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过睦的发丝,像是要将她眼里的光也吹散。她依旧没有转身,只是平静地看着校舍后的运动场,目光落在那一排早已关灯的灯柱上。
“我站在她身边。”
“你在逃避问题。”初华咬牙。
她快步上前,从背后看着睦瘦削的肩膀,那份沉默让她忍不住愤怒,“你跟在她身后不说话,不解释,不坦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睦没说话,只是慢慢地转过身,望向她。
那是一种极度平静的眼神,没有挣扎,没有防备,却也没有解释。
“你羡慕素世。”初华语气渐渐低了,“你觉得她可以轻易地哭、可以轻易地被原谅。你做了那么多事,却连她的一句‘我明白了’都没有给过你。”
“是。”睦点头,毫不避讳,“我羡慕她。”
“你就不恨她?”初华咄咄逼人,“你明知道她伤得最狠,偏偏却是她得到了祥子的宽容。”
“恨。”睦轻声说,“可我没有时间去恨。”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初华的声音近乎吼出,“你不想赢,也不想输,你现在只想——”
“——待在小祥身边,对吧?”她自己接了下去,语气带着不可置信的失望,“你就甘心这样?”
睦垂下头,过了良久才说出一句:
“我想留下来……哪怕她不需要我。”
初华猛地一怔,睦继续低声说:
“我不是要她回头看我,也不是要她说她原谅我。”
“我只想做她的刀。”
风在这一刻似乎停了,天边那道夕光挣扎着洒在睦的脸上,将她的轮廓照出一层微弱的金色。
“只要她继续走,我就会斩断她前路的荆棘。她不需要对我说‘谢谢’,也不需要看见我。我只求她别倒下。”
初华站在原地,像是被什么钉住了。她第一次真正明白了睦如今的执念,不再是旧日朋友,不是前队友,不是共鸣者,而是一把自我放弃的刃。
“你变了。”初华轻声说,“你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在乎了。”
睦笑了笑,那笑容疲惫而淡漠,“我是谁不重要。只要她是祥子。”
沉默,重重压在两人之间。
过了很久,初华像是冷静下来,她望向睦,语气忽然变得极其平淡:
“我也只是想让她活下去。”
“你却……只想让她走得更干净。”
“我们都在为她做事,却始终不一样。”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太执着于成为她的‘刀’,可我想成为她还能转身看一眼的人。”
睦没有反驳,只是转头继续看向远方。
初华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天台的门缓缓关上,留下风声重新主导一切。
睦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像,被风雨蚀刻得无比孤独。
她的影子拖得极长,斜斜地落在地砖上,笔直地指向教学楼的方向。
那里,有她用尽一切也要守护的人。
夜色沉下来很久了。教学楼后的小径被夜风洗过,只余下月光稀薄地洒在砖石上,连杂草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远处城市的灯光如碎金浮在地平线,星星点点地沉默着,像一封写给无人的信。
祥子静静站在栏杆边,单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另一只手捧着一杯早已温凉的茶。是初华买的,她原本没想带出来,却在出门前莫名地顺手拿上了。杯子透着点点余温,指尖贴着的时候,她竟觉得有些熟悉的安心。
她闭着眼听风吹树叶的声音——那不是水声,但在这种时候,却比任何语言都让人沉下来。
脚步声自斜坡尽头传来,鞋跟踩过石子路,声音带着些迟疑,像是怕惊扰到她的孤独。祥子没有回头,只是垂下眼睫,轻声道:
“你回来了。”
若叶睦停下脚步。她站在离祥子一步远的地方,夜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去,带着山林的凉意和未干的雨气。
“……对不起。”睦低声说,嗓音有些哑。
祥子没有动,只是看着城市的灯光,语气平静得如同水面。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我知道。”睦顿了一下,仿佛努力压住什么,“但每一次我都觉得还不够……不够让你相信我不是为了赎罪才来。”
祥子沉默了一瞬,缓缓转头看她。
“那你是为了什么?”
睦迎着她的视线,眼里没有了最初的激烈,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坚定。
“我想留下。”她轻声说,“我想继续走下去,和你。”
祥子望着她,眉眼间没有动容,只有一层极淡的波澜。她的目光没有锋利,也没有疏离,只像是透过睦的眼睛,看见了某段比现在更遥远的东西。
“你在天台上说的话,我听见了。”她说。
睦的指尖微微收紧。她不知是羞愧还是恐惧,只垂下眼帘。
“我太情绪化了。”她低声道。
“不,那不是情绪。”祥子否定得很轻,却坚定,“你只是太害怕失去自己了。你总觉得,非得把自己变成某种工具——刀、盾、影子——才值得留下。”
“……我没有别的方式了。”睦喃喃,“我不想再犯错。”
“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祥子转过身,走近一步,在睦面前停下,“我也不再是那个只能靠别人束缚才能停下来的我。”
她望着睦,那双眼睛在夜色中幽静如潭水,却意外温柔。
“你不需要再变成我的半身,不需要用极端的姿态来换取存在感。”祥子的声音轻得像风,落在睦心上,却格外沉重。
“……那我该怎么做?”睦几乎是在颤抖地问,“如果不是刀,也不是赎罪,那我还能——”
“试试看。”祥子忽然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分量。
睦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