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停……重来。”随着高导第十七次念出这个词,周围的工作人员轰的一声又笑开来,大伙使劲给一脸尴尬的楚生打气:“楚生,别紧张啊,就像往常一样就好,放松,放松!”
我裹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手里还抱着一件——那是给楚生的,但因为一直NG的关系,他在外景地穿着那件薄薄的毛衣和夹克已经超过一小时了,我想笑又不敢笑,很是担心他会不会感冒。
他的模样实在可爱。
大概是人生第一次遭遇那么多NG的关系,他已经杵在原地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了,和他对戏的女孩子又是怜惜又是怨念的望着他,嘟着红唇不吭声。
他们演的是一对小情人,楚生要去当警察,女孩将要出国,所以两人依依惜别,从此将会天各一方。
这戏其实很简单,导演体恤楚生是个菜鸟演员,原本剧本里的“接吻”部分都被删除了,只要抱一下,说上十来句话就行……可没想到,还是NG了若干次。
我站在旁边望着他羞红了的脸颊,在心里憋出三个字——MSN。
你说抱抱就抱抱呗,干嘛身体非要分开个两厘米?说话就说话呗,干嘛要用那又糯又软的小南音支吾,深情对视就深情对视呗,咋还老是羞红脸笑场??
高导默默的瞅着楚生可怜兮兮的表情,招手道:“其他人休息,楚生你过来。”
他讪讪的走近,我连忙展开羽绒服披在他身上,注意到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因为低温的关系甚至已经有发青的趋势,连忙抓过来放到怀里暖上,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轻轻挣了一挣,见我抓得死紧,高导则一本正经的开始说戏,也就放弃了挣扎。
“我说楚生啊……你的口音能不能别那么南方啊,哎,要不这样算了,咱们改剧本,你就当海南人吧……那个谁,小王,改下剧本,嗯嗯……就这样……”高导大约也是输给他了,圆圆的脸上全是苦笑。
旁边絮絮叨叨的在教育楚生怎么入戏,别害羞,就想象自己是那女孩的男友云云,可我看这家伙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小脸红扑扑的,本来就长了双桃花眼,没事儿还爱揉,揉得水汪汪的简直勾魂摄魄……
大概是额头的一簇头发扎到眼睛,恍惚中的我下意识的帮他弄了弄,这个动作让高导一拍大腿,喝道:“对嘛!你看魏晨这动作做得多自然,多地道,那感觉,立刻就出来了嘛!!”
我的脸也轰的一下红了,被这突然袭击搞得尴尬极了,他的一只手还在我羽绒服里兜着,这下顿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在周围善意的哄笑中微微低下头,颇有几分扭捏的把手抽出来,藏到自己的裤兜里,糯糯的说:“我再努力看看,对不起啊高导,耽搁大家了……”
高导打了个哈哈,拍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们也不该对你要求太高,毕竟是第一次嘛,凡事都有个第一次,别紧张,我们再来。”
然后,这个新晋NG天王又连续若干次的僵硬着身体,躲避着眼睛,一句台词明明很深情的,被那小南音一闹,大家又都抿着嘴忍笑。
高导在旁边大摇其头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一个冷森森的声音说:“把这段去掉不就好了,干嘛那么费事?”
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叶其顷,周围的人立刻很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这个刀疤男迈动长腿,走到那女孩身边,上下打量几眼,冷冷的问:“哪儿介绍来的?”
显然只是小配角的女孩顿时手足无措,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呃,我,我是上戏毕业的,是,是我叔叔推荐我来的……”
“她叔叔是谁?”叶其顷不耐烦的打断女孩的话,掉头问高导。
“就是那个负责后期制作的老刘……”
“砍了。”叶其顷直截了当的说:“把这个角色去掉。”
女孩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面对着人高马大一脸酷样的投资方少东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毫不怜香惜玉的拉起女孩的胳膊,叶其顷把她朝外一丢,女孩子差点跌倒,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幸好被工作人员扶住。
“你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抢在所有人发声之前,率先对这行为提出了质疑。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到楚生的表情,我知道他有些生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责的关系,那清冷的俊颜此刻竟然透着几分气恼的红晕。
“……不干什么,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而已。”叶其顷大概也没想到小小一个演员,居然敢在导演都不吭声的情况下当众让他下不来台,脸色微变后,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冷冷的回答道。
女孩子已经在旁边嘤嘤的抽泣起来,像她这种既无名气又不很美貌的新人,很不容易争取得来的龙套角色就这么丢了,想来也很是郁闷伤心。
“都是我的问题,怪我才对,你为什么取消她的角色?”楚生抿着嘴,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叶其顷。
“哈哈……”男人突然大笑起来,笑毕丢下一句:“没有为什么,在这里,我说了算。”
不等楚生反应过来,叶其顷居然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用揶揄的口吻讽刺道:“没想到一个小演员,也敢跟我顶撞。”
“喂!!”我看不下去,一个箭步上去扳住他肩膀,手指接触到他骨骼的同时,一股森然的寒意让我咬紧了牙关,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大不了都不演了,他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楚生已经别开了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眸里却没有一丝恐惧和软弱,有的只是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
我挡在他们之间,伸手把那瘦削的躯体护在身后。
有什么你就冲着我来吧,我恨恨的想,猜想今天这事没法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