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更可能的,当自己进入那间病房的时候,她已经服用了相当一部分的镇定剂。所以她的表情平静,身体却处于异常的虚脱状态。那么她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就是拼尽了全力留下的最后遗言——她说了什么,幸福是粉红色的?
想不通。这个女人留给中泽的,或许只能是一个永远的谜。
记得有一次龙崎路过护理站的时候被其他的护士打趣,问她一直照顾一个心理变态的病人有没有感到害怕,那姑娘一脸单纯的认真,那时候她说:“樱子女士也许只是希望确定,这世界还有一些人需要她罢了。”
或许……是这样呢……
走廊的尽头,转弯,上楼梯。中泽在两腿机械的运动之间体会自己身体脱力的状况。曾经依靠手术的希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超负荷运转了很久,当手术终于进行,当手术把希望变成了失望,中泽觉得自己真的累了。会不会,到了一个什么时间,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重症监护室的透明玻璃,呼吸在视野中留下一片幽微的朦胧。看不清,这么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病床上的那个人。那么纤弱的掩埋在一片苍白之中,被那些辅助生命的仪器覆盖。尽管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中泽却感觉好像已经快要忘记了他紧闭双眼的美丽的脸。曾经还那么奢望再看一眼他眼里的冰蓝色,此刻却忽然觉得原来只要能看一眼他沉睡的样子,就已满足。
手,紧紧地攥拳。病房中真田的背影,医生外套的白色直扎在中泽的眼里。那天凌晨时分真田走出手术室的时候,身上的手术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的他熬红了双眼,对着等待的人只说了一句话:“有心跳。”那个时候中泽忽然好想拥抱他。那个有些成熟过头看上去甚至木讷的年轻人,从前,曾经拥抱过好多次,可心里总是带着一些嘲弄的成份或者是一些复杂的情绪。但是那一刻,是中泽第一次纯粹的很想拥抱他。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附加的感情,只是想给他一个单纯的拥抱。
真田是为了什么要进行那样一次手术。
那天傍晚开始的抢救像一个噩梦,用尽了一切办法也不能稳定生命体征。危险期一直延续,病危通知好像无情的雪片。中泽的头脑几乎有些空白,完全不知道迹部景吾是何时赶来,开始代替已经几乎没有了行动能力的自己办理各种事宜。中泽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如此突然,她总觉得或许还有时间,她总觉得或许还有机会。如果……如果一切就真的这样结束,仿佛还有什么必须要做的还没有……不能就这样结束!
那一刻,她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心理准备都崩溃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明知道亲人已经无计可医的人们在死亡最终真正来临的那一刻还是悲痛欲绝。贪婪是无止境的——包括对于希望的贪婪。
整整一夜的未眠,天边泛起一道微红的时候整个重症病区忽然前所未有的混乱起来,很多人在抢救区跑来跑去,又有病人被送来抢救。这本应该是重症病区很常见的情景,可这一次却让人心慌。很多没有安排抢救工作的护士走来走去,窃窃私语,一些医师也逐渐的集中过来,神情凝重。不二还处在危险的昏迷当中,医师准备室里却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
中泽几乎是被迹部景吾搀扶着走到准备室旁边的,她感到异常的愤怒,病人还在抢救室里呼吸困难,医师却挤满了准备室互相争吵。几个护士和年轻的医师很坚决地把两个人拦在了准备室外面,两个人高叫着真田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室内的争吵似乎越来越激烈。一种紧张甚至恐怖的气氛顿时笼罩了整个抢救区。
越来越多空闲的医师和护士涌向了抢救区,开始拦住门口的几个人也失去了阻拦的兴趣开始勉力的向屋里挤去。迹部一手拉住中泽,在人群中用力一挤,两个人的视野中拉开了一道人的缝隙。一些比较权威的医师站在屋子的最中央,其中一个看上去年轻气盛的一把抓住了真田的前襟。“你怎么能同意动这种手术呢!不管上面的命令有多么……真相还没有查明,你这种家伙到底配不配做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