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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连载]《床下有鬼》——乡村的那些怪事(非原创,天涯转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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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这里面,她一定在这里面,我怎么又来了!
  我惊慌失措起来,万千个念头同时涌上心间分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我正思忖着该如何脱离梦魇逃出此地时忽然脑袋上一疼,有什么东西掉落在我的头上,紧接着越来越多,我低头一看地上密密麻麻全是枣子,还有不少正从枣树上坠落下来在地上滚来滚去,像是有人在撼动着枣树。地上的枣子个个足有鸭蛋那么大,表面通透乌红,有些摔裂开来露出里面鲜嫩的果肉,显然已经成熟到了极点。我惊惧地望着它们感觉这些不再是枣子,而是一堆毒舌,却只觉得阵阵恶心上涌,我丝毫不敢忘记在那个梦里这些枣子会变成人舌头一类的恶心东西……
  我想跑却发现无处可逃,越来越多的枣子从天空坠落着,打在我脑袋上脸上生疼无比,惊慌之下我移动双腿小跑上台阶,来到古宅门口躲避,望着越来越多的枣子从天空坠落,如同冰雹般滚了满地。我记得往年秋季我们去偷人家枣子吃时,黑皮与虎子拿着竹竿爬上高高的枣树,用力摇晃着和敲打着,大蓬大蓬的枣子从天空冲朝下掉着,像下雨一样,我在下面塞了一个又一个袋子……
  往昔里这些对于我来说十分有诱惑力的枣子此时却比蛇蝎还令人恐惧,我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树上,希冀着千万不要有什么人或者其它东西,令我感到安慰的是树上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事物,片刻之后枣子停止了坠落,我朝前走了几步回头望向古宅,忽然看到墙沿上有个脑袋冒了出来,蓬乱头发下的容貌熟悉无比,我仔细一看这不是虎子吗?
  “余蓝,要落雨了,赶快进来躲啊!”虎子冲我道。
  我抬头一看天阴沉得厉害,乌云压顶的模样的确是要下雨了,我看到虎子心头一松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就冲向古宅,伸手推向朱红色的大门,当我右手离大门仅有咫尺之遥时硬生生止住了。
  不对呀,这是梦里,虎子怎么出现在院子里面?应该是奶奶才对!
  “进来呀!快把门打开!”虎子又叫了一声,神色中满是焦急。
  我死死盯着虎子,忽然发现这张往日里熟悉万分的面庞变得有了几分陌生,他脸上神色愈加焦急,不停催促着我进去,似乎是担心我被雨淋到,可我心头却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感。
  我站在原地不在动作,眼神半刻都不敢离开虎子,充满了戒备,想从他的神情动作以及话语中查找出端倪。虎子见我这般姿态变得更加焦急,大声喊了起来:“进来呀!你进来呀!”
  紧接着我眼前一花,在虎子旁边又多出一个脑袋来,是黑皮,他也如虎子般面带焦急呼唤着我的名字,催促着我进院里躲雨,片刻后又是一个熟悉的人脑袋,是三叔,然后是三婶,堂哥,到后面连姐姐与父母亲都出现在了墙沿上……
  “进来吧!进来吧!”
  “进来吧!”
  他们的嘴皮子翕动不已,似是在齐声念经般,我看到父母亲与姐姐脸上带着焦急与担心的神色,泪眼朦胧地望着我,不停呼喊着我的名字,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见到父母也来了,我心头刹那间完全放松下来,不由自主地朝他们迈着步子,我想回到父母身边,只有他们在我才会觉得安全,只有他们才是我最亲的人,家是多么温暖的字眼。


137楼2012-12-04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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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八 地下(9)
      当我走到墙边时看着两米多高的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顿时再也迈不动脚步,这墙分明有三米多高,这些我所熟悉的人身体怎么能有这么长呢?又怎么能将头伸得这么高呢?我突然发现我仅仅只看到他们的脑袋而已。
      我看着墙沿上一排排人头,心中越来越冷,他们嘴里呼唤我的名字声如同魔咒般挥之不去,逐渐地听起来有了一种凄厉之感,我大叫一声转身就跑,没跑几步好象撞上了无形地屏障上,接着我感觉意识一闪好象有什么回来了,能感觉到身体的存在以及自己的心跳,耳旁甚至还传来母亲不时说话声,以及另外一个女人“嘤嘤”的哭泣声,听她说话声音很是熟悉,好象是三婶……
      我努力试图睁开眼睛但根本做不到,仅仅那么片刻我又回到了梦境中,却好象被分成意识与身体两个部分,能感觉到身体的一切以及房间里的声音,可这种九分清醒,一分梦境的感觉却如同巨石般压抑着我,让我无论如何无法清醒……
      我再次站在古宅外,望着墙上一排排的脑袋,看着他们焦急惊慌地神情逐渐变得扭曲狰狞,所有的面容都变成了同一张脸,灰白地头发胡乱披散着,其下那张褶褶皱皱,苍老无比,一条条皱纹犹如不规则的横画线充斥在这张清瘦的脸上,还有望上去恶心的老人斑…… 、
      那是奶奶的脸!
      我惊慌失措下感觉到现实身体巨震,眼前所有奶奶的脑袋嘴巴一张一翕,不停呼唤着我的名字,声音愈加凄厉惨烈,这些声音如同河流般会聚到一起,在空气中越来越浩荡,仿佛滚滚地闷雷携同狂风骤雨朝我袭来,我的心脏跟着这些呼唤着剧烈颤抖着,跳动着,频率越来越快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腔之中跳出,顿时说不出的疼痛与憋闷从胸口传递到脑海,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抽搐,一阵阵剧烈地绞痛从心口传来,刺激着我的神经与感官,潮水般地痛苦朝着身体每一处涌去,我感觉到现实的自己嘴里一甜,有液体从喉头涌了上来,流出嘴巴,接着我听到母亲的惊叫声与小跑声,不多时就有人将我身体扶起拿毛巾轻柔擦拭着我的嘴唇与下巴,还有一只温暖地手覆盖在我的额头上,我只感觉脸上滚烫无比,不断有液体自嘴里流出,又过了片刻后有人拿个滚烫的东西在我脸上、额头上、胸口处以及肚脐上滚来滚去,在烫得身子颤抖的同时奇异地减少了几分痛苦,又有类似渣滓般东西撒落在我的肚子上,还有人拿手不停揉弄着我的胸口呼唤我的名字,恍惚间我似是闻到一股极是刺鼻的植物味道,接着眼前的梦境像镜子般开始寸寸碎裂,我看到奶奶那张扭曲到极至的恐怖面庞……
      “你会回来的,你跑不了的!”
      这是我在梦境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接着我意识完全回归身体,心口的绞痛感也在逐渐消退,但脑中却变得昏昏沉沉,脸颊与眼皮子都烫得厉害。我听到了母亲凄厉的哭声,姐姐的喊叫声以及三叔三婶和许多本家亲戚的声音,但我依然无法睁开眼睛,我想告诉他们我没事,但是办不到,接着我又睡了过去……
      接下来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意识不断陷入沉睡的状态,偶尔敢于有几分清醒,期间我感觉有人给我喂水喂药,给我打针以及测量温度,还在我额头上孵上毛巾,耳旁不时会响起几句熟悉的声音。我无法思考无法言语,只觉得自己嘴唇干裂得厉害,嗓子与身体像是在被火烧般,痛苦不堪……
      也不知道这种状况持续了多久,我只感觉自己一直躺在床上昏睡,在被人不断照顾下身上火热慢慢的,一点点散去,我能开始试着思考问题,也能听到房里母亲与他人的谈话声。
      当我感觉额头上变得冰凉时,意识也彻底恢复了清明,我能清晰地听到周围发出地任何细微或者响亮的声音,也能通过声音的来源猜测说话人所站的方位,但我还是无法睁开眼睛,仿佛有什么东西将我意识与身体牢牢桎梏出,让我无法挣脱,只能被动地接受周围发生的一切。
      房里一直在喧闹与安静两者间交替着,这次我再次感觉到周围有了谈话声,是母亲与三婶三婶还有几个本家亲戚,三婶不停地哭泣着,说这次建房真不应该算是彻底完了,真是千不该万不该之类的话。
      三叔一个大男人说话声音也哽咽无比,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跟叔们说着,求他们借钱,一行人声音从高大逐渐到微弱,最后彻底远去,房里只剩下三叔三婶与母亲。
      三婶拉着母亲不断絮叨着,从做姑娘到结婚再到现在,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被她一一提及,说到伤心处更是放声大哭,不停检讨着自己往日的过失,母亲与三叔则不断劝慰着,安抚着。躺在床上的我听得不胜其烦,三婶絮絮叨叨根本让我无法安睡,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忍受着她的聒噪。
      “二嫂!”三婶讲完了后顿了顿,忽然开口道,“有个事情我不晓得该不该说!”
      “有么事你说!别太大声,免得吵到蓝伢!”母亲小道。
      “是……是这样……是这样滴个事……”三婶吞吐半天,始终没有说出来。
      母亲顿时有些不耐了,道:“有么事你就讲出来撒,我不是答应借钱帮你了,我晓得现在你的困难……”
      “不是……不是!”三婶连忙道,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措施,接着用变调地声音细微地说了出来,声音虽小却被我捕捉到耳里。
      “你的儿……这个蓝伢……蓝伢……你的伢……他好象……”
      “他好象是个鬼啊!”


    138楼2012-12-04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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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6 00:5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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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二 造饭(1)
        之所以事隔这么多年还能忆起,并非是我记忆如何之好,完全是因为当初在棺材内听到的声音太过独特,独特到一辈子也忘记不了。至今我都不敢确定那写事情到底是做梦还是真实发生。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有个人和我挤在棺材里,用一种完全形容不出,极为空洞飘渺的声音跟我说过话。
        而那日将我从三婶楼房拉跑的中年男人,临走时说了那么一句话,听进我耳里也是十分飘渺空洞之感。
        也许人与人相貌能长得极其相似,但声音却各有不同,每个人的声音都有其特点,至少我记事以来身边的、学校的那么多大人小孩,口气可以一样,但没有谁和谁的声音能一模一样。
        抓住了这一点线索后我隐隐有些线索,更多的则是疑惑,疑惑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份,更疑惑他当年为何躲进棺材里,所有的一切好象都隐藏在深深的迷雾里,让身在其中的我看不清也摸不透,只能被动的接受一切……
        在家养病的日子里我学会思考问题,将过往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串联起来,我忽然发现这些怪异事情并非全然无迹可寻,一切的起因完全就是因为奶奶的逝世我躺在棺材里开始发生。而据三婶所述,恐怕奶奶在逝世之前就死过一次,是间接被三婶给害死的,想来她是看不顺眼奶奶年老体衰还和她住一个屋檐下,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是厌嫌这才动了歪脑筋……
        也许时光真的可以将原本紧密的一切变淡然后更淡,直到了无痕迹,无论是恐惧或者怀念,甚至亲情也好养育之恩也罢,过了这么些年头三婶终于肯说出实话,而母亲仅仅也只是有些讶异,三叔也不过是有些愤怒,其它叔叔与父亲暂时不知道此事,可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还能让三婶偿命不成?
        顶多只是背后私下骂三婶不是东西,难过一番,然后忘记此事——仅此而已,说不定其他婶婶们还会拍手称快,赞扬三婶早日解决了奶奶那个大包袱吧。
        这种儿媳妇对公婆不孝的例子在我们村并不鲜见,我就经常见到许多老人们奔波劳苦一辈子为儿子造了楼房娶了新娘后就闹了分家,儿子媳妇住在高大气派的新楼房里,老人们则窝在土砖老屋或者茅屋里面,明明儿子好几个也有的生活得很滋润却没一个肯赡养老人。毕竟人老了就不中用了,而且几乎都是一身的病平日里都会咳咳吐吐,连吃喝拉撒都要人料理,俗话说得好,久病床前无孝子,时间一长子孙们自然不愿意管闲事。面对这种境况,老人们除了偶尔跟外人埋怨和哭诉几句外并不会过多去争求什么,除了种点菜园外就会蜗居在老屋里,坐在滕椅上遥望着天空静静等待着生命消逝,想来他们早已接受或者明白晚年凄惨的命运,而且这种命运就好象是个死循环般一代接着一代,每个村里甚至每家每户都有。俱是老的为小的一辈子受尽苦难,小的心安理得享受着一切的同时却对老的不闻不问,等到小的到了一定年纪后又开始为更小的受苦受难……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若农人一辈子皆是如此又有什么意义?生命难道就是不停地循环和重复着某写事情的过程吗?除了脸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勤日落而息地生活着,为了下一代奔波劳累饱经风霜,在岁月的磨砺下变成肩膀再也挑不动担子,手里再也提不动重物的迟暮老者时,才会有并不算多的时光给老人们感慨和怀念,而这个时候的他们早已是百病缠身,腰板佝偻,等度过这生命中最安详也是最凄凉的时光后化为黄土,进入坟墓中,被时代所抛弃为历史和后人所淡忘,只有每年清明时会有后代在坟头烧些纸钱,等延续几代后就变成一座无人祭奠的孤坟……
        如果一辈子的意义只是为了活着和传宗接代,然后为了下一代甚至下下一代去奔波,是不是也会了然无趣呢?至少现在身为小学生的我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讲委实深奥了些,而且古往今来的人都是这么活着,好象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一个人思索这些时我就会很怀念柱子,怀念儿时那些破旧泛黄的时光。那时候天空真的很蓝,阳光也很和煦温暖,无忧无虑的我们每天趴在泥地上打着弹珠拍着洋画,每天吃了睡,醒了玩极少为其他事情发愁,偶尔和其他大孩子打起架来柱子也会像头小牛犊般第一个冲在前面,将其他孩子打得满村跑,还天天羡慕着大人可以干这干那小孩子却什么都得守规矩……


      143楼2012-12-04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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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三 造饭(2)
          林间的树木俱有几人高大,看上去生长了些许年头,在靠近池塘的位置栽种了一排垂柳,一簇簇枝条轻柔地垂落到水面上,带着点点的绿意,黄昏的晚风乍起,竟让我感到一丝凉意。
          我们四人走到池塘边,我已能将山村中房屋烟囱处升腾的炊烟瞧得个真真切切,风中似还夹带着一股饭菜的香味,让奔波劳顿一整天早已饥肠辘辘的我狠狠咽了口唾沫,肚子也跟着不争气的“咕噜”响着。
          姐姐耳朵尖听到我肚子闹出的动静后抿嘴一笑,我却不管不顾狠狠在空气中嗅了嗅,反正在她眼里我天生就是一副谗相。而且空气中的确有一股肉香,像是炖老母鸡又像是排骨汤,像是随风而来源头离我很远,又好象近在咫尺,总之十分的好闻,令我隐约有些陶醉。
          母亲已提前给舅舅打过电话说会过来,想必那位他认识我而我不认识他的姥爷已经为我们准备了好吃的吧,这山野之间野味定然不少,也不知道有没兔子之类我未曾尝吃过的野味呢。想起这些我谗得涎水直流,仿佛已经看到一桌子美味佳肴在等着我去慢慢品尝……
          环视着四周的情景很是陌生,母亲边走边说这附近几个山村还是近几年才通的电,以前都是天一黑就用油灯,过着古人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而且她还说我五岁时曾跟她来过一次这个地方,姥姥还特意去县城里买了件新衣裳给我,结果我穿着新衣裳裤子淘气得到处跑掉进一户人家茅坑里,还是被姥姥捞了出来弄到这池塘里洗了又洗……
          不过我对这些全然没有印象,根本不会相信自己掉入茅坑过,那岂不是一身都是那什么弄得臭死了?姐姐与三婶听着母亲所言纷纷笑了起来,我用力捂住耳朵,偷眼望向蹲在柳树旁吃饭的几个大人,他们脸色土黄身子瘦消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双手捧着土黄色的大海碗,边吃边点着头嘴里说着晦涩难懂的方言,那个半大的孩子恭敬地站在大人旁边,侧着身子穿了一身很土气的衣裳,对我们走过也未望上一眼,母亲朝我看的方向瞧了片刻便收回目光,似乎和那几个人并不熟识,领着我就朝村里走去。
          想来她除了每年回来一次探望下亲戚根本不会跟村里人有太多交集,她常说那些跟她一般大的儿时伙伴都各自成家早已断了联系,偶然打探到消息的不是中年病逝就是去了远方,能留在这个穷山恶水地方的早已极少极少,即便她回家乡来面对面碰到了,也认不出来,说起这些时她脸上都会感慨,追忆那些如水般消逝已久的年华……
          我们路过池塘后又走了几百米山村就呈现在眼前,视线中大都是一些红砖青瓦,楼房仅仅只有三栋,土砖老屋也不在少数。在村头一座土砖屋前有个瘦长瘦长的老者正佝偻着腰,在拾着什么,等我走近一看原来他是在拾猪粪。
          “三爹爹!”母亲用她们这特有的方言冲老者喊道。
          老者玩着腰聚集汇神地拾着猪粪,直到母亲喊了几遍怔了怔方才抬起头来,将脑袋像鹅般朝前凑了凑,仔细看了母亲片刻方才恍然大悟,叫出了母亲的名字。两人用我完全听不懂的方言聊了片刻,接着母亲为我们介绍说老者是她长辈,按辈分该喊三爷爷,让我和姐姐喊三太爷。姐姐有些拘谨憋红了脸半晌喊不出来,我很自然地喊了出来,母亲又给老者递了些礼品这才领着我们继续前行。
          我对母亲的家乡话很是好奇,每年她回姥姥家乡小住几天再回家后腔调就会改变,要纠正上一个星期才能改过来,为此父亲老笑话她来了十几年还不会讲我们本地话,而暑假既然是在这边度过我自然也得学会这的方言,否则跟人交流都成了一种奢望。
          村子不大,一眼望去只有几十户,母亲说被山头隔断了另外一个方向还有些人家,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等走到村子中央一户人家门口时母亲说到了,我瞅见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正抓着稻谷喂鸡,母亲喊了声他抬头望了我们片刻后神色变得高兴起来,上前张嘴一通哇啦哇啦的话语。
          母亲告诉我们这是舅舅,让我们喊人,虽然对这个被称之为舅舅的中年男子陌生到了极点但我还是礼貌地叫了人。舅舅摆了摆手连忙拉着我们就进了屋,不时还侧着身子摸着我的脑袋说着方言,可惜我半句都听不懂。屋子是土砖,堂屋左右各一间房,看上去有些潮湿与破旧,在我心中感叹舅舅家比我们家还要贫穷时从里屋转出个矮矮胖胖的妇女来,母亲说那是舅妈,她热情地打着招呼为我们端茶倒水,与母亲寒暄了片刻后就被舅舅赶去做饭。


        145楼2012-12-04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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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姐姐坐在一旁聆听着母亲与舅舅的谈话,虽然舅舅地道的方言晦涩难懂,但母亲毕竟离开家乡年头久了方言也变了,腔调也会带上一些我们那边的特色,慢慢的我竟能勉强听明白母亲的话语,再通过两人的表情,也能揣摩出舅舅的意思。
            晚饭是在堂屋一张破旧的八仙桌上吃的,母亲与舅舅舅妈用家乡话聊得热乎,三婶明明完全听不明白却一脸笑呵呵仿佛什么都懂地模样,时不时插上几句嘴。我与姐姐完全被孤立了只得对付着桌上算不得丰盛的菜肴,基本上都是些他们这边的家乡菜而且也不符合我的口味,连丸子里都没什么肉全是胡萝卜。我胡乱吃了些填饱肚子后就搬个凳子坐在堂屋门口,一直翘首以待地朝门外和房里望着,企图看到素未谋面的姥爷,但不知为何始终不见他的人影。
            虽然对姥爷没什么印象但通过母亲所描述应该是个很慈祥的老人,而且主要原因是方才舅妈给我和姐姐兜里都塞了些钱,姥爷那份肯定也少不了。即便这些走亲戚的钱还是要乖乖上缴给母亲,但我也可以趁机向她索要一些不算贵重的玩意。也不知道姥爷会给我多少见面礼呢?听说舅舅还有个儿子比我大上三岁,我应该喊表哥来着,难道出去做事了,怎么都不见人影晚饭也没回来吃……
            直到黄昏完全落幕,天色都有些擦黑时我依然没有看到姥爷,反而是母亲一脸凝重地走了出来,舅舅则在旁边狠狠抽着烟气色难看,舅妈嘴里说着什么捂着嘴唇抽噎,泪水顷刻间流了出来。我好奇之余跟着他们走进左边的房里,放眼望去除了破败的家什外就是一张老旧地床,上面躺着个双眼紧闭脸色蜡黄的少年,长而蓬乱的头发遮蔽住了半边脸颊,干裂的嘴唇上面全是水泡一类的疮,若不是盖在胸口处被子间隔老半天会有轻微的起伏,我定然认为躺在床上的是一具尸体……
            房里还弥漫着一股尿骚屎臭和不知道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舅舅指着床上的少年说着什么,十分懊悔的模样,舅妈更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我实在听不懂又见不得这种场景连忙退了出来,屋里那股味道也着实要把人熏昏掉,想必床上那少年就是我的表哥,只是好像生了很严重的疾病,连唤都唤不醒……
            他们大人在屋里闹腾了半晌这才走了出来,我见舅妈还端着一碗稀饭走进房里。母亲出来后抹着眼泪告诉我们,表哥这些日子不知道患了什么病,白天精神怏怏整日呼呼大睡,到了晚上却生龙活虎精神百倍,做一些奇怪的举动。原本舅舅舅妈认为他是晚上没休息好,谁想表哥这样颠倒作息几天后白天完全是昏迷不醒。姥爷说表哥可能是撞了邪要去找秋师傅,但舅妈不信迷信,还为这事跟姥爷吵了一架接着将表哥带去了医院,原本以为用科学手段能诊好,谁想情况越来越严重辗转到H市一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毛病,把人领回来后到今天傍晚已经是滴水不进虚弱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姥爷见表哥性命危在旦夕顾不了那么多,在我们来之前出门寻秋师傅去了……
            母亲告诉我,她们这个村分三股,池塘这头一股,靠左边半山腰上一股,山对面另外一块盆地中又是股,彼此都隔得有点远,姓也比较杂。秋师傅住在盆地那股最里面,靠着群山的位置,姥爷恐怕还得有些时间才能回。
            等到夜幕彻底降临,大地被黑暗笼罩时,村里星星点点亮起一些昏黄的灯光,我坐在堂屋里正百般聊赖之际,房里忽然传来舅妈一声惊呼,我抬眼望去,只见表哥满面红光,精神抖擞大走了出来,除了眼神有点呆滞外根本看不出有半点生病的模样……
            表哥冲我和姐姐点头笑了笑,又对紧随在一旁的舅舅舅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还喊了母亲一声姑姑,根本十分正常哪有一点撞邪的模样。
            这时大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两个老头,一前一后,母亲急忙迎了上去。


          146楼2012-12-04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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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师傅怒眼圆睁气势汹汹地朝身前空气骂着,最后一屁股坐在树桩子之上,还朝地上东倒西歪的香上吐了口浓痰。秋师傅个子虽然不高人也比较瘦小,但是骂起人来声音却是极其洪亮,仿佛滚滚闷雷,看样子似乎动了真怒。骂了片刻后,平地间忽然吹起一阵怪风,十分之大,席卷起无数烟尘与香灰,迷住了我的眼睛,刹那间耳旁响起阵阵呜咽声,像是冬日里的寒风声又似乎不是……
              等我再三揉着红肿流泪的眼睛,睁开来发现地上的香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地的细小窟窿,好象是被人瞬间强行拔走般一根也没有剩下,地面上干干净净。众人也愣愣地看着地面,接着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嗫嚅着嘴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秋师傅左手握成拳头右手覆盖其上,道了声回去吧,接着大步朝着舅舅家走去,我们连忙紧随其后。虽然我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这过程古怪无比很想问个究竟,大人们也是满脸疑惑,不过见秋师傅脸色严峻,谁也不敢开口多问上几句。
              一路上秋师傅上身微顷,双目紧紧盯在自己手上,看上去极其小心翼翼。等到了舅舅家后他嘱咐将大门紧闭,又令人端来一碗清水,一碟糯米,一根红线。接着就滕出右手从兜里拈出一张书本大小的黄纸和一枝食指长的毛笔,将毛笔在清水里蘸了蘸便直接在黄纸上画了起来。可能毛笔头上有墨汁一沾水就能用,我见他在黄纸上迅速的写写画画,颜色是清淡的黑。偶尔有那么几笔还特意弯曲得厉害,用令我眼花缭乱地复杂动作完成,简单的说就像是鬼画符般看不出任何含义,他却一丝不苟地认真完成着这件事……
              表哥依然呆滞地坐在八仙桌旁,凝视着桌上早已冰凉多时的饭菜,对于我们的回来看都未看上一眼。
              当秋师傅画完符后其上的墨汁已经变得极淡极淡,几乎要消逝不见。他嘱咐大人将表哥抬到床上去,而后自碟子里取出一些糯米分别置于表哥的口中、鼻内,耳中与眼皮下方,又取来红线紧紧缠绕住表哥的中指,勒得十分之紧。整个过程他都是用右手完成,左手捏成一个拳头并不与任何物体接触……
              除了在画符时他是聚精会神有那么一丝高人味道外,其余的种种所谓看上去有些多余甚至好象是故弄玄虚,至少我心里刚冒出这么个念头,接着发生的一幕彻底让他的形象在我心中高大起来。
              当他紧握成拳的左手贴向表哥头顶慢慢松开时,在昏黄的灯光下,我分明看到一团肉眼可辨的黑气从秋师傅左手中溢流而出,当这团黑气溢出后开始像青烟四下飘散,却被秋师傅用他那张画好并且折叠开来的黄符给揽了回来,就像是用渔网捕鱼般迅速地圈禁在一起。
              黑气就像是一团模糊的黑影,挣扎半晌无果后只得慢慢地顺着黄符慢慢流向表哥脑门上,而后消失不见。这个过程极其缓慢,持续了十几分钟,当最后一丝黑气流入表哥脑门后,秋师傅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悄悄上前一步,望见表哥眼下的几粒糯米变得乌黑,仿佛在墨汁里浸泡过一般,隐约散发着臭气味。秋师从表哥耳中以及嘴巴鼻子里取出的糯米也是一般,等这一切完全完成后秋师傅这才松开系在表哥中指上的红线,又嘱咐了舅舅他们去县上买一些我闻所未闻的中草药,如此这般的孵在表哥伤口处,一定要孵足七天万万不可减少……
              “秋师傅,我外甥冒得事了吧?”母亲开口问道。
              秋师傅摇了摇头,神情有些疲惫,指着舅妈告诉他脸上印记如何处理后便转身离去,姥爷、母亲与舅舅连忙追出去送行。很无奈的是,整个过程中这个所谓的高人都未看上我一眼。


            151楼2012-12-04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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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八 秋师傅(1)
                母亲舅舅与姥爷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他们到底与秋师傅谈论了些什么已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表哥理应无大碍了。因为自秋师傅走后半小时,我见表哥煞白的脸慢慢有了血色,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稳,连眉头都紧紧皱在一起像是感觉到了伤口处的疼痛,嘴里还不时发出呻吟。他面带痛苦地熟睡着,看样子清醒只是迟早的事情。
                由于我们一家与三婶的到来,导致舅舅家两间房有些拥挤。好在多年前姥爷就与舅舅分了家,在舅舅土砖屋前方面对面搭建了三间小茅房,一间用来作为猪圈另外两间他和姥姥各居一间。后来姥姥走后,只剩他孤零零地住着茅房。略一商议后母亲征得了我的同意,让我与姥爷睡一间,母亲三姐姐挤一挤,三婶独自睡一间,舅舅与舅妈则在表哥房里打起了地铺,方便照顾表哥。
                姥爷为我端来热水,待我洗完脸后将我鞋子脱了。我坐在床上将两只脚丫子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看着眼前蹲下身子为我洗脚的老人,常年劳作的双手已布满老茧,在接触我的脚时带来一股粗糙之感。他一边轻柔地为我揉着脚掌,还不时抬起头来跟我说着什么,为了方便我听懂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十分缓慢且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直到我能听懂为止……
                望着眼前这个饱经风霜,在无情岁月流逝下变得暮态重重,风烛残年的老者,我心中有着一股莫名的情愫在滋生,膨胀,接着慢慢发酵起来。这种感觉难以名状 ,我觉得心头有些酸涩,眼角更是有些热意,那是一种极其难受感,想流泪却又流不出来。在我到达这个山村后短短时间里,姥爷对我所做的一些平常而细微的举动,令我对他的陌生感与戒备全消,剩下的只是浓浓的依恋。我能通过他的身材想象出这个老者年轻时是该如何高大,定然也不会细心到哪去,可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为了讨好他的外孙不惜低三下四,这么多年来我却才是第一次见到他,还有我那已经过世的姥姥,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我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我忽然间觉得,从小没有爷爷,对奶奶印象也极端不好和恐惧的自己,在除了父母与姐姐外,世界中又多了一个让我觉得温馨的亲人,让我觉得可以依靠和躲避的同时,心头涌现丝丝眷念感。那种亲情绝不是像父亲这边本家亲戚般不和,更不是三婶那种正面笑眯眯,背面横鼻子瞪眼可以比拟。那是血浓于水的感动,是时间和距离无法抹杀的亲近,让我心绪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待我洗完脚后姥爷便取来一个枕头垫在我身后,安置好我后就开始与我说话,他语速极慢并且试图学电视剧里的演员讲普通话,奈何怎么学都无法准确发音,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之感,隐约让人觉得好笑。我极其认真地聆听着,慢慢竟也能听懂他表达的意思。我突然发现无论如何晦涩难懂的方言,只要抓住要领和一些特别难明白的词语,将其剖析开来配合上自己的理解后,方言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懂,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出汉语的范畴……
                姥爷慢条斯理地给我讲述着母亲年轻时候的趣事和这大山里自古流传的怪事传说,直听得我兴致勃勃半点睡意也无,而且我也将学校里的趣事讲给他听,交流起来仅仅只有一丝滞带而已。到后来我有些倦意转着脑袋四处打量着茅屋里的情形时,忽然看到在姥爷床后一只破旧漆黑并且脏兮兮的柜子上竖立着一张遗相,框架内照片上有个老婆婆齐耳的银发,嘴角有颗痣,清瘦的面容上带着微笑……
                我盯着照片上那个陌生的老婆婆片刻,心里倒也没觉得害怕,只是觉得有些悲伤,更有些压抑得厉害。我忽然意识在这个亲情日渐淡薄的世界里,自己能真正称得上亲人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彻底没有。
                姥爷见我紧盯着柜头的遗相,神色有些凄惶地告诉我那是姥姥,只是我还未见上她一面,她就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当我问及为何会把姥姥的遗相放在这里而不是挂在舅舅堂屋墙壁上时,姥爷沉默半晌说是舅妈的意思,不允许挂墙壁上,说进门就看到死人相不舒服,对家里不好。姥爷还说没有关系,放在他屋里也好,让他孤独时候也有个伴,有个念想……
                我听到这里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暗叹姥姥命苦的同时又有些愤恨舅妈的行为。姥爷连忙好言安慰我,说逝者已矣,让我不要想那么多,记住自己有个姥姥就好了,还说只要舅舅以后能够过得好,能和舅妈好好过日子不吵架,其他事情都是无关紧要。
                正好此时母亲推门而入,见我哭泣问明白起因后嗔怪了姥爷几句,大意是晚上不该给小孩子看这些与死人有关的东西。她将姥姥的遗相收了起来放进柜子里,嘱咐我早点睡觉后便和姥爷说了起来。我听了半晌大意就是池塘边那棵树桩子这几年村民以为上面住着神仙,没事就去祭奠,谁想秋师傅说是方圆几里的孤魂野鬼被招了来,这次竟然把表哥的魂捉去做饭……
                听了片刻我便迷糊睡去,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十点多,我在舅舅家转了半晌没看到姐姐母亲与三婶的踪迹,正纳闷之余姥爷告诉我他们去了秋师傅家。我又问他秋师傅家在何方,姥爷顺手一指,说从村子后面饶到山那边,有座三层高的小洋楼就是……
                于是我悄悄一个人爬上高坡,又饶了半晌,来到一片林立的树木中,直到有些分不清方向时忽然看到林子尽头就是一栋楼房,我站的高地正处于楼房后二楼的位置。


              152楼2012-12-04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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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昨天跟我路去的那个伢,是柳桂枝的伢?不是你的伢?”我听到秋师傅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丝诧异。
                  三婶又道:“肯定撒,那是我二嫂的细儿,么样会是我的伢呢,我两个伢呢都蛮大了,二哥结婚比较晚。”
                  “那你二嫂是不是有两个女伢呢?那个儿子伢也是她的?”秋师傅又问。
                  三婶一怔,过了片刻才道:“不是啊,我二嫂就两个伢,一男一女,女伢刚才你也看到了,在高头看电视,男伢就是昨天跟我们一路来的那个。”
                  “不对!不对呀!不应该是这样,怎么会是个儿子呢?怎么会这样呢?”
                  我听到秋师傅自言自语声以及三婶不时的插嘴,他们还提到了母亲的名字。正疑惑为什么没听到母亲说话,就看到田埂一头走上来个人影,正是母亲,她挎着个篮子里面是新择的菜叶子,在阳光下泛着绿油油的光芒。
                  “么样不对呢?”三婶跟着念叨几句,接着恍然大悟,哦道,“我晓得了,是不是蓝伢不是亲生的阿,秋师傅趁着冒得别人,你跟我说哈子撒……”
                  “不是不是,你莫瞎说……”秋师傅说了句便不再言语,在屋里踱着步子,小声念叨着什么。
                  母亲从田埂走上来,见着我躲在外面微微一愣,笑了笑,接着过来牵起我的手就朝屋里走去,说了句,“你还蛮会找呢!”
                  直到我与母亲走进屋里时三婶依然喋喋不休,三婶转头一见我和母亲立马止口不言,堆起满面的笑容,对秋师傅问道:“秋师傅,我屋里那个事,你看要不要紧撒?我屋里蛮多事都丢开了过来求您啊,就是怕再出事啊,我和我男人还住在高头,要是再出事么办呢?上回您啊的神仙手段我看在眼里特意再跑过来问哈您啊,不然我这心里总是安不下来……”
                  秋师傅道:“我不晓得是什么样的状况,没办法定论。不过你也说了,住几十年也没出什么事,里面还有石敢当和八卦镇着在,你却去把八卦拿锤子打了破坏了阵势,说白了还是因为你这个人贪,以为下面有好东西,如果不贪就不会多事,就不会有背这个时……”
                  我一听差点忍不住笑了起来,三婶被秋师傅这话噎得半晌无语,只得讪讪地笑着,眼珠子一转又道了句,“要不我请您啊过去看哈子?来的盘缠去的路费还有吃喝么事都算我的撒。”
                  秋师傅摇了摇头,又道:“我一生都没出过这个县,现在人老了不中用更跑不动了。”
                  虽未言明,但拒绝之意十分明显。据母亲说她就几次三番邀请秋师傅到我们那边去玩,只是秋师傅再三推辞,根本不愿去,脾气古怪之极。
                  三婶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就被秋师傅挥了挥手打断了。我发现他的目光紧紧盯在我身上,如同刀子般冷冽锐利,像是到此时才真正注意到我的存在般。
                  “你先回去,你屋里不去动应该不会有事……”秋师傅冲三婶道了句,三婶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就退了出去,只剩我、母亲以及秋师傅三人站在一起。
                  “桂枝!”秋师傅头也不抬地开口,指着我对母亲道,“我记得当年给你算命,你命里只有两个女伢才对,这个伢……这个男伢,不是你的吧?”


                154楼2012-12-04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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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6 00:4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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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一章 秋师傅(4)
                    鬼送来的?什么意思?难道我真是个鬼?
                    顿时间我怔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心里如同猫抓般难受之极。我很想冲出去质问母亲,却又没有那个勇气,只能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迫切想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秋师傅会如此断言。
                    “当时我骇醒了,以为是做噩梦,也冒放在心上,哪晓得睡下去之后就梦到个人抱着个伢递到我,我接过手之后那个伢就不哭了,接着抱伢那人跟我说他是我男人的爸爸,还说我这次生的绝对是个儿子伢,后来我就生了蓝伢……”母亲缓缓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听到秋师傅好象站了起来,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子,“鬼神送子并不罕见,好多怀不上伢的妇女求菩萨也能求到子,大概是你男人求子心切,所以才有了后来鬼送子这事。不过这个小伢出生的位置……不对头……而且……而且我竟然一点都算不出来他的命。”
                    母亲一怔,道:“不会吧。秋师傅你算不出来我伢的命?这是么可能呢。”
                    秋师傅勉强一笑,道:“所以说不对头嘛,竟然有我算不出来的命,按理说如果这伢是他爷爷送过来的,沾染些鬼气那也蛮自然,经过托生成人也会消退不少。但照你这么说的话生他位置不对,小伢刚出生时又是最接地气,恐怕当时有不少阴气趁虚而入钻他身体里头去了,按理说他也活不长。顶多岁把两岁就会夭折……和尚……和尚……我晓得了,看来当初去你家化缘的那个和尚不是一般人啊……”
                    “您啊是说那个帮我化解灾难的和尚,我把了他一瓢水和一碗饭那个?”母亲问道。
                    “对,就是他!”秋师傅语速有些急切,“他不止帮你化了灾,还帮你伢化了一场天大的灾难,所以你伢到现在才能平安无事,这个和尚道行很不一般啊,恐怕是个活菩萨。”
                    “哎呀,我就说那个和尚怎么那么神,原来是天上下来的菩萨,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母亲小声念叨起来,声音虔诚无比。
                    菩萨?
                    听到这里我又是一愣,想不到自己出生时居然有那么的曲折离奇之事,更想不到居然和那个母亲嘴里说过一次的和尚扯上关系。更离谱的是秋师傅说那个和尚是个菩萨,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菩萨?菩萨又为什么会对母亲施以援手呢?
                    我突然想到许久前在吴姐家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东西,那也是个菩萨模样,只是缩小了许多倍,眼神阴恻恻盯着我,满脸不善的表情,哪怕盯上一眼都会觉得心底倒抽凉气……
                    这两者,都是同一种存在吗?
                    正思索着这些怎么都想不明白的问题时,秋师傅话语又响了起来。
                    “你也不用朝着空气拜来拜去,没用的。有些事情可能是注定的,而且我说的菩萨跟你想象中的菩萨可能不太一样……总之,总之帮了你一回,没得错。”
                    母亲念叨片刻,又问道:“那您啊说我这伢身上有鬼气,属阴相,会不会有么问题呢?他的三婶说地下有镜子,从里面看到他的脸,这个事会不会蛮拐?秋师傅你一定要帮我伢想办法,要不您啊跟我回去一躺……”
                    “我等下跟他谈谈!”秋师傅接口道,“问题嘛,应该没有很大问题,可能就是你这伢出生时接了地气,太多阴气钻他身体里头去了。至于为什么镜子里有他的脸,我也不清楚,反正你老三屋底下肯定不是好东西,既然被镇住了肯定出不来,不过最好让你伢莫过去,我也没办法跟你回去……不过,这些日子你就让你伢住在这里,让他跟我一段时间,我给他消下身上的鬼气和阴气。”
                    “消得掉吧?”母亲问道。
                    秋师傅叹了声,道:“不好说,慢慢来吧,我算不了他的命也不晓得以后他造化会如何,一天两天肯定是消不掉的,但是任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一身鬼气特别容易招来那些鬼东西,走到哪里都容易出事。”
                    接着他们两人跳过了这个话题,聊了些村子里的事情,我趁着他们不注意蹑手蹑脚地溜到二楼,正在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节目。
                    “姐我问你个事!”
                    “你说撒!”姐姐头也没回,双眼紧盯在屏幕上。
                    “昨天傍晚,我们来的时候,就在湾子外那个池塘边哈,我先怎么冒看到那个树桩子呢?”我将昨日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
                    姐姐怔了怔,终于将视线自电视机上收了回来,探手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道:“也冒发烧啊!昨天那么大个树桩子,边哈还插有那么多香,你看不到?你也不至于近视吧!”
                    我抓着脑袋又问了个问题:“那昨天那个林子里,几个大人在那吃饭,还有个大伢站在旁边,碗里不晓得是么事肉,蛮香,你闻到了冒?”
                    姐姐一听此言,先是满脸迷惑,接着面色变了变,瞪大眼睛望着我,道:“你莫瞎说哦!昨天从山里到湾子路上根本一个人都没,你是不是见鬼了?”
                    哪怕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都被姐姐这句话惊的差点跳了起来,如果昨天池塘边只有我看到的话,那……那几个大人,就是鬼了……
                    那个小孩子,难道就是表哥?


                  156楼2012-12-04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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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原本就胆小如鼠,听到这里将碗里的饭几口扒完跑到外面晒太阳,姥爷借着酒劲斥骂表哥,说晚上别人喊你名字不能乱答应,哪怕是天刚黑还有阳光,也不行。表哥唯唯诺诺,点头称是,看样子已经吓破了胆。舅妈脸上的乌手印消了一些,见表哥委屈得眼泪都快流了下来,连忙搂着表哥好生安慰,还瞪了姥爷一眼。
                      舅舅嘴里喷着酒气,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脸上泛着光芒,醉眼朦胧冲着我说了一堆。我在心里思索片刻方才听明白意思是要听姥爷的话,晚上走夜路听到有人喊名字千万不能胡乱答应。我见舅舅醉得厉害只得不住点头,接着姥爷在饭桌给我们讲了一件鬼吹气的事:
                      那是姥爷年轻的时候,只有二十几岁,有一回从生产队放工回来。生产队在山里,离村子有一定的距离,而那天晚上他的工友由于临时有事并未和他结伴而行。姥爷是年轻人火气旺,虽然一个人走夜路但心里也并不害怕,而且月光明亮轻易就能辨认路线,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当他翻过一座山,走在狭窄的羊肠山道里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里人们都是吃大锅饭,讲究做集体,几乎很少有拦路打劫的,更遑论是在穷得叮当作响深山之中。姥爷以为是其它村子里生产队的人顺路,回头就想打个招呼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侃天说地的,谁想他回头一看,居然空荡荡一片,只有呜呜的山风和野生的树影。
                      姥爷当时心里就打起鼓来,脚下也加快了速度,谁想身后脚步声却更响了,如影随形般紧贴其后,而且姥爷听脚步响声的微弱判断出那个看不到的东西离他极近极近,接着他脖子后就起了汗毛,有人“呼”地一下,朝他脖子处猛地吹了口气……
                      姥爷当时就骇得站不稳了,想大吼一声却无法做到,他低头看脚下除了自己的影子外周边并没有它物,知晓自己怕是遇到鬼了。而从小自农村长大的姥爷虽然以前未曾碰到,但祖辈相传这种事也流下来不少。他不敢回头,身子僵硬在原地,只感觉到那个东西在他背后用力地吹着气,俱是朝他脖子以及两边肩膀还有脑袋上吹着……
                      姥爷想回头想下身后究竟是什么,但是他又实在不感,就在他感觉到自己血液凝固头皮发炸时忽然想起老人说人身上有三把火,火焰越高就越不怕鬼,所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一旦走夜路碰到鬼,万万不可回头,一回头火焰就被鬼吹熄了,如今这个东西一直在他脖子后吹,恐怕目的就是想让他回头……
                      姥爷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由原来的极度惊恐,全身发麻到逐渐有些缓过劲来,那只鬼一直在他颈后吹来吹去却迟迟害不了他,定然没什么道行。姥爷想到这点心中稍定,按照老人说法以手当梳子不停将额前的头发朝后面梳着,据说这样可以提高火焰。无论身后那个鬼怎么用力吹,姥爷都不敢朝后面望,脚下不停走着曲线,就这么边梳头边走曲线,到家后脖子后吹气的东西就消失了……
                      “为么事走曲线呢?”三婶问道。
                      “因为阿,没得导航的鬼只能走直路,就像螃蟹只能横着走一样。”姥爷呷了口酒道。


                    158楼2012-12-04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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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三章 秋师傅(6)
                        姥爷讲得十分认真,神情陷入追忆中还带着几丝惊恐,我听着听着仿佛身临其境,想象着在只有月光的晚上走夜路,看着地上只有自己影子的同时了,却有人一直朝脖子后面使劲吹气,我想着想着便觉得脖子后面凉嗖嗖的,偷眼朝四周望着,生怕真有个鬼躲在暗处,随时准备冲上来把我身上三把火给吹灭……
                        午饭后姥爷抱着我来到门口,嘴里一刻不停地咕哝着,还趴在地上给我当马儿骑,显然是喝高了的模样。不过姥爷即使喝高了脸上也泛着和善的微笑,沟沟壑壑的皱纹在阳光照射下泛着安详的光芒,不时讨好地看着我跟我说话,不像父亲每次喝多了就发酒疯与母亲吵架甚至动手打人。
                        母亲数次劝他去休息他却不听,执意要跟我多呆会,嘴里还胡言乱语,说秋师傅以前给他算命断言他活不过七十岁,如今他七十岁快过完了都活得蛮好,还在有生之年里再次看到了我这个外孙,哪怕死也无憾了。秋师傅还说他今年有财运,结果他依然一穷二白,想给我打个银箍子戴颈子上也没有银饰。
                        “这么大的伢了,哪个还戴那个东西撒,那是三岁小伢戴的,现在去戴不是丑死了,再说蓝伢颈子粗也圈不进去,白(爸)您啊就莫折腾了,喝多了去睡个午觉撒。”母亲伸手止住姥爷胡言乱语,笑道。
                        我顿时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往心里去。要说秋师傅驱邪本事还是令人信服,但算命就不一定就准,至少当年在我的事上就没有算对,而且姥爷大声嚷嚷着要给我打银箍子时,舅妈脸色明显变得难看起来,黑着脸装作没听到的模样悄悄钻进屋里。
                        折腾片刻后母亲便扶姥爷回茅屋里躺下,又坐在门口与表哥说着话,用的是晦涩难懂的方言,语速又快我没法听懂。直到母亲也有些乏了,便回房休息,还刻意嘱咐我早点去秋师傅那,莫让老人家久等,讲话更要有礼貌。
                        这回是表哥为我领路,他伤势未愈走路一瘸一拐,途中不停用山村式普通话向我描述他见鬼的种种经历,更是在鬼的可怖面貌上添油加醋,说得比洪水猛兽更为可怕,其目的不外乎为了吓唬我一番。我装成认真的模样仔细聆听,不时还点头嘴里发出惊叹,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见鬼,恐怖?我见的可怕事物可比你多得多,你充其量不过是在关公面前舞大刀而已……
                        快到秋师傅那片高坡时表哥就停了下来,让我一个人去说他行动不便,我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发笑,那裤子处凹陷进去的一块和走路时刻意扭来扭去的屁股。想象着一群鬼在啃他屁股的同时又觉得他实在倒霉得紧,实在太过滑稽,也不知他这屁股以后还能不能恢复完整,若是一直多个坑也是件古怪之极的事吧。
                        这些鬼居然如此恶心,吃人的屁股……
                        我实在有些想不通,既然是鬼又不是电影里的僵尸,更不是西方电影里的吸血鬼以吸食人血为生,你说这鬼没事去吃人屁股干什么?好玩还是为了生存?莫非这屁股好吃?
                        到秋师傅家后,大门紧闭,我手上略一用力就将门给推开了。进门后堂屋正中间的椅子上,秋师傅正在闭目养神,我走进去后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道了句来了,就让我把门给紧紧关上,让我坐在他身旁。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旁,打量着屋里的环境,上午只顾偷听根本没注意,如今才发现堂屋里不仅宽敞开阔,而且电冰箱洗衣机洋座钟这些比较奢侈的家具应有尽有。略微不足的地方则是窗户开得比较小,还拉上了窗帘,屋里十分阴凉,令我身上热意顿消。
                        “说说吧!”秋师傅闭着眼睛,“你这伢身上这么重的鬼气,不过既然托了人生,我与你母亲又有那么一丁点亲戚关系,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说说你奶奶那个老屋,和你碰到的怪事吧,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也许我能给你一些答案……”
                        我默然无言,在心底理了半晌思绪,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和盘托出。这些事情我未曾跟任何人吐露,因为太过骇人听闻,憋了这么久差点没把我给憋出病了,也实在是有太多不解和疑惑萦系在心头,让我心中不安。
                        也许这个高人真的能给我答案吧!
                        秋师傅也不出言催促,像是耐性极好,许久后我才理清紊乱如潮水般的思绪,从躺进棺材以及奶奶过世开始说起,接二连三的怪事,以及后来碰到的水鬼,带走柱子的驴子脸老头,以及花山上那个四眼神仙……
                        当讲完所有的事情后,我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心中悲痛得像是被什么用力揪住般难受无比,为了连睡棺材都成奢望的奶奶,为对我像亲生儿子般的大伯,为过早离开人世的柱子,为命运凄凉的吴姐,为被父亲一棒槌敲死的那只,我唯一养过的猫……
                        我突然间发现回忆对于人来说也是件分外残忍的事情,有些事情也许只能选择埋葬在记忆最深处,永远不要再去提及或者忆起,那样自己才不会难受,所以会有那么多人选择遗忘,选择向前看……
                        “蓝伢,人不能活在回忆中,要学会向前看……”依稀间耳畔回荡起这句话,我仰起泪眼朦胧的脸以为是父亲来到我身边,却发现说这句话的是秋师傅,他脸上带着几丝不忍,看着我的双眼多了几分温情。
                        “伢,你受苦了!”
                        秋师傅叹息着,轻轻为我擦拭掉眼泪,无声地安慰着我。良久后我心绪稍平,就听秋师傅问了句。
                        “你刚才说,认识个九层眼皮的女伢,而且在她家大门镜子里看到过菩萨?”


                      159楼2012-12-04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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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更到这里,因为原作者就是更到这里


                        160楼2012-12-04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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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暗花明又一村怪谈实录


                          164楼2012-12-05 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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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先刘明


                            来自手机贴吧166楼2012-12-05 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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