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一种奇异的、嘈杂的嗡嗡声充斥着我的耳鼓,眼睛里看出去的东西似乎都变成了一片灰茫茫的模糊,只有他的眼神分外清晰。
我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视线失去牵引似的,躲不开他的双眸……
他应该是很早以前就知道我喜欢过他,可他也许没有想到,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在他留给我那张字条之后,在一段平静的日子之后……我还只是在原地兜兜转转,从来就没有走出来过。
我从不曾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
我痴痴的望着他,望着那双眼,终于翕动着嘴唇,梦呓似的问他:“你……都听见了?”
然后等待着他的回答,我多希望他能回答我,什么都好。
可是,他没有回答。
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我,我恍然从那目光里看出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情绪——微微的惊慌、不敢置信、茫然无措、还有……悲伤和怜悯。
深深的悲伤和怜悯。
象锋利的刀子一样,缓缓的,一寸寸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知道这眼神意味着什么。
他不是不懂爱的人,可他不懂我的爱——那是因为,他也许从来没有真正的去试图了解我有多爱他,他从来没有亲身参与到我的爱中来。
如果说刚刚我在电话里对凯姐说的“楚生他……并没有喜欢我”多少还带着一些自怨自艾的放低姿态,心里却还是隐隐的藏着一丝希望,希望真实的情况并非我叙述的这样……
就像一个明天就要执行枪决的死囚,明明在写着遗书,却还是痴心妄想着有人会在这一夜将自己拯救出去。
和世界上许许多多不愿接受现实的人一样,自始自终都在幻想着奇迹。
我是一个被假象所迷惑的傻瓜,从头到尾都在自作多情,不是吗。
那只被我紧紧握在怀里温暖的手,那副瘦削倔强的肩膀,那双看着谁的时候都是温柔的黑眼睛,那总在不经意中带着些淡淡宠溺味道的笑颜。
他一直在原地没有动过,却一步步的让我坠入深渊。
时间仿佛停滞,他就那样有些惶恐不安的望着我,嘴唇张了又合,却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我艰难的挤出一丝不能称之为笑容的表情,虚弱的对他说:“你还是去躺着好,我去给你买午饭……”
然后,我夺路而逃,不愿让他看见我抽搐的嘴角和汹涌的泪花。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我无力的靠在了后壁上,张大嘴巴挣扎着呼吸,大口大口冰凉的空气涌进了我的肺部,让我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
当真是命运的捉弄吗,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得来的一点点进展,又被愚蠢不堪的自己生生的葬送,多希望时光逆流,我就算被凯姐骂死,也绝不会再辩解一个字。
可是发生了的事情,又要怎样才能抹消呢?
他已经知道了我深埋心中的秘密,这披着兄弟情深的外衣下不可告人的念头——这么想着,我心中突然隐隐有些发颤。
想起了吉杰的话,张杰的话,凯姐的话……
想起他们都能轻易看穿了我那点小心思,而离我更近的楚生……他若是想知道的话,又怎么会全无知觉呢?
除非……这正是他希望的情形,所以他才能一直回避着,甚至是刻意的去一厢情愿的相信我们是兄弟,是朋友,却不会是爱人。
我回想着记忆里那些零落的碎片,当我挡在他身前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傻傻勇气,当我在镜头前将他抱起来轻轻旋转那一瞬间的开怀温柔,当我冲上去不管不顾的一拳砸在叶其顷脸上那一瞬间的暴戾杀气……
我一边强烈的害怕着让他知道,一边又偷偷的期盼着他能看得到,看到我的心。
这矛盾,几乎要将我整个撕裂。
可我知道——这一切根本怪不到他。
在他清醒的时候,他从来都是站在原地,只是温柔的冲我微笑,这笑容和对许许多多其他人的都一样,唯一的区别,只是我离他更近一些,正是这致命的距离,让我万劫不复。
我放不开,舍不得,躲不掉,忘不了。
好不容易生活里好像没有了苏醒的踪影,好不容易有了平静的日子,可是现在,我又把事情弄得如此糟糕。
突然觉得很累了,可是就连逃离,我都找不到方向。
有些微微踉跄的走出大厦门口,外面本该刺骨的寒风吹在我身上,明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我却感觉不到什么,因为那风,远没有我的心来得冷。
胸口闷得让我想一把将衣服都撕裂。
一切都完了,也许他这一次会彻底的从我身边逃离,而我,该怎么办?
这一刻我甚至渴望一切都停止,疯癫,昏迷,甚至死亡……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一切都停下来,让我不要再承受这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
我要怎么再去面对他?