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落雪》
(这一篇曾经单独发贴,且加精了,所以不舍得删。)
瓶邪on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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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一夜。
到了早上,窗外已是一片白色不辨天地。雪还是没停。
这是搬到雨村后第一次遇到下雪。我裹着厚厚的被子斜靠在床上,看着窗外雪花飘落,感觉到一丝安宁。沿海很少下雪,儿时的记忆里,冰雪的世界总是有着无数的神秘故事。后来,长白山的漫天风雪成了我十年的噩梦,直到三年前再上长白山,终于把闷油瓶囫囵个儿地接了出来,我才安稳地过了这几年。
胖子晌午才起床,一看见窗外飘雪,他就骂骂咧咧絮叨开了,说什么难怪半夜冻得睡不着。我心说,你他娘的半夜呼噜声震天差点儿没把房顶震塌了,还好意思说冻得睡不着,但嘴里却怼他,朝着隔壁喊道:“人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白瞎了你那么多年混北京,再说你一身的脂肪,光膀子去北极考察都冻不死。”
胖子在四九城长大,几乎年年下雪,他小时候玩儿够了,自然没觉得新奇。南方冬天没有暖气,说起来气温高,其实比北方冷,而且是那种湿冷。这些年大家生活好了,好多人家里自己挂个燃气炉子弄几个暖气片,倒也舒服。可是雨村还很原始,烧个炭火了不得了,像我们这样随意烧煤的都让村头大妈羡慕,隔三差五过来“借”些煤,却也没见她还过。
胖子不服气,大声嚷嚷着:“天真同志,你他娘的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胖爷我孤身一人连个给我暖被窝的人都没有,你旁边还有小哥儿呢!我敢打赌,你那屋里肯定早就烧上小火盆了。你这是吃肉的人不知道挨饿的滋味。”
胖子这么一说,我立马怂了,东拉西扯地岔开了话题。昨天夜里雪刚开始下,闷油瓶就去外面端了一满盆的煤回来点上,还留了一条门缝通气。他睡在床外侧,把门缝里漏进来的寒气都挡了。
我前些年折腾,身上弄得到处是伤,一到了阴冷的时节就全身关节疼。本来这事儿我藏着没说,却在雨村第一年过冬时就被闷油瓶发现了。他没说什么,但那以后,每到了特别冷的时候,他就用炭火把我的屋子烘得干燥暖和。每到这时候,我就特别感慨,这孩子总算养得开窍了,不枉费我十几年心血。
闷油瓶大约是从小到大看雪看得够了,早晨起来连窗外都懒得瞟一眼,披了外衣就出门晨练去了。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他还需要锻炼的,总觉得他全身的肌肉都是靠睡觉睡出来的。后来听胖子说,他一次闲极无聊的时候,去瀑布边上钓鱼,结果一个多小时里见闷油瓶绕着山头跑了两圈还没停歇的意思。果然是天道酬勤,他那个勤奋的劲头,认了第二,这世界上就没人认第一了。
这一天我基本都窝在床上发呆,主要是每次想出门溜达的时候,一看闷油瓶那表情,就怂得缩回了被窝里。骨头上的伤最忌讳受寒,这样的风雪天,我出去就是找罪受。于是除了和胖子拌嘴,我实在没什么别的消遣。
下午小花来了电话,我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了,却不料刚提起电话,就被小花劈头盖脸一顿骂。等他骂完了,消了气,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感情他生意上着了别人的道,白白丢了好几千万,这是拿我撒气来了。小花那么个人精,谁还能有本事给他下套?我心里正琢磨怎么怼他怼回去,听了后面的事儿,就放弃了。
我搬到雨村的时候,把江浙一带所有的生意一股脑儿地丢给了小花。以他的能力,继续经营下去没什么难度。可一来有解家一大摊子事儿,后来建立了新九门,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好几门的生意,这几块加一起,就已经够他忙了。二来他离江浙毕竟远了些,从前有我爷爷在杭州,老一辈划分的地盘,他也就没想过再伸手,突然挑起的担子自然没有那么顺手。我没指望他发扬光大我的地盘,哪怕败光了也没关系,发我点儿养老金够我们哥仨用就成。
小花折腾许久,基本维持了生意的稳定,每年还给我留了相当可观的零花钱。这次损失,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他沿用了我留下的人,多数人只要能混口饭吃,养活一家老小,有个奔头,就不会轻易生事。但总有例外。小花不是不知道哪些人有小心思,但碍于我的情面,一直留有余地,这才着了道。
我在电话里揽了所有责任,本想出面把残局收拾了,但转头看见窗户边安静发呆的闷油瓶,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小花不过就是被人摆了一道心里不爽朝我吼一吼,并不真的需要我出面做什么。况且,我好不容易才逃离了“江湖纷争”,带着闷油瓶避世安居,我若再卷入什么事儿,按闷油瓶的脾气肯定不会坐视不理,那可真就白费了我要给他一个安稳而经历的十年磨难。
雪一直下到傍晚才停,后院菜地上的雪眼看着就到脚踝那么厚了。闷油瓶和胖子做晚饭的时候,我终于憋不住出了屋,为了让那俩人不阻拦我,我里三层外三层裹成了球。逛到后院,看着这满院的银白,突然有了个主意,于是提了铲子,一点点地铲起来。
胖子来叫我吃晚饭,看着地里的雪堆嘲笑我:“怎么了天真,叫你天真你就真的天真无邪了啊,还堆雪人呢,童年没 过好这会儿补呢?”
正巧闷油瓶也转到屋后来,我使劲瞪了胖子一眼,说啥不好,非要提童年。闷油瓶的童年都是在严酷的训练中度过的,一想到张家连个孩子都不放过我就冒火。闷油瓶从来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对这些无心之言更是不在意。
可我在意。
我瞪完胖子,打着圆场说道:“我就是怕冻坏了地里的青菜。”
胖子也察觉到我的不满,可我话一出口,他立刻兴奋起来:“天真啊天真,你真是太天真了,没听人说过吗,霜打的青菜才好吃。你们南方人真可怜,冬天屋里阴冷潮湿,连真正好吃的青菜都没吃过。走,胖爷我今晚让你开开眼,尝尝刚经过雪冻的青菜!”
我嗅觉退化后,味觉也迟钝了不少,并没吃出雪冻过的青菜和平日里有什么不同,况且我心里记挂着我的计划,更是没闲工夫品尝胖子的手艺。那些年,胖子的乱炖罐头我早就吃腻了。晚饭后,胖子打着饱嗝回了屋子,他那点儿小爱好,不就刷个小年轻们懵懂无知的爱情剧么。闷油瓶自觉地承担了洗碗的重任,我这双手冬天沾不得冷水,碰了就能疼好几天。
我借着饭后消食的蹩脚理由,又回到后院继续我的大业。夜幕降临,身边多了一个人陪着我一起铲雪。我没告诉他我的计划,但好像他一眼就看穿了,只是默默帮我做着。闷油瓶绝对属于实际性能高于说明书的品种,我忙活几个小时才完成了小半的计划,他三下五除二的搞定了剩下的大半,不服不行啊!
收了工具,闷油瓶从院子角落搬来了一块门板。门板是夏天时候换下的旧门板,钉绞合扣的地方裂了,但木料还不错,于是被我们留了下来,万一屋子修修补补用得上。
我们堆的是一个雪坡,有二十多米长,这种雪滑梯是小孩子很喜欢的娱乐活动。闷油瓶把门板放好,坐了上去,伸手来扶我,拉我坐到了他前面。他伸手环住我的腰,重心往前移了一点,下巴靠在了我肩上。门板随着重心的偏移开始向前滑,顺着雪坡慢慢滑到了底,很慢的那种,没有任何刺激可言。
雪后的天空很清亮,一弯弦月挂在半空。
我们静静地坐在门板上,看了一会儿月亮。闷油瓶均匀而湿热的呼吸在我耳旁回荡,是一种让人无比安心的节奏。
我腰上的胳膊忽然收紧了。他吸了一口气,说道:“吴邪,谢谢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