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之后的日子快过转身，一如希夷所言。而冬夜却是很长。久苦的冬夜里，希夷不断地向微生提出同一个问题：
那一夜，她对你说了什么？
微生笑着点燃灯：来猜个谜罢。他坐在希夷的身旁，伸手覆在手上。希夷愣了片刻，抽出手，皮肤上留着冰一样的冷气。
微生说：“那夜很晚了，我们两人往山上走。山里静得过了，我什么都听不见。颜色从我的眼睛里逃出去。山好像一幅字。”
希夷说：“……与你我都有关，对吗？不必出谜也能猜到。”
微生说：“到如今，谁也都不是无关的。”
窗户里，水的月光淋了一地。晃白的月光把一切磨成白色，另一切留成黑色。希夷背光站立，看向蒙着光的微生。微生的身体很薄，坐着，如同一件叠好的中衣。
希夷索性不再问他，生恐没有答案的问题将他推倒。和衣躺下，闭了双眼。
—
希夷说：“我一直觉得，这被子太短了。”
微生说：“确是如此的。我与你不相见的日子，已经占去它的四分之一了。”
希夷说：“别恶心人。你明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微生说：“然而天地之内，不死是会相逢的。你何时离去呢？又何时重新来到我身边呢？来卜一卦吧。”
希夷说：“不疑之事不可卜。你把她说的话全忘了。”
微生没有应声，翻身爬起来，越过希夷的身子。他下床，端起灯，拢起衣襟，抓了一把米回来撒在桌上。几个米粒的影子拉长，像躺倒的人。几个米粒跳到灯火照不见的阴影里。嶙峋的微生直直站在床边，独有一只手支离在一侧。
希夷说：“她没教过你这种卜法。”
微生说：“起卦是无定式的。看看卦象吧，这你总还记得。”
微生捻着米，走着，说着话。门外透进来的夜风吹离余下的米，在桌和墙相交的沿积起一道坎。
希夷说：“我猜你该死了。”
微生说：“我正是为让你杀死我、而等在这里。我知道你也为此而来。”
希夷说：“是了，是了，终该是这样的。把你的剑交还给我罢。我去熔了它，铸一枚簪子来带给你。”
微生说：“这又以何作解。我是不挂珠钗的。若你想它，便拿去吧。本就是你的东西。”
希夷说：“就当做饯别的礼。最好不是陪葬。那卦象是好的。别让我太失望。”
微生说：“我们要分别了吗？陪我去河梁吧。”
希夷从床上欠起身，在摇晃的光中看到微生的轮廓。白的发丝夹杂在他披散的头发里，似乎有雪流下来。
希夷说：“果然如此。你几乎说出来了。爱出谜的毛病害了你。你是逃跑的人、背叛的人。那夜的事，我快要知道了。”
微生用沉默回答。沉默像一座无人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