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And On
这世界并不如薰所认为的那么凋蔽。他随雨的声音醒来。真嗣和明日香坐在附近打牌,那副牌看起来像是由四副不同的牌拼凑而成的。他观察他俩,明日香依然沉默,如即将熄灭的烛火一般黯淡。她的头发被随意梳成马尾,垂落在纤弱的肩膀一侧上。
薰希望他记得是什么伤害了他们。他希望他能弥补。又一次,他发现自己不被真嗣需要,他无法成为那个能治愈真嗣的人。又一次,他是多余的、不被需要的人。他反而是个负担。他闭眼,转身背对他们。
薰的动作打断了两人了无生机的对话,明日香低声说了什么,真嗣起身到他床前。
“醒了?你该吃些东西。”真嗣的声音依然透露着疏离,他与明日香一样疲累、虚弱。“哪怕是使徒也要吃东西,是吧?”
薰不知道为何自己被他的话伤到了,满心委屈。真嗣将他当作使徒看待。那意味着自己就是——但他有感觉,他感到一颗属于人类的心正在他胸中跳动。他再也不是那个不完整的、寻求补完的使徒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的”他嗫嚅道,并努力坐下来。真嗣拿来了一只碗,里面盛着......薰认为是某种粥的东西。坦白说,他并不在意。第一口下肚,他就狼吞虎咽了,他只能做到不将它一吞而尽——他的胃承受不住一次性摄入太多。他吃着,真嗣回去继续打牌。真嗣和明日香安静而专注,薰知道他们在等着他做什么。做什么?他不知道,但的确要做。他们可能在等他作出一些使徒样的行为,也许在等着他杀了他们。
他将还剩一半的粥碗放下,感到不知缘由的恶心和自我厌恶。每次他以使徒的身体出生,如果他人事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们无法分辨其中区别,仍将他看做人类,他对此不惊讶。但不被当成人类使他感觉奇怪。他热切地想被当作人类。他想获得承认和接纳。他想让真嗣正视他,并不把他当做怪物。
雨停了,真嗣出门寻找是否还有其他人的踪迹。他在门前止步,瞥了一眼明日香与薰,似乎不能放心他们两个独处。不知他是更担心明日香的安危,还是害怕薰。但他还是离开了。
日子就这样过去,薰逐渐恢复了气力。他从来没被落单过,大部分时间都是明日香陪着她。真嗣好不容易才相信她不会随便跑掉,明日香也不责骂真嗣了,至少现在还没有。但根据薰的观察,她只是需要时间。她已经比相遇那天更活泼了。他想知道明日香遭遇了什么,但在某种层面上他已经知晓。这.....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但这个世界与其他的世界、与第一个世界有足够的相似之处,他多少能猜测出来。
一天, 在真嗣离开后,她与薰对视。
“你很特别。”她说。
“特别?”薰不明白她的意思。
明日香起身,伸展手臂在头后交叉。她斜瞥了他一眼,这让他想起他认识的明日香中的一个,自以为是且飞扬跋扈,这奇怪地让他感到心安。
“你给人不一样的感觉”明日香耸了耸肩,目光望向帐篷门外,“与它们不同。”
薰彻底迷惑了,“它们?”
“那些使徒。”她说,好像他是个傻瓜一样,好像他本应该知道。薰没生气,反而内心有类似希望的东西在涌动。
“我是.....”
明日香看着他,他意识到她知道自己是人类。他心跳加速。
“真嗣是大笨蛋。”她嗫嚅道,垂下双臂。“他从来都没我优秀,我能感受到你们。我熟悉你们的气味,如果我想,我可以追踪你。”
薰略感惊恐地盯着她。甚至曾经是使徒的他,也不愿让任何人类哪怕窥探到自己一眼。他不知道如何作答。明日香走到他的床上,俯身向他,与他双臂相叠。
“但你给我的感觉不像他们。”她柔声说,“你不像他们。”
“我不是使徒,”他承认,虽然他并不需要这么做,“这次不是。”
明日香忽然紧紧地抓住他的脸,她的手指粗暴地捏着他的下巴,目光炽烈,这一刻她几乎就是薰记忆中的那个明日香。
“我可以杀了你。”她轻声低语,薰能看出她有多想这么做。她想做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也向她自己证明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你太虚弱了。我可以现在杀了你,然后告诉真嗣这是意外。他会相信我的,那个笨蛋认为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