你爸妈骂了。”
“没事儿，就弄脏了一双鞋子嘛，我家里还有一双可以穿的呢！”张辰一脸不在乎，虽然他脚下这双脏兮兮的运动鞋是过年买的新鞋——尽管正在长高，他一年也只有一双新鞋。
郝眉摇着脑袋，忽然道：“我家里有好多鞋呢，姥爷送的，舅舅送的，奶奶送的，还有隔壁阿姨送的……要不然我送你一双呀？”
“不用！”张辰扶住栏杆，踮起脚尖，“你看咱们脚底下，也停了好多车啊……”
郝眉跟着踮起脚：“哇真的，好多车子呢。”
他们站了一会儿累了，便坐到走廊上，往头上的夜幕看。
头顶的星辰宛如地面火树银花的反射，披上银色的光华，同样无比灿烂。往更天边望去，星星似乎要垂落到城市的边缘，与地平线上的灯火模糊相交。
广阔的大地便和夜空融为一体，于是星辰似乎也没有那么遥远了。
“嘿嘿，咱们头上也有好多车灯啊。”郝眉知道那些是星星，但他觉得两者很像。
张辰笑：“要照你这么说，咱脚底全都是星星啦！可是车子会动，星星不会动……”
“可是我听老师说，星星也是会动的，只是我们看不出来而已。”
“那它们动得也太慢啦，我有时候抬头看半天，它们都没动弹呢。”张辰道。
郝眉低下头，轻声道：“要是星星都没有那么远就好了。”
张辰看着他：“你怎么不开心啦？”
“我爸妈老是坐飞机到处跑，一溜烟就飞到天上去，飞得老远了，都不来陪我。我姥爷说，飞机就和星星一样远……”
张辰想了想：“其实，我觉得也没有那么远。”
“为什么啊？”
“你仔细看它们在天上到处都有，像不像旺旺雪饼啊？”
听到喜爱的零食，郝眉双眼一亮：“可是……旺旺雪饼上的星星大多了，还很甜。”
“但是咱们头顶上的比雪饼上的多多了！”
“也是呀……我真想尝一口它的味道呢。”郝眉对着星空张嘴，吞下一口空气。
“而且啊，不是所有星星都离得很远，有的还会落在地上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张辰神秘道，“上个月我和爸妈看到流星了！”
“哇，流星啊？”
张辰开心道：“是啊，而且我妈说对着流星许愿可灵了。”
郝眉好奇：“那辰辰哥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我希望老爸老妈别总是骂我，多表扬表扬我，毕竟我成绩可好了。”
“我的成绩也可好了，幼儿园的老师还说我特别聪明呢！”郝眉接道。
张辰笑：“我也觉得你特别聪明！”
郝眉于是有些害羞：“谢谢辰辰哥……要是我能看到流星就好了，我希望爸爸妈妈能多陪陪我。”
“那这样吧，等下回我又见到了，一定帮你许愿！”
“太谢谢啦……可惜我明天就要回青岛了。”
“没事儿，以后再来找我玩儿呗！”张辰抓住郝眉的手，“我再带你去好多好多地方，长城啦，颐和园啦，咱们还可以再去一次天安门呢。”
“好啊好啊，要不你放假也到青岛来找我吧？青岛挺好玩儿的。”
“好的。”
“那一言为定啊！”
张辰拍着胸脯：“在河边我们拉过勾了，都算到一起吧。”
郝眉重重点头：“嗯！”
郝彬紧握住张何的手，匆匆的旅客提着行李从他们身边走过，机场女声播报着即将登机的航班。
“老张，下次一定要来青岛玩啊！”
张何笑：“我哪里还好意思去啊，按理说这几天在北京，我这东道主该请你们才是，结果顿顿都是你们一家买单。老郝你要是再不走啊，我饭都吃不下咯。”
“你啊，跟老同学还是这么客气，多生分啊。”郝彬转头，对郝眉又道，“儿子，你不是有东西要送给你辰辰哥吗？”
郝眉将手中的购物袋递到张辰手里：“送你的！”
“谢谢，这里面是什么呀？”
“嘿嘿，不告诉你，等我走了你再打开。”
张辰的母亲不好意思：“哎，又让你们破费了。”
王慧回：“应该的。”
“快登机了，老张，我就走了啊……”郝彬与张辰一家告别，“记住，有什么困难一定告诉我！”
张何点头：“会的，你们一路平安。”
张辰与郝眉拥抱，两人都依依不舍。
“我不会忘了咱们的两个约定。”郝眉在他耳旁悄悄道。
“我也不会。”张辰说。
两家人在安检口分别，是郝彬与张何的最后一面。
“妈，我还想再看会儿飞机。”等张辰再也看不到郝眉，他忽然道。
母亲微笑道：“第一次来机场，就让辰辰多看会儿吧。”
得到允许，他兴奋跑到巨型玻璃窗前张望。跑道上有许多准备起飞的客机，张辰一架一架指过去，猜测郝眉会在哪里。
而后他看到一架飞机缓缓离开，行驶至跑道，并在巨大的轰鸣声里往碧蓝的天空昂头飞去。
等张辰再也见不到那艘飞机的影子，他打开手中的礼物盒，里面是一双很好看的运动鞋，好看到他有些舍不得穿。
“谢谢。”他对着蓝天说了一句，“以后……我也一定送你一双！”
这年，KO六岁，郝眉五岁，两人都已忘却初次的相遇。而他们的重逢，比手可摘星辰与莫扎他的重逢更加久远，花了各自十几年的光阴。
两人之于彼此儿时的记忆，也继续走过了一段更长的路，方才被拾回。

【第一三章·寸心贵不忘】一
（共六帖）
凌晨的灯火依旧辉煌，有人在家，一些人在外，另一些人则在回家的路上。
郝眉对着镜中自己的嘴唇看了很久，舌头轻轻舔过，仿佛KO嘴唇的温热依然停留。
——你能不能做我的男朋友？
“啊啊啊！”想到他刚在KO住所说出的这句话，美人只想将脑袋砸进水池。
可能是游戏婚礼的幸福氛围，可能是窗外挥洒的温柔月光，也可能是KO毫无预兆、无法抗拒的热吻，他心中涌出无限波澜，因此情不自禁开口。
郝眉一边飞速刷牙，一边吐出满口泡沫。热水从浴缸里升起白雾，双颊因此泛红——也是因为别的。
“哥……哥就是冲动地那么一说，怎么，KO还答应了！”他脱光衣服，跳进水池，溅起大片水花。
“所以这样的话……我们真的是男女朋友了？”郝眉将全身埋入水中，心头没有片刻平静，“不对，是男男朋友……说着真麻烦，说情侣好了！我的男朋友，KO，啊啊啊……”
他内心仰天呼喊，忽而又笑：“嘿嘿。”
蓦然，美人浮出水面，大口喘气：“这么说的话，我以后就不用吃老三和三嫂的狗粮了？”熟不知，他与KO在致一的互动，早已成为狗粮的一部分。
因为在游戏中成亲，肖奈给两人放假一天，明早——时间已过十二点——今早，郝眉将和KO一同出门玩耍，这是后者送他离开时说的，用的词是“约会”。
“约会……约会……我的第一次约会……”郝眉搓完前胸，开始搓后背。
当时，若非他打翻身后的咖啡，两人的拥抱可能会持续一整夜。趁KO去卫生间拿毛巾时，郝眉匆匆收好电脑，准备逃回家——在那般暧昧的氛围里，他不敢想象与KO同睡一张床的后果。
他是指：因为太过兴奋而无法入睡，会导致白天的约会泡汤。
KO想的是：郝眉似乎还未做好准备，只能再等一等。
“早上见！”出浴的美人钻进被窝，给KO发了条微信。而后他忽然收到对方回复的两张图，居然是他之前删掉的，莫扎他与手可摘星辰的截图和同人图。
郝眉尚无心追究KO竟黑了他的手机，得知后者就是高手后，他曾有一瞬后悔删掉了这两张图。但现在KO帮忙找回来了，他可以继续留作珍藏。
两点二十，他对着手机屏幕，终于含笑入睡。
“喂，儿子啊，喂？起床没？”
早晨八点，王慧在电话那头呼喊郝眉。
“妈，你怎么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啊？我还没睡醒啊……”
母亲奇怪：“我以往这时候给你打，你都在去上班的路上呀。”
“今儿休假。”
王慧疑虑未消：“你前几天不是说公司最近特别忙，怎么还有机会请假啊？”
郝眉睁开眼：“您不是老心疼我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我跟肖总反应了，他就大发慈悲地给我放了天假。”
“你这大学室友对你真不错啊。”
“您找我有啥事儿吗？没事儿我先挂了，还想再睡会儿呢。”
“别挂，我找你当然有事要说。”王慧道。
“什么事儿啊？”
“你还不知道吧，我最近托北京的朋友，给你成哥找了个女朋友，今天两人就打算见面。本来我说你帮忙问着点儿，现在更好，你又没事，不如帮妈妈去偷偷看他两人的进展？你知道的，小夏他啊……”
郝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我说妈，您咋闲着没事儿给成哥找女朋友呢？他不是喜欢……喜欢男生么……”
“你懂什么！”王慧语气严肃，“他难道真要因为这事儿跟你夏叔叔吵一辈子啊？等妈给他多介绍几个女生，说不定他就喜欢上哪个，到时候皆大欢喜呀！”
美人想说您这是帮倒忙，但他忽然想起昨夜与KO成为情侣，巨大的甜蜜里隐隐生起一丝不安。
“妈，您就别瞎掺和别人家的事儿了。再说成哥和女孩子出去约会，我怎么能去当电灯泡呢？”
王慧笑道：“傻儿子，我只是让你偷偷在后边儿跟着，又没让你跟两人眼前晃悠。你方阿姨最近发的朋友圈全是忧心忡忡的内容，你就帮帮她吧。”
母亲口中的方阿姨是成哥的母亲，名为方兰。
郝眉掀开窗帘，见满目阳光：“我就偷偷去跟着，哪儿能替方阿姨分忧了？”
“你去看看两人之间有没有火花啊？如果有机会，你当然加把劲儿，帮忙撮合一下，说不定他们就成了。”王慧道，“你也知道，咱们不能指望你成哥回去跟你夏叔叔聊感受。”

【第一三章·寸心贵不忘】二
您就不考虑成哥的感受吗？郝眉心中叹道，开口说：“妈，其实我今天早就安排了别的事儿。”
母亲语气上扬：“什么事啊？你进了致一后除了工作就是睡觉，除了睡觉就是到处吃吃吃，还能有什么事啊？难不成……是约了女孩子？”
他立刻打断老妈的幻想：“没，当然不是啦！我是和以前一位老同学约好出门爬山。”
王慧紧追不舍：“什么老同学？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怎么没听你提过？”
“那啥……就是那……”郝眉迅速在脑海搜索名字，“我的同桌，邓楠啊！他来过咱们家里，您也是认识的。”
母亲略一思索：“哦，你是说你那考上北大的高中同桌？”
郝眉不料母亲居然还记得，圆谎因此有了底气：“就是他！我这不和他都在北京嘛，所以就约了今天一起去郊外爬山，也好锻炼身体，多呼吸点儿新鲜的空气。”
“那的确不错，去爬山，消解一下你的工作压力也好。”王慧不再怂恿儿子去跟踪夏成，“对了，你这同桌现在也毕业了吧，做什么工作的啊？”
“啊，我没说过吗？他跟我一样儿，都是程序员，我……我还常常和他交流技术来着。”
母亲道：“那行吧，你去爬你的山，注意安全啊。”
“好嘞。”
“还有，一定记住啊，晚上回家后，跟你成哥通个电话。你们年轻人之间好交流，儿子你就帮方阿姨关注关注啊。”
郝眉应下：“好的，我到时候帮你问问。”
“那我先挂了。”王慧挂断电话，见郝彬在门口穿鞋，她道，“今天我就不去公司了，在家休息一天。”
郝彬点头：“那行，今天就两个会议，我去就行。”
等丈夫关上门，王慧喝掉餐桌上保姆热好的红米粥，吃了个苹果，然后走到庭院中散步。
桃树与梨树的花早就落完，各自青涩而小巧的果实。
王慧看了一会儿，回到书房，拉开书架最底部的抽屉，里面有一份旧电话簿。她往后翻过几页，找到想要的号码。
郝眉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发型因发胶而完美定型，上身的短袖虽休闲却不失潮流，能在跋山涉水后依旧保持闪亮的气质，他满意点头。
为了找出这套搭配，他的卧室衣裤乱飞，仿若犯罪现场。甚至客厅也不能幸免，躺着几条内裤和袜子。
他穿上鞋，下楼，来到与KO约定的见面地点，是离巴蜀人家不远的商业广场。此刻大约早上十点，广场上人不算多，他还没发送微信，就见一辆黑色的城市越野停在身边。
车窗摇下，KO坐在驾驶位，摘下墨镜：“上车。”
“哇KO，你居然会开车啊？”郝眉坐到副驾驶位，系上安全带，打量车身内部，“这是你刚买的新车？”
“租的。”KO轻转方向盘，越野车调头驶出广场，“吃早饭了没？”
郝眉偷偷看着KO的嘴唇，一晃神，赶忙回道：“啊……哦，还没吃呢。”
“韭菜猪肉馅儿，豆沙馅儿，你要哪个？”KO指着后排的早餐袋。
“你吃了吗？”
“吃了。”
“那……那我两个都要行吗？”郝眉嘿嘿笑着。
“嗯。”KO微微一笑，他已经料到这个回答。
郝眉满足咬下一大口包子，又问：“咱们今天去哪儿啊？”
“爬山。”KO道，竟然与郝眉讲给王慧的谎言不谋而合。
越野车往北京城外西北方向行驶了约莫五十分钟，而后进入停车场。睡过一场回笼觉的美人睁眼，便见窗外连绵的青山，以及盘亘在山峦上的长城。
“爬山……原来是指爬长城啊？”郝眉打了个哈欠，“我就大一那会儿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还挺怀念的。”
KO拉起手刹，背上书包。两人下车，天蓝如洗，白云悠悠，只是阳光有些刺目。
郝眉戴上揣在背包里的墨镜，看着排出长龙的售票处，有些为难；“忘了是暑假了，咱们还得去排队。”
“不用，在这里等我。”
五分钟后，KO从洗手间的方位走回来，手中已有两张门票与缆车票。“走吧。”
“你提前买好了？”郝眉忍不住赞叹KO考虑周全。
两人并肩坐上缆车，青山徐徐退到脚下。
城墙上人群熙熙攘攘，虽走得缓慢而闷热，郝眉却十分开心。无论今日约会的地点是哪里，只要能和KO一同，他都一定喜欢。

【第一三章·寸心贵不忘】五
你来我往的吹捧暂告一段落，王慧看着还剩一半的咖啡，起身笑道；“我看今天时间也不早了……”
这就要走了？曹露有些疑惑，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提示铃声，她同郝母站起来，打开微信，就见儿子发来一张照片。
“就两杯水，还是我约邓楠妈妈你出来的，那就由我来买单好了……”
王慧话音未落，曹露忽然将手机递到她眼前：“郝眉妈妈，你快看看，我家小楠今天和郝眉一起去爬长城了……这不，照片刚给我发过来了。”
王慧一怔，看向屏幕。照片里郝眉笑得很开心，与邓楠并肩站在人头攒动的长城上。儿子穿着春天时她给他买的短袖，身边的邓楠的确与记忆里的男生很像。
“真巧啊！”王慧灿然一笑，又揽住曹露的手臂，“难得今天咱们聚一回，一定要一起吃顿饭呀……西餐怎么样？我知道一家牛排，厨师是从意大利来的，做得味道很不错。”
又不走了？曹露笑容不减：“这怎么好意思呢？”
“邓楠妈妈，你就别跟我客气。说不定今年国庆节的时候，我还要找你和我一起去北京看儿子们呢。”
“可我家里还炖着……”
王慧道：“今天这顿我请定了，咱们走吧！”
盛情难却，曹露将手机放入包中，跟随王慧离开咖啡厅。
她没有看到，儿子在照片之后还发来一句：“妈，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竟然是好久没见的，我高中时候的同桌，郝眉！”
八达岭长城景区，郝眉扶住城墙的边缘，暂时压下刚才被公主抱的羞怒——与悄咪咪的心动——问：“KO，咱们还要往上爬吗？”
烈日高悬，两人背上都是汗水。美人很久没有出过这么多汗，疲惫之余，却有一股常年久坐办公室没有的畅快。
“休息会儿。”KO找到一处树荫，继续用折扇替郝眉扇风。
“太好了，终于能歇会儿了！”林昊瘫坐在为游客安置的长椅上，叹道，“成哥，早知道咱们也买把扇子了。”
夏成摸出口袋里两张票根，为他扇风。
林昊闭上双眼，感受微弱的风流，开心道：“超级凉快。成哥就是成哥，连扇风都这么厉害！”
郝眉嗤笑：“这傻孩子，没救了。”他却不知自己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因为他赞美KO时也是这个德行。
林昊有些不服气：“我看郝哥你刚才跟我一样啊……”
“小昊同学，你还想不想要我请你午饭了？”
“啊！我尊敬的、热爱的郝眉大哥！”
“对了成哥……我妈跟我说，你今天不是要去见……”美人说着看了一眼林昊，“见女生吗？”
正闹腾的林昊忽然安静下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夏成，什么都没有说。
夏成面色微微黯下去，他抚摸男友的脑袋，对郝眉道：“我和她不可能的。”
“哦。”美人思索晚上该如何跟母亲交代。
“那成哥，你不会去见那女孩子了？”林昊低声问。
夏成金色的刘海挡住眼睛，他笑：“你放心，她微信我都删了。”
“那就好！”林昊重新笑起来，“我今天好不容易从老爸眼皮底下逃出来，咱们接着往上爬吧。我要和成哥你一起，登上最高峰！”
夏成听男友说到“老爸”时，神色再变，他整理心情，笑道：“好的，那咱们继续走吧。”
两人与原地休息的郝眉、KO暂时告别。
望着林昊牵着夏成的手，缓缓向上攀登的背影，郝眉忽然想到刚才的公主抱。而后他想起上回那家日料店，并非所有人都像那位服务员，会对两人的关系投来好奇而支持的目光。
一如此刻，有乘客见到牵手的夏林二人，纷纷流露出惊讶，或者掩饰过的厌恶。
不安的记忆总是更加深刻，致一公司里，微微师妹等人的鼓励目光十分温暖，却没有足够的温暖来破解陌生人冷漠且异样的眼神。
郝眉起身，准备与KO继续攀登，他因为心中的思索，没看到脚下一处浅坑。
“我去！”美人脚下踩空，惊呼一声，眼看就要摔倒。
KO上前抓住他的手，使劲往回拉，郝眉便以倾斜的姿态用力撞进KO的怀抱。
KO闷哼一声，显然这一撞力道不小，他问：“没事吧？”
郝眉抬头：“啊没事儿……多亏了KO你的……咳咳……胸肌，我好像没啥感觉。”
“那就好。”
阳光正好从KO面颊两侧洒下，他的脸因为光线对比而变得模糊，令郝眉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